楊朔(現當代著名作家)

楊朔(現當代著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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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朔(1913~1968),男,是現代著名作家散文家小說家。原名楊毓瑨。山東蓬萊人。中共黨員。1929年畢業於哈爾濱英文學校。1939年參加八路軍,轉戰於河北、山西抗日根據地,從事革命文藝工作,後到延安,在中央黨校三部學習,解放戰爭時期任中國人民解放軍華北野戰軍第十九兵團戰地記者,1949年後隨鐵路工人組成的志願軍入朝,回國後歷任中國作家協會外國文學委員會副主任,中國保衛世界和平委員會副秘書長,亞非團結委員會副主席,亞非人民團結理事會常設書記處書記,中國亞非作家常設局聯絡委員會秘書長。全國政協委員,中國作家協會第二屆理事。1937年開始發表作品。1953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

抗日戰爭時期寫過不少通訊和中、短篇小說。解放戰爭時期擔任新華社特派記者;抗美援朝時期寫出優秀長篇小說三千里江山》。解放後曾任中國作家協會外國文學委員會主任,保衛世界和平大會黨組常委,同時寫了大量散文

代表作品有《荔枝蜜》、《櫻花雨》、《香山紅葉》、《泰山極頂》、《畫山繡水》、《茶花賦》、《海市》、《鐵騎兵》等,大多數出自《楊朔散文選》。

基本介紹

  • 中文名:楊朔
  • 國籍:中國
  • 民族:漢族
  • 出生地:山東蓬萊
  • 出生日期:1913年
  • 逝世日期:1968年
  • 職業:作家
  • 畢業院校:哈爾濱英文學校
  • 信仰:共產主義
  • 主要成就:中國作家協會第二屆理事
  • 代表作品:《荔枝蜜》、《泰山極頂》《蓬萊仙境》、《雪浪花》
人物生平,創作風格,主要作品,

人物生平

楊朔的父親楊清泉是清末秀才。楊朔幼承家教,7歲入國小讀書,四五年級時已寫得一手好文章,倍受師生讚賞。1927年去哈爾濱,在太古洋行作練習生、辦事員,業餘攻讀英語,並受業於李仲都門下,研習中國古典詩文,曾在《國際協報》、《五日畫報》發表舊體詩。他清高狂放,縱情詩酒,常與三位好友聚而豪飲,賦詩抒懷,號稱“四酒徒”。
“九·一八”事變的炮聲驚醒了他的詩人夢,“時常睡到半夜,忽然驚醒,耳邊上轟隆轟隆響著敵人的過路坦克”,就象“從胸口碾過”,“心都碾碎了”。於苦悶中,他貪婪地閱讀《鐵流》、《毀滅》等書籍,接觸中共地下黨員金伯陽,“春風”“透進精神里了”。他針對日軍建立偽滿洲國,侵略、分裂中國的陰謀,有計畫地選譯美國作家賽珍珠描寫中國的小說《大地》部分章節,登載於《大同日報》副刊,不久,被日軍新聞檢查機關勒令停載。1937年初,他被迫離開哈爾濱赴上海太古洋行工作,其間集資籌辦北雁出版社,出版郭沫若的《北伐》等進步書籍。
1937年“七·七”事變後,他毅然辭去太古洋行工作,投身於抗日救亡宣傳。同年9月去武漢,與友人合資籌辦文藝刊物《自由中國》和《光明周刊·戰時號外》副刊,“不為盈利,而為喚起民眾”。同年末,經西安八路軍辦事處介紹赴延安。1938年春,奔赴山西抗戰前線。臨汾失陷前輾轉到廣州。1939年參加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組織的作家戰地訪問團,奔赴華北各抗日根據地,隨八路軍轉戰南北,寫下許多反映中國人民抗日鬥爭生活的優秀作品,中篇小說《帕米爾高原的流脈》是他這一時期的代表作。1942年春,楊朔奉命回延安參加延安文藝座談會。他從冀西出發,7月方至延安,會已開過,遂到延安文藝界協會,繼續從事創作,後進中央黨校學習。先後發表《月黑夜》、《大旗》、《霜天》、《麥子黃時》等短篇小說。1945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是年冬,到宣化龍煙鐵礦體驗生活,創作了反映礦工鬥爭與生活的中篇小說《紅石山》。
1946年秋,楊朔以新華社隨軍記者身份隨晉察冀野戰軍轉戰於華北各地,參加清風店、石家莊和平津戰役,於戎馬倥傯中寫下大量通訊報導和短篇小說,創作了反映華北解放戰爭的中篇小說《北線》。
建國初,楊朔調任中華全國總工會文藝部長,先後到東北和華南採訪,創作反映解放軍戰士、鐵路工人搶修鐵路事跡的中篇小說《北黑線》和《錦繡山河》。1950年12月,以《人民日報》特約記者身份奔赴抗美援朝戰場,寫出大量戰地報導,創作了反映抗美援朝生活的長篇小說《三千里江山》,榮獲朝鮮人民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頒發的二級國旗勳章。1954年調中國作家協會,先後任外國文學委員會副主任、主任,到大西北及東南沿海等地採訪,發表《西北旅途散記》、《石油城》等散文、通訊。
1956年後,先後任中國保衛世界和平委員會副秘書長、亞非團結委員會副主席、亞非人民理事會秘書處中國書記、亞非作家常設局聯絡委員、秘書長等職,當選為第三、第四屆全國政協委員。在外事工作異常繁忙的情況下,創作大量反映亞非國家風貌和人民爭取獨立、自由、解放的優秀散文作品,結集為《亞洲日出》、《東風第一枝》、《生命泉》等。
1959年楊朔於百忙中抽暇回故鄉訪問,應邀在蓬萊閣上為家鄉文化界人士作了講學報告。此後他又寫下了描寫家鄉勝景的《蓬萊仙境》、《海市》等散文,字裡行間洋溢著他對故鄉山水、故鄉人民的眷戀、熱愛之情。
“文革”開始後,楊朔被中國作協的造反派列為重點批鬥對象。
1968年7月底楊朔要求上書毛主席和要求與單位領導談話,均遭拒絕。絕望中於8月3日吞服安眠藥自殺。終年55歲。

創作風格

楊朔創造地繼承了中國傳統散文的長處,於托物寄情、物我交融之中達到詩的境界。他營造意境時,常在謀取“情”的新意上做文章,如借蜜蜂的勤勞創造而無所求的特點,來寄情社會主義建設者的高尚情操。
楊朔楊朔
楊朔散文在寫人狀物時詩意濃厚。他寫人善於選取感情色彩豐富的片斷刻畫人物的神貌、內心;他的景物描寫,在寫出自然美的同時,也是創造意境,深化主題的重要手段。
楊朔散文的結構精巧,初看常有雲遮霧罩的迷惑,但峰迴路轉之後,曲徑通幽,豁然展現一片嶄新天地,而且結尾多寓意,耐人尋味。
楊文語言具有苦心錘鍊後的魅力,象詩一般精確、凝鍊、含意豐富又富音樂感,具有清新俊朗、婉轉蘊藉的風格。

主要作品

楊朔一生創作成就巨大,其散文最為突出。他的散文,充滿革命激情,結構嚴謹,語言精練、含蓄,極富詩意,為建國後人們公認的第一流散文作品。1978年,人民出版社出版《楊朔散文選》,再版《三千里江山》;翌年出版《楊朔短篇小說集》。
《荔枝蜜》
花鳥草蟲,凡是上得畫的,那原物往往也叫人喜愛。蜜蜂是畫家的愛物,我卻總不大喜歡。說起來可笑。孩子時候,有一回上樹掐海棠花,不想叫蜜蜂螫了一下,痛得我差點兒跌下來。大人告訴我說:蜜蜂不輕易螫人,準是誤以為你要傷害它,才螫。一螫,它自己耗盡生命,也活不久了。我聽了,覺得那蜜蜂可憐,原諒它了。可是從此以後,每逢看見蜜蜂,感情上:疙疙瘩瘩的,總不怎么舒服。
楊朔楊朔
今年四月,我到廣東從化溫泉小住了幾天。四圍是山,懷裡抱著一潭春水,那又濃又翠的景色,簡直是一幅青綠山水畫。剛去的當晚,是個陰天,偶爾倚著樓窗一望:奇怪啊,怎么樓前憑空湧起那么多黑黝黝的小山,一重一重的,起伏不斷。記得樓前是一片比較平坦的園林,不是山。這到底是什麼幻景呢?趕到天明一看,忍不住笑了。原來是滿野的荔枝樹,一棵連一棵,每棵的葉子都密得不透縫,黑夜看去,可不就像小山似的。
荔枝也許是世上最鮮最美的水果。蘇東坡寫過這樣的詩句:“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可見荔枝的妙處。偏偏我來的不是時候,滿樹剛開著淺黃色的小花,並不出眾。新發的嫩葉,顏色淡紅,比花倒還中看些。從開花到果子成熟,大約得三個月,看來我是等不及在從化溫泉吃鮮荔枝了。
吃鮮荔枝蜜,倒是時候。有人也許沒聽說這稀罕物兒吧?從化的荔枝樹多得像汪洋大海,開花時節,滿野嚶嚶嗡嗡,忙得那蜜蜂忘記早晚,有時趁著月色還採花釀蜜。荔枝蜜的特點是成色純,養分大。住在溫泉的人多半喜歡吃這種蜜,滋養精神。熱心腸的同志為我也弄到兩瓶。一開瓶子塞兒,就是那么一股甜香;調上半杯一喝,甜香裡帶著股清氣,很有點鮮荔枝味兒。喝著這樣的好蜜,你會覺得生活都是甜的呢。
我不覺動了情,想去看看自己一向不大喜歡的蜜蜂。
荔枝林深處,隱隱露出一角白屋,那是溫泉公社的養蜂場,卻起了個有趣的名兒,叫“蜜蜂大廈”。正當十分春色,花開得正鬧。一走進“大廈”,只見成群結隊的蜜蜂出出進進,飛去飛來,那沸沸揚揚的情景,會使你想:說不定蜜蜂也在趕著建設什麼新生活呢。
養蜂員老梁領我走進“大廈”。叫他老梁,其實是個青年人,舉動很精細。大概是老梁想叫我深入一下蜜蜂的生活,小小心心揭開一個木頭蜂箱,箱裡隔著一排板,每塊板上滿是蜜蜂,蠕蠕地爬著。蜂王是黑褐色的,身量特別細長,每隻蜜蜂都願意用采來的花精供養它。
老梁嘆息似的輕輕說:“你瞧這群小東西,多聽話。”
我就問道:“像這樣一窩蜂,一年能割多少蜜?”老梁說:“能割幾十斤。蜜蜂這物件,最愛勞動。廣東天氣好,花又多,蜜蜂一年四季都不閒著。釀的蜜多,自己吃的可有限。每回割蜜,給它們留一點點糖,夠它們吃的就行了。它們從來不爭,也不計較什麼,還是繼續勞動、繼續釀蜜,整日整月不辭辛苦……”
楊朔與老舍趙樹理在一起.楊朔與老舍趙樹理在一起.
我又問道:“這樣好蜜,不怕什麼東西來糟害么?”
老梁說:“怎么不怕?你得提防蟲子爬進來,還是提防大黃蜂。大黃蜂這賊最惡,常常落在蜜蜂窩洞口。專幹壞事。”
我不覺笑道:“噢!自然界也有侵略者。該怎么對付大黃蜂呢?”
老梁說:“趕!趕不走就打死它。要讓它待在那兒,會咬死蜜蜂的。”
我想起一個問題,就問:“可是呢,一隻蜜蜂能活多久?”
老梁回答說:“蜂王可以活三年,一隻工蜂最多能活六個月“
我說:“原來壽命這樣短。你不是總得往蜂房外邊打掃死蜜蜂么?”
老梁搖一搖頭說:“從來不用。蜜蜂是很懂事的,活到限數,自己就悄悄死在外邊,再也不回來了。”
我的心不禁一顫:多可愛的小生靈啊,對人無所求,給人的卻是極好的東西。蜜蜂是在釀蜜,又是在釀造生活;不是為自己,而是在為人類釀造最甜的生活。蜜蜂是渺小的;蜜蜂卻又多么高尚啊!
透過荔枝樹林,我沉吟地望著遠遠的田野,那兒正有農民立在水田裡,辛辛勤勤地分秧插秧。他們正用勞力建設自己的生活,實際也是在釀蜜——為自己,為別人,也為後世子孫釀造著生活的蜜。
這黑夜,我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變成一隻小蜜蜂。
《泰山極頂》
泰山極頂乍日出歷來被描繪成十分壯觀的奇景。有人說:登泰山而看不到日出,就像一出大戲沒有戲眼,味兒終究有點寡淡。  我去爬山那天,正趕上個難得的好天,萬里長空,雲彩絲兒都不見,素常煙霧騰騰的山頭,顯得眉目分明。同伴們都喜地說:“明兒早晨準可以看見日出了。”我也是抱著這種想頭,爬上山去。  一路上從山腳往上爬,細看山景,我覺得掛在眼前的不是五嶽獨尊的泰山,卻像一幅規劃驚人的青綠山水畫,從下面倒展開來。最先露出在畫卷的是山根底那座明朝建築岱宗坊,慢慢地便現出王母池、斗母宮、經石峪。……山是一層比一層深,一疊比一疊奇,層層疊疊,不知還會有多深多奇。萬山叢中,時而點染著極其工期細的人物。王線池旁邊呂祖殿里有不少尊明塑,塑著呂洞賓等一些人,姿態神情是那樣有生氣,你看了,不禁會脫口讚嘆說:“活啦。”  畫卷繼續展開,綠蔭森森的柏洞露面不太久,便來到對松山。兩面奇峰對峙闃,滿山峰者是奇形怪狀的老松,年紀怕不有個千兒八百年,顏色竟那么濃,濃得好象要流下來似的。來到這兒你不妨權當一次畫裡的寫意人物,坐在路旁的對松亭里,看看山色,聽聽流水的松濤。也許你會民意乾隆題的“岱宗最佳處”的句子。且慢,不如繼續往上看的為是…  一時間,我又覺得自己不僅是在看畫卷,卻又象是在零零亂亂翻動著一卷歷史稿本。在山下岱廟裡,我曾經撫摸過秦朝李斯小篆的殘碑。上得山來,又在“孔子登臨處”立過腳,秦始皇封的五大夫松下喝過茶,還看過漢枚乘稱道的“泰山穿溜石”,相傳是晉朝王羲之或者陶淵明寫的斗大的楷書書金剛經的石刻。將要看見的唐代在大觀峰峭壁上
刻的《紀泰山銘》自然是珍品,宋元明清歷代的遺蹟更象奇花異草一樣,到處點綴著這座名山。一恍惚,我覺得中國歷史的影子仿佛從我眼前飄忽而過。你如果想捉住點歷史的影子,盡可以在朝陽洞那家茶店裡挑選幾件泰山石刻的拓片。除此而外,還可以買到泰山出產的杏葉參、何首烏、黃精、紫草一類名貴藥材。我們在這裡泡了壺山茶喝,坐著歇乏,看見一堆孩子圍著群小雞,正餵螞蚱給小雞吃。小雞的毛色都發灰,不象平時看見的那樣。一問,賣茶的婦女搭言說:“是俺孩子他爹上山挖藥材,揀回來的一窩小山雞。”怪不得呢,有兩隻小山雞爭著飲水,蹬翻了水碗。往青石板上一跑,滿石板印著許多小小的“個”字,我覺望著深山裡這戶孤零零的人家想:“山下正鬧大集體,他們還過去時著這種單個的生活,未免太與世隔絕了吧?”  從朝陽洞再往上爬,漸漸接近十八盤,山路越來越險,累得人發喘。這時我既無心思看畫,又無心思翻歷史,只覺得象在登天。歷來人們也確實把爬泰山看做登天。不信你回頭看看來路,就有雲步橋、一天門中天門一類上天的雲路。現時懸在我頭頂上的正是南天門。幸好還有石蹬造成的天梯。順著天梯慢慢爬,爬幾步,歇一歇,累的腰酸腿軟,渾身冒汗。忽然有一陣仙風從空中吹來,撲到臉上,頓時覺得渾身上下清爽異常。原來我已經爬上南天門,走上天街。  黃昏早已落到天街上,處處飄散著不知名兒的花草香味。風一吹,朵朵白雲從我身邊飄浮過去,眼前的景物漸漸都躲到夜色里去。我們在清帝宮尋到個宿處,早早睡下,但願明天早晨能看到日出。可是急人得很,山頭上忽然漫起好大的霧,又濃又濕,悄悄擠進門縫來,落到枕頭上邊上,我還聽見零零星星的幾滴雨聲。我有點焦慮,一位同伴說
:“不要緊。山上的氣候一時晴,一時陰,變化大得很,說不定明兒早晨是個好天,你等著看日出吧。”  等到明兒早晨,山頭上的雲霧果然清澈,只是天空陰沉沉的,認知道會不會忽然間晴朗起來呢?不管怎樣,我們還是冒著早涼,一直爬到玉皇頂,這兒便是泰山的極頂。  一位須髯飄飄的老道人陪我們立在泰山極頂上,指點著遠近風景給我們看,最後帶著惋惜的口氣說:“可惜天氣不佳,恐怕你們看不見日出了。”  我的心卻變得異常晴朗,一點也沒有惋惜的情緒,我沉思地望著極遠極遠的地方,我望見一幅無比壯麗的奇景。瞧那莽莽蒼蒼的齊魯大原野,多有氣魄。過去,農民各自擺弄著一塊地,弄得祖國的原野是老和尚的百衲衣,零零碎碎的,不知有多少小方塊堆積在一起。眼前呢,好一片大田野,全聯到一起,就象公社農民聯的一樣密切。麥子剛剛熟,南風吹動處,麥流一起一伏,仿佛大地也漾起綢緞一般的錦紋。再瞧那渺渺茫茫的天邊,揚起一帶煙塵。那不是什麼“齊煙九點”,同伴告訴我說那也許是煉鐵廠。鐵廠也好,鋼廠也好,或者是別的什麼工廠也好,反正那裡有千千萬萬隻精巧堅強的手,正配合著全國人民一致的節奏,用鋼鐵鑄造著祖國的江山。  你再瞧,那在天邊隱約閃亮的不就是黃河,那在山腳纏繞不斷的自然是汶河。那拱衛在泰山膝蓋下的無數小饅頭卻是徂徠山等許多著名的山嶺。那黃河和汶河又恰似兩條飄舞的彩綢,正有兩隻看不見的大手在耍著,那連綿不斷的大小山嶺卻又象許多條龍燈,一齊滾舞——整個山何都在歡騰著啊。  如果說泰山是一大幅徐徐展開的青綠山水畫,那么現在我才算出翻到我們民族真正宏偉的創業史。  我正在靜觀默想,那個老道人客氣地賠著不是,說是別的道士都下山割麥子去了,剩他自己,也顧不上燒水給我們喝。我問他給誰割麥子,老道人說:“公社啊。你別看山上東一戶,西一戶,也都組織到公社裡去了。”我記起自己對朝陽洞那家茶店的想法,不覺有點內愧。  有的同伴認為沒能看見日出,始終有點美中不足。同志,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其實我們分明看見另一場更加輝煌的日出。這輪曉日從我們民族歷史的地平線上一躍而出,閃射著萬道紅光,照臨到這個世界上。  偉大而光明的祖國啊,願您永遠“如日之升”!
《香山紅葉》
早聽說香山紅葉是北京最濃最濃的秋色,能去看看,自然樂意。我去的那日,天也作美,明淨高爽,好得不能再好了;人也湊巧,居然找到一位老嚮導。這位老嚮導就住在西山腳下,早年做過四十年的嚮導,鬍子都白了,還是腰板挺直,硬朗得很。
我們先邀老嚮導到一家鄉村小飯館裡吃飯。幾盤野味,半杯麥酒,老人家的話來了,慢言慢語說:“香山這地方也沒別的好處,就是高,一進山門,門坎跟玉泉山頂一樣平。地勢一高,氣也清爽,人才愛來。春天人來踏青,夏天來消夏,到秋天——”一位同游的朋友急著問:“不知山上的紅葉紅了沒有?” 老嚮導說:“還不是正時候。南面一帶向陽,也該先有紅的了。” 於是用完酒飯,我們請老嚮導領我們順著南坡上山。好清靜的去處啊。沿著石砌的山路,兩旁滿是古松古柏遮天蔽日的,聽說三伏天走在樹蔭里,也不見汗。
老嚮導交疊著兩手搭在肚皮上,不緊不慢走在前面,總是那么慢言慢語說:“原先這地方什麼也沒有,後面是一片荒山,只有一家財主雇了個做活的給他種地、養豬。豬食倒在一個破石槽里,可是倒進去一點食,豬怎么吃也吃不完。那做活的覺得有點怪,放進石槽里幾個銅錢,錢也拿不完,就知道這是個聚寶盆了。到算工帳的時候,做活的什麼也不要,單要這個石槽。一個破石槽能值幾個錢?財主樂得送個人情,就給了他。石槽太重,做活的扛到山裡,就扛不動了,便挖個坑埋好,怕忘了地點,又拿一棵松樹和一棵柏樹插在上面做記號,自己回家去找人幫著抬。誰知返回來一看,滿山都是松柏樹,數也數不清。”談到這兒,老人又慨嘆說:“這真是座活山啊。有山就有水,有水就有脈,有脈就有苗,難怪人家說下面埋著聚寶盆。”
這當兒,老嚮導早帶我們走進一座挺幽雅的院子,裡邊有兩眼泉水。石壁上刻著“雙清”兩個字。老人圍著泉水轉了轉說:“我有十年不上山了,怎么有塊碑不見了?我記得碑上刻的是‘夢趕泉’。”接著又告訴我們一個故事,說是元朝有個皇帝來游山,倦了,睡在這兒,夢見身子坐在船上,腳下翻著波浪,醒來叫人一挖腳下,果然冒出股泉水,這就是“夢趕泉”的來歷。
老嚮導又笑笑說:“這都是些鄉村野話,我怎么聽來的,怎么說,你們也不必信。”
聽著這個白鬍子老人絮絮叨叨談些離奇的傳說,你會覺得香山更富有迷人的神話色彩。我們不會那么煞風景,偏要說不信。只是一路上山,怎么連一片紅葉也看不見?
老人說:“你先別急,一上半山亭,什麼都看見了。”
我們上了半山亭,朝東一望,真是一片好景。莽莽蒼蒼的河北大平原就擺在眼前,煙樹深處,正藏著我們的北京城。也妙,本來也算有點氣魄的昆明湖,看起來只像一盆清水。萬壽山、佛香閣,不過是些點綴的盆景。我們都忘了看紅葉。紅葉就在高頭山坡上,滿眼都是,半黃半紅的,倒還有意思。可惜葉子傷了水,紅的又不透。要是紅透了,太陽一照,那顏色該有多濃。
我望著紅葉,問:“這是什麼樹?怎么不大像楓葉?”
老嚮導說:“本來不是楓葉嘛。這叫紅樹。”就指著路邊的樹,說:“你看看,就是那種樹。”
路邊的紅樹葉子還沒紅,所以我們都沒注意。我走過去摘下一片,葉子是圓的,只有葉脈上微微透出點紅意。
我不覺叫:“哎呀!還香呢。”把葉子送到鼻子上聞了聞,那葉子發出一股輕微的藥香。
另一位同伴也嗅了嗅,叫:“哎呀!是香。怪不得叫香山。”
老嚮導也慢慢說:“真是香呢。我怎么做了四十年嚮導,早先就沒聞見過?”
我的老大爺,我不十分清楚你過去的身世,但是從你臉上密密的紋路里,猜得出你是個久經風霜的人。你的心過去是苦的,你怎么能聞到紅葉的香味?我也不十分清楚你今天的生活,可是你看,這么大年紀的一個老人,爬起山來不急,也不喘,好像不快,我們可總是落在後邊,跟不上。有這樣輕鬆腳步的老年人,心情也該是輕鬆的,還能不聞見紅葉香?
老嚮導就在滿山的紅葉香里,領著我們看了“森玉笏”、“西山晴雪”、昭廟,還有別的香山風景。下山的時候,將近黃昏。一仰臉望見東邊天上現出半輪上弦的白月亮,一位同伴忽然記起來,說:“今天是不是重陽?”一翻身邊帶的報紙,原來是重陽的第二日。我們這一次秋遊,倒應了重九登高的舊俗。
也有人覺得沒看見一片好紅葉,未免美中不足。我卻摘到一片更可貴的紅葉,藏到我心裡去。這不是一般的紅葉,這是一片曾在人生中經過風吹雨打的紅葉,越到老秋,越紅得可愛。不用說,我指的是那位老嚮導。
《蓬萊仙境》
夜來落過一場小雨,一早晨,我帶著涼爽的清氣,坐車往一別二十多年的故鄉蓬萊去。
許多人往往把蓬萊稱做仙境。本來難怪,古書上記載的所謂海上三神山不就是蓬萊、方丈、瀛洲?民間流傳極廣的八仙過海的神話,據白鬍子老人家說,也出在這一帶。二十多年來,我有時懷念起故鄉,卻不是為的什麼仙鄉,而是為的那兒深埋著我童年的幻夢。這種懷念有時會帶點苦味兒。記得那還是韓戰的年月,一個深秋的傍晚,敵機空襲剛過去,我到野地去透透氣。四野漫著野菊花的藥香味,還有帶水氣的蓼花味兒。河堤旁邊,有兩個面黃肌瘦的朝鮮放牛小孩把洋芋埋在沙里,下面掏個洞,正用乾樹枝燒著吃。看見這種情景,我不覺想起自己的童年。我想起兒時家鄉的雪夜,五更天,街頭上遠遠傳來的那種怪孤獨的更梆子聲;也想起深秋破曉,西北風嗚嗚撲著紙窗,城頭上吹起的那種慘烈的軍號聲音。最難忘記的是我一位叫婀娜的表姐,年歲比我大得多,自小無父無母,常到我家來玩,領著我跳繩、撲蝴蝶,有時也到海沿上去撿貝殼。沙灘上有些小眼,婀娜姐姐會捏一根草棍插進去,順著草棍扒沙子。扒著扒著,一隻小螃蟹露出來,兩眼機靈靈地直豎著,跟火柴棍一樣,忽然飛也似的橫跑起來,惹得我們笑著追趕。後來不知怎的,婀娜姐姐不到我們家來了。我常盼著她,終於有一天盼來,她卻羞答答地坐在炕沿上,看見我,只是冷淡淡地一笑。 我心裡很納悶,背後悄悄問母親道:“婀娜姐姐怎么不跟我玩啦?”
母親說:“你婀娜姐姐定了親事,過不幾個月就該出閣啦,得學點規矩,還能老瘋瘋癲癲的,跟你們一起鬧。”
婀娜姐姐出嫁時,我正上學,沒能去。聽說她嫁的丈夫是個商店的學徒,相貌性情都不錯,就是婆婆厲害,常給她氣受。又過幾年,有一回我到外祖母家去,看見炕上坐著個青年婦女,穿著一身白,衣服邊是毛的,顯然正帶著熱孝。她臉色焦黃,眼睛哭得又紅又腫,懷裡緊緊摟著一個吃奶的男孩子。我幾乎認不出這就是先前愛笑愛鬧的婀娜姐姐。外祖母眼圈紅紅的,告訴我說婀娜姐姐的丈夫給商店記賬,整年整月伏在桌子上,累得吐血,不能做事,被老闆辭掉。他的病原不輕,這一急,就死了。婀娜姐姐把臉埋在孩子的頭髮里,嗚嗚咽咽只是哭。外祖母擦著老淚說:“都是命啊!往後可怎么過呢!”
再往後,我離開家鄉,一連多少年烽火遍地,又接不到家鄉的音信,不知道婀娜姐姐的命運究竟怎樣了。
這許多帶點苦味的舊事,不知怎的,一看見那兩個受著戰爭折磨的朝鮮小孩,忽然一齊涌到我的腦子裡來。我想:故鄉早已解放,婀娜姐姐的孩子也早已長大成人,她的生活該過得挺不錯吧?可是在朝鮮,在世界別的角落,還有多少人生活在眼淚里啊!趕幾時,我們才能消滅戰爭,我可以回到祖國,回到故鄉,懷著完全舒暢的心情,重新看看家鄉那像朝鮮一樣親切可愛的山水人物呢?一時間,我是那樣地想念家鄉,想念得心都有點發痛。
而在一九五九年六月,石榴花開時,我終於回到久別的故鄉。車子沿著海山飛奔,一路上,我聞見一股極熟悉的海腥氣,聽見路兩邊飛進車來的那種極親切的鄉音,我的心激盪得好像要融化似的,又軟又熱。路兩旁的山海田野,處處都覺得十分熟悉,
想不到這就是我的故鄉。在我的記憶當中,蓬萊是個古老的小城,街道狹窄,市面冷落,現時竟這樣繁華,我怎能認識它呢?它也根本不認識我。我走在街上,人來人往,沒有一個人認識我是誰。本來嘛,一去二十多年,當年的舊人老了,死了,年輕的一代長起來,哪裡會認識我?家裡也沒什麼人了,只剩一個出嫁的老姐姐,應該去看看她。一路走去,人們都用陌生的眼神望著我。我的心情有點發怯:只怕老姐姐不在,又不知道她的命運究竟怎樣。
老姐姐竟不在。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迎出屋來,緊端量我,又盤問我是誰,最後才噢噢兩聲說:“原來是二舅啊。俺媽到街上買菜去啦,我去找她。”
等了好一陣,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婦女走進屋來,輕輕放下籃子,挺溫柔地盯著我說:“你是二兄弟么?我才在街上看見你啦,我看了半天,心想:‘這可是個外來人’,就走過去了——想不到是你。”
剛才我也沒能認出她來。她的眼窩塌下去,頭髮有點花白,一點不像年輕時候的模樣。性情卻沒變,還是那么厚道,說話慢言慢語的。她告訴我自己有三個閨女,兩個大的在人民公社裡參加農業勞動,剛拔完麥子,正忙著在地里種豆子,栽花生;剛才那個是最小的,在民辦中學念書,暑假空閒,就在家裡給煙臺手工藝合作社繡花。我們談著些家常話,到末尾,老姐姐知道我住在縣委機關里,便叫我第二天到她家吃晚飯。我怕她糧食不富裕,不想來。她說:“來嘛!怕什麼?”便指一指大笸籮里晾的麥子笑著說:“你看,這都是新分的,還不夠你吃的?去年的收成,就不錯,今年小麥的收成比往年更強,你還能吃窮我?”
我只得答應。原以為是一頓家常便飯,不想第二天一去,這位老姐姐竟拿我當什麼貴客,擺出家鄉最講究的四個盤兒:一盤子紅燒加級魚,一盤子炒雞蛋,一盤子炒土豆絲,一盤子涼拌粉皮。最後吃麵,滷子里還有新曬的大蝦乾。
我不禁說:“你們的生活不錯啊。”
老姐姐漫不經心一笑說:“是不錯嘛,你要什麼有什麼。”
我們一面吃著飯菜,喝著梨酒,一面談著這些年別後的情況,也談著舊日的親戚朋友,誰死了,誰還活著。我忽然想起婀娜姐姐,就問道:“可是啊,咱們那個表姐還好吧?”
老姐姐問道:“哪個表姐?”
我說:“婀娜姐姐呀。年輕輕的就守寡,拉著個孩子,孩子早該長大成人啦。”
老姐姐說:“你問的是她呀。你沒見她那孩子,後來長的可壯啦,幾棒子也打不倒。那孩子也真孝順,長到十幾歲就去當學徒的,掙錢養活他媽媽。都說:‘這回婀娜姐姐可熬出來了!’——不曾想她孩子又死了。”
我睜大眼問:“怎么又死了?”
老姐姐輕輕嘆口氣說:“嗐!還用問,反正不會是好死。聽說是打日本那時候,漢奸隊抓兵,追的那孩子沒處跑,叫漢奸隊開槍打死,屍首扔到大海里去了。”
我急著問道:“後來婀娜姐姐怎么樣啦?”
老姐姐說:“她呀,孩子一死,丟下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就像痴子似的,一個人坐在大海邊上,哭了一天一夜,哭到最後說:‘兒啊,你慢走一步,等著你娘!’就拿襖襟一蒙臉,一頭碰到大海里了。”
我聽了,心裡好慘,半天說不出話。
老姐姐又輕輕嘆口氣說:“嗐!她從小命苦,一輩子受折磨,死的實在可憐。”
這時候,我那最小的外甥女瞟我一眼說:“媽!你怎么老認命?我才不信呢。要是婀娜表姨能活到今天,你看她會不會落得這樣慘?”
說的對,好姑娘。命運並非有什麼神靈在冥冥中主宰著,注定難移。命運是可以戰勝的。命運要不是捏在各色各樣吃人妖精的手心裡,拿著人民當泥團搓弄,而是掌握在人民自己的手裡,人民便能夠創造新的生活,新的歷史,新的命運。且看看故鄉人民是怎樣在催動著千軍萬馬,創造自己金光閃閃的事業吧。
他們能在一片荒沙的海灘上到處開闢出碧綠無邊的大果園,種著千萬棵葡萄和蘋果。葡萄當中有玫瑰香,蘋果裡邊有青香蕉、紅香蕉,都是極珍貴的品種。雜果也不少:紫櫻桃、水蜜桃、大白海棠等,色色俱全。海上風硬,冬天北風一吹,果樹苗會凍死半截,到春天又發芽,再一經冬,又會死半截。人民便繞著果園外邊的界線造起防風林,栽上最耐寒的片松、黑松和馬尾松,以及生長最潑的刺槐和紫穗槐,差不多一直把樹栽到海里去。於是公社的社員便叫先前的荒灘是金沙灘,每棵果木樹都叫搖錢樹。……
他們還能把先前荒山禿嶺的窮山溝,變成林木蒼翠的花果山蓬萊城西南萊山腳下的七甲公社便是這樣的奇蹟之一。原先農民都嫌這裡沒出息:要山山不好,要地地不好,要道道不好——有什麼指望?水又缺,種莊稼也會瘦死。萊山下有個村莊叫郭家村,多年流傳著四句歌謠:
有姑娘不給郭家村
抬水抬到萊山根
去時穿著繡花鞋
回來露著腳後跟
可見吃水有多難。不過這都是舊事了。目前你要去看看,漫坡漫嶺都是柿子、核桃、山楂、杜梨一類山果木。風一搖,綠雲一樣的樹葉翻起來,葉底下露出嬌黃新鮮的大水杏,正在大熟。順著山勢,高高低低修了好多座小水庫,儲存山水,留著澆地,你一定得去看看郭家村,澆地的水渠正穿過那個村莊,家家門前都是流水。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大娘盤著腿坐在蒲墊子上,就著門前流水洗衣裳,身旁邊跑著個小孫女,拿著一棵青蒿子捕蜻蜓。說不定為吃水,這位老大娘當年曾經磨破過自己出嫁的繡花鞋。我拿著一朵紅石榴花要給那小女孩。老大娘望著小孫女笑著說:“花!花!”自己卻伸手接過去,歪著頭斜插到後鬢上,還對水影照了照。也許她又照見自己當年那俊俏的面影了吧。
頂振奮人心的要算去年動工修築的王屋水庫,蓄水量比十三陵水庫還要大,卻由一個縣的力量單獨負擔著。山地歷來缺雨,十年九旱,有一年旱的河床子赤身露體,河兩岸的青草都幹了。人民便選好離縣城西南七十多里一個叫王屋的地方,開鑿山嵐,攔住來自棲霞縣境蠶山的黃水河,造成一片茫茫蕩蕩的大湖。我去參觀時,千千萬萬農民正在挖溢洪道。水庫李政委是個熱情能幹的軍人,領我立在高坡上,左手叉腰,右手指點著遠山近水,告訴我將來哪兒修發電站,哪兒開稻田;哪兒栽菱角荷花,哪兒餵雞子養魚。說到熱烈處,他的話好像流水,滔滔不絕。結尾說:“再住幾年你回家來,就可以吃到湖邊上栽的蘋果,湖裡養的魚和水鴨子蛋,還可以在水庫發電站發出的電燈光下寫寫你的故鄉呢——不過頂好是在那湖心的小島子上寫,那時候準有療養所。”
說著,李政委便指著遠處一塊翠綠色的高地給我看。原是個村兒,於今圍在湖水當中。我問起村名,李政委又像噴泉一樣說:“叫常倫莊,為的是紀念抗日戰爭時期一個英雄。那英雄叫任常倫,就出在那個村兒。任常倫對黨對人民,真是赤膽忠心,毫無保留。後來在一九四三年,日本鬼子‘掃蕩’膠東抗日根據地,任常倫抱著挺機槍,事先埋伏在棲霞一個山頭上堵住敵人,打死許多鬼子,末尾跟鬼子拚了刺刀,自己也犧牲了。人民懷念他的忠烈,還在當地替他鑄了座銅像呢。”
我聽著這些話,遠遠望著那山圍水繞的常倫莊,心裡說不出的激盪。這個人,以及前前後後許多像他同樣的人,為著掀掉壓在人民頭上的險惡大山,實現一個遠大的理想,曾經付出多么高貴的代價,戰鬥到死。他們死了,他們的理想卻活著。請看,任常倫家鄉的人民不是正抱著跟他同樣的信念,大膽創造著自己理想的生活?
而今天,在這個溫暖的黃昏里,我和老姐姐經過二十多年的亂離闊別,又能歡歡喜喜聚在一起,難道是容易的么?婀娜姐姐死而有知,也會羨慕老姐姐的生活命運的。
那小外甥女吃完飯,借著天黑前的一點暗亮,又去埋著頭繡花。我一時覺得,故鄉的人民在不同的勞動建設中,仿佛正在抽針引線,共同繡著一幅五色彩畫。不對。其實是全中國人民正用祖國的大地當素絹,精心密意,共同繡著一幅偉大的傑作。繡的內容不是別的,正是人民千百年夢想著的“蓬萊仙境”。
《茶花賦》
久在異國他鄉,有時難免要懷念祖國的。懷念極了,我也曾想:要能畫一幅畫兒,畫出祖國的面貌特色,時刻掛在眼前,有多好。我把這心思去跟一位擅長丹青的同志商量,求她畫。她說:“這可是個難題,畫什麼呢?畫點零山碎水,一人一物,都不行。再說,顏色也難調。你就是調盡五顏六色,又怎么畫得出祖國的面貌?”我想了想,也是,就擱下這樁心思。
今年二月,我從海外回來,一腳踏進昆明,心都醉了。我是北方人,論季節,北方也許正是攪天風雪,水瘦山寒,雲南的春天卻腳步兒勤,來得快,到處早像摧生婆似的正在摧動花事。
花事最盛的去處數著西山華庭寺。不到寺門,遠遠就聞見一股細細的清香,直滲進人的心肺。這是梅花,有紅梅、白梅、綠梅,還有硃砂梅,一樹一樹的,每一樹梅花都是一樹詩。白玉蘭花略微有點兒殘,嬌黃的迎春卻正當時,那一片春色啊,比起滇池的水來不知還要深多少倍。
究其實這還不是最深的春色。且請看那一樹,齊著華庭寺的廊檐一般高,油光碧綠的樹葉中間托出千百朵重瓣的大花,那樣紅艷,每朵花都像一團燒得正旺的火焰。這就是有名的茶花。不見茶花,你是不容易懂得“春深似海”這句詩的妙處的。
想看茶花,正是好時候。我游過華庭寺,又冒著星星點點細雨遊了一次黑龍潭,這都是看茶花的名勝地方。原以為茶花一定很少見,不想在遊歷當中,時時望見竹籬茅屋旁邊會閃出一枝猩紅的花來。聽朋友說:“這不算稀奇。要是在大理,差不多家家戶戶都養茶花。花期一到,各樣品種的花兒爭奇鬥豔,那才美呢。”
我不覺對著茶花沉吟起來。茶花是美啊。凡是生活中美的事物都是勞動創造的。是誰白天黑夜,積年累月,拿自己的汗水澆著花,像撫育自己兒女一樣撫育著花秧,終於培養出這樣絕色的好花?應該感謝那為我們美化生活的人。
普之仁就是這樣一位能工巧匠,我在翠湖邊上會到他。翠湖的茶花多,開得也好,紅通通的一大片,簡直就是那一段彩雲落到湖岸上。普之仁領我穿著茶花走,指點著告訴我這叫大瑪瑙,那叫雪獅子;這是蝶翅,那是大紫袍……名目花色多得很。後來他攀著一棵茶樹的小乾枝說:“這叫童子面,花期遲,剛打骨朵,開起來顏色深紅,倒是最好看的。”
我就問:“古語說:看花容易栽花難——栽培茶花一定也很難吧?”
普之仁答道:“不很難,也不容易。茶花這東西有點特性,水壤氣候,事事都得細心。又怕風,又怕曬,最喜歡半陰半陽。頂討厭的是蟲子。有一種鑽心蟲,鑽進一條去,花就死了。一年四季,不知得操多少心呢。”
我又問道:“一棵茶花活不長吧?”
普之仁說:“活的可長啦。華庭寺有棵松子鱗,是明朝的,五百多年了,一開花,能開一千多朵。”
我不覺噢了一聲:想不到華庭寺見的那棵茶花來歷這樣大。
普之仁誤會我的意思,趕緊說:“你不信么?大理地面還有一棵更老的呢,聽老人講,上千年了,開起花來,滿樹數不清數,都叫萬朵茶。樹幹子那樣粗,幾個人都摟不過來。”說著他伸出兩臂,做個摟抱的姿勢。
我熱切地望著他的手,那雙手滿是繭子,沾著新鮮的泥土。我又望著他的臉,他的眼角刻著很深的皺紋,不必多問他的身世,猜得出他是個曾經憂患的中年人。如果他離開你,走進人叢里去,立刻便消逝了,再也不容易尋到他——他就是這樣一個極其普通的勞動者。然而正是這樣的人,整月整年,勞心勞力,拿出全部精力培植著花木,美化我們的生活。美就是這樣創造出來的。
正在這時,恰巧有一群小孩也來看茶花,一個個仰著鮮紅的小臉,甜蜜蜜地笑著,唧唧喳喳叫個不休。
我說:“童子麵茶花開了。”
普之仁愣了愣,立時省悟過來,笑著說:“真的呢,再沒有比這種童子面更好看的茶花了。”
一個念頭忽然跳進我的腦子,我得到一幅畫的構思。如果用最濃最艷的朱紅,畫一大朵含露乍開的童子麵茶花,豈不正可以象徵著祖國的面貌?我把這個簡單的構思記下來,寄給遠在國外的那位丹青能手,也許她肯再斟酌一番,為我畫一幅畫兒吧。
《鐵騎兵》
一過雁門關,氣候顯然不同了,重陽前後,天就飄起大雪來。就在一個落雪的夜晚,一連活動在左雲附近的八路軍騎兵冒著風雪,朝南轉移,想轉到比較安定的地區休息些時候。通過一條公路時,不想日本兵得到漢奸的報告,忽然開來幾輛裝甲車,把隊伍切斷,打起機關槍來。
隔斷在公路北的只有一班人。他們想衝過來,可是敵人火力太緊,只好像一群脫離軌道的流星,離開大隊,單獨活動去了。
星星脫離軌道,一定要隕落,八路軍掉隊了,卻能主動地打游擊。班長是個矮漢子,左臉腮有一條刀傷,彎彎的,像是月牙。他帶著這一班人怪巧妙地甩開了追擊的敵人,東沖西撞,想再追上大隊。不巧敵人這時開始了秋冬“掃蕩”,到處出動,他們只好朝北開去,接連十幾天,走的全是不熟悉的地方。
這天晚上,他們跑到二更天,跳出敵人的合擊圈,正想尋個宿營地睡覺,班長忽然聽見遠遠的有一片吵叫聲,再仔細一聽,才辨出是河水的聲音。
他們來到河邊,星光底下,看見河面不過半里來寬,隔河有幾點火光,像是村落。班長毫不遲疑,第一個鞭著馬走下河去,其餘的騎兵也跟下去。夜不十分冷,河水沒凍,可是很急,而且越走越深,最後沒到馬肚子。
班長心裡想:“這是什麼河,好深!”就勒轉馬頭,退到岸上,沿著河朝上走,要找個淺些的地方過河。上流的水更急,總過不去。他們便順著另一條路,跑到半夜,不見人家,最後爬上一個山頭。在山頂上,他們全都驚住了。原來山下模模糊糊地顯出一座城,到處亮著電燈,好像星星。
班長的臉頰抽動著,月牙形的刀傷也像活了似的動起來。嘴裡罵道:“龜兒子!咱們闖到什麼地方了?”總是敵人的地方。他靈機一動,吩咐騎兵朝著城裡放了一排馬槍。這一下子不要緊,竟惹起城裡的騷亂,步槍、機關槍、擲彈筒、過山炮,一時從城裡響起來,亂放一頓。騎兵們卻悄悄地退下山頭,朝著另一個方向跑去。
雞叫時,他們終於來到一個村子,敲開莊戶人家的門,不弄飯吃,也不要睡覺,開口先問:“老鄉,你們這裡是什麼地界?”
農民熱情地招呼他們說:“這是包頭啊。圍城就在那邊山腳下……聽聽,炮響呢,不知日本鬼子又搗什麼鬼?”
騎兵們都不覺呀了一聲,緊接著又問:“那么前邊是什麼河?”老鄉說:“是黃河,水才急呢,一根鵝毛掉下去,也會旋到水底下去。”
騎兵們一齊驚得瞪著眼,隨後不覺大笑起來。
第二天,包頭的百姓紛紛傳說八路軍有一團人來攻城,差一點把城攻破。城裡的日本兵大半調到雁北進行“掃蕩”去了,竟以為八路軍轉到外線,要搗毀他們的老巢,嚇得急忙退回包頭,“掃蕩”便停止了。十天以後,那班騎兵也平平安安地轉回根據地,尋到大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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