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笳集

寒笳集,又名蕅益大師警訓略錄,弘一法師編訂。壬戌(1922)之歲,嘗依《靈峰宗論》摭寫警訓一卷,顏曰《寒笳集》。

基本介紹

  • 中文名:寒笳集
  • 外文名:Cold thrill of set
  • 數量:一卷
  • 編訂:弘一法師
  • 又名:蕅益大師警訓略錄
原文,法語,示閱藏四則,普說,偶錄,書,論,緣起,序,題跋,傳,祭文,銘,詩偈,

原文

稽首大慈悲,救護末劫者。我念末劫苦,破戒為第一;我思救苦方,無越毗尼藏。毗尼若住世,正法永不滅;行成果斯克,教不屬空言。或因持戒力,速成淨滿尊;或因淨屍羅嚴淨諸佛土;或因別解脫,作獨覺、聲聞;或因善戒力,生禪及天道;亦作人中勝,福樂好名稱;如是差別果,皆由戒所得。近果說差別,究竟歸一乘;如是勝妙法,願為我昭明;普度長夜中,無依無怙眾。
蕅 益 大 師 德 相蕅 益 大 師 德 相

法語

上略)應以猛切心治姑待心,常念時不待人,一蹉便成百蹉;以殷重心治輕忽心,一言有益於己,便應著眼銘心;以深廣心治將就心,期待誓同先哲,舉措莫類時流。三若缺一,學道難矣。
流俗知見,不可入道。我慢習氣,不可求道。未會先會,不可語道。宴安怠惰,不可學道。顧是惜非,不可謀道。自信己意,不可問道。舍動求靜,不可養道。棄教參禪,不可得道。依文解義,不可會道。欲速喜近,不可悟道。隔小於大,不可見道。執穢為淨,不可知道。厭常喜新,不可趨道。樂簡畏繁,不可明道。將就苟且,不可修道。得少為足,不可證道。惟超群拔俗,謙己虛心;忍苦捍勞,親近知識;觸處體會,以教印心;廣大悠久,事理雙備;棲神淨域,履蹈典型;博通古今,特達勇銳;深心無極,誓窮法海源底(以上二行之文與前段對之,其義相反可知),乃真實男子、出世丈夫。
夫比丘者,體預僧寶之尊,職紹佛法之種,須超群拔俗,迥脫流俗知見,方無愧厥名。倘故轍不改,則一舉一動,罪案如山。一旦業風吹去,袈裟下失卻人身,苦中之苦。人間五十年,四王天一晝夜,有何實法可戀?若不急尋出要,寧唯一錯百錯,塵沙劫數,未有了期。血性漢子,能勿悚然在念乎?
有出格見地,方有千古品格;有千古品格,方有超方學問;有超方學問,方有蓋世文章。今文章、學問不從立品格始,品格不從開見地始,是之楚而北其轅也。嗚呼!習俗移人,賢智不免,狃一時耳目,忘曠劫因緣。非以理奪情,以性違習,安能洞開見地,使文章、事業一以貫之也哉!
大界長歌供圖大界長歌供圖
習氣不除,無出生死分。然習氣薰染,非一朝一夕之故,不痛加錐拶,何由頓革?須猛念身世無常,幻緣虛假,人道難生,佛乘難遇。失此不求度脫,千生萬劫何期?便將是非人我,體面界牆,身見慢幢,愛染情性,全體放下,不復躊躇。將如來出世要法,徹底承當,愛樂受持,精勤趨向。自然福慧增長,日造深微。(下略)
上略)今時釋子,只圖作宗、法、律師,設無出頭一著,雖頓超佛地者亦不顧矣。本發心,原非為菩提大道,曠劫遠猷。故一受戒,兢兢缽杖表相;一聽講,孜孜消文為事;一參禪,念念機鋒是務。至應期、禁足、閉關等,皆百年活計、人世公案,本分事千萬重矣。彼於微妙佛道,僅從經本上依稀聞解,未嘗親知灼見,終屬半信半疑。於眼前活計,未嘗諦觀三界空、苦、無常,終覺放他不下。雖學成語,陵駕佛祖,實一時高興,或初生牛犢不畏虎,或童豎戲劇自稱天王,未嘗以佛祖自期也。間有發勝志者,不能到底唯為菩提一事,或被名利改節。雖雲漸變初心,仍是因中夾帶,不可不慎思而痛勵也。
上略)倘名關未破,利鎖未開,藉言弘法利生,止是眼前活計。一點偷心,萬劫纏繞。縱透盡千七百公案,講盡三乘十二分教,興崇梵剎如給孤獨園,廣收徒眾如無相好佛。無明業識不斷,俱為自誑自欺。(下略)
悲智相應,名菩提心,發此心已,方得無作戒。又須二六時,常自省察,念念相應,即念念成佛,稍不合,便於菩薩戒得失意罪。在慎思而力行之。
有三障,能敗戒德,使信心退沒:一瞋恚,橫於自他而生惱害;二我慢,於諸僧寶而生輕忽;三懈怠,於諸妙法不肯學習。三法有一,牽入惡道,忘失信心。
上略)若的確求出生死、證菩提,先將近時禪講流弊,盡情識破;自己從來杜撰主意,盡情放舍;軟暖習氣,盡情打掃乾淨;夢幻身命,盡情拌得拋得;種種惡逆境界,盡情看作真實受益之處;名利聲色、飲食衣服、讚譽供養,種種順情境界,盡情看作毒藥毒箭。(中略)又身見重者,宜苦行消之;貪愛強者,宜苦境煉之;人我山高者,逆緣挫之;體面心重者,忍辱治之。(下略)
討究佛法,第一要務。諸佛所師,所謂法也,況弟子乎?雖勝義法性,貴在親證,倘非黃卷赤牘作標月指,示真實修行出要,何由得證勝義?試觀外道亦出家求出生死,不知正法,求升反墜。故不留心教典,饒勇猛精進,定成魔外。脅尊八十出家,晝觀三藏,夜習禪思,乃有濟。有謬云:“年少力強宜習教典,年衰力弱只堪念佛。”豈年少不必念佛,年老不可習教?將謂如來教法,僅同舉子業,博名利於半生者乎?一歷耳根,永為道種,大士所以舍全身求半偈也。今佛法流布,賴迦葉、阿難二祖徹底悲心,人皆視作等閒,殊不知恆沙世界、無量劫中,妙法名字不可得而聞也!

示閱藏四則

一、須體如來說法本意,要人超生脫死,非為口耳活計。句句消歸自心,如說修行,方不受說食數寶之誚。
一、學問之道,貴下學上達,所以如來施教,必有次第。今人空腹高心,但圖圓頓之名。無力飲河,詎能吞海?必先閱《律藏》,稔知佛世芳規,深煉為僧要務。次閱《四阿含》,了正因緣境,為圓妙三觀之本。次留心台教,深知如來說法所以然之妙,及四悉檀巧被之致。然後將此法界匙鑰,遍開不思議經論之鎖,勢如破竹矣。
一、閱律,首《四分》,次《僧祇》,次《十誦》,次《根本》,次《五分》,次及《善見》、《毗尼母》等。諸家傳受不同,各有源委線索,須細尋之。無執一非余,亦無猶豫兩楹,在得意善用。大意如問辯所明(散見於《毗尼事義集要》全部中)。莫謂此小乘法,不足久久留心,當舍之別參上乘。是末世痴人邪慢惡見,牽人墮惡道深坑,不可信也。
一、大小經、律、論,雖字字明珠,言言見諦。然各就習氣所重,對治所宜,或隨時弊不同,救拯有異。不妨摘出要語,期自利利他。如雪山無非藥,采者期於對病。寶山無非寶,取之先擇摩尼。只此成錄,足驗手眼。
萬法本融,由迷情執而成礙。如一指能蔽山嶽,認漚必遺大海。不惟埋沒己靈,亦冤屈六塵境界。詎思六塵非能惑人,人自妄惑。根根幻馳,識識紛動。仔細推求,塵既不居其咎,根亦豈職其愆?識寧獨當其罪?三科分析,既無真主,縱令共合,哪有實法。而於此虛妄法中,著我著人,分取分舍。猶如捏目,亂華發生,更欲分別花相妍醜大小,不益惑乎?惟將身心世界全體放下,作一超方特達之觀,譬如為天下者不顧家,則智眼昭明,一切境界無非真實受用處矣。
夫幻境侵奪,不惟順流俗而俱化也。即厭流俗而切思遠離,亦名侵奪。以一切境界,全是無明變現。無明變現之性,全即法性。由不達故,橫生欣厭。趨無上菩提者,不得隨順幻境,亦不得厭離幻境。但了幻境即法性,悲長夜之在迷。以悲迷故,起無作二誓,欲拔性德之苦;以了性故,起無作二誓,欲與性德之樂。發此心已,則一切不如法境界,觸目警心,無非助發菩薩資糧。《起信論》云:菩薩見法欲滅,護正法故,發菩提心;有見眾生苦,而發菩提心。正謂此也。
奮發之心,人皆有之,不能不藉於外緣。羞惡之心,人皆有之,不能不汩於惡習。嗚呼!善友罕逢,惡緣偏盛,非咬釘嚼鐵刻骨鏤心,何以自拔哉?
世法惟恐不濃,出世法惟恐不淡。(中略)欲深入淡字法門,須將無始虛妄濃厚習氣盡情放下,放至無可放處,淡性自得現前。淡性既現,三界津津有味境界,如嚼蠟矣。僧夢虎,驚寤,喜曰:“匪夢幾被虎食。”既悔曰:“知是夢,何不做一人情?”噫!可醒三界之戀幻質、不知淡性者矣。
世事虛幻,人命無常。當擴其眼界,勁其神慮。苦其身,毋墮宴安鴆毒坑。策其志,毋循將就苟且途轍。汰奢窒慾,積行存誠,惜福延壽,以期於大成。爾誠靜坐默思,只此現前一念見聞之性,本非內外方隅,亦非有無情量,云何被此虛妄形質所局?虛妄形質,生必有滅,千般保愛,不能令其不朽。而所作幻業,如影隨形,從劫至劫,不肯相離。豪傑之士,先須覷空身形非我,不過假借四大所成;心亦無相,不過因於情塵妄見生滅。便頓舍情塵,專心辦道,兼律兼教,助顯心源。但得悟心,萬法何有?萬法俱息,萬法俱備矣。
出世丈夫,以佛祖自期,以四弘為券,以六度萬行為家常茶飯,以自利利他為的。發一言,不足自利利他,勿言也。舉一步,作一念,不足自利利他,勿舉也,勿念也。事苟益身心、裨法化,必黽勉為之,雖劬勞困苦,勿恤也。否雖有浮名幻利,弗屑也。(下略)
人能痛念生死事大,覷破一切世情,若順若逆,總虛妄不實,過眼便是空花。獨一念持戒、禮懺、篤信三寶之心,生與同生,死與同死。而又專求己過,不責人非,步趨先聖先賢,不隨時流上下。庶幾信心日固,智慧日開,而生死可永脫耳。
聽法須觀心,書寫須解義。然解義正不必強加穿鑿,亦不徒尋章摘句。但至誠讀誦,展卷如對活佛,收卷如在目前,千遍萬遍,淪骨浹髓,寤寐不忘。緣因既深,一十二、千七百,無不一串穿卻也。得此訊息,便知吾言不誣。
世人談及生死,鮮不悚慮。往往不能真為生死者,眼前活計放不下耳。然所以放不下者,只不曾徹見生死之苦。以從來為俗、為僧,皆向順境中捱過,故畏三界心,自然發得不真切。倘以遠大慧眼,曠觀無始輪迴,痛念此生果從何來,死後當至何趣?前際茫茫,後際墨墨,饒鐵石心腸,必為驚怖。然後依正教,開圓解,起圓行,敢保十人有五雙到家。最懼因地不真,道眼昏暗,或為世味所牽,或為邪師偽法所誤,袈裟下失卻人身。此予所以俯仰時流,而寤寐永嘆也!
具參方誌,尤須具參方眼。具參方眼,還須不忘參方誌。參方誌者,不為虛名,圖體面,博一知半見;發無上大菩提心,遍學一切法門,無厭無足。參方眼者,末世師匠,邪正難分;今自卓立,不論宗、教,但與出生死相應、名利不相應,大菩提相應、眼前活計不相應者,則為正,反此則為邪,正則依,邪則舍。具眼不忘參方誌者,本求無上菩提,雖邪正分明,不妄生憎愛,善吾師,不善吾資,但隨緣觸境,增長道心智眼而已。此本分中最要緊事,其餘叢林粥飯習氣,萬萬不宜沾染,亦不必厭惡也。
超生脫死法門,不可以聰明湊泊,不可以意氣承當,不可以情見夾雜,不可以粗疏領會。先須專求己過,無責人非,見賢思齊,見惡內省,法法消歸自心,時時警策自心,將定盤星認得清楚明白,然後看經可,坐禪可,營福可。如眼目未明,存心未篤,則看經必墮口耳活計,坐禪必墮暗證深坑,營福必成魔家伴侶。縱福慧雙修,教觀並進,而我心未忘,能所日熾,其為修羅眷屬無疑。所宜慎思而密察也。
履三寶地,具出世儀,皆多劫善種,況聞正法乎!寧國一老者,種福五十餘年,求來世作燒火僧不可得。而聽經白鴿,轉身為戒環禪師,聞法功德超勝如此。人生幾何,少壯忽老,老忽烏有,且盛年夭橫者無數。一息才斷,孤魂無侶,生平惡業無不隨身。何不趁早放下幻夢塵勞,勤修戒定智慧。息心達本源,乃號為沙門。不然,堂堂僧相,多劫勤修而得之,一旦藐視而失之,能無憬哉!
上略)每見人冗中偷閒,吟詩習字,作種種清課。豈不能偷閒玩大乘,息心學定慧耶?彼於詩字得少幻味,未嘗於大乘定慧得真法味也,然縱不得味,亦為無上菩提而作種子。且幼時詩字,亦向不得味中來,安知佛法漸薰習,不於現身得受用耶?嗟嗟!人之精神,用之詩字,吾見右軍、李、杜,不出生死;用之佛法,吾見散亂艷喜、愚痴特迦,大事已辦。
發心應學二事:一智慧,二慈悲方便。欲學智慧,莫若讀誦大乘方等經典,深解義趣,隨文入觀,不墮嚼木之譏,不招數寶之誚。又數近明師良友,討究決擇,不可師心自是。欲學慈悲方便,須深信一切眾生皆有佛性,定當作佛,見僧俗造惡者,勿生輕慢,須憐憫愛念,種種善巧而回護接引之。倘恃己修,見不修行,便生忽慢。自持戒,慢破戒者;自讀誦大乘,慢無聞者;自解義,慢愚魯者;自觀心,慢口說者。人我山高,勝負情重,畢生勤苦,止成修羅法界,去菩薩道遠矣。
三界之中,無非牢獄,暫時快樂,終歸無常。眾生燕雀處堂,罕思出離,惟逆境當前,庶幾生遠離之心。故佛稱八苦為八師,非虛語也。(下略)
佛法之衰也,名利薰心,簧鼓為事。求一真操實履者,殆不可得。有能持戒精進,讀誦大乘,不馳世務,縱道眼未開,亦三世諸佛所嘆許也。況了必藉緣,非持戒、讀誦,何處得有道眼?今講家忽律行,禪門並廢教典,門庭愈高,邪見益甚。(下略)
學不難有才,難有志。不難有志,難有品。不難有品,難有眼。惟具超方眼目,不被時流籠罩者,堪立千古品格。品立則志成,志成才得其所用矣。末世競逐枝葉,罕達本源。誰知朝華易落,松柏難凋。才志之士,奈何甘舍大從小哉?莫大於現前一念,誠能直下觀察,知其無性,則決不妄認四大為自身相、六塵緣影為自心相。身、心二妄既消,不真何待?然後以此真解,歷一切法,俾盡淨虛融,無塵影垢習可得,還淳復素,道風豎窮橫遍矣。但一念未瞥,使百年活計縈懷,眼下虛名惑志,吾恐天真日漓,負美才好志不淺也。
極聰明人,反被聰明誤,所以不能念佛求生西方。而愚人、女子,反肯心厭娑婆苦,深求出離。當知彼是真愚痴,此乃大智慧,好惡易分,莫自昧也。(中略)吾勸汝咬釘嚼鐵,信得西方及,切切發願,持戒修福以資助之。“無禪有淨土,萬修萬人去,但得見彌陀,何愁不開悟。”此千古定案,汝不須疑。(下略)
佛知佛見無他,眾生現前一念心性而已。現前一念心性,本不在內、外、中間,非三世所攝,非四句可得。只不肯諦審諦觀,妄認六塵緣影為自心相,便成眾生知見。若仔細觀此眾生知見,仍不在內、外、中間諸處,不屬三世,不墮四句,則眾生知見,當體元即佛知佛見矣。倘不能直下信入,亦不必別起疑情,更不必錯下承當,只深心持戒、念佛。果持得清淨、念得親切,自然驀地信去,所謂更以異方便,助顯第一義也。(中略)偈曰:眾生知見佛知見,如水結冰冰還泮。戒力春風佛日暉,黃河坼聲震兩岸。切莫痴狂向外求,悟徹依然擔板漢。
克除習氣,莫若三業行慈。三業行慈,則無十過。十過既除,十善斯在,而五乘之本立矣。然後以實相印之,法法皆歸佛道。古有行之,常不輕菩薩是也。初隨喜品便淨六根,何俟誦、說,方名深觀?果能以慈修業,自能善入佛慧。不然,學問愈多,我慢愈熾,習氣愈長,去道愈遠。惟益多聞,增長我見,可懼也。
學道不難伶俐,難於慎重。發心不難勇銳,難於堅久。涉世不難矯俗,難於自持。作事不難敏達,難於深忍。研義不難領解,難於精確。(下略)
世情淡一分,佛法自有一分得力。娑婆活計輕一分,生西方便有一分穩當。此事只問心,不必問知識也。知識亦勸淡世情,輕活計,專修出要耳。天平一頭低,一頭必昂。雖巧識強捻,不得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漢武、秦皇,不能扭作一句,況下者乎?
世出世事,莫不成於慈忍,敗於忿躁。故君子以慈育德,以忍養情。德育,天地萬物皆歸我春風和氣之中;情養,乖戾妖孽皆消於光天化日之下。然後以之自成,則為淨滿自尊;以之成物,則為慈力悲仰。倘一念瞋起,百萬障生;小不能忍,大謀斯亂。況今刀兵劫濁,不過積恚所招;世局土崩,皆無遠慮所致。士生斯世,宜何如努力以障狂瀾也!
學道與學好不同。學好只得世間虛名,學道貴得出世實益。學好只顧眼前局面,學道須明塵劫遠猷。塵劫遠猷,不離眼前,而戀卻眼前,頓昧塵劫。惟達士直觀眼前一剎那性,非生滅,無去來,了不可得,安有身世自他可拘可戀?然後觀同體積迷,興無緣弘誓。苟不足自利利他者,舉世趨之弗屑為;果能自利利他,世共非之弗敢怨。是謂學道,亦真學好者矣。
學道之人,骨宜剛,氣宜柔;志宜大,膽宜小;心宜虛,言宜實;慧宜增,福宜惜;慮宜遠,思宜近;事上宜虔,接下宜謙,處同輩宜退讓;得意勿恣意奢侈,失意勿抑鬱失措。作福莫如惜福,悔過莫如寡過,應念身世苦空,切莫隨流逐隊。衣取蔽形,莫貪齊整;食取克餒,莫嗜美味。嘗省此世前生作何功行,可坐享檀施?十二時恆簡點身口意業,善多耶?惡多耶?無記多耶?堪消四事耶?不堪耶?如此慚愧覺悟修省,自然習氣漸消,智光漸露。祖意、佛意,顯於一念清淨心中矣。
上略)嗟嗟!不與菩提大心相應,雲代佛揚化,吾不信也。不與為生死心相應,雲大菩提心,尤不信也。勝負情見不忘,僅成阿修羅法界;名利眷屬意念不忘,僅成三途魔羅種子。隨其所見所聞而起法執,不能捨棄名言習氣,不達如來說法旨趣,不知種種四悉因緣,僅成凡外戲論窠窟。學問益多,害心益甚。學人益盛,正法益衰。吾所以每一念及,未嘗不夢寐痛哭者也!
學道貴有品格,有識量,而文字記問不與焉。有品格,無識量,不足曠超千古,猶無品格也。有識量,無品格,不足砥柱中流,猶無識量也。品格、識量既具,則不被眼前活計所局、時流習氣所遷,縱鈍若般陀,而“拂塵除垢”四字義熟,便堪證沙門果,發無礙辯,況本解文義者哉?嗚呼!法門之衰,至今日不忍言矣。剝必復,否必泰,若要梅花香撲鼻,還他徹骨一番寒。豪傑之士,宜何如動心忍性以無負己靈也!
法門之衰,已非一日。而致衰之故,由因地不真。今人發心參學,罔不以扶持法門為志。及察其所謂扶持者,不過曰開叢林,建梵剎,攢指五千、一萬;災梨殺青無虛日,嗣子皆才華名世,美丰神;座下戒子,缽杖圍繞數十匝;剃度徒眾,環里市而處如錯星;乃至紫綬金魚,乘高車肥馬,往來山林間,絡繹不絕而已。故下手時,便從世諦流布中著眼,便向門庭施設處安排,而佛祖真命脈,遂為此等人埋沒殆盡。五霸者,三王之罪人,諒哉!(下略)
壽者福之本也,福者慧之基也。念念思警策者,慧之萌,而福與壽之源也。故曰:常想病時,則塵心漸滅;常想死時,則道念自生。夫病、死正現前時,有何我相可恃,五欲可貪?有何名可戀,古董之可攜去?不恃我相,我見伏矣;不貪五欲,煩惱降矣;不戀虛名,體面可放下矣;知古董之不可攜去,則不越分以求之,縱先有者亦可舍之以作福矣。苟能離我、我所見執煩惱,則視緇素靈蠢,無一非未來佛。既所見無非未來佛,則凡可以供養恭敬未來佛者,無弗為也;凡可以損惱忤觸未來佛者,無弗止也。如此而福不增、壽不永,某舌當墮落。倘不能一切時念未來佛,則不能一切時積集福慧。福慧不積,雖僥倖活至百年,亦終與草木同腐而已。
上略)勿貪世間文字詩詞,而礙正法;勿逐慳貪、嫉妒、我慢、鄙覆習氣,而自毀傷。(下略)
上略)內不見有我,則我無能;外不見有人,則人無過。一味痴呆,深自慚愧;劣智慢心,痛自改革。(下略)
●答問
問:西乾列祖,三學精通。此間地僻時遙,人罕聞見,唯唐、宋來數輩宗匠,蹤跡彰著。然當其水邊林下,則以三條篾、一把鋤,為清淨自活;逮其匡徒領眾,則以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為真實芳規;至於揚化接人,則以一棒一喝,為拈提向上,俱與律學不相應。好心出家之流,由行腳入山,至登座披衣,所仿效者,無非此等。今還許從上諸祖是真比丘否?若非,何紹祖位?若是,何不遵律?又今紹祖位者例輕律學,從上諸祖亦輕視否?又今紹祖位者不遵戒而為人授戒,從上諸祖亦為人授戒否?
答:祖有三類。一者嚴淨毘尼,弘范三界。如遠公、智者、左溪、永嘉、荊溪、大梅、永明、高峰、中峰、楚石等是也。古今如此知識,亦甚眾多,所應景仰仿效。二者丁茲末世,勢不獲已,遵佛遺命,舍微細戒。住靜則刀耕火種,領眾則墾土開田。然非時食等諸戒,仍自遵行。故晚用藥石,不用粥飯;德山托缽,亦因視影。而此等知識,便不肯為人授戒。所以唐、宋以來,有禪、講、律寺,初出家多學律,律有得則以律名家,無得則習講、參禪,但舍微細戒,不捨重戒及性戒也。復有徑投禪、教者,此即乘急戒緩,然亦護根本五戒,斷無毀重之理。而決不敢自稱比丘,輕視律學,但愧未能,以為慚德。至出世接人,或重登戒品,性遮皆淨,如六祖等;或單提向上,獨接一機,如壽昌等。人問壽昌:“佛制比丘不得掘地損傷草木,今何耕種芸獲?”答云:“我輩只悟佛心,堪傳祖意,指示當機,令識心性耳。正法格之,僅稱剃髮居士,何敢當比丘名?”問:“設有如法比丘,師何以視之?”答:“當敬如佛,待以師禮。非不為也,實未能也。”又紫柏大師,生平一粥一飯無雜食,脅不著席四十餘年,猶以未能持微細戒,終不敢為人授沙彌及比丘法,必不得已,則授五戒法耳。嗟乎!從上諸祖,敬視律學如此,豈敢輕之。若輕律者,定屬邪見,非宗匠也。(下略)

普說

上略)吾今為諸昆仲徹底說破,若真為生死持戒,持戒亦必悟道;真為生死聽經,聽經亦必悟道;真為生死參禪,參禪亦必悟道;真為生死營福,營福亦必悟道;專修一法亦悟道,互相助成亦悟道,以因地真正故也。若想做律師受戒,想做法師聽經,想做宗師參禪,想有權勢營福,則受戒、聽經、參禪、營福,必皆墮三惡趣。故智者大師云:“為利名發菩提心,是三途因。”毫釐有差,天地懸隔,錯認定盤星,醍醐成毒藥。今受戒、聽經、參禪、營福之士,口中亦說真為生死,心中未知生死大苦火燒眉毛,且圖眼下。殊不知無始劫來,頭出頭沒,枉受多少辛酸。即今幸得人身,幸成僧相,亦經過多少艱苦。然猶未肯猛省發心,此與燕雀處堂何異?且如今夜臘月三十,古人以喻大命盡時,何等迫切。今人且歡呼茶飲,曾不思百歲光陰尚存幾許,豈不痛哉!(下略)
上略)諸仁者,出生死事,大不容易。某二十四歲出家,真為生死大事,真不著一毫意見,真不用一點氣魄,真不為一些名利。只因藏身不密,為一二道友所逼,功用未純,流布太早,遂致三十年來,大為虛名所誤。直至於今,發白面皺,生死大事尚未了當,言之可羞,思之可痛!所以平生誓不敢稱證稱祖,犯大妄語;誓不敢攝受徒眾,登壇傳戒;邇來並誓不應叢林請,開大法席,蓋誠不肯自欺自誤故也。今玄邃吳居士,普為緇素,特請開示超生脫死法門。某自實未曾超生脫死,如何可開示人?然既同在生死海中,幸於出生死法,頗知真正路頭,故不妨與諸仁者平實商量最初一步。
果欲超生脫死,第一不得意見卜度,第二不得氣魄承當,第三不得雜名利心。適閩之南,適燕之北,路頭一錯,愈趨愈遠。此實言言血淚,字字痛心。只恐愁人莫向無愁說,說與無愁總不知耳。諸仁者,還知愁么?佛言:“得人身者,如爪上土。失人身者,如大地土。”一口氣不來,便向驢胎馬腹胡鑽亂撞,動經千生百劫,得出頭來,知是幾時?況末世邪師說法如恆河沙,一盲引眾盲,相牽入火坑。故永明大師云:“無禪有淨土,萬修萬人去”;“有禪無淨土,十人九錯路。”我憨翁大師又云:“今時若有禪無淨,奚止十人九錯,敢保十一個錯在。”此皆深慈大悲,真語實語。伏願諸仁者,莫墮狂野覆轍,直須痛念無常,信願念佛,求生淨土。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珍重!

偶錄

上略)或曰:“古人取乘急戒緩何居?”答曰:“緩之雲,非無也。且豪傑之士,與其急乘緩戒,墮惡道而方升;何如乘戒俱急,常近佛而無退?又因戒生定,因定發慧,急戒即急乘之階梯。若藉經教為名利本,托話頭為優免牌,戒不唯緩而且廢,乘雖名急而實緩,甚非古人料揀之心也。”
予居徑山,始受一食法。有禪者曰:“定共戒、道共戒是務,茲在所緩矣。”予不屑答也。嗚呼!儱侗瞞盰,病通斯世。解文識義,能復幾人?若在所緩,應雲“定奪戒”、“道奪戒”,“共”之一字云何通?
因地不真,果招紆曲。何謂也?方受戒,志為律師矣;方聽經,志為法師矣;方參禪,志為宗師矣。不為律師、法師、宗師,無所用其受戒、聽教、參禪也。猶應院不為儭施,無用經懺;俗儒不為作宦,無用舉業;娼優隸卒不為利,無用眩色俳演、承迎趨走也。雖然,以世法圖利,事雖卑,無大過也。讀書規富貴,得罪宣尼矣。佛法博虛名,玷污正教矣。
予寓龍居。有老僧看《寶積經》,云:“若先看此經,和尚做不成。”予曰:“若不看此經,和尚做不成。”謂不成和尚法故,謂無所取於為和尚故。噫!可為知者道,難與俗人言也。
一花拈於三藏既說之後,達磨來自佛法盛行之時。龍畫就,一點睛則飛去也。今龍影尚無,睛何處點?
予遊歷諸山,備覽人情物態,顛倒最多,卒難悉舉。且如飲食、衣服,塵勞也,惟恐不勤。持誦、禮拜,勝業也,惟恐不惰。三聚淨戒,出世正因也,深厭煩瑣。百年活計,生死根本也,常虞缺略。為佛法,慢幢高起。求貨利,體面頓忘。乃至同一語也,謂出某經論,則棄如怨敵;謂出某語錄,則愛如珍寶。世緣中事,與道無妨;律檢、教門,有違向上。嘻!吾不知其所趣矣。
利關不破,得失驚之;名關不破,毀譽動之。既為得失、毀譽所轉,猶以禪道佛法?嗚呼!
不見己短,愚也;見而護,愚之愚也。不見人長,惡也;見而掩,惡之惡也。
或問予:“汝何願?”“願生西方。”“更何願?”“願入地獄。”曰:“是何心哉?”曰:“西方則上事諸佛,地獄則下度眾生。佛從彌陀始,願王勝故。生從地獄始,悲心切故。”
語云:“真人前說不得假。”今也假人前說不得真,悲夫!
古人自牧愈卑,品愈高;今人自視愈高,品愈卑。古人自處愈小,道愈大;今人自視愈大,道愈小。古人自考愈歉,德愈完;今人自恃愈完,德愈歉。是謂不揣其本,而齊其末。
小人以已之過為人之過,每怨天而尤人。君子以人之過為己之過,每反躬而責己。夫不謂人過謂己過,有四觀焉:眼見惡色、耳聞惡聲等,皆自業所感,非關他事故;惡境紛紛,皆唯識所現,虛幻不實故;眾生煩惱無量,應度應斷,已分事故;眾生修惡,即是性惡,眾生性惡即己性惡故。
法性本常住,云何分正、像?正、像之分,全在人耳。嗚呼!時丁末季,去聖時遙。為利者,十之九;為名者,十之一;為己生死發二乘心者,百千中一;為大地眾生髮無上心者,萬萬中一。此止就禪和料簡耳,應院及俗人又不必言矣,佛法將安恃耶?
法門有七壞相、六興相。何謂七壞相?一懼命夭,知命孤,以家貧故令出家;二避難無聊,激氣求安樂故自出家;三求清高故自出家;四以好名故受戒;五好名故聽經;六藏拙故參禪;七好名故參禪。七種雖高低不等,優劣判然,同為因地不真,壞法門一也。何謂六興相?一為生死故出家;二為大菩提故出家;三為修行基本故受戒;四為修行門路故聽經;五為了生死故參禪;六為得種智故參禪。六種雖大小不等,偏圓有殊,同為因地真正,能興正法一也。噫!凡吾同類,尚自考之。倘因地真,幸善自保持,俾終正而不入於邪。或因地未真,則痛自改悔,速反真而無溺於偽,庶幾自救,亦救法門耳!

五夏以前,專精戒律。專精者,豈徒著衣持缽而已?律中第一要務,在常一其心,念無錯亂,謂依四念處行道也。四念處慧,佛法總關。無念處慧,著袈裟如木頭幡,禮拜如碓上下,六度萬行皆同外道苦行,無與真修。若依念處行道,則持戒功德,現能獲四沙門果,乃至圓十地,克獲無難。第二要務,在洞明二百五十戒開遮持犯之致,否則二六時,既掛比丘名,當結無量罪。言之駭聞,思之喪膽。(下略)
圓教從名字初心,便用佛知佛見修行。豪傑丈夫具一切無明煩惱,偏向冰凌劍鋒上行,非冰凌劍鋒不能鑄無明煩惱成菩提般若故也。天降大任,必先苦、勞、拂亂,令動心忍性。頑鐵不煉不成鋼,美玉不治不精瑩,松柏不歷歲寒不挺秀,孤臣孽子不厲熏不達。豈有粥飯習氣,暖軟形態,可坐進此道者?夫小小境緣,便成事障,因平日無分毫契心恰意處耳。果達妙理,則現前極惡逆事,第一玄妙,為第一明師良友。若舍此等境界,何法可修、可悟、可頓耶?兄平日學問,大率向語言文字上著眼,不向義理上體會、躬行處較勘。轉得此關棙子,方是大乘淨土因也。
豪傑立身,決以破我法二執為準的。我執不破,定不能作千古至人。法執不破,定不能弘如來正法。才魄橫一世者,須開千古眼界,成千古學識,方不負己靈。否則僅同春草之榮,終非松柏之乾。
法門不衰於無外護,衰於無內守。主持法門,先盤星立正,然後隨時隨力興隆幻事,皆屬普賢行門。稍涉世間名利心,佛法止成世法,深可悲也!
(已下二書皆囑寄徹因比丘者)吾望公甚高,勿自卑;甚遠,勿自近;甚廣,勿自狹;甚大,勿自小;甚尊,勿自褻;甚重,勿自輕;甚穩,勿自浮;甚密,勿自疏;甚微,勿自陋;甚妙,勿自粗。聖賢自期謂之高,無數塵劫謂之遠,遍周剎海謂之廣,超權越小謂之大,不染名利謂之尊,不輕去就謂之重,始終一致謂之穩,精察力行謂之密,窮理盡性謂之微,開佛知見謂之妙。嗚呼!律門衰敗,大法並危,不具前之十德,鮮克砥其頹波,勉之哉!
第一須依念處行道,隨文入觀,觸事會心,心觀為主,看教為助。第二須專求己過,勿責人非。第三須作出生死學問,莫作趨時學問。第四須和光同塵,幸勿矜異
欲看教典,且完《玄箋》,次《十不二門詳解》,次《律藏》五百卷,並《大乘律》五十卷,次《止觀輔行》,次《阿含經》等諸小乘經,然後及余經論。或急於修證,唯《律藏》不可不閱,余皆隨意。
萬勿妄想出頭。惟真操實履,了當生死。不得為人改法名。剃度師與受戒、教授、傳法師,皆有父子之誼。改法名,是蔑剃度師也,傷理背情,無道之甚。古來知識,不聞有法派之說,奈何末世以此為親?吾聞先受戒者在前坐,後受戒者在後坐。不聞先取名者為師兄,後取名者為師弟。既以法派為重,必以戒法為輕。叔伯弟侄,儼然與俗無異,可羞可恥,所宜痛戒!
不得曲媚權貴,須如達大師家風,若不能,寧死不出頭。不得多收徒眾、多畜沙彌、多受依止,教訓不周,必有壞法之咎。切忌饋送白衣等事。切忌無恥喪心,到人家念經拜懺,漸成應赴。即檀越到山門作福,須示以佛法尊重,莫如近時叢林套子。亡比丘物,依律分與現前僧,切不可學估唱陋習。其餘諸事,不能枚舉,總以律為指歸,則無過矣。不聽吾言,非吾弟也。
真實比丘,寥寥無幾,不知何日五比丘如法同住,一展吾外護初心。興言至此,肝腸寸裂!所有不絕如線一脈,僅寄足下。萬萬珍重愛護,養德充學,以克荷之。勿為最後斷佛種人,使我抱憾千秋,至囑至囑。遠隔三千里,未審作何用心?苟不能念念與妙觀相應,則失聞熏琢磨之益多矣。
上略)病是吾輩良藥。消盡塵寰妄想,覷破此身虛幻,深明苦、空、無常、無我觀門,皆賴有病境耳。願寬心耐意,安忍無厭,作隨緣消舊業想,轉重令輕受想,代眾生受苦想,正不以不如人為愧也。
身病易治,心病難遣。古雲:“克己須從性偏難克處克將去。”慈雲大師亦云:“行人各有無始惡習,速求舍離。當自觀察何習偏重,訶棄調停,取令平復,勿使行法唐喪其功。”夫惡習豈惟殺盜淫妄而已?二六時中,四威儀內,苟可動人念頭者,最能折福損壽也。
顛沛患難,是煅煉佛祖英靈漢一大爐鞴。能受煅煉,便如松柏歷歲寒而逾堅。不受則如夏草春花,甫遇風霜,頹靡無似矣。夫松柏、花草,稟質不同,不可強也。現前一念靈明心性,豈有定質,只貴當念自立,將身心世界一眼覷破,平日晏安粥飯習氣一力放下,便向刀山劍樹遊戲出沒,有何艱險。縱身心世界情見放不下,而身心世界未嘗不是空花。縱晏安粥飯習氣除不得,而業運臨頭,何處保得晏安粥飯如意。千經萬論,皆磨礱習氣之具,習氣不除,學問何益?不能親明師良友、受惡辣鉗錘,徒覓幾部好佛法,靜靜閒坐,燒香啜茗而披閱之,此措大學問,尚不可為世間聖賢,況佛祖哉!佛祖可如此悠悠而得,善財、常啼,真千古極拙人矣,何為《華嚴》、《般若》之榜樣也?
大丈夫出家,不拌二、三生埋頭徹底,輒希十年、二十年後弘教揚宗,修天爵以邀人爵,終必亡而已矣。

非時食戒十大益論
客問杜多子曰:吾聞殺、盜、淫、妄,名為性罪;飲酒昏迷,失智慧種;食眾生肉,斷大慈悲。是以如來制戒,七眾同遵,固無惑焉。至於常食養身,有何過咎,而非時食戒,如此嚴耶?願聞其旨。
杜多子曰:吾正欲申齋法之要,以軌行人,時哉問也!夫齋法是十方三世諸佛弟子通行大道,出生死法之要津也。愚夫逐逐口腹,甘為飲食之人,既畏此律檢,豈辨其利益?今原如來立制本意,盡善盡美,何能殫述?略而舉之,大益有十:
一、斷生死緣。經云:“一切眾生,皆因淫慾而正性命。”又云:“三界眾生,皆依飲食而得存活,所謂段食、觸食、思食、識食。”由此觀之,淫慾固生死正因,飲食乃生死第一增上緣也,均為五欲所攝。特資此毒身,借之修道,不能全斷。然設得時食,尚作曠野食子肉想,何容恣意於非時耶?
二、表中道義。台宗云:“午前進食,表方便道,猶似有法可得。過中不食,表除中道外更無所需。”此之理觀,全託事境。倘粗戒尚不自持,非同俗人夜猶飲食放縱之不及,即同外道日啖一麻一麥之太過。行不適中,妙理何由契會
三、調身少病。脾主信,數數食,最能傷脾。故玄門以戒晚食為養生善術,豈名忍餓?
四、道業尊崇。趙州云:“二時粥飯,是雜用心處。”二時已雜,況三、四耶?儒曰:“飲食之人,則人賤之。”今恪守齋法,專精辦道,道業自隆。
五、堅固戒品。晚食助火助氣,增長淫心。今寂爾清淨,戒體堅牢。
六、堪能修定。斷其雜食亂想,身心輕利,取定不難。
七、出生智慧。晚餐助昏蓋,今清淨惺寂,不障觀慧。又於四種食,如法作厭離想,即能斷三界惑。
八、離鬼畜業。畜生午後食,鬼夜食。不持齋法,鬼畜無異,牽入其類。持此齋法,遠離二趣生緣。
九、不惱檀信。謂長乞食者,設午後更復持缽,則終日但見沙門往還,必令施主生惱。今午後惟晏坐修道,能令僧俗皆安。
十、不擾行人。今時叢林晚餐,廚人惟事炊爨,終身碌碌,不異傭工。齋法若明,則無此煩擾,共修道業。
是以諸佛出世,必立此制。乃至在家居士,猶令於月六齋日,受八關齋法,以種永出因緣。況沙彌、比丘,可無慚無愧,非時受食耶?設有病苦因緣,佛自立非時漿、七日藥以濟之,斷無以晚食為藥石之理也。願高明者,深信而力行之。

緣起

退戒緣起並囑語
某生於萬曆己亥。二十四歲壬戌為天啟二年,痛念生死事大,父未葬,母不養,決志出家。時紫柏尊者已寂圜中,雲棲老人亦遷安養。憨山大師遠遊曹溪,力不能往。其餘知識,非予所好。乃作務雲棲,坐禪雙徑,訪友天台。念念趨向宗乘,教、律鹹在所緩。後因幾番逼拶,每至工夫將得力時,必被障緣侵擾。因思佛滅度後,以戒為師,然竟不知受戒事何為如法,何為不如法。但以雲棲有學戒科,遂從天台躡冰冒雪,來趨五雲,苦到懇古德法師為阿闍黎,向蓮池和尚像前頂受《四分戒本》。此二十五歲,癸亥臘月初八也。甲子臘月二十一,重到雲棲,受菩薩戒。乙丑春,就古吳,閱《律藏》四旬余,錄出《事義要略》一本,此後仍一心參究宗乘矣。戊辰春,雪航檝公,留住龍居,再閱《律藏》一遍,始成《集要》四本。己巳春,送惺谷壽公至博山剃髮。無異禪師見而喜之,即欲付梓。予曰:“未可也。”是冬,同歸一籌師,結制龍居,更閱律一遍訂成。庚午正月初一,燃臂香,刺舌血,致書惺谷。三月盡,惺谷同如是昉公,從金陵回,至龍居,請季賢師為和尚、新伊法主為羯磨闍梨、覺源法主為教授闍梨,受比丘戒。予三閱律,始知受戒如法不如法事。彼學戒法,固必無此理。但見聞諸律堂,亦並無一處如法者。是夏,為二三友盡力講究。不意或尋枝逐葉,不知綱要;或東扯西拽,絕不留心;或頗欲留心,身嬰重恙,聽不及半。其餘緣眾,無足責者。予大失所望。解夏後,結壇持《大悲咒》。惺谷以此書呈金台法主,隨付梓人。次年,予入壇持《大悲咒》十萬加被之,然已發念退休。越二年癸酉安居,作八鬮供佛像前,燃香十炷,一夏持咒加被。自恣日,更燃頂香六炷,拈得菩薩沙彌鬮,深自慶快,願永作外護,奉事如法比丘。孰意末運決難挽回,正法決難久住。予又病苦日增,死將不久。追思出家初志,分毫未酬,數年苦心,亦付唐喪,撫躬自責,哀哉痛心。恐混跡故鄉,虛生浪死,故決志行遁,畢此殘生。以手書《集要》全帙,謹付徹因海比丘(比丘名果海,為新伊法主指示令來學者)。仍涕泣而囑曰:
嗚呼!佛法下衰,斯時為盛。毗尼一脈,不絕如絲。教道、禪宗,尤為混亂。予數年苦心,未能砥狂瀾於萬一,僅成此書,並《問辯》、《音義》各二卷。一文一字,罔敢師心。一義一法,鹹符聖教。蓋不惟律部精髓,亦禪、教綱維。由斯戶可升堂入室,執斯鏡可照膽辨邪。惜公根性稍鈍,僅知開遮持犯條目,未達三學一貫源委,且福相未純,智慧力薄,缺於辯才,短於學問,豈能即弘傳斯道?但念公之從予游者五夏,有三事足取焉:幾番惡辣鉗錘,難堪難忍,絕無退心,縱未頓改舊觀,番番略有進益;有人如法受具,未肯細心行持,惟公聽《集要》後,輕重諸戒,悉思躬行;予癸酉甲戌,匍匐苦患,公獨盡心竭力相濟於顛沛中,毫無二心。充此三善之致,何必不可荷擔正法?但須解行雙修,戒乘俱急,虛其心,實其志,擴其眼界,牢其腳跟。盡在我修持,任外緣自集,萬勿輕舉妄動,貽羞法門。倘煩惱未伏,慧眼未開,辯才未具,學問未充,縱有福運,須力卻之,況作意邀求耶?苦身形,堅願力,依念處而精進行道,以《律藏》為法身父母,臨深履薄,守茲一脈。倘遇英哲,當殷重付囑之。無其人,寧供塔廟尊像中,慎莫授非人也。天定能勝人,人定亦能勝天。予運無數苦思,發無數弘願,用無數心力,不能使五比丘如法同住,此天定也。然此思此願、此心此力,豈遂唐捐?公若善繼吾志,敬守之以俟後賢,庶幾亦可稱人定乎!始終不忘吾囑,千里同風,否則塵劫永隔矣。勉哉!

《重治毗尼事義集要》自序
予生於萬曆己亥五月初三日亥時,至壬戌五月七日剃髮出家,是為二十四歲。次臘,受具戒於雲棲和尚像前。又次年,受菩薩戒於和尚塔前。二十七歲春,閱律一遍,錄出《事義要略》,僅百餘紙。次夏,第二閱律,錄成四冊。次冬,第三閱律,成六冊,計十八卷。三十二歲夏,為壽、昉、檝三友(惺谷壽師、如是昉師、雪航檝師),細講一遍,添初、後二集,共八冊。次年,金台法主,梓於皋亭之佛日寺。是冬在靈峰,僅講七卷,次夏方續完,聽者十餘人,惟徹因比丘能力行之。次夏,在金庭西小湖寺,徹講一遍,聽者九人,能留心者,惟徹因、自觀及緣幻大德耳。次冬,在吳門幻住庵,又講一過,聽者五、六人,惟自觀、僧聚二比丘能力行之。三十八歲入九華,四十歲入閩,四十四歲至苕城,從此十三、四年,無有問者。徹因、自觀、僧聚三人,又皆物故。毗尼之學,真不啻滯貨矣!五十一歲冬,從金陵歸臥靈峰。次夏,乃有發心學律者十餘人,迫予重講。因念向所輯,雖諸長並采,猶未一一折衷。又《問辯》、《音義》二書,至今未梓。不若會入《集要》而重治之,兼削一二繁蕪,以歸簡切。庶鈍根者,亦不致望洋也。

題跋

刻《十二頭陀經》跋
頭陀以抖擻塵勞為義,具十二法,迦葉尊者終身奉行。世尊謂正法住世,全賴此人。迨茲末運,妄以鬚髮當之,尚不知比丘戒為何事,矧頭陀法耶?予雖根劣,僅持一二,然一番展讀,輒一番愧感。例諸賢達,想亦當爾。重錄梓行,伏願見聞隨喜者,發增上心,少多奉持。庶重興正法,不日可望耳。
《十大礙行》跋(《十大礙行》出《寶王三昧念佛直指》)
佛祖聖賢,未有不以逆境為大爐鞲者。佛四聖諦,苦諦居初。又稱八苦為八師。苟稍存喜順惡逆之情,終與夏草同腐而已,安能如松柏之亭亭霜雪間哉!美玉不琢不成器,頑金不煅不致精,鐘不擊不鳴,刀不磨不利。豈有天生彌勒,自然釋迦?欲為聖賢佛祖,必受惡罵如飲甘露,遇橫逆如獲至寶,方名素患難行乎患難,方可於穢土植淨土因,方如蓮出淤泥,超登不退。倘無事則駕言念佛求生淨土,一遇不如意,轍悔慍咨嗟。吾恐三昧不成,生西未保。須於此十大礙行,一一自驗,果於病時、難時,乃至被抑時,唯增念佛心,明苦空觀,不尤不怨,庶蓮萼日滋,稱三昧寶王矣。

誦帚師往生傳
師諱宏思,一字如是。晉江溜澚人,族姓陳。髫年入郡之開元寺,禮湛然精舍肖滿全公為師。剃髮後,喜詩文,不理錢穀,氣節昂然,緇素鹹敬憚之。年二十七,忽發出世心,盟月台心默師及惺谷何居士,為生死交,朝夕參究大事,忘形破格,風雨寒暑弗替也。時溫陵佛法久荒,聞熏乏種,師獨與惺谷鼓舞數人,謁博山無異禪師。受具戒,苦參“無”字,脅不著席者三年。異師愍其勤,恐致病,說調琴喻勸之。稍稍晏息,終不解衣。師志遠大,縱有省悟,不自足,亦不輕舉似人。同輩視師若木訥,師固是非了了,洞如秦鏡矣。
離博山,游浙直,習教觀於幽溪。鑒末世暗證之失,遵永明角虎之訓,遂神棲安養,期以萬善同歸。迨惺谷剃草,師以受惺谷教益最深,欲推為先臘,且博山受戒不如法,遂舍前所授。禮季賢師為和尚,覺源、新伊二法師為阿闍梨,次惺谷進比丘戒,兼進菩薩大戒。結夏,聽予《律要》。次年惺谷師西逝,師以全公年邁,歸侍。創八關社,接引居士。從此溫陵緇素,始知有如來正戒。師自視欿然,惟明師良友是念。
越五載,復逃江外,踏冰雪尋予九子峰頂。未幾,全公變,厥孫泣挽回泉。乃訂予續至紫雲,作掩關計。逮予踐約,未及一載,師遂示疾。召予助其念佛,命侍者除發浴身。浴畢端坐,舉手而逝。正念分明,神清氣定。越二時,頂[寧+頁]尚暖,托質蓮蕊無疑也。
師生平自奉甚約,破衫補履,數十年如一日。予嘗笑謂之曰:“舜視棄天下猶棄敝屣,師棄敝屣猶天下也。”師愀然曰:“某非故作慳態,愧薄德不堪消受檀信耳。”甘淡薄,忍疲勞,精勤禪誦,夜寐夙興,雖劇病臨危亦不懈廢,誠有古人風。至於親信師友,受惡辣鉗錘,如飲甘露,於古人中,亦不多得。假以數年,近可匹休異岩,遠可追蹤斷崖。惜乎生年僅五十,戒臘甫十夏,自度固已有餘,利他功未及半,痛哉!
與士夫往復,必隨其病渴,飲以苦口。師侍者錄成帙,予戲題為《老婆禪》。更有偈頌、詩詠數十首。未示疾前一月,忽焚之。嘗取律中一偈,銘諸座右。偈曰:“名譽及利養,愚人所愛樂。能損害善法,如劍斬人頭。”(此偈出《根本說一切有部律》)師未嘗不與鄉紳賢達交,而心固覷破如此也。猶憶其《詠菊絕句》云:“籬菊數莖隨上下,無心整理任他黃。後先不與時花競,自吐霜中一段香。”此可窺其概矣。
師自謂神根稍鈍,晚稱“誦帚道人”,志在掩關,專修淨業,又號“藏六比丘”。其“道昉”一諱,則異師所命也。按《紫雲開士傳》,已得八十人,今當續稱第八十一雲。

祭文

祭顓愚大師爪發衣缽塔文
嗚呼!人不難相愛,難於相知,翁真知我者哉。世縱有一二愛且知者,而志操相攜。某雖不敢擬翁泰山之德,幸三事略無違焉:尚質樸,詘虛文,不肯苟合時宜;注經論,贊戒律,不肯懸羊頭而賣狗脂;甘淡薄,受枯寂,不肯受叢席桎梏,而掣其羈縻。嗚呼!以法門耆宿如翁,而旭過蒙知愛,又志操相合如此,其能已於懷也?翁所證深淺,非某能擬,而生平最傾心處,請略紀之。
當今知識,罕不以名相牽、利相餌、聲勢權位相依倚,如翁古道自愛者有幾?當今知識,罕不以掠虛伎倆,籠罩淺識,令生驚詫,如翁平實穩當者有幾?當今知識,罕不侈服飾、據華堂、恣情適意,如翁破衫草履、茅茨土階者有幾?當今知識,罕不精選侍從,前列後隨,如翁躬自作役,不圖安享者有幾?當今知識,罕不同流合污,自謂善權方便、慈悲順俗,如翁不肯苟徇諸方,甘受擔板之誚者有幾?故凡聞翁之風者,頑夫廉而不濫,懦夫立而不傾。伯夷之隘,所以為聖之清也。豈似枉尋直尺,詭遇一朝者,身雖存,名已先淪也哉!
某每悲如來正法,一坏於道聽途說、入耳出口之夫,再坏於色厲內荏羊質虎皮之徒。其父報讎,其子必且行劫,尤而效之,何所不至。翁之爪發衣缽倖存,則翁之道風未滅。必有聞而興起者,庶共砥狂瀾於末葉乎!

德林座右銘
以冰霜之操自勵,則品日清高。以穹窿之量容人,則德日廣大。以切蹉之誼取友,則學問日精。以慎重之行利生,則道風日遠。故曰:“忠以行己,恕以及物。”又曰:“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
淨社銘
持戒為本,淨土為歸,觀心為要,善友為依。
四無量心銘(一慈二悲三喜四舍)
視人之善,猶己之善。視己之善,猶人之善。念念同觀,亘古無間。法界偕游四德城,方滿最初宏誓願。
視人之惡,猶己之惡。視己之惡,猶人之惡。猛省力除,無令愧怍。法界眾生三毒除,彼我同歸無上覺。
視人之樂,猶己之樂。視己之樂,猶人之樂。所欲與共,嫉妒永卻。法界同欣法喜充,不向偏空尋略彴。
善惡性具,善惡性空。何喜何怒,如空御風。默持機感,妙應無窮。大圓鏡智照不疲,豈似權乘作意通。
妙嚴室銘
忘粗斯妙,不飾斯嚴。慎爾幽獨,自牧以謙。干將匪利,口斧誠銛。君子自返,慧日普瞻。

詩偈

丙寅季夏,先慈捐世,賦四念處以寫哀(一觀身不淨,二觀受是苦,三觀心無常,四觀法無我)
恩愛迷情,四大緣生妄有身。膿血交相潤,臭穢常無盡。饒你會莊矜,畫囊盛糞。一旦神離,不復堪親近。切莫把未爛骷髏認作真。
妄想驅馳,吸攬前塵作所依。業感原無意,苦樂隨因異。苦果實堪悲,酸辛難比。世樂雖榮,享盡愁還至。切莫把五欲塵勞枉自迷。
迷卻真常,緣氣紛紜集一腔。離彼前塵相,分別成何狀?饒你會思量,終歸罔象。過未無蹤,現在原長往。切莫把流注心機作主張。
藏性周圓,循業隨心法法全。和合因緣舛,戲論須排遣。外道枉糾纏,盲無慧眼。妙有真空,覓我同陽焰。切莫把十界依他作本然。
庚寅自恣二偈(有序)
臥北天目,萬慮灰冷。有同志數人,以毘尼相叩。夫毘尼久為腐貨,仍過而問焉,不啻冷灰豆爆矣。安居竟,重拈自恣芳規,悲欣交集,慨然有作。
秉志慵隨俗,期心企昔賢。擬將凡地覺,直補涅盤天。半世孤燈嘆,多生緩戒愆。幸逢針芥合,感泣淚如泉。
正法衰如許,誰將一線傳?不明念處慧,徒誦木叉篇。十子哀先逝,諸英喜復聯。四弘久有誓,莫替馬鳴肩。
昔嘗讀靈峰蕅益大師所著諸書,見其學之兼通博涉,其行之苦急嚴峻,因竊自嘆雖荊溪、四明大祖師幾不及也。(中略)古人有言曰,讀孔明出師表而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忠。讀令伯陳情表而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孝。讀退之祭十二郎文而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友。余亦嘗言:讀蕅益宗論而不墮血淚者,其人必無菩提心。'(後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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