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起(錢郎)

錢起

錢郎一般指本詞條

錢起(722?—780年),字仲文,漢族,吳興(今浙江湖州市)人,唐代詩人。大書法家懷素和尚之叔。

早年數次赴試落第,唐天寶十年(751年)進士。初為秘書省校書郎、藍田縣尉,後任司勛員外郎、考功郎中、翰林學士等。曾任考功郎中,故世稱“錢考功”。代宗大曆中為翰林學士

他是“大曆十才子”之一,也是其中傑出者,被譽為“大曆十才子之冠”。又與郎士元齊名,稱“錢郎”,當時稱為“前有沈宋,後有錢郎。”

基本介紹

人物經歷,作品鑑賞,人物軼事,

人物經歷

錢起,初為秘書省校書郎、藍田縣尉,後任司勛員外郎、考功郎中、翰林學士等。曾任考功郎中,故世稱“錢考功”,與韓翃李端盧綸等號稱“大曆十才子”。錢起長於五言,詞彩清麗,音律和諧。因與郎士元齊名,齊名“錢郎”。人為之語曰:“前有沈宋,後有錢郎。”對此,錢起很不滿意,傲然說道:“郎士元安得與余並稱也?”但是,朝廷公卿出牧奉使,若無錢、郎賦詩送別,則為時論所鄙。錢起詩作的題材多偏重於描寫景物和投贈應酬。音律諧婉,時有佳句。
錢起當時詩名很盛,其詩多為贈別應酬,流連光景、粉飾太平之作,與社會現實相距較遠。然其詩具有較高的藝術水平,風格清空閒雅、流麗纖秀,尤長於寫景,為大曆詩風的傑出代表。
少數作品感時傷亂,同情農民疾苦。以《省試湘靈鼓瑟》詩最為有名。有《錢考功集》,集中五絕《江行無題一百首》及若干篇章,為其曾孫錢珝所作。

作品鑑賞

田園雨後贈鄰人
安排常任性,偃臥晚開戶。樵客荷蓑歸,向來春山雨。
殘雲虹未落,返景霞初吐。時鳥鳴村墟,新泉繞林圃。
堯年尚恬泊,鄰里成太古。室邇人遂遙,相思怨芳杜。
藍溪休沐,寄趙八給事
蟲鳴歸舊里,田野秋農閒。即事敦夙尚,衡門方再關。
夕陽入東籬,爽氣高前山。霜蕙後時老,巢禽知暝還。
侍臣黃樞寵,鳴玉青雲間。肯想觀魚處,寒泉照發斑。
過溫逸人舊居
返真難合道,懷舊仍無吊。浮俗漸澆淳,斯人誰繼妙。
聲容在心耳,寧覺阻言笑。玄堂閉幾春,拱木齊雲嶠。
鶴傳居士舞,猿得蘇門嘯。酹酒片陽微,空山想埋照
過鳴皋隱者
磻石老紅鮮,征君臥幾年。飛泉出林下,一徑過崖巔。
雞犬逐人靜,雲霞宜地偏。終朝數峰勝,不遠一壺前。
仲月霽春雨,香風生藥田。丹溪不可別,瓊草色芊芊。
送楊彘隱
悔作掃門事,還吟招隱詩。今年芳草色,不失故山期。
遙想白雲里,采苓春日遲。溪花藏石徑,岩翠帶茅茨。
九轉莫飛去,三回良在茲。還嗤茂陵客,貧病老明時
晚歸藍田舊居
雲卷東皋下,歸來省故蹊。泉移憐石在,林長覺原低。
舊里情難盡,前山賞未迷。引藤看古木,嘗酒咒春雞。
興與時髦背,年將野老齊。才微甘引退,應得遂霞棲。
寄袁州李嘉祐員外
誰謂江山阻,心親夢想偏。容輝常在目,離別任經年。
郡國通流水,雲霞共遠天。行春鶯幾囀,遲客月頻圓。
雁有歸鄉羽,人無訪戴船。願征黃霸入,相見玉階前。
送僧歸日本
原文:
上國隨緣住,來途若夢行。
浮天滄海遠,去世法舟輕。
水月通禪寂,魚龍聽梵聲。
惟憐一燈影,萬里眼中明。
鑑賞:
上國,這裡指中國。浮天句,意謂來自滄海遠處,故其舟如浮於天際。禪寂,猶禪定,佛教指清寂凝定的心境。這裡是寫舟行海上,故以水月扣之。梵聲,指念經聲。惟憐,最愛。燈,以船燈喻禪燈。
錢起(錢郎)
古代中日之間的文化交流,兩國的僧人曾起了很大的作用。
錢起的這首詩,是在長安時,贈給一位即將渡海回國的日本僧人的。詩為送別,而詩的前四句卻寫來時情景,即寓有惜別情意,也充滿了對日本友人的讚美。後四句寫海上景物,處處切合僧人身份,而送別之意自出,並且頌揚了他的佛法精深,祝願他此去“萬里眼中明”。揚帆歸去,普渡眾生。因為日本僧人是從海上來的,所以這首詩就從大海展開想像,筆底含情。它通過生動景物的描繪和對禪機的抒發,把這惜別之情委婉地表達了出來。海趣禪機,深情厚誼,融為一體,不失為一首送別的好詩。
谷口書齋寄楊補闕
原文:
泉壑帶茅茨,雲霞生薜帷。
竹憐新雨後,山愛夕陽時。
閒鷺棲常早,秋花落更遲。
家僮掃蘿徑,昨與故人期。
鑑賞:
谷口,古地名,在今陝西涇陽縣西北,西漢為縣,東漢廢。補闕,官名,分左右補闕,職司向皇帝規諫及舉薦,低一級的稱左右拾遺。泉壑,猶山水,茅茨,茅屋。雲霞,指雲霞之光。薜,薜荔,也陳木蓮,常綠藤本。薜帷,《楚辭·九歌·湘夫人》:【網薜荔兮為帷。】憐,愛。秋花句,猶陸游【名花未落如相待】意。家僮,舊指奴僕。掃蘿徑,古常以掃蘿徑表示迎客之誠。蘿,古常與薜合稱薜蘿,作為隱居者特徵。《楚辭·九歌·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女蘿,即菟絲,古也以為女蘿即松蘿。昨與句,意謂前時已與楊補闕預訂游期。昨,也泛指過去。
詩寫谷口書齋一帶的景物:連竹都因新雨之後分外可愛了,因為生命里多了水分;夕陽之山所以可愛,因為是一種稍從即逝的境界。這樣也更促使楊補闕能踐約前來。
這是邀約的詩,約楊補闕前來書齋敘談這首詩的最大特點是將水、雲、竹、山、鷺、花人格化了,寫得極富感情。詩極寫書齋景物,幽靜清新。雨後新竹,生機勃發,晚山夕照,餘輝動人,秋花未落,仍有蓓蕾,如此境地,怎不促使楊補闕踐約前來?
詩全是寫景,句法工整。首聯起對,頷聯晴雨分寫,頸聯寫花鳥情態,末聯寫邀約。“竹憐新雨後,山愛夕陽時”也不愧為寫景妙句。
歸雁
原文:
瀟湘何事等閒回,
大曆十才子之一:李端大曆十才子之一:李端
水碧沙明兩岸苔。
二十五弦彈夜月,
不勝清怨卻飛來。
鑑賞:
詩人客居在北方,看見大雁北返,觸動情懷,於是寫下了這首《歸雁》詩。
大雁作為一種候鳥,每當春來,由南返北本是一種很正常的自然現象,但詩人偏要發問:“瀟湘何事等閒回?水碧沙明兩岸苔。”這兩句用的是倒置法。
意思是說:“瀟湘水清沙白,兩岸長滿青苔,水暖食足,風景幽美,大雁正好棲息,為什麼要隨隨便便飛回來呢?
古人一般不大了解大雁的生活習性,認為它們飛到湖南衡陽縣南的回雁峰,就不再南飛,到第二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就向北返回。瀟湘在洞庭湖南面,水暖食足,氣候很好,古人認為是大雁過冬的好地方,所以詩人想像歸雁是從瀟湘飛來的。杜牧的《早雁》詩:“莫厭瀟湘人少處,水多菰米岸莓苔。”說的也是這樣的意思。
末兩句是詩人代雁作答:“ 二十五弦彈夜月,不勝清怨卻飛來。”這兩句化用了湘靈鼓瑟的傳說。古傳湘水女神善鼓瑟,瑟本來有五十弦,因女神彈得聲調悽怨,上帝令改為二十五弦。錢起考進士的中試詩題即為《湘靈鼓瑟》,結尾二句“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就是描寫湘靈鼓瑟的名句。這裡詩人代大雁借用湘靈鼓瑟的事答道:“ 瀟湘本是個好地方,但是湘水女神常在月下鼓瑟,瑟聲幽怨,不勝其悲,所以才飛回來另找更好的棲息之所。
大曆十才子之一:司空曙大曆十才子之一:司空曙
詩中的瀟湘夜景和瑟聲雖都是想像之詞,但通過這樣一問一答,卻把雁寫成了通曉音樂和富於情感的生靈了。
這首詩想像豐富,意境清遠。表面上寫大雁,實際上是寫詩人在春夜的感受。詩中沒有明說這種感受是什麼?正因為沒有明白說出,才留給讀者無限的想像空間。
暮春歸故山草堂
原文:
谷口春殘黃鳥稀,
辛夷花盡杏花飛。
始憐幽竹山窗下,
不改清陰待我歸。
鑑賞:
“谷口”二字,暗示了題中“故山草堂”之所在;“春殘”二字,扣題中“暮春”;以下幾句都是“歸”後的所見所感,思致清晰而嚴謹。谷口的環境是幽美的,詩人曾說過:“谷口好泉石,居人能陸沉。牛羊下山小,煙火隔雲深。一逕入溪色,數家連竹陰。藏虹辭晚雨,驚隼落殘禽..”(《題玉山村叟屋壁》)。
春到谷口,更是別具一番景色。然而,此次歸來卻是“春殘時節”,眼前已是黃鳥稀,辛夷盡,杏花飛了。
黃鳥,黃鶯(一說黃雀),叫聲婉轉悅耳;辛夷,木蘭樹的花,一稱木筆花,比杏花開得早,所以詩說“辛夷花盡杏花飛”。一“稀”、一“盡”、一“飛”,烘托出春光逝去,了無蹤影的一派空寂、凋零的氣氛
然而,在這冷落寂寥的氛圍中,詩人都卻喜地發現窗前幽竹、兀傲清勁、翠綠蔥蘢、搖曳多姿,迎接它久別歸來的主人。詩人禁不住吟誦出:始憐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陰待我歸”。“憐”者,愛也。愛的就是它“不改清陰”。“不改清陰”, 極其簡練而準確地概括了翠竹內在美與外在美和諧統一的特徵。“月籠翠葉秋承露,風亞繁梢暝掃煙。知道雪霜終不變,永留寒色在庭前”(唐求《庭竹》)。“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你東南西北風”(鄭板橋《竹石》)。詩人們謳歌的不都是它“不改清陰”的品格嗎!在這首詩中,錢起正是以春鳥、春花之“改”—— 稀、盡、飛,反襯出翠竹的“不改”,詩人愛的是“不改”,對於“改”持何態度,當然就不言而喻了。由此可見,詩的一、二句並沒有讚美春鳥、春花之意,更沒有為它們的消逝而惋惜,而是在感慨它們隨春而來,隨春而去,與時浮沉,不能自立於世的品性。
“畫有在紙中者,有在紙外者”。詩也可以說有在言中者,有在言外者。“始憐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陰待我歸”,以流水對的形式,用由人及物,由物及人的寫法,生動地抒發了詩人的憐竹之意,和幽竹的“待我”之情。在這個物我相親的意境之中,寄寓了詩人對幽竹的讚美,對那種不畏春殘、不畏秋寒、不為俗屈的高尚節操的禮讚。所以它不僅給人以美的享受,而且它那深刻的蘊涵又給人無窮的回味。前人說:
“員外(錢起)詩體格新奇,理致清瞻。..文宗右丞(王維)許以高格”(高仲武《中興間氣集》)。或許指的就是這一類詩吧。
省試湘靈鼓瑟
原文:
善鼓雲和瑟,
嘗聞帝子靈。
馮夷空自舞,
楚客不堪聽。
苦調淒金石,
清音入杳冥。
蒼梧來怨慕,
白芷動芳馨
流水傳湘浦,
悲風過洞庭。
曲終人不見,
江上數峰青。
鑑賞:
這首詩為錢起天寶十載(751 )參加進士考試所作,該詩傳誦一時,並奠定了他在詩壇的不朽聲名。
按照唐代科舉制度,各州縣選拔士子進貢京師,試於尚書省,由禮部主持的進士考試,叫做“省試”,也叫“會試”。考試時所作的詩,叫“試帖詩”。這種詩一般五言六韻,有嚴格的格律規定,容易束縛作者的思想,所以很難寫好;不過,有的作者善於“戴著鐐銬跳舞”, 往往能夠即席發揮,寫出傳誦不衰的好詩來。本詩就是試帖詩中的佳作。
詩題“湘靈鼓瑟”摘自《楚辭·遠遊》,其中包含著一個美麗的傳說—— 舜帝死後葬在蒼梧山,其妃子因哀傷而投湘水自盡,變成了湘水女神;她常常在江邊鼓瑟,用瑟音表達自己的哀思。
根據試帖詩緊扣題目,不得游離的要求,詩人在開頭兩句就概括題旨,點出曾聽說湘水女神擅長鼓瑟的傳說,並暗用《九歌·湘夫人》“帝子降兮北渚”的語意,描寫女神翩然而降湘水之濱,她愁容滿面、輕撫雲和瑟,彈奏起如泣如訴哀傷樂曲。
中間四句,詩人張開想像的翅膀,任思緒在湘水兩岸、蒼梧之野、洞庭湖上往復盤旋,把讀者帶入一個神奇虛幻的世界。
動人的瑟聲首先引來了水神馮夷,他激動地在湘靈面前伴樂狂舞,然而一個“空”字,說明馮夷並不理解湘靈的哀怨;倒是人間那些被貶謫過湘水的“楚客”,領略了湘靈深藏在樂聲里的哀怨心曲,禁不住悲從衷來,不忍卒聞。
接下來,詩人著意渲染瑟聲的感染力。“苦調淒金石,清音入杳冥。蒼梧來怨慕,白芷動芳馨。”瑟聲哀婉悲苦,它能使堅硬的金石為之淒楚;瑟聲清亢響亮,它可以響遏行雲,傳到那窮高極遠的蒼穹中去!
瑟聲傳到蒼梧之野,感動了寄身山間的舜帝之靈,他讓山上的白芷吐出芬芳,與瑟聲交相應和,瀰漫在廣袤的空間,使天地為之悲苦,草木為之動情。
“流水傳湘浦,悲風過洞庭”,這兩句寫湘靈彈奏的樂曲同舜帝策動的芳香在湘水之源交織匯合,形成一股強勁的悲風,順著流水,刮過八百里洞庭湖。
至此,樂曲進入了最高潮,感情達到了白熱化。憑藉著詩人豐富的想像,湘靈的哀怨之情得到了酣暢淋漓的抒發和表現。然而全詩最精采的還不在於此,令全篇為之生輝的是結尾兩句:
曲終人不見,
江上數峰青。
《舊唐書·錢徵傳》稱這十個字得自“鬼謠”,其實無非說這兩句詩是錢起的神來之筆。此聯的妙處有:
一是突然轉折,出人意料。在盡情地描寫樂曲的表現力之後,使樂曲在高潮中嘎然而止,這是一重意外;詩境從虛幻世界猛然拉回到現實世界,這是又一重意外。二是呼應開頭,首尾圓合。全詩從湘水女神出現開始,以湘水女神消失告終,形成一個有機的整體。
結尾兩句如橫空出世,堪稱“絕唱”,但同時又是構成全篇整體的關鍵一環;所以雖然“不”字重出,也在所不惜。作者敢於突破試帖詩不用重字的規範,確屬難能可貴。三是以景結情,餘音裊裊。詩的前面大部分篇幅都是運用想像的畫面著力抒寫湘水女神的哀怨之情,結尾一筆跳開,描寫曲終人散之後,畫面上只有一川江水,幾峰青山。這極其省淨明麗的畫面,給讀者留下了思索回味的廣闊空間:或許湘靈的哀怨之情已融入了湘江綿綿不斷的流水,或許湘靈美麗的倩影已化成了江上偶露崢嶸的數峰青山;莫非湘靈和大自然熔為一體,年年歲歲給後人講述她那淒艷動人的故事?莫非湘靈的瑟聲伴著湘江流水歌吟,永遠給人們留下神奇美妙的遐想?這一切的一切,都盡在不言之中了。宋代詞論家有“以景結情最好”之說,恐怕是從這類詩作中得到的啟迪吧。
贈闕下裴舍人
原文:
二月黃鸝飛上林
春城紫禁曉陰陰。
長樂鐘聲花外盡,
龍池柳色雨中深。
陽和不散窮途恨,
霄漢常懸捧日心。
獻賦十年猶未遇,
羞將白髮對華簪。
鑑賞:
這是一首投贈詩。寫詩的目的,是為了向裴舍人請求援引。
開頭四句,詩人並未切入正題,象不經意地描繪了一幅艷麗的宮苑春景圖:早春二月,在上林苑里,黃鸝成群地飛鳴追逐;紫禁城中春意盎然,拂曉時分,在樹木蔥蘢之中,灑下一片淡淡的春陰。長樂宮的鐘聲飛過宮牆,飄到空中,又緩緩散落在花樹之外。那曾是玄宗皇帝居住之地的龍池,千萬株楊柳,在細雨中越發顯得蒼翠欲滴。這四句詩,寫的都是皇宮苑囿殿閣的景色。
那么,錢起贈詩給裴舍人,為什麼要牽扯上這些宮殿苑囿呢?這就要看看舍人的日常活動情況了。在唐代,皇帝身邊的職官,有通事舍人、起居舍人、中書舍人。這些“侍從之臣”每天都要隨侍皇帝左右,過問機密大事,其實際權力範圍很大。
不難理解,此詩的開頭四句,並不是為寫景而寫景,他的目的,是在“景語”中烘托出裴舍人的特殊身份地位。由於裴舍人追隨御輦,侍從宸居,就能看到一般官員看不到的宮苑景色。當皇帝行幸到上林苑時,裴舍人看到上林苑的早鶯;皇帝在紫禁城臨朝時,裴舍人又看見皇城的春陰曉色;裴舍人草詔時,更聽到長樂宮舒緩的鐘聲;而龍池的柳色變化及其在雨中的濃翠,自然也是裴舍人平日所熟知的。四種景物都若隱若現地使人看到裴舍人的影子。
可見,雖然沒有一個字正面提到裴舍人,但實際上句句都在恭維裴舍人。恭維十足,卻又不露痕跡,可見手法高妙。
接下來詩人筆鋒一轉,就寫到請求援引的題旨上:
“陽和”句是說,雖有和暖的太陽,畢竟無法使自己的窮途落魄之恨消散。“霄漢”句說,但我仰望天空,我還是時時刻刻傾向著太陽(指當朝皇帝),意指自己有一顆為朝廷做事的衷心。“獻賦”句說,十年來,我不斷向朝廷獻上文賦(指參加科舉考試),可惜都沒有得到知音者的賞識。“羞將”句說,如今連頭髮都變白了,看見插著華簪的貴官,我不能不感到慚愧。
意思說得很清楚,但言語含蓄,保持了一定的身份。
這首詩,通篇表示了一種恭維、求援之意,卻又顯得十分隱約曲折,尤其是前四句,雖然是在恭維,由於寓於“景語”中,便不覺其庸俗了。由此可見錢起藝術技巧的嫻熟。
藍田溪與漁者宿
原文:
獨游屢忘歸,
況此隱淪處。
濯發清泠泉,
月明不能去。
更憐垂綸叟,
靜若沙上鷺。
一論白雲心,
千里滄州趣。
蘆中野火盡,
浦口秋山曙。
嘆息分枝禽,
何時更相遇?
鑑賞:
在古典詩詞中,以漁父為題材的作品,從楚辭《漁父》起,多不勝數。古代詩人常把漁夫視為隱者形象。一般寫漁夫的作品多客觀描繪其飄然物外、自得其樂,而錢起這首五古卻寫了“與漁者宿”,別出蹊徑,饒有新趣。
詩的前六句寫愛漁者的居住地。詩人漂游在外,到了藍田溪漁者的住處,覺得找到了自己追尋的理想境地。本來就是“獨游屢忘歸”的,何況今天到了一個隱者棲息的地方,則更感到得其所哉。這裡有清泉明月,有隱逸高士,境合於心,人合於情,自然更是心愜神怡了。詩人描寫對藍田溪的喜好,層層推進,“況此隱淪處”,意為更加“忘歸”,繼而以水清可以濯發,月明使人留戀,進一步說明隱淪處的美好。
最後以“更憐垂綸叟”,更愛那老漁翁,歸結到願和漁者同宿的期望上。隱處的好,就在於這裡“清”、“明”、“靜”,作者將這些意念以特有的景物予以編織,構成了一幅世外桃源的美好圖景。
詩的中間四句寫與漁者宿的樂趣。詩人與漁者宿,並不是因為旅途無處可棲,而是清夜長談,得到了知音。談論之中,漁者飄然物外的情懷,千里滄洲的樂趣,使自己心嚮往之。“白雲心”,用陶潛《歸去來辭》“雲無心而出岫”意,就如柳宗元《漁翁》中寫“岩上無心雲相逐”以喻隱者之意一樣。“滄洲趣”,即隱居水邊之趣。滄洲,濱水的地方。古代常作為隱士的居處。詩人與漁者同宿,縱談隱居之道,遁世之樂,不覺野火燒盡,東方破曉。可見兩人通宵煮水烹茗,暢談不休,其樂融融。
最後兩句寫與漁者不忍分別之情。詩人為今天分手如飛禽各棲其枝而嘆息,不知何時再得相遇,惆悵不已。由此又將與漁者宿的感情推進一層。
古代詩詞中寫隱士多寫不遇。隱士隱姓埋名,遁世避居,要寫時往往“以影寫竿”,如唐代賈島的《訪隱者不遇》,丘為的《尋西山隱者不遇》,陸暢的《送李山人歸山》,宋代魏野的《尋隱者不遇》等等。
如要寫相遇之人,多寫漁者、樵者、耕者,而很少如錢起這樣寫與隱居的漁者同宿的。錢起這樣寫,增強了人們對隱者的生活與情志的真實感,同時從詩人吐露的與漁者同宿的投契、眷念上,表現了他的胸襟。
裴迪書齋望月
原文:
夜來詩酒興,
月滿謝公樓
影閉重門靜,
寒生獨樹秋。
鵲驚隨葉散,
螢遠入煙流。
今夕遙天末,
清光幾處愁。
鑑賞:
裴迪是王維、杜甫的朋友,唐代著名詩人。錢起的這首詩,寫一個初秋的晚上,在裴迪書齋賞月的情景。
幾個朋友聚在一起,飲酒吟詩。不知不覺中,夜色漸濃,月亮升起來了,月光灑滿了庭宇和樓台。謝公樓,晉時謝莊寫過著名的《月賦》,這裡借指裴迪的書齋。此時,在座的人們顯然被如水一般皎潔的月光吸引住了,剛才那種飲酒吟詩的熱烈場面,隨著月光的流瀉,完全被一種寧靜而幽遠的意味所代替。
“影閉重門靜,寒生獨樹秋”,此刻詩人才注意到,主人所在的深深的庭院,層層門戶早已關閉,戶外萬籟俱寂。一陣清風吹來,枝葉沙沙,引發無限寒意。人們頓時感到秋夜的清涼。
“鵲驚隨葉散,螢遠入煙流”,這兩句由寫四周的寂靜和初秋的涼意轉入寫月光,但也還不是正面描寫。月色無形無影,正面描寫確實困難。張若虛《春江花月夜》里說:“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也只能說是對月亮而不是月光的正面描寫。在表現月光時,他仍不得不藉助“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這樣一些側面烘托的詩句。錢起顯然借鑑了前人的經驗。同時,他還化用了前人的詩句。曹操《短歌行》說:“月明星稀,鳥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鵲驚”句就是從這裡來的。月色太亮了,以致喜鵲誤以為天色已明,撲刺刺猛然飛起,震落了片片秋葉。鵲起葉颺,飄然四散,顯得別有情趣。比起曹詩,錢起的這句詩寫得更為凝練,更富詩意了。
“螢遠入煙流”,用的也是側面描寫的方法。沈德潛說:“月夜螢光自失,然遠入煙叢,則仍見流矣。此最工於體物。”用煙靄的暗淡襯托螢光,又用螢光之流失襯托月明,可謂運思入妙。有了這兩句,一個月明千里的銀色世界,異常鮮明地呈現在我們面前。
“今夕遙天末,清光幾處愁?”詩人由領略、欣賞美好的月光,漸漸陷入了沉思。“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面對這樣的月色,將會惹動多少人的愁思呢?最後兩句以問句作結,留待讀者去揣摩、思考,顯得意味深長。
全詩意境清新,狀物入妙。在詠物詩中,堪稱佳作。
銜魚翠鳥
原文:
有意蓮葉間,瞥然下高樹
擘破得全魚,一點翠光去。
鑑賞:
唐人錢起的這首小詩,只寫翡翠鳥捕魚的瞬間情狀,雖無深遠寄託,但描摹之精微,狀物之傳神,亦足以悅人情性。
四句詩依翠鳥捕魚的順序寫來。首句寫它在高樹上俯視水面蓮葉的間隙,留心觀察那散碎水面上偶然出現的魚影;次句寫它發現目標之後,從高樹上一閃而下,“瞥然”,是形容瞬間閃過的樣子,極寫俯衝之迅疾;第三句寫它破水而入,啄得潛魚;結句寫它得食以後,躍出水面,便一閃而逝了。
寥寥二十字,一個單純的捕魚過程,一組短暫的小鏡頭,然而翠鳥那銳利的目光和敏捷的動作,卻給人留下強烈的印象。作者是如何把翠鳥的這兩個特徵表現得如此突出的呢?
先說作者對翠鳥銳利目光的表現。作品從始至終沒有一個正面的字去直說它的目光如何銳利,而是把筆墨用在了翠鳥與環境關係的設定上,通過對捕魚環境的精心設定,間接地表現出翠鳥那犀利的目光。請看:翠鳥所俯視的水面,是被重重“蓮葉”遮蓋著的,水中的游魚只是在游到蓮葉間隙時,才能隱約露出一點蹤影,這么低的能見度,若非目光十分銳利,如何能夠發現目標?此其一。其二,翠鳥所在之處,並非貼近水面,作者強調它是在“高樹”上的,從這么高的地方下視水面,能將葉隙間的游魚看個清楚,這又需要多么好的目力!其三,翠鳥所發現的目標,並非水面上的浮魚,而是藏在水下的“潛魚”,這一筆,又把翠鳥的目力推進一層。“蓮葉”“高樹”“潛魚”,這些看來是純客觀的環境描寫,卻暗藏著作者的巧妙構思,作者避開了正面落筆的俗套,採用從旁點墨、以側見正的手法,不動聲色地達到了預期的目的,可謂“不著一字,盡得風流”(司空圖《詩品》)。
再看作品對翠鳥迅疾動作的表現。作者採用了三種手法:其一,仍是側寫,即通過翠鳥與環境關係的角度去表現,想那蓮葉縫隙中的潛魚是一晃即逝的,翠鳥從發現目標到由高樹飛下、到破水而入、到伸嘴擒捉,必定是近乎閃電的速度,稍有遲滯,便會落空的。其二,採用正面描寫,直接展示翠鳥的幾個連續動作:“下”“擘”“去”,三個動作的連續推出,簡潔而有力地勾畫出翠鳥由上而下、由空而水、由近而遠的迅疾身影,給人一種急劇的、目不暇接的感受;它所展示的空間是如此的闊大,而展示的時間卻是如此的短促,這種時空的逆差,更突出了翠鳥的飛動之速。其三,從觀者的角度去寫。作者寫翠鳥從高樹上俯衝下來,使用了“瞥然”這個詞,說自己的眼睛無法追隨那瞬間閃過的鳥影;寫翠鳥得魚後飛走,作者說只見“一點翠光”倏乎而逝。總之,在作者的視覺中,翠鳥的形體不見了,見到的只是點、線、光,描寫這些主觀感受,便將翠鳥的疾飛之狀刻畫至極。
另外,這首詩在著色上也別具一格,景物色彩不雜,呈現為單一的綠色,翠鳥、蓮葉、樹木,以及被蓮葉遮覆的水面,無一不是綠色的,整個畫面被綠色充滿,是一個綠的整體。綠色,是生命的象徵,蘊涵著蓬勃的生氣,這種色調對於翠鳥的旺盛精神構成了有力的烘托。
錢起是中唐大曆時期的詩人,是“大曆十才子”之一,而且被公認為十才子之首。唐代科舉的省試詩,只有兩首為佳,一首是祖詠的《終南望余雪》,另一首就是錢起的《湘靈鼓瑟》,“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所創造的深杳詩境,悠長的韻味,頗能超越歷史時空而永存。他的詩工於寫景白描,審美上具有追求精確表現清幽小境的寫實傾向,善於從細微之處下筆,精到之處真能筆追造化。這首《銜魚翠鳥》可見一斑。

人物軼事

在我國文學史上,不管出於何種目的,人們總是喜歡把那些相關的事物放在一塊兒來說,卻往往並不使人滿意;事實上,就是箇中人士自己有時也未必都覺得滿意——這可真是忒有意思了。
盛、中唐之交的著名詩人錢起,由於他詩作所具有的成就,人們便有了“前有沈、宋,後有錢、郎”這樣的口訣。①但錢一聽就很不高興了,居然嗤之以鼻道:“郎士元怎么能跟我相提並論呢?!”②也有人把錢跟劉長卿並列,而此後的評論者卻又覺得錢的水平遠遠遜色於劉。③
但不論怎么說,錢起的詩作水平固然是很不簡單的。儘管他曾在駙馬郭曖的席上不得不服了李端,④但他也曾在江淮詩人滿座的情況下,因詩筆擅場,便一舉摘得該次詩會的桂冠。
吳興人錢起小時候就極其聰明,還在鄉里時他已很受人讚賞。有一次隨人到京口(今江蘇鎮江),並住進了旅館裡;正感無聊的他便趁著皎潔的月光外出散步。忽然間,戶外那悠遠的吟詩聲緩緩地傳了過來,平時也喜歡吟詩的錢起不覺就仔細聆聽起來。不知怎的,那人卻一再地吟誦著這么相同語彙的兩句——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於是,錢起遂起來開門並緩緩地踱了出去,看看究竟是誰在吟詩。但大門一打開,卻居然沒有發現人!錢心中深覺奇怪,憑著他那極強的記憶力,一下子就把這詩句給記住了,只是他心中並沒有太拿它當回事兒而已。
玄宗天寶十載(751年),錢起參加“粉闈”考試,那試題就是《湘靈鼓瑟》,要求寫作一首五言排律詩。他知道這題目出自屈原《楚辭·遠遊》里的句子“使湘靈鼓瑟兮,令海若舞馮夷”。由於對《楚辭》的格外熟悉,因此他自然很高興;但在真正構思寫作時,卻久久未能完稿。正在遲疑間,錢起忽然想起那天晚間戶外吟詩聲的韻腳不也屬於“九青”部嗎?而且,如果把那聯詩用在自己這詩結尾的話,不也是天衣無縫嗎?想到這裡,他很快地便寫成全篇,並提前交卷了。
時任主考官的李暐,⑤就把他眼前這份試卷拿了過來,並一再端詳著:
善鼓雲和瑟,常聞帝子靈。
馮夷空自舞,楚客不堪聽。
苦調淒金石,清音入杳冥。
蒼梧來怨慕,白芷動芳馨。
流水傳湘浦,悲風過洞庭。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⑥
李考官一再搖頭晃腦地輕聲吟誦著,他完全被詩中這優美的意境征服了;就是後來在試房裡休憩時,他還一再嘆賞著,並對之拍案叫絕道:“像這樣高妙空靈的結句,只有神物相助才能寫得出來啊!”於是,李便把錢置於高第;沒過多久,錢就被授予校書郎一職。而此後,他的詩作還得到了大詩人王維的大力讚揚,說錢詩頗有“高格”。至於後來著名詩人如蘇東坡、秦少游等人所用“湘靈鼓瑟”這一意象時,就幾乎沒有不以錢起這詩為藍本的,卻居然忘了它更早的出處《楚辭》!因為後來人們的那些語句的意蘊,都跟“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這一空靈的意蘊大有關係,而非《楚辭·遠遊》里的意象。而這,不能不說也是一種頗為奇特的文化傳承現象了吧?
按:① 此口訣見高仲武《中興間氣集》評價錢起之詩時轉述“士林語”;而范攄《雲溪友議》則載以為“前有沈、宋、王、杜,後有錢、郎、劉、李”云云。② 此據《雲溪友議》卷上。③ 胡應麟《詩藪·近體中·七言》稱“錢才遠不及劉”。④ 具見本書《面試華章倚馬成》。⑤ 此據《舊唐書》及《郡齋讀書志》之說;而《唐詩紀事》作“崔湋”,至於《登科記考》卷九以《永樂大典》引《蘇州府志》,又以為當作“李麟”。⑥ 聽,可平可仄,此為平聲;調,名詞,仄聲。馨,現今無後鼻音;而古則有之,屬“九青”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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