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釋老志

魏書釋老志

《魏書·釋老志》是中國最早關於佛教歷史和思想的全面記載。它的史料價值表現在:(1)它所記載的元魏僧官制度對於研究中國佛教制度的重要性;(2)它是北魏政治與佛教微妙關係的重要資料來源; (3)它所記載的資料對於研究佛教寺院經濟的重要性。

基本介紹

  • 書名:魏書釋老志
  • 原版名稱:《魏書·釋老志》
  • 釋義:中國最早關於佛教歷史和思想記載
  • 意義:對於研究佛教寺院經濟的重要性
  • 出處:魏書
內容提要,創作背景,社會影響,書籍比較,

內容提要

〈釋老志〉為《魏書》最末一篇,內分述佛教道教二家之略史。
《魏書》為二十五史(正史)中,北魏之歷史書。正史皆為紀傳體,《魏書》亦然。內分帝紀、列傳、志三大類。‘志’含天象、地形、律歷、禮、食貨、刑罰、靈征、官氏與釋老等篇。
《魏書》為正史中之首創釋老志體裁者,其中所述佛教史實,在諸正史中亦最詳盡、有條理。後之諸史,雖間有〈釋老傳〉、〈方伎傳〉、〈藝術傳〉等收載佛門事跡,然皆不如《魏書》之可觀。
魏收字伯起,北齊時鉅鹿(河北晉縣)人,曾官中書令,兼著作郎。北齊文宣帝天保二年(551),奉敕撰《魏書》,乃據諸家魏史,並采輯遺事軼聞,三年後書成。原書一三0卷,今存本僅一一四卷,為劉恕、范祖禹所校補者。
《魏書》之評史態度‘黨齊毀魏’,其對人物之評頗為當時人所不滿,且作者生性輕薄,故其書被稱為‘穢史’,蓋謂該書持論不公也。唯後人頗有為該書辨誣者,《四庫提要》卷四十五〈魏書〉條雲︰‘蓋(魏)收恃才輕薄,有驚蛺蝶之稱,其德望本不足以服眾;又魏齊世近,著名史籍者並有子孫,孰不欲顯榮其祖父?既不能一一如志,遂譁然群起而攻。平心而論,人非南(史)董(狐),豈信其一字無私?但互考諸書,證其所著,亦未甚遠於是非。穢史之稱,無乃已甚之詞乎?’。
〈釋老志〉分述佛道二教,而以佛教為主。該文有關佛教方面,其初略述佛教大意及傳入中國之簡史,而主要內容則為對元魏一朝佛教之描述,故該文可視為北魏佛教史略。其中較為治史者所重者,有下列諸事︰
其一,本文對元魏僧官制度之施設始末,皆曾敘及。其文有雲︰‘皇始(道武帝年號)中,趙郡有沙門法果,戒行精至。(中略)太祖聞其名,(中略)征赴京師,後以為道人統。’此實為中國僧官制度之開始。此外,文成、孝文諸帝之僧官制置,皆曾述及。而於僧籍、僧律、寺職等問題,亦偶有論列。
其二,本文於北魏諸帝對佛教之態度,敘述頗多。其中太武帝之排佛事件,為中國佛教之第一次浩劫。此事件在本文中有頗詳細之記載,對助成其事之崔浩寇謙之二人之態度,亦有描寫。
其三,佛教經濟問題,頗為現代佛教學術界所重視,而此文即曾提出一佛教經濟史上之重要事項,即北魏僧祇戶、佛圖戶之設定。其文雲︰‘(沙門統)曇曜平齊戶,及諸民有能歲輸谷六十斛入僧曹者,即為僧祇戶,粟為僧祇粟,至於儉歲,賑給饑民。又請民犯重罪及官奴,以為佛圖戶,以供諸寺掃灑,歲兼營田輸粟。高宗並許之,於是僧祇戶粟及寺戶遍於州鎮矣。’
舉此三項,可見其文之史料價值。唐·道宣《廣弘明集》卷二收有此文,然有增刪之痕跡,且附有道宣之評語。

創作背景

《魏書·釋老志》是北齊魏收(506~572)編寫,並於天保五年(554)奏進的,上距道安時代已經過了一百多年了。在冢本善隆的《魏書·釋老志譯註》序文里,把魏收時代的背景說得很清楚,這是佛教氣氛很濃的時代(魏收的小名叫佛助),了解這個背景,對理解《釋老志》很重要。這個背景,有幾方面需要特別說明。
首先,是那個時代太亂。6世紀上半葉,曾經強盛一時的北魏開始衰落。528年。爾朱榮因為不滿胡太后立元釗為帝,進攻洛陽,把太后、皇帝、皇親國戚、文武大臣兩千人統統殺掉。他擁立長樂王為莊帝,結果惹得已經逃往南朝的北海王元顥,領了江淮兵來攻打洛陽,占領洛陽後自己當皇帝,可是元顥頂不住爾朱榮的反攻,匆忙逃跑中被捉住殺掉了。被爾朱榮扶持的莊帝,又覺得當傀儡的日子不好過,於是,想方設法把爾朱榮騙進宮來殺了。爾朱兆再次率軍攻進洛陽,大肆搶掠燒殺,並把莊帝捉到晉陽,關在三級寺裡面,冬天不給避寒的衣服,生生地把他折磨死,另外立元恭當皇帝。不久,渤海人高歡又把爾朱氏打敗,收復洛陽,平定并州,基本控制中原。532年另立元修為皇帝。元修也不能忍受當傀儡的生活,在534年逃到鮮卑人宇文氏控制的長安,高歡便另立孝靜帝元善見,放棄被殺掠得千瘡百孔的洛陽,遷都到鄴城,於是形成了所謂“東魏”和“西魏”,這才算稍稍安定下來。這就是魏收剛剛走上仕途時代的狀況,正是這樣的時代,信仰宗教或者說需要宗教的人越來越多了。
其次,出家的佛教徒越來越多,寺廟也越來越多,據說,正光以後(520),因為戰亂,官方徵兵很頻繁,可是皇帝崇尚佛教,佛教徒有豁免權,所以“所在編民,相與人道,假慕沙門,實避調役”,據《釋老志》的說法,在承明元年(476),北方僧尼大概是77350人,到興和二年(540),已經有兩百萬之多。以洛陽為例,洛陽當時有十萬九千戶人家,可是佛寺有一千三百六十七所,平均八十多戶一座寺廟,如果一個寺廟50個僧尼,那么平均一戶就養一個僧尼。這還不算南方,“江南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在南方的佛教徒數量恐怕不比這個小。這對於以賦稅支持的國家來說,負擔很重,後來好多滅佛事件,都和這一點有關。
出家人多了,寺廟當然就越來越多。據統計,承明二年(476)有6478座寺廟,到了延昌二年(518)也就是40年左右,翻了一番,是12727座,20年後的興和二年(540),又翻了一番多,有三萬座了。有人認為中國沒有宗教很狂熱的時代,其實不對,壯觀的石窟、巨大的寺廟、特別龐大的佛像是怎么來的?尤其是在胡人占據帝王之位的時代,中國也是有過宗教時代的!
洛陽伽藍記》這部書很有價值,好多前輩學者都很仔細地對它進行過研究,其中卷四說北魏後期的洛陽,王公貴族的宅第,好多都成了寺廟,為什麼?因為有的崇拜佛教,就捐出來做寺廟,有的死掉了,也變成了佛寺,所以當時是“壽丘里閭,列剎相望”,比如河間寺,據說看上去就像“蓬萊仙室”,昭曦寺是宦官建的,“積金滿堂”,一佛二菩薩的塑工非常精緻,長秋寺也是宦官建的,據說金光閃閃,滿城都看得見,裡面有舉行法會的,有變戲法魔術的,民眾踏青的時候,正好是浴佛的前後,熱鬧得很,僅僅是建陽里,就有瓔珞、慈善、暉和、通覺、暉玄、宗聖、魏昌、熙平、崇真、因果十個寺,一共兩千多戶人家,家家都信仰佛教供養僧人。
最後,那時的佛教,基本上經典和理論建設都已經很成熟了。《釋老志》說,那時佛經已經“大集中國”,基本典籍已經都翻譯了,據說已經有415部,1919卷,在北方大小乘佛教都有傳播。最值得注意的是,當時鳩摩羅什翻譯的各種大乘經典開始流行,其中最流行的是《維摩詰經》和《金剛》、《般若》兩部,魏收時代最有名的佛教徒是道弁、稍後是靈弁、曇無最等等。按照壕本善隆的說法,除了《維摩詰經》之外,《勝鬘經》也開始盛行,江南引進的《華嚴經》也開始流行,逐漸形成了三個取向:一個是大乘壓倒小乘的趨勢(小乘逐漸邊緣化,或者融入禪學),一個是形成了“義學”,即學術和義理為重的佛學風氣(排斥實踐和苦行的宗教風氣),另一個是佛教貴族化的趨向(大寺廟與名僧人的權勢高漲)。正因為佛教有了權力和利益,也產生了奢華和腐化的狀況,而且由於有利益和有權勢,佛教內部的矛盾也就開始出現了。在魏收的時代之前就已經有了,比如,早些時候佛馱跋陀羅在長安很紅火,守舊的一批和尚大為不滿,覺得侵占了地盤,道恆等等人就攻擊他們,嚇得很多信仰者四散,佛馱跋陀羅只好帶了弟子慧觀等49餘人南下廬山,連當時的皇帝姚興試圖挽回都沒有辦法。又如,在乞佛熾盤占據涼州的時候,河南來了兩個僧人特別得到崇信,權力很大,但是他們沒有佛教學問,對於有學問的和尚就迫害很厲害,趕走了曇無毗和玄高,一直到後來長安的曇弘法師到那裡解釋,當權者才幡然悔悟。這一類事情很多,像禪宗的達摩,曾經被人六次下毒,惠可被守舊的道恆和縣令翟仲達迫害至死。這都是宗教內部衝突的故事,“可以同患難,不可以同享福”,這是慣例,可見那個時候佛教已經很興盛很熱鬧了。
據《續高僧傳》說,那時是佛教的中興時代,當時的鄴都,“都下大寺,略計四千,見住僧尼,僅將八萬。講席相距,二百有餘,在眾常聽,出過一萬”。日本京都據說有一千多個寺廟,如果《續高僧傳》說的是真的,那么,當時的鄴都看來比京都的佛教氣氛還要濃厚,而魏收就是在這裡生活的人,他之所以寫《釋老志》,就是因為那時佛教確實是社會和歷史上不得不大書一筆的現象。其實,比魏收更早的魏孝文帝時代,陽尼就向皇帝建議,修史書的時候“佛道宜在史錄”,魏收看到這種現象,把《漢書》中原有的《河渠志》和《藝文志》取消了,卻加上了《釋老志》和《官氏奉》,他在上表中特意申明,“時移世易,理不刻船”,就是說,不能刻舟求劍而應當與時俱進,歷史著作的內容要隨著記載時代特徵的變化而變化。
三、《魏書·釋老志》佛教部分之意義
在佛教研究中,《魏書·釋老志》有特別重要的價值,除了它是最早關於佛教歷史和思想的全面記載之外,有一些特別的史料價值。日本的冢本善隆、台灣的藍吉富都已經指出:⑴對於中國佛教制度,它記載的元魏僧官制度就很重要,皇始年間道武帝時代,趙郡沙門法果戒行精至,所以太祖請他到京師來,任命他當“道人統”,就是後來的僧統,這是佛教在中國政治上取得合法性的一個重要事件;⑵北魏政治和佛教的微妙關係,《釋老志》也是很重要的資料來源,比如北魏為什麼滅佛,崔浩和寇謙之有什麼作用,都在這裡可以找到資料,以前陳寅恪就寫過有關這個問題的論文;⑶在2L世紀上半葉,經濟史研究很盛,關於佛教寺院經濟等領域的也是大熱門,陶希聖和何茲全,還有後來的謝和耐,都研究過這個課題。而寺院之外呢?當時又有所謂“僧祗戶”、“佛圖戶”等等,其實都和當時國家賦稅、宗教豁免權、政治衝突等等大問題有關,《釋老志》載當時曇曜建議,民眾如果歲輸六十斛粟給僧曹的,就可以成為僧祗戶,而這些糧食就是僧祗粟,到了饑荒的時候,把這些糧食賑濟災民。他又建議如果有民眾犯重罪人為官奴的,可以成為佛圖戶,給佛寺打掃衛生種地,這個建議在佛教得勢的時候,得到批准,結果是“僧祗戶粟,及寺戶遍於州鎮矣”。可是,這么一來,掌握豐收和饑荒年代糧食調劑的權力、吸收各種人口和勞動力的權力,統統歸了佛教了,這不能不引起衝突,所以這是大事件,最初就記載在《釋老志》裡面。當然,《魏書·釋老志》也有很多問題,冢本善隆就指出,因為魏收是北齊的史官,以東魏為北齊接續的正統王朝,所以它的記載多集中在鄴城為中心的佛教和道教,對於長安為中心的西魏佛教道教,卻記載不足,因此“作為東西魏分立時代的華北宗教資料,是不完整的”。
不過,從思想史角度來說,我的看法是,《釋老志》特別值得注意的,一是反映一般佛教常識世界,二是表現早期教外士人的佛教知識。
通常,講佛教史、寫佛教史,都是注意精英階層和高僧階層。我們看各種各樣的佛教史,大體上關於早期佛教,有這樣幾個重心。第一是譯經。安世高和支婁迦讖到中國,翻譯的小乘禪學經典如《安般守意經》,大乘般若經典如《般若道行經》,分別開闢了中國佛教的兩大走向,而他們以及後來的譯經僧人翻譯的《般舟三昧經》、《問地獄事經》,則影響了民眾的生活世界和生死觀念;第二是格義和合本子注。陳寅恪的《支愍度學說考》、湯用彤《說格義》,都談到這一點,因為這是從單純接受型的“翻譯”到“理解”,是佛教中國化的重要過程。第三,般若學的六家七宗也是重點(心無宗、本無宗與無異宗、幻化宗、識含宗、緣會宗、即色宗),所有的佛教史著作,都會討論支道林(遁,約313~366)結合《莊子》的“即色游玄”思想,因為這種思想有道家意味,漸近自然。第四,道安(312—385)翻譯經典和傳授弟子,南方慧遠(334~416)在廬山和桓玄爭辯“沙門不敬王者”,傳播念佛三昧法門,開始傳播的“神不滅”和“三世”思想,北方鳩摩羅什(344—413)翻譯佛經和他門下的各個傑出弟子,如竺道生(一闡提有佛性)、僧肇(《肇論》)、道融、僧叡等等,漸漸形成南方義學興盛,新義很多,北方實踐很流行,比較守舊的傳統。這是佛教史的基本脈絡和大致內容。
可是,如果換個角度去關注《釋老志》,可以看到在這種“概論”式的敘述下面,傳達的是一般民眾的佛教信仰和一般階層的佛教知識。⑴對於佛教的基本道理,他們了解的是“業緣”、“三世”、修行的必要、歸依三寶的重要、什麼是六道、什麼是五戒等等,最多是“四諦”、“六度”、“十二因緣”;而不是“空”、“真如”、“涅架”、“如來藏”等等,他們關心的是自己所生活的這個世界究竟是如何?為什麼要有佛教的信仰?按照佛教說的修行有什麼好處?而不是佛性論等抽象問題,儘管這些問題也和實踐有關。⑵有關出家(剃髮、辭家、持戒)和在家(優婆塞、優婆夷)的種種規定和結果;在社會生活中,為什麼要和光六道,同塵萬類,這種平等觀念的目的是什麼?這些很實際的宗教信仰者的理念和準則,它符合普通人的倫理嗎?如果遵守這些準則,結果會不會有損於自己的利益?⑶關於佛陀的故事,什麼是“真身”,什麼是“應身”,他是一個什麼樣的偉大人物?為什麼要對他頂禮膜拜?這是宗教,也是佛教信仰必須要有的崇拜對象,並不僅是單純的信心和理念。⑷佛教的歷史是怎樣的?《釋老志》的介紹是詳近略遠,並不很特別去追溯本來的“教旨”和原來的“先知”,也沒有特別區分出什麼派別的譜系。
這就是6世紀中葉一般有文化的人的佛教知識基礎。其實,精英的經典的思想水平實在太高明了,太超越了,我們不能用這些人的想法來估量當時一般人的思想世界和生活世界,否則就不能理解,為什麼這么多人去舍宅造寺、開鑿石窟、刺血寫經、捐造像碑。其實,普通人的想法離精英和經典的那些道理是很遠的,這些想法才真的影響生活和社會,正是這樣的觀念和行為,讓精英不得不去想辦法回應,想辦法抵抗,想辦法改造,這樣才有了精英思想和經典文化。
由上可知,第一,《釋老志》是一般思想、概論和常識,而不是專精佛教的人特意的、精心的論述,第二,它是教外的,而不是教內的人撰寫的。所以,這類資料沒有“有意的偽裝”,也沒有“有意的提升”,倒是“無意識”的史料。

社會影響

《魏書·釋老志》不僅本身是非常重要的佛教史和道教史文獻,而且對於它的研究史也值得一提,因為中外一些重量級學者都和它有關係。它的價值不僅被中國學者關注,法國著名的伯希和(Paul Pelliot,1878~1945),在很早以前就敏感地注意到了。到20世紀30年代,哈佛大學的魏楷(JamesR.Ware)在歐洲學習的時候,在伯希和的指導和梅迪生的幫助下,進行《魏書·釋老志》的研究,後來在《通報》(T’oungPao)上發表了他的博士論文WeiShuonBuddism,對《魏書·釋老志》的佛教部分做了注釋和解說。但是,沒想到的是,這篇譯文一出來,就受到周一良的嚴厲批評,指出,魏譯“往往誤會原文而錯譯,偶爾還有脫漏”,書評中指出他的15個錯誤和4個遺漏,比如把當時佛教常常說“出”某經的“出”字(即“翻譯”)誤譯作edit,變成了“編輯”,犯了常識性的錯誤;又如魏楷把“微言隱義,未之能究”一句的後四個字,乾脆漏掉未譯等等,可見問題還很多。日本著名佛教史學者壕本善隆,在周一良先生之後,也寫了長文批評魏楷的譯文,指出他對“常樂我淨”、大小阿毗曇、“摩訶衍”等等,有理解上的錯誤,也指出他對中國佛教文獻的參考比較薄弱。隨後,他自己做了一個《魏書·釋老志》的日文譯註稿,雖然他認為註譯稿不算很完善,卻被當時在日本的留學生LeonHurvitz翻譯成英文,於1956年作為水野精一、長廣敏雄編《雲岡石窟》一書的附錄發表。1957年,哈佛大學教授楊聯隉在《哈佛亞洲研究雜誌》發表書評,指出其中一些問題(楊聯隉博士論文《晉書·食貨志譯註》的指導教師是魏楷)。於是,冢本善隆在大加修改以後,於1961年由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出版了《魏書·釋老志譯註》。經過若干年的檢驗,這部譯註已經普遍被學界承認是一部名著,不僅收在《冢本善隆著作集》第一卷里,而且還作為平凡社著名《東洋文庫》之一,出版了文庫本,流行很廣。
魏晉以後佛教興盛之原因
討論《魏書·釋老志》的重要性,要從魏晉南北朝佛教說起。
關於魏晉以後佛教在中國越來越興盛的原因,最早像梁啓超等都有討論,梁啓超在《中國佛法興衰沿革說略》里說,佛教最初傳進來的時候,是藉助了一些巫術,就是所謂“咒法神通”之力,如佛圖澄為了證明佛有靈驗,曾經取器燒香念咒,生出蓮花。菩提流支能夠咒水往上涌。這都是普遍現象,就像各種民間信仰和新興宗教一樣,都要先用這種技術來吸引信仰者,佛教徒則比較高明一些,像菩提流支還公開說明這是“術法”,讓大家“勿妄褒賞”,提醒觀眾不要糊裡糊塗地光看這些魔術,要從心裡理解佛教信仰。
梁啓超說,這個時代“佛教只有宗教的意味,絕無學術的意味”,此話不對。佛教首先是宗教,光是學術能夠吸引多少人呢,能讓民眾信仰嗎?不過,他說到這個時代佛教信仰大為興盛的原因:第一是玄學,玄學使思想界處在“漂渺彷徨,若無歸宿之時”,所以佛教進來以後,引起“群趨之,若水歸壑”。第二是戰亂,東漢末的混亂以後,又加上五胡亂華,民眾生活艱難,希望有救苦救難的宗教,統治者也在“處此翻雲復雨之局,亦未嘗不自怵禍害”,所以容易相信因果報應。
這個分析有道理,但是還稍嫌一般化。因為第一,很多時代都有這樣的社會背景,可以說明佛教興盛的部分原因,但是並不能說明特別原因,中國古代的混亂時代很多,為什麼偏偏這個時代宗教興盛,別的時代不興盛,為什麼偏偏是佛教興盛,別的宗教不興盛?第二,梁啓超還是拿了習慣性的從北方到南方,從釋道安到慧遠這一士大夫佛教史脈絡為中心來思考的,他提出來兩個問題,一是為什麼大乘興盛而小乘不興盛?二是為什麼中國人會有自己的格義、撰疏,從而形成中國佛教?說明他看到的都是士大夫上層人的佛教,是在玄學背景下來看佛教,並不能真的全面地說明問題之所在。稍後湯用彤的解釋,就深入很多了。在《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第八章里討論釋道安的時候,他專門寫了一節叫“綜論魏晉佛法興盛之原因”,指出大體有以下幾方面:⑴方術的力量,⑵胡人政治泯滅華夷界限,⑶禍福報應深入人心。我基本上同意他的分析。
(一)佛教最初進入中國,確實是依傍了傳統方技數術,也就是民間巫術的力量
中國最早的佛教著作《牟子理惑論》裡面說,在時人的印象里,佛陀是神通廣大的神仙,佛教是可以讓人長生不死的仙術,而且佛教徒搞齋戒、祠祀,形成一些宗教活動場所,能聚起信眾。到了西晉時,佛教在洛陽的寺廟就有42所了。
為了吸引信仰者,很多從中亞和西域來的佛教僧人都使用一些魔術。中國的魔術主要是從印度西域來的,茲舉幾個有名的高僧為例:⑴三國吳的支謙是從大月氏來的,他為了消除孫權對佛教的疑惑,承諾可以得到舍利珠。據說他齋戒沐浴在靜室,把銅瓶供在几案上,燒香禮拜了三七二十一天,果然瓶子裡面發出響聲,裡面出現舍利珠,他給孫權看,有五色光芒照耀,而且這些舍利珠一倒在銅盤上,銅盤就破碎了,拿大鐵砧錘它,一用力,鐵砧就破了,可是舍利沒有一絲一毫的損壞。⑵西晉建康建初寺的帛屍梨蜜(?~342)是西域帛國人,據說他特別善於咒術,非常靈驗,最初江南地方不流行咒術,是他翻譯了《IL雀王經》,又傳授給學生,佛教的咒術才像傳統漢族的咒法一樣流傳開來。⑶鳩摩羅什是歷史上最重要的翻譯家,他不僅僅是有學術也有技術,一個姓張的人有病,“外國道人羅叉”謊稱可以治病,可是他覺得這個人的病不能治了,如果能治好,可能是羅叉的魔術,所以他變了一個小小的戲法,用火來燒五色絲繩,燒完以後扔在水裡,再次取出來的時候,還是好好的一根五色絲繩。結果大家對他就佩服崇拜。⑷再晚的曇無讖是大咒術師,史載他“明解咒術,所向皆驗,西域號為大咒師”。據說他能咒出水來,曾經嚇唬北涼國王沮渠蒙遜,說有疫鬼要靠他的咒法來祓除。沮渠蒙遜很相信他,“王悅其道術,深加寵優”。⑸求那跋陀羅也是著名的翻譯家,但在大明六年(462)也曾經主持求雨的法事。⑹特別是著名的佛圖澄,會用麻油雜胭脂塗掌,靠手掌看見千里以外,可以聽鈴聲預言未來,念神咒役使鬼物,在水盆裡面念咒念出蓮花。
所有這些,其意義就是讓貴族和民眾信仰神奇的佛教力量。像佛圖澄,石勒就很佩服他,石虎雖然當了皇帝,並把首都遷到鄴,但是也特別崇拜佛圖澄,說他是“國之大寶”。佛教說“不依國主,法事不立”,佛圖澄一方面用魔術唬住石勒和石虎,另一方面也給他們講一些“不殺”的道理。據說,因為佛圖澄的緣故,當時“民多奉佛,皆營造寺廟,相競出家”,傳說他有幾百個學生,門徒前前後後有一萬,而且建造的寺院有893所之多。
這確實是佛教得以興盛的原因之一,梁啓超和湯用彤都說到了。
佛教興盛的另一個原因
是外來宗教和當時異族入主中原有關 西晉以後,有所謂“五胡亂華”的說法,漢人和胡人在上層也許還可以分辨清楚,江統寫《徙戎論》希望在空間上分開胡漢,可是在很多地方,下層民眾中胡人和漢人已經混在一起。特別是出身於非漢族的胡人成為統治者後,使得傳統的“華夷之辯”就不能成為傳播外來宗教的障礙了。例如,在北方信仰佛教的統治者裡面,就有一些人與佛教徒的關係就很重要:
後趙石勒(319~333年在位,羯族)、石虎(334~349年在位,羯族)——信任佛圖澄。
前秦苻堅(357~385年在位,氐族)——在當政時,曾有鳩摩羅什、道安。
後涼呂光(386~399年在位,氐族)——386年時有鳩摩羅什。
後秦姚興(394—416年在位,羌族)——在他當政的時候,有鳩摩羅什、弗若多羅以及道融、曇影、道恆、道標、僧叡、僧肇,甚至遠召南方的慧遠。他曾養三千多僧人在宮廷里。
北涼沮渠蒙遜(401—433年在位,盧水胡人)——在涼州,有曇無讖。
還有鮮卑人拓跋氏建立的北魏(除了短暫的滅佛運動外)、東魏和渤海蓓人高氏建立的北齊、西魏和鮮卑人宇文氏建立的北周,他們都是所謂的“胡人”,他們對於信仰一個所謂的“胡教”,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忌諱和顧慮。
據說,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漢人是不能出家的,上層人士也多數是不信胡教的。王謐回答桓玄的信里說,過去晉人沒有信仰佛教的,出家人都是胡人,而且帝王也不和佛教發生交道。漢族帝王是否要信仰佛教,有一些傳統和倫理的障礙。可是,在石虎的時候就不一樣了,那時王度、王波都上疏,站在漢族中國人的傳統立場上說,佛教出自西域,是外國的東西(佛出西域,外國之神),不是“天子諸華所應祠奉”,所以,漢、魏都只允許“西域人得立寺都邑,以奉其神,其漢人皆不得出家,魏承漢制,亦修前軌”,從中可見,到後趙時,出家者已經有漢人了,否則他們不會感到已經有麻煩,要上疏說這件事,所以他們建議“國家可斷趙人,悉不聽詣寺燒香禮拜,以遵典禮,其百辟卿士,下逮眾隸,例皆禁之。其有犯者,與淫祀同罪,其趙人為沙門者,還從四民之服”。可是,這個建議並不被最高統治者接受,石虎回答,我自己就來自“邊壤”,當然應當遵守“本俗”,而“佛是戎神,正所應奉”,這個意思很清楚,我是胡人,所以要奉胡神。這種想法漸漸在漢人士大夫那裡也有了,有的士大夫相信佛教,就要為它證明合法性在哪裡,東晉的琅琊王司馬珉給西域和尚帛屍梨蜜寫序,說華夷之分本是因為文明和野蠻,不是因為地域和種族,強調“卓世挺秀,時生於彼,逸群之才,或侔乎茲。故知天授英偉,豈俟於華戎?”司馬珉用“天”來強調,這是上天賦予的平等,證明文明和野蠻才是真正的界限,而不是區分華夏族和異族,有文明的就是華夏,證明佛教本身就是一種文明。所以佛教信仰的合法性、合理性都有了,信仰的禁令一旦解除,信仰者就多起來了,佛圖澄那些有神通的佛教徒就很容易打開局面了。
佛教傳播迅速
也因為有切身的淺顯道理和高明的宣傳手段 佛教對於民眾的宣傳,最有效也是最重要的,是它的禍福報應的道理。這個道理看起來很淺薄,可是影響人最深的道理就是淺顯的道理,那些深奧的東西,普通世界是接受不了的。
首先,它的道理是切身利害,又講得通俗簡明。這個關鍵點,佛教自己很清楚,像三國時的康僧會,面對吳主孫皓質問,既然道理周公、孔子已經說清楚了,要佛教有什麼用?康僧會語重心長地說,周公、孔子所說的那些,只是簡單地給民眾顯示一下粗略淺近的道理,佛教卻是給大家講更遠更深的善惡報應道理,“行惡則有地域長苦,修善則有天宮永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個道理既有威脅又有勸導。東晉末年的佛教徒道恆寫,《釋駁論》,說蓍上有“五橫”,佛教徒就是其中之一。它之所以“橫”,是因為他們勢力大,本事也大,一方面是誘惑,一方面是威脅,說到人作惡,就說他一定有不斷的災禍,如果行善,就會有無窮無盡的好處。你犯的罪過,在冥冥之間會有鬼神悄悄監視著,你得到的福祉,到處都有神靈保佑。“累劫”和“無窮”是世世代代的報應,“幽冥”和“神明”是報應的主宰。
其次,它抓住普通民眾和女性信仰者。這種宣傳對上層知識界可能意義不是很大,可對於需要精神安慰的普通民眾卻很有吸引力。《高僧傳》說,“人道必以智慧為本,智慧必以福德為基,譬猶鳥備二翼,倏舉千尋,車足兩輪,一馳潛力”,意思就是理解(這是智慧)和信仰(這是因果)必須兼而有之,而且信仰是基礎。對士大夫來說,要用智慧理解道理,可是對於民眾來說,要讓他信仰就要靠因果報應,這是鳥的兩個翅膀、車的兩隻輪子。其中,女性又特別容易相信,這並不是說對女性的歧視或偏見,是一種觀察的結果,《高僧傳》說,“達量君子,未曾回適,尼眾易從,初稟其化”。因為他們覺得,“女人理教難愜,事跡易翻,聞因果則悠然扈背,見變術則奔波傾飲,墮墮之義,即斯謂也”,後來民間信仰也好,佛教道教也好,確實普通民眾容易信,女性追隨者比較多。

書籍比較

《魏書》成書是在6世紀中葉。再過一百年的事,就要看《隋書》了。《隋書》是長孫無忌等人在唐太宗貞觀十五年(645)完成,唐高宗顯慶元年(656)進上的,和《魏書》剛好差了一世紀。而這一世紀中,佛教已經有大變化了,人們對佛教的理解也有了大變化了。由於《隋書·經籍志》也有佛教內容,也是一個大概的、簡單的概論,有些是抄錄和改編自《釋老志》的,因此,可以看成是一個脈絡中的兩份不同時代的文獻。可是如果細看,就會發現它和《釋老志》有不少差異。以涉及佛教理論和歷史的部分為例:
第一,《魏志》根據支謙譯《太子瑞應本起經》卷上,及竺大力、康孟詳譯《修行本起經》卷上,說佛陀“本號釋迦文者,譯言能仁,謂德充道備,堪濟萬物”,這種解說在《隋志》中被刪去。
第二,《魏志》講佛陀的相貌,“既生,姿相超異者三十二種,天降嘉瑞以應之,亦三十二”,這也是支謙譯《太子瑞應本起經》中的話,但是,《隋志》則用了《牟子理惑論》和《過去現在因果經》的說法,“姿貌奇異,有三十二相,八十二好”,不再有“瑞應”之說。
第三,《隋志》刪去了《魏志》中關於佛陀出生的時候,是“《春秋》魯莊公七年夏四月,恆星不見,夜明是也”一段,因為這是比附中國史書和祥瑞,論述上有些問題,比如辛卯是四月五日,和後來說的佛誕不合,有些說法又有些比附祥瑞,令人生疑。而且到了唐初,佛教再以中國史書為依據,就有些不合適了。
第四,《魏志》“識神常不滅”,《隋志》作“至於精神,則恆不滅”。
第五,,《魏志》裡面,沒有用到“末劫”的時間說法,也沒有“三千大幹世界”的空間觀念,但是,在《隋志》中,則一開始就敘述,⑴神不滅,有無量身,表示時間的永恆和輪迴的永恆。⑵用了《雜阿含經》、《大智度論》卷七的說法,“天地之外,四維上下,更有天地,亦無終極”。⑶用了《法華經》的說法,講成敗無量劫。⑷用《法華經》的說法,把時間按照佛教想像的人類社會史,分為正法、像法和末法時代。⑸這裡更用了《大智度論》卷三八的說法,形容末法時代的恐怖和輪迴之無可逃遁。由此可見,到了唐代初期,《法華經》、《大智度論》呈現出它在一般佛教知識界的重要性。
第六,《魏志》沒有提到“外道”,而《隋志》提到“外道”,說他們“並事水火毒龍,而善諸變幻”,又提到邪道來侵擾佛心而不能得逞的故事。
第七,《魏志》和《隋志》雖然都提到在家俗人信仰佛法者,要遵守的五戒(去殺、盜、淫、妄言、飲酒),但是,《魏志》比附儒家的“仁、義、禮、智、信”,認為儒、佛在這一方面的說法,只是名稱不同,又說“三歸依”就是君子的“三畏”,然而,《隋志》卻沒有這些用儒家經典來支持合法性和合理性的比附說法。
第八,關於佛的滅度,《魏志》有“香木焚屍,靈骨分碎,大小如粒,擊之不壞,焚亦不焦”,而《隋志》就只是簡單提到,並無上述字樣。
第九,在佛教傳播的歷史上面,《魏志》的大體說法是:⑴西漢秦景憲受大月氏王使者伊存口授浮屠經(公元前二年),⑵蔡愔、秦景到天竺寫浮屠遺範,與攝摩騰、竺法蘭回到洛陽(58~75),有《四十二章經》和白馬寺。⑶曇柯迦羅人洛陽宣誡律。⑷晉元康中(292~29'9),支恭明譯《維摩》、《法華經》、《本起》等等。⑸然後講到石勒時代的佛圖澄、道安、慧遠,以及鳩摩羅什和僧肇等等,然後就講到了北魏的佛教史(太祖時的法果、世祖時的惠始,滅佛、高宗時代恢復佛教,以及師賢、曇曜等等)。《隋志》卻有很大的不同,可能是佛教史學這個時候已經相當發展,後來的描述已經遮蓋了前面的敘述,它的敘述多與後來的佛教史相合,最明顯的是,比起《魏志》來,《隋志》多出了⑴漢代桓帝時(147~167)的安世高(安清)和靈帝時代(168~189)的支讖(支婁迦讖)——這也許是為了凸現譯經的意義。⑵多出三國吳康僧會(建初寺與說服吳主)、朱士行(往西域于闐)、竺法護(《放光般若》的譯出)。⑶多出齊、梁、陳的宣譯和寶唱的《目錄》,如“齊梁及陳,並有外國沙門。……梁武大崇佛法,於華林園中,總集釋氏經典,凡五千四百卷,沙門寶唱,撰經目錄”。
那么,在這些差異中,最值得注意的是什麼呢?
第一,它刪去《魏志》在佛陀誕生日比附《春秋》,刪去五戒比附仁義禮智信、三皈依比附君子三畏,刪去佛陀去世後“香木焚屍”等等,可以看出它有意與儒家劃清界限,走出依附中國資源,漸漸獨立的趨勢。這種區分自我和他者的做法,常常是宗教成熟的象徵性指標。同時,我們也可以看出,士大夫對於佛教的知識也在漸漸增長中,漸漸走出依靠中國知識來想像佛教的水平。其中特別是刪去“五戒”比附“五常”的一段值得格外重視,因為這個比附,是來自北魏曇靜的一部偽經《波利提謂經》。而這時,一方面大概偽經漸漸被揭發出來,另一方面佛教的教理也漸漸為人理解,所以不再用這個說法了。
第二,從最後關於歷史方面的記載中可以看出,一方面《隋志》比起《魏志》更像是一個全景的、統一文明體立場的敘述,更加全面和完整,但是另一方面,它的歷史敘述,私底下是漸漸偏向了南方佛教,從源頭向南方佛教追溯,多敘述南朝佛教偏向“般若”系統。歷史學界,從陳寅恪到唐長孺,常常有文化史上“南朝化”的看法,這是否就是其中之一面呢?
第三,佛教知識已經越來越豐富了,從《魏志》到《隋志》所引用的佛教經典,可以看到不同,如果看冢本善隆對《魏志》的注釋,與章宗源姚振宗興膳宏等對於《隋志》的注釋,就可以從他們各自引用的經典上比對出來。
關於這一百多年的佛教史嬗變軌跡,並不是僅僅靠這么簡單的文獻對比就能說明的,還需要尋找很多證據和資料,但是從這樣的文獻對比閱讀中,也許可以提示給我們一些啟發的思路和粗線條的脈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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