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斯特羅默

托馬斯-特朗斯特羅默,瑞典有世界影響的詩人。

基本介紹

人物簡介,代表作品,代表作,中文作品,評價,托馬斯·特蘭斯特勒默的詩,果戈理,樹與天空,

人物簡介

先後在大學的心理技術學院和少年罪犯所工作。長期從事心理學研究。1954年發表第一部詩集《十七首詩》,轟動文壇。隨後著有詩集《大路上的秘密》(1958)、《半邊天》(1962)、《聲響與足跡》(1966)、《真理的障礙》(1978)和《兇猛的廣場》(1983)。詩作音韻優美,具有古希臘詩歌、巴羅克詩歌和超現實主義詩歌的特徵。1966年獲貝爾曼詩歌獎,1979年獲瑞典文學獎,1982年獲文學促進大獎。1990年患腦溢血致半身癱瘓後,仍堅持寫作純詩。2011年獲諾貝爾文學獎。托馬斯-特朗斯特羅默生活道路很簡單,直至退休,一直是少管所和社會福利機構的一名心理學家。旅行和寫作幾乎構成了他全部的業餘生活。

代表作品

從1954年發表處女詩集《17首詩》至今,共發表163首詩,大多為短詩。

代表作

《途中的秘密》
《半完成的天空》
《音色和足跡》
《看見黑暗》
小路
《真理的障礙》
《野蠻的廣場》
《為生者和死者》
《悲哀貢多拉》等。

中文作品

《特朗斯特羅默詩全集》(南海出版社,李笠譯,2001)

評價

朗斯特羅姆是公認的象徵主義和超現實主義大師,20世紀80~90年代聲譽達到頂峰。有人甚至發出這樣的感嘆:“特朗斯特羅姆癱瘓以後,歐洲最好的詩人在哪裡?”他獲得過很多榮譽,包括彼特拉克獎、領航員獎等,而且多次成為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
1992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沃爾科特曾說:“瑞典文學院應毫不猶豫地把諾貝爾文學獎頒發給特朗斯特羅姆,儘管他是瑞典人。”
特朗斯特羅姆的寫作信條:寫得少,但要寫得好,讓每首詩都通過詞語的鍊金術成為一流產品。正由於堅持這一信條,50年他只寫了200首詩,並最終讓瑞典文學院給他戴上“用凝練、透徹的意象,打開了一條通往現實的新徑”的桂冠。特朗斯特羅姆被譽為“隱喻大師”,他的詩常採用一連串意象和隱喻來塑造內心世 界,把激烈的感情藏在平靜的文字里。

托馬斯·特蘭斯特勒默的詩

果戈理

北島譯 )
外套破舊得像狼群。
面孔像大理石片。
坐在書信的樹林裡,那樹林
因輕蔑和錯誤沙沙響,
心飄動像一張紙穿過冷漠的
走廊。
此刻,落日像狐狸潛入這國度,
轉瞬間點燃青草。
空中充滿犄角和蹄子,下面
那馬車像影子滑過我父親
亮著燈的院子。
彼得堡和毀滅在同一緯度
(你看見傾斜的塔中的美人了嗎)
在冰封的居民區像海蜇漂浮
那披斗篷的窮漢。
這裡,那守齋人曾被歡笑的牲口包圍,
而它們早就去往樹線以上的遠方。
人類搖晃的桌子。
看外邊,黑暗怎樣焊住靈魂的銀河。
快乘上你的火焰馬車離開這國度!

樹與天空

一棵樹在雨中走動,匆匆走過
我們身旁,在這片傾灑著的灰色中,
這棵樹急事。它從雨中汲取生命
猶如果園裡黑色的山雀,
雨歇了,樹停住了腳步。
它挺拔的軀體在晴朗的夜晚閃現,
和我們一樣,它在等待著那瞬間
當雪花在天空中綻開
《17首詩》
*序曲
醒悟是夢中往外跳傘
擺脫令人窒息的旋渦
漫遊者向早晨綠色的地帶降落
萬物燃燒。他察覺——用雲雀飛翔的
姿勢——稠密樹根
那無數盞燈在地底下搖晃。但地上
蒼翠——以熱帶風姿——站著
舉著手臂,聆聽
無形的抽水機的節奏。他墜入夏天,墜入
夏天眩目的坑洞,墜入
在太陽火爐下抖顫的
濕綠脈管的棋盤。於是停住
這穿越瞬間的直線,翅膀張開
急流上魚鷹的棲歇
青銅時代的小號
不安的旋律
懸掛在深淵上空
晨光中,知覺把握住世界
像手抓住一塊太陽般溫暖的石頭
漫遊者站在樹下。當
穿過死亡的旋渦
可有一片巨光在他頭頂上鋪展?
*風暴
突然,漫遊者在此遇上年邁
高大的橡樹——像一塊石化的
長著巨角的麋鹿,面對九月大海
那墨綠的城堡
北方的風暴。正是楸樹的果子
成熟的季節。在黑暗中醒著
能聽見橡樹上空的星宿
在廄中跺腳
*夜晨
月的桅桿腐爛。帆皺摺一團
海鷗醉醺醺飛過水麵。渡口
沉重的四邊形發黑。灌木
在黑暗中懸盪
走出房門。黎明敲打敲打著
大海的花崗石大門,太陽噴吐著火
走近世界。半窒息的夏神
在水煙中摸索
*復調
在鷹旋轉著的寧靜的點下
光中的大海轟響著滾動,把泡沫的
鼻息噴向海岸,並咬著自己的
海草的馬勒
大地被蝙蝠測量的黑暗
罩籠。鷹停下,變成一顆顆星星
大海轟響著滾動,把泡沫的鼻息
噴向海岸
*致梭羅的五首詩
又有人離開沉重的城市
那貪婪的石環。水晶清澈的鹽
是海水,圍攻所有真正的
難民的腦袋
寂靜隨緩慢的旋渦從大地
中心上升,生根,長大。用
樹冠茂盛的陰影遮住男人
溫暖的樓梯
腳隨意地踢一隻蘑菇,烏雲
在天邊擴散,樹彎曲的根
像銅號吹出曲子,樹葉
驚恐地飛散
秋天瘋狂的逃亡是他的輕大衣
飄動,直到平靜的日子
成群地走出灰燼和霜
在泉中洗腳
看到間歇泉逃離枯井的人
無人相信時,像梭羅一樣
深深潛入內心的綠蔭
狡猾,樂觀
*果戈理
夾克破舊,像一群餓狼?
臉,像一塊大理石碎片?
坐在信堆里,坐在?
嘲笑和過失喧囂的林中?
喔,心臟似一頁紙吹過冷漠的過道??
此刻,落日像狐狸悄悄走過這片土地?
瞬息點燃荒草?
天空充滿了蹄角,天空下?
影子般的馬車?
穿過父親燈火輝煌的莊園??
彼得堡和毀滅位於同一緯度?
(你從斜塔上看見)?
這身穿大衣的可憐蟲?
像海蜇在冰凍的街巷漂游?
這裡,像往日被笑聲的獸群圍住?
他陷入飢餓的利爪?
但群獸早已走入高出樹木生長的地帶?
人群搖晃的桌子?
看,外面,黑暗正烙著一條靈魂的銀河?
登上你的火馬車吧,離開這國家!
*船長的故事
沒有雪的日子,海
是山的親戚,披著灰色的羽毛起伏
瞬間變藍,和慘白如山貓的波浪
長時間在沙岸上徒勞地尋找棲地
沉船在這樣的日子浮出海面,尋找
沒入城市警報的船主,淹死的船員
被吹向陸地,比菸斗的青煙更輕
(北方有真正的山貓,長著尖爪
夢幻的眼睛。北方,歲月
二十四小時住在礦井裡
那裡,唯一的倖存者必須坐在
北極光的爐旁,聆聽
那些被凍死的人的音樂)
*節與對節
最後的環是神話的。那裡劃手
在閃耀的魚背間下沉
離我們太遠!當白天
陷入無風窒息的焦慮——
剛果的綠影
用蒸汽罩住藍色的男人——
當漂流的木塊
在心臟緩緩延伸的河裡
騰空躍起
突然的變化:被拴住的船身滑入
靜息著的天體下的水域
黑色之夢的船尾
無可奈何地翹起,面對
淺紅的海岸,被棄的
歲月下沉,迅速
無聲——森林趕來
像雪橇的狗形的巨影
穿越雪地
*憤激的沉思
風暴讓風車展翅飛翔?
在夜的黑暗裡碾磨著空虛——你?
因同樣的法則失眠?
灰鯊肚皮是你那虛弱的燈?
朦朧的記憶沉入海底?
在那裡僵滯成陌生的雕塑——你?
的拐杖被海藻弄綠?
走入大海的人返回時僵硬
*石頭
我聽見我們扔出的石頭
跌落,玻璃般透明地穿行歲月。深谷里
瞬息迷惘的舉動叫喊著
從樹梢飛向樹梢,在
比現在更稀薄的空氣中靜啞,像燕子
從山頂
滑向山頂
直到它們沿著存在的邊界,到達
極限的高原,那裡我們
所有作為
玻璃般透明地
落到
僅只是我們自身的
深底
*聯繫
看這棵灰色的樹。天空穿過
它的纖維,流入大地——
大地狂飲後只給留下
一朵乾癟的雲。被盜的宇宙
擰入交錯的樹根,擠成
蒼翠——這自由的瞬息
飛出我們的體內,旋轉著
穿過命運女神的血液前進
*早晨與入口
海鷗,太陽船長,掌著自己的舵?
它下面是海水?
世界仍打著瞌睡,像水底?
斑駁的石頭?
不能解說的日子。日子——?
像阿茲特克族的文字!??
音樂。我被綁在?
它的掛毯上,高舉?
手臂——像民間藝術里的?
形象
*靜息,在濺起浪花的船頭
冬天的早晨感到這地球
在向前翻滾。來自暗處的
風,呼嘯著
撞擊牆壁
被運動包圍:寧靜的帳篷
候鳥陣里隱秘的舵
一陣顫音
從昏暗中
飛出隱藏的樂器,像站在夏天
高大的椴樹下,千百張
昆蟲的翅膀
嗡嗡掠過頭頂
*晝變
林中螞蟻靜靜地看守,盯視著
虛無。但聽見的是黑暗樹葉
滴落的水珠,夏日深谷
夜晚的喧囂
松樹像錶盤上的指針站立著
渾身是刺。螞蟻在山影中灼燒
鳥在叫!終於。雲的貨車
慢慢地起動
*悲歌
1
出發點!像一條戰死的巨龍躺在
煙霧的沼澤,躺著
我們松林覆蓋的海岸,遠方:
兩隻汽輪從迷霧的夢中
呼喚。這是下層世界
平靜的森林,平靜的水域
蘭花的手從鬆土中伸出
在另一頭,遠離這一航道
但懸掛在同一倒影之中:船
像雲朵輕輕掛在自己的天空
圍著它頭部的水靜止
不動,但風暴在席捲!
煙囪里的煙波濤般翻滾
太陽在風暴的手中抖動——風
狠狠地抽打登船者的臉
喔,朝死亡的左舷攀登
一陣突起的對流風,窗簾掀動
寂靜如鬧鐘振響
一陣突起的對流風,窗簾掀動
直到聽見遠處的門關上
在另一個遙遠的歲月
2
喔,地面灰如柏克斯登男屍的大衣!
島在昏暗的水煙中飄浮
寧靜,就像找不到目標的雷達
一圈又一圈地旋轉
有一條轉瞬即逝的十字路
距離的音樂相互交融
萬物匯成一棵茂盛的樹
消失的城市在枝杈上閃耀
如同八月夜晚的蟋蟀,這裡
處處都在演奏,如同
深陷的甲蟲,被泥苔包圍的遊子
在這裡酣睡。樹汁
把他的思想運往星辰。山
的深處:這裡是蝙蝠的洞穴
這裡,掛著密集的歲月和行動
這裡,蝙蝠收起翅膀酣眠
有一天它們將飛出去。這密集的一群!
(從遠處看像滲出洞口的黑煙)
但這裡瀰漫著夏天的冬眠
遠處是水聲。黑暗的樹上
一片葉子翻轉
3
夏天的清晨,農民的耙
觸到一堆屍骸和爛衣——他
躺著,而泥炭已經清理
他起身,踏上被照亮的道路
每個縣都有金黃的種子
圍著舊債旋轉。田野
石化的頭顱。漫遊者走在途中
山用目光追蹤他腳步
每個縣都有射手的箭
在翅膀展開的午夜喧響
往昔在跌落時生長
比心臟的隕石更黑
精靈的遁逃使文章貪婪
旗幟獵獵作響,翅膀
圍著獵物拍打。這自豪的征程!
信天翁在這裡衰成
時間嘴裡的雲朵。文化是
捕鯨站,那裡,陌生人
在白色牆面和遊戲的孩子中漫步
但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
被絞殺的巨人的氣息
4
天上的松雞來去輕盈
音樂,我們影子裡的無辜
如噴泉的水柱上升。群獸
因水柱而石化成百態
帶著森林模樣的琴弦
帶著暴雨中帆模樣的琴弦——
船在暴雨的馬蹄下顛簸——
但內部,萬向節處,歡樂
黃昏,無人撥弄的弦
奏出萬籟靜寂的世界
森林在霧中靜立
水的苔原倒映著自己
音樂那喑啞的一半出現,像松油香
纏繞被雷擊倒的松樹
地底的夏天在每個人的懷裡
路口處,影子脫身而去
巴赫號角的方向奔跑
寬慰在恩賜中降臨。把自我
的外衣扔在此岸。波浪
衝撞著,退回到一邊,衝撞著
退回到一邊
*尾聲
十二月。瑞典是一艘被拖起的
破舊的船。它的桅桿
斜向黃昏的天空。黃昏比白天
更長——通向這裡的路充滿了石頭:
中午時光出現
冬天的鬥獸場拔地而起
被非現實的雲朵照亮。剎那間
白煙從村莊
兇猛上升。雲高遠地垂掛
海在天樹的根旁挖掘
走神地,仿佛在聆聽什麼
(一隻看不見的鳥穿越靈魂
那背轉的黑暗的半邊,用喊聲
喚醒睡者。折射器
開始轉動,捕捉另一個時辰
這是夏:飽食光和溪流的山
嗷嗷叫喊,舉起透明手上的
陽光……然後一切消失
如同黑暗中斷裂的電影膠片
此刻金星焚燒著雲朵
書、籬笆、房屋在膨脹,在
黑暗無聲的雪崩中成長
那靠夜的X光底片
過著輪廓生活的隱秘的
風景,在星光下變得越來越清晰
一個陰影拖著雪橇穿過房屋
房屋在等待
18點,風
像一隊騎兵,轟響踏過
黑暗中村莊的小路。喔,黑色的
焦慮在怎樣地喧囂,平息!
被綁在靜之舞中的房屋
站在這夢般的騷動中。風
一陣陣地飄過海灣
飄向甩動身體的開闊的水面
星星絕望地在空中招展
飛雲讓它們時隱時現,飛雲
只有遮擋住光,才能
獲得生存,就像纏住靈魂的
舊時的雲朵。我
經過馬道,聽見轟響中
病馬在踩踏大地
這是風暴中的起程,始於一扇
甩動的破門,始於
手中擺動的馬燈,山里
驚叫的動物。啟程,雷霆的聲音
越過牲口柵,在電話線里
咆哮,在夜的瓦片上面
尖利地打著口哨,樹
無奈地扔掉枝杈
一個曲子從風笛中飄出!
一個進軍的風笛的曲子
輕鬆。一支浩蕩的隊伍。一座進軍的森林
船頭波濤洶湧,黑暗移動
陸地,水並肩行進。死者
已步入船底,他們與我們結伴
同行:一次海上遊行,一次
不是逐獵而是平安的漫遊
世界不停地拆卸自己的
營帳。風在夏日攥住橡樹的
船帆,把地球扔向前去
小湖黝黑的懷中,逃亡的睡蓮
划動著隱秘的手腳
冰川期的石塊滾入宇宙的大廳
群鳥在黃昏的光中
從地平線升起。古老的村莊
正走在途中,騎著季節喜鵲般
尖叫的輪子,向森林深處挺進
當歲月蹬掉腳上的靴子
太陽搖晃上升,樹搖落身上的葉子
用飽滿的風自由揚帆
針葉林的礁石在山腳下站著
但夏日溫暖的波濤到來
緩緩地漫過樹梢,作
短暫的休息,重新退回——
光禿的岸仍在。最後
上帝的精氣像尼羅河,按照
不同時代文獻統計的
節奏漲潮,退潮
但上帝萬古不化
所以很少受注意
他從邊沿橫穿過進軍的隊伍
如船穿越迷霧
而不被霧所發現。寂靜
信號是提燈淡淡的輝茫
這是我們的托馬斯
2011年的諾貝爾文學獎終於輪到詩人。10月6日下午1點,瑞典學院宣布2011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為80歲的瑞典詩人托馬斯·特朗斯特羅默。上一次詩人獲獎是15年前,波蘭人辛波絲卡。
毫無爭議地,大家都認為這個獎項是遲到的實至名歸。多年前,諾獎得主、詩人德里克·沃爾科特就說:“瑞典學院應該毫不猶豫地把諾貝爾獎頒給特朗斯特羅默,儘管他是瑞典人。”
瑞典學院終身秘書彼得·恩隆德給詩人打電話報信。正在聽音樂的特朗斯特羅默“顯得很驚訝”,“感覺非常好”——他已經沒法說話,由妻子莫妮卡代為傳達簡單的意思。
當天下午,詩人所住公寓的樓梯井前擠滿了世界各地的記者。事實上,許多年的這個時候都有記者守在他家門口,今年,他們如願了:中風11年的詩人在輪椅上現身,他的姿態和往常一樣,右手蜷著,放在心臟的右邊;而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像梅拉倫湖一樣深邃(詩人藍藍語)。莫妮卡轉達“獲獎的喜悅”後,他們很快挪進了前廳。
特朗斯特羅默詩作的主要譯者李笠告訴本刊記者,作為瑞典國寶級詩人,幾年前特氏已從韋斯特羅斯搬到首都斯德哥爾摩,住在市政府特撥的、大約九十平米的公寓裡。房子雖然不大,但從視窗望出去,可以看到海。
布羅茨基偷過他的意象
瑞典學院的頒獎詞稱:特朗斯特羅默“通過其凝鍊、通透的意象,給予我們通往現實的嶄新路徑”。
“蟋蟀瘋狂地縫著縫紉機”,“孤獨的水龍頭從玫瑰叢中站起,像一座騎士的雕塑”,“橋:一隻飛越死亡的巨大鐵鳥”……李笠說,這種個人的、獨特的、連通自然與形而上的意象在托馬斯兩百多首詩作中俯拾皆是。1987年諾獎得主、美籍俄裔詩人布羅茨基也承認:“我偷過他的意象。”
李笠說,他看到過一張詩人四十多歲時的照片,神情安寧,目光向上,像在聆聽樹梢、天空或飛鳥。他還記得詩人在北京吃火鍋的情景:“認真地咀嚼著嘴裡的食物。這種咀嚼,或者品嘗,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一種聆聽,聆聽事物深處的語言。”
托馬斯瑞典語創作。李笠說,儘管是北歐最大的語種,瑞典語也只有900萬人在講,不到講上海話的人的一半。北歐氣候寒冷,闊葉林很少,幾乎沒有肥碩果實;瑞典語冷硬、直接、具有邏輯性,瑞典人也多沉默、沉鬱,那裡的一切,仿佛都已被事先削減——這些,也許令那裡的詩歌更加硬朗、枯瘦,具有線條感。
瑞典盛產詩歌,有不少詩人獲得過諾貝爾獎,比如維爾納·馮·海登斯坦帕爾·拉格克維斯特哈里·馬丁松……
但特朗斯特羅默與這些傳統詩人不一樣。1981年,正在北京外國語大學讀三年級的李笠第一次接觸到他的詩,感覺有障礙,“他的詩中含有豐富的隱喻,不是一眼就能看懂的。”
1983年,馬悅然托人帶給詩人北島一本特朗斯特羅默新出的詩集《野蠻的廣場》,北島譯了其中9首,感覺“果然厲害”,“托馬斯的意象詭異而輝煌,其音調是獨一無二的”,“冷峻節制,修辭嚴謹,不含雜質,有純鋼般的力量”,“他典型的警句風格是又穩又準又狠,既突然又合理”。
詩人于堅認為,特朗斯特羅默的詩之於瑞典語,猶如在漢語中出現了唐詩。他的詩,充滿了味道、顏色、振動和雜音,與保羅·瓦萊里的“純詩”相近;和20世紀的葉芝、里爾克、艾略特、聶魯達、希克梅特等大詩人一樣,他的詩,具有許多屬於未來的東西。
李笠說,托馬斯擁有豐富的傳統資源,從古羅馬的賀拉斯到日本的俳句,從瑞典前輩詩人埃克羅夫到現代主義的宗師艾略特,從法國超現實主義的艾呂雅到俄國象徵主義的帕斯捷爾納克。他承上啟下,融會貫通,在一個廣闊的背景中開創出自己的道路。
1984年,《美國詩評》指出歐洲詩的質量超過美國,列舉了米沃什、布羅茨基、希尼、蒙塔萊等詩人,並認為特朗斯特羅默是其中最傑出的一位。他的詩被譯成六十多種語言,英譯版本多達二十餘種,研究他的專著已超出其作品頁數的千倍。
用左手彈奏一曲
特朗斯特羅默1931年生於斯德哥爾摩,父親是記者,母親是教師。從職業上講,他首先是心理醫師,其次才是詩人,他曾在斯德哥爾摩大學心理學系和少年犯罪管教所任職。
1980年代中期,中國詩人北島、李笠等人,通過不同途徑與特朗斯特羅默相識,遺憾的是,還沒有來得及談到他早年的生活,他就失語了。
他是怎樣從一個幻想成為鐵路工程師的孩子成長為一個詩人,無法由他親口告訴我們,只在他的自述文章中略有蹤跡可尋。
5歲左右,他第一次被帶到自然歷史博物館,從此醉心於動物學。“我收集昆蟲,幾乎所有甲蟲。我開始了自己的收藏。它們存放在家中的食品櫃裡。從11歲直到我滿15歲。”李笠展示了一張照片,是中風后的特朗斯特羅默和李的一雙兒女在一起:詩人收集的蝴蝶標本被印成小冊子,他正跟孩子們一道欣賞這些標本。
他畫素描,也彈鋼琴,15歲那年冬天因受焦慮折磨,猛烈地捶擊鋼琴。李笠說,托馬斯喜歡彈奏巴托克李斯特的作品。
“我的詩深受音樂語言的影響,也就是形式語言、形式感、發展到高潮的過程。從形式上看,我的詩與繪畫接近。”詩人自己說。
最近幾年,李笠陸續陪著嚴力王家新、藍藍、陳東東等十多位中國詩人造訪特朗斯特羅默時,詩人常會熱情地掀開琴蓋,為大家彈奏一曲。俄羅斯作曲家埃利格爾專門為半身不遂的托馬斯寫了用左手彈奏的曲子。
“中學的倒數第二年,我用心寫起現代詩來。同時,我迷上了古老的詩歌。拉丁文課上,從關於戰爭、元老院和執政官的歷史課本進入卡塔拉斯與賀拉斯的詩歌……”他開始用古典格律寫詩,且一出手就“如此純真而顯得老練”。
18歲那年,他寫出最早期作品之一《果戈理》,用一首短詩來概括一個作家的一生,並在結尾處用一個輝煌的意象照亮全詩:黑暗怎樣焊住靈魂的銀河,“顯示出驚人的成熟,一出場就已達到了頂峰,後來的寫作只不過是擴展主題豐富音域而已。”(北島語)
從1980年代中期開始,經北島、李笠等人的努力譯介,特朗斯特羅默的詩作越來越多地出現在中國出版物上,對眾多中國詩人產生影響。
李笠說,特朗斯特羅默的詩常常從一個鮮活的現場,比如在咖啡館喝咖啡、乘坐捷運、夜間行車、林中散步等等出發,然後突然更換鏡頭,穿插個人經驗,或者將細節放大,變成特寫,寫得飽滿而富有張力,對語言、節奏的控制極好。
好詩人都有一顆童心,特朗斯特羅默也是。
1985年他到過上海,使館讓他保存好所有發票。發票多半是中文的,他在公園裡顛過來倒過去看,引得閒人注目,於是有了這首《上海的街》開頭兩句:“公園的白蝴蝶被很多人讀著。/我愛這菜白色,像是真理撲動的一角。”
北島曾跟托馬斯一家去林中采蘑菇,“穿著長筒膠靴,笨拙得像登月的太空人。托馬斯走在前頭,用小刀剜起蘑菇,擱嘴裡嘗嘗,好的塞進口袋,壞的連忙吐掉,說:‘有毒。’”
2001年春天他到過昆明,李笠見識了70歲的詩人品嘗雞血鴨血、動物內臟的新鮮快活,儘管妻子在一旁皺著眉頭。“那是他開放、可愛的瞬間。其實,生活中他就像個大孩子一樣。”李笠說。
在昆明,于堅第一次見到坐著輪椅的特朗斯特羅默:“我有幸在春天的一個黃昏見到了托馬斯,活人,對昆明好奇著。這老詩人已經中風,說話不清楚。他的相貌看上去有些狡黠,像一個通靈的巫師……他從輪椅中站起來拄著金屬支架行走的時候,總是低著頭,認真地看著地面,似乎正在向一隻螞蟻致敬。”
在昆明,有位年輕詩人用一套高深語彙談論完對特朗斯特羅默作品的理解後終於說:“好詩是否就像從泥土探出的花朵一樣自然?”
疲憊的詩人突然抬起低垂已久的頭,目光閃爍,提高嗓門響亮地應了一聲:“Ja(對)!”
要是我在中國生活3年,也許會寫一首詩。
特朗斯特羅默作品不多,從1954年的第一本詩集《17首詩》至今,總共發表了兩百餘首詩歌(包括俳句),印成詩集也只薄薄16本。許多詩人鐘愛其中的《半完成的天堂》。
1988年秋天,李笠與托馬斯第一次見面時談到一位著述豐富的瑞典詩人和小說家,托馬斯說:“他去中國一個月,寫了一部長篇小說;要是我在中國生活3年,也許會寫一首詩。”
李笠說,托馬斯寫長詩《畫廊》幾乎用了10年時間,而短詩《有太陽的風景》從他第一次看到手稿到發表歷經了7年時間。
2001年夏,于堅去龍馬島拜訪詩人時,曾問及他的寫作。托馬斯說:“一個夏天寫了4首。”
莫妮卡對李笠說過:“有人以為托馬斯作品少是因為他半天上班的緣故。但即使他不上班,作品也不會多到哪兒去。他寫詩確實很慢。”
1990年12月,特朗斯特羅默因患腦溢血而右半身癱瘓。北島說詩人當時“語言系統完全亂了套,咿咿呀呀,除了莫妮卡,誰也聽不懂”。
詩人的聽力沒有問題,只是沒法表達。莫妮卡充當他與外界交流的舌頭,連猜帶比劃。“其實誤差太大了,常常見老頭在那兒著急,眉也皺著。我們看著,也只有嘆息。”李笠說。
儘管真正意義上的創作已經停止,特朗斯特羅默還在可能範圍內寫詩。他給北島看過抽屜里的兩個八開橫格本,上面是左手的字跡,“像是地震後的結果,凌亂不堪”。
2001年特朗斯特羅默又出了本集子《監獄》,只有9首俳句;2004年,再出詩集《巨大的謎》。但別說遺憾,因為“一流的作品已經被他寫出來了”。
並且,好詩人都是有人格魅力的人。“托馬斯是一個謙和、平靜、寬容的詩人,那寬容來自他的智慧。他不像有些詩人自戀到可怕,跟他在一起你會很舒服,他的明朗清澈讓人喜歡,讓人覺得可以親近,這也是我願意翻譯他詩作的一個原因。”
一次,詩人嚴力麥城來到斯德哥爾摩,在李笠家吃晚飯。天降大雪,大家正擔心受邀的特朗斯特羅默來不了,卻見他坐著輪椅,同妻子冒著雪趕來。
2007年,李笠的第6本詩集《源》在瑞典出版,有一個詩歌朗誦會。想到托馬斯出行不便,李笠沒有通知他。不想在現場,赫然看到老先生穿得整整齊齊正襟危坐在第一排。李笠很感動:“他一點沒有大詩人的架子,自己看到廣告就來了。”
上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瑞典詩壇有許多人對特朗斯特羅默的詩不以為然,也有左派聲稱要“打倒他”,認為他的純詩“背離現實”,他的心情與創作一度低落。從1980年代初開始,風向轉變,特朗斯特羅默的詩歌漸漸如日中天。李笠說,這說明,相對於藝術,政治只是過眼雲煙。
如今,老詩人享受國寶級待遇。比如夫婦倆去斯德哥爾摩美術館,導遊認出後,大聲向觀眾們說:“這是我們的托馬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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