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岳陽樓記

游岳陽樓記

袁中道】(1570~1623)明代文學家。字小修,亦作少修。湖北公安人。“公安派”領袖之一,袁宗道袁宏道胞弟。16歲中秀才,以豪傑自命,性格豪爽,喜交遊,好讀老莊及佛家之書。成年後科場考試,幾經落第,於萬曆四十四年(1616)中進士,授徽州府教授、國子監博士,官至南京吏部郎中。少即能文,長愈豪邁。與其兄宗道、宏道並有文名,時稱“三袁”,同為公安派。其績稍遜於宏道。其文學主張與宏道基本相同,強調性靈,“以意役法,不以法役意,一洗應酬格套之習”(《中郎先生全集序》)。他較兩兄晚歿,後來目睹模仿公安派的文人,已有“為俚語,為纖巧,為莽蕩”(同前)的流弊,所以晚年又形成以性靈為中心兼重格調的思想,提出“不效七子詩,亦不效袁氏少年未定詩,而宛然復傳盛唐詩之神則善矣”(《蔡不瑕詩序》)。這是他與兩兄稍異之處。袁中道作品以散文為優,遊記文如《游石首繡林山記》、《游鳴鳳山記》、《金粟園記》、《玉泉澗遊記》等,情景交融,描摹入微;尺牘文如《寄蘊璞上人》、《答潘景升》、《與曾太史長石》等,直抒胸臆,文筆明暢;日記《游居柿錄》反對復古擬古,認為文學是隨時代的變化而變化的,“天下無百年不變之文章”;提倡真率,抒寫性靈。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游岳陽樓記
  • 創作年代:明朝
  • 文學體裁:文言文
  • 作者袁中道
原文,翻譯,賞析,

原文

洞庭為沅湘等九水之委,當其涸時,如匹練耳;及春夏間,九水發而後有湖。然九水發,巴江之水亦發,九水方奔騰皓淼,以趨潯陽;而巴江之水,卷雪轟雷,自天上來。竭此水方張之勢,不足以當巴江旁溢之波。九水始若屏息斂衽,而不敢與之爭。九水愈退,巴江愈進,向來之坎竇,隘不能受,始漫衍為青草,為赤沙,為雲夢澄鮮宇宙,搖盪乾坤者八九百里。而岳陽樓峙於江湖交會之間,朝朝暮暮,以窮其吞吐之變態,此其所以奇也。樓之前,為君山,如一雀尾壚,排當水面,林木可數。蓋從君山酒香、朗吟亭上望,洞庭得水最多,故直以千里一壑,粘天沃日為奇。此樓得水稍詘,前見北岸,政須君山妖蒨,以文其陋。況江湖於此會,而無一山以屯蓄之,莽莽洪流,亦復何致。故樓之觀,得水而壯,得山而妍也。
游岳陽樓記游岳陽樓記
游之日,風日清和,湖平於熨,時有小舫往來,如蠅頭細字,著鵝溪練上。取酒共酌,意致閒淡,亭午風漸勁,湖水汩汩有聲。千帆結陣而來,亦甚雄快。日暮,炮車雲生,猛風大起,湖浪奔騰,雪山洶湧,震撼城郭。予始四望慘澹,投箸而起,愀然以悲,泫然不能自已也。昔滕子京以慶帥左遷此地,鬱郁不得志增城樓為岳陽樓。既成,賓僚請大合樂落之,子京曰:“直須憑欄大哭一番乃快!”范公“先憂後樂”之語,蓋亦有為而發。夫定州之役,子京增堞籍兵,慰死犒生,邊垂以安,而文法吏以耗國議其後。朝廷用人如此,誠不能無慨於心。第以束髮登朝,入為名諫議,出為名將帥,已稍稍展布其才;而又有范公為知已,不久報政最矣,有何可哭?至若予者,為毛錐子所窘,一往四十餘年,不得備國家一亭一障之用。玄鬢已皤,壯心日灰。近來又遭知己骨肉之變,寒雁一影,飄零天末,是則真可哭也,真可哭也!

翻譯

岳陽樓記(袁中道原著江蘇彭興年翻譯)
洞庭湖沅江湘江等九條河流匯集而成。(秋冬時節)湖面因為寒冷凝結,如同一匹白絹一般。等到春夏季節,九條河流發水以後才有(眼前)的湖面。但是,這九條河流發水的時候,長江也正發大水。九條河流之水奔騰浩蕩,直奔潯陽;而長江的波浪如同捲起的白雪,聲音如同雷聲轟鳴,仿佛從九天上飛流直下。竭盡那九條河流的正漲潮的勢頭,不足以抵擋長江旁溢的波浪。這九條河流只得像人屏住呼吸裹緊衣服一樣不敢和長江爭雄。九條河流越退卻,長江越進逼,原來的那些坑洞、狹窄的地方根本不能承受長江的衝擊,開始漲滿潮水成為青草湖、赤沙湖、雲夢湖。清麗世界,搖撼天地八九百里。而岳陽樓聳立於江湖交匯的地方,早早晚晚,看盡它變幻無窮的吞吐之態,這是岳陽樓奇特的地方。樓前面是君山,像一尊雀尾爐,劈開水面,正對著這座樓,山上的樹木清晰可數。從君山上的酒香亭朗吟亭上遠望洞庭湖,見到的水面最大,所以只因千里茫茫的一個大山谷里水面遠接天邊,日光沐浴其中為奇妙。岳陽樓見到的水面稍窄,前面能看到長江北岸,正好必須以君山的妖媚來文飾它的不足(醜陋),何況江湖在此交匯的氣勢,如果沒有一座山來包容,只是莽莽洪流,又有什麼意趣呢?所以樓的氣勢,有了水才雄壯,有了山才美麗。
我們出遊的這一天,風和日麗,湖面像被熨燙過一樣平坦。時常有小船來來往往,像蠅頭小字,附著在白練似的溪流上。舉酒同飲,意趣閒淡。中午時分,風漸漸大起來,湖水有汩汩的聲音。很多船隻排陣而來,景色雄壯讓人愉快。傍晚時分,狀如炮車般的雲升騰起來,狂風大作,湖面波浪奔騰,白色的波浪如雪山洶湧起伏,震撼城郭。我這時環顧四周一片慘澹,放下筷子站立起來,憂懼悲傷,傷心流淚而且不能自制了。從前滕子京因在慶州統領軍隊抗敵的事情被貶官到這裡,因不得志而心情憂鬱,擴大原有城樓的規模而有了現在的岳陽樓。等到完工,賓客同僚請典禮大樂慶祝落成。滕子京說:“簡直要扶著欄桿大哭一場才覺得痛快”。范仲淹“先憂後樂”的話,是因為滕子京有作為而發的感慨。定州一役,滕子京增高城牆招摹士卒,告慰死者犒勞生者,邊疆得以安寧。但後來執掌法律的官員卻以耗費國家資財的罪名上書彈劾,以後朝廷如此用人,(把滕子京貶官到岳州),怎么能不心生感慨呢。但是,他年紀輕輕就入朝做官,在朝廷是有名的文臣,出朝廷外出統領軍隊是知名的武將,年輕時就稍稍展示了自己的才華,又有范仲淹這樣的名士做知心好友,(貶官)不久政績卓著至極,有什麼值得哭的呢?而我,被詩文寫作束縛,一下子就是四十多年,沒有得到國家任何任用,黑色的鬢髮已經白了,往日的壯志已經心灰意冷,近來又遭遇兄弟病故,我像冬日的大雁孤身一人,飄零天涯,這才真的值得哭啊,值得大哭一場啊!

賞析

袁中道《游岳陽樓記》:現實的、引人淚下的洞庭湖
關於岳陽樓和洞庭湖,我們已經讀了幾篇詩文:范仲淹的《岳陽樓記》、杜甫的《登岳陽樓》、李白《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後》、孟浩然《臨洞庭湖贈張丞相》。李白、杜甫、孟浩然的都是詩歌,都是概括的寫法,藉助想像和虛擬,主體形象是抒情的,不過取岳陽樓和洞庭湖的某一特點,加以變異,藉以抒發詩人的感情。詩和散文最大的不同,就是詩的形象,不是照抄現實的,而是把現實的某一特點,加以變異的。清朝詩評家吳喬在《圍爐詩話》中有一段話:
或問“詩與文之辨。”答曰:“二者意豈有異,唯是體裁、詞語不同耳。意喻之米,文喻之炊而為飯,詩喻之釀而為酒。飯不變米形,酒形質俱變。”
意思是,詩歌與散文的“意”,也就是內容,沒有什麼區別,不過就是形式不同而已。如果內容是米,散文就是把米煮成飯,詩歌就是把米釀成酒。飯沒有改變米的形狀,而酒把米的形狀和質地都改變了。這個理論當然有它比較不夠精確的地方(如把散文和詩歌的內容說成是沒有區別),但是總的說來,相當有啟發性。說詩歌是想像的、變異的,而散文則比較寫實,就這一點來說,是比較到位的。對於這一點,也許我們僅僅讀杜甫、李白、孟浩然的詩歌還不夠清楚,把他們詩作和袁中道的散文一比,其間的差異,就十分鮮明了。
在李白、杜甫孟浩然筆下,洞庭湖永遠是煙波浩渺的:
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孟浩然)
在李白筆下,這樣的波瀾還嫌不夠過癮,還要讓它變成酒:
巴陵無限酒,醉殺洞庭秋。
可是在袁中道的筆下,就沒有這么浪漫:
洞庭為沅湘等九水之委。當其涸時,如匹練耳,及春夏間,九水發而後有湖。
這裡說的和李白、杜甫、孟浩然的似乎不太一樣。在詩人筆下,湖水如果寫成“匹練耳”,是沒有詩意的,至少是沒有古典的詩意的。也就是說,李白、杜甫、孟浩然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洞庭湖的春天和夏天一段的特點,並不提只是春夏之間的特點,而把它當成洞庭湖的全部時間的特點。這種以偏概全的想像,忽略不同時段的不同情況,就叫概括性的想像。這種想像,是詩的優長。而散文則相反,以寫實為優長。寫實就是把具體的差異強調出來。當然,散文也有寫得比較概括的,如范仲淹的《岳陽樓記》:
若夫淫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耀山嶽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
還有:
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郁郁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
雖然是散文,可是並沒有強調不同季節的不同景況,把大水季節的盛況當成全部。這樣的概括,就有了詩的特點。所以這樣的散文,儘可能淡化散文的意味,儘可能強化詩意,就構成了詩化的抒情風格。而袁中道的散文,明確點出在枯水季節,洞庭湖並不怎么樣宏偉,不過像一匹綢緞而已。這不是有點煞風景嗎?是的,煞風景是沒有詩意的,但是有散文的味道,這就是散文的寫實性、知識性趣味。
人的趣味是無限豐富的,詩的抒情不過是其中之一種,那就是情趣。散文的知識性,雖然缺少浪漫的情趣,但有另外一種趣味,那就是知識的趣味,也就是知趣,或者說智趣。
智趣的特點,和情趣有所不同。情趣,特別是抒情的、強烈感情的趣味,它的變異性,決定了它的概括性,是不太講究細節的具體性的。如在詩里寫洞庭湖的水,就是水了,煙波浩渺,都是一樣的。可是在散文里,同樣是水,就有趣味的不同。作為抒情詩,把水的浩大聲勢,往感情方面去拓展,可以把它變異成分坼吳楚,蘊涵乾坤,氤氳雲夢,撼動岳陽,使其化為醇酒,致秋色醉殺。但作為散文,光是這樣的情感,還缺少散文的優長。要有散文的優越,就得來一點智慧:這樣的浩渺宏大的水,什麼是其“所以奇也”的原因?提出這個問題,回答這個問題,是需要知識的;而知識不能是主觀想像的,要客觀的,準確的,智慧的,才可能是有智趣的。袁中道文章的功力在於,他準確地回答了如此盛大的水勢,是由幾種原因造成的。
第一,是“九水”,九條江的水匯集了,才有湖的規模。
第二,是長江的水奔騰而來。
第三,二者相遇,九水不能抵擋長江的水勢,水面擴大了,才“澄鮮宇宙,搖盪乾坤八百里”。
第四,岳陽樓正好在“江湖交會之間”,因而才能“朝朝暮暮”看到“吞吐之變態”。
第五,樓前有君山,在君山上觀景,“得水最多”,“千里一壑,粘天沃日為奇”。
第六,在岳陽樓上看水比較少一點,但有“君山妖蒨”彌補了缺陷。
第七,如果沒有君山,“莽莽洪流”一覽無餘,比較單調;有了君山,就富於變化了。
結論是:岳陽樓的景觀之美,就在於“得水而壯,得山而妍也”。
從這裡,可以看出,此類散文的趣味和詩歌的趣味不同之處在於,後者是比較主觀的,重感情的,而前者則是比較客觀,重智慧的。  當然,這不是說散文就不能抒情。散文中,尤其是明清性靈散文小品,其生命就在重個人感情。關鍵在於,首先,散文的抒情,是建立在現實性的描繪基礎之上的;其次,其感情是不單純的,而是有過程,有動態變化的:
游之日,風日清和,湖平於熨,時有小舫往來,蠅頭細字,著鵝溪練上。
散文的描繪,功力在於有具體的時間氣候(風日清和),有特殊的船隻(小舫),有特殊的視覺效果(如蠅頭細字),不像李白、杜甫、孟浩然的詩歌那樣概括。特別是,人物的情感,也是隨著具體的景色而不斷變化的:起先是“意甚雄快”,後來風雲變幻,“湖浪奔騰,雪山洶湧,震撼城廓”,作者感情就不是“雄快”,而是“四望慘澹,投箸而起,愀然以悲,泫然不能自已”。居然因為風景變幻而哭將起來,可見不但感情容易激動,而且對感情相當放任。這種敢哭敢笑,在封建道學自矜自持、喜怒不形於色蔚為風氣的時代,明清小品作家敢於表述自由的性靈,正是其可愛可貴之處。從這裡開始,作者要表現的重點,已經不是洞庭湖的特點,而是自己的感興了。作者乘機用修建岳陽樓滕子京因官場上受到打擊而在賓客間大哭的典故,大發議論感慨,說滕子京不應該哭,因為他已經在中央朝廷為著名的諫議,在地方也是著名的將帥,又有范仲淹這樣的知己,到了岳陽這個地方,用不了多久,就該有政績可報,如此境遇,“有何可哭?”而像自己這個樣子,四十多歲了,頭髮都白了,還沒有為保衛國家做出什麼貢獻;遭逢兄長病故,加上飄零異鄉,又是面對“寒雁一影”,這樣的遭遇,“是則真可哭也,真可哭也!”
從這裡可以看出袁中道在散文創作上放任個性的追求,從他的地位,從他所處的社會環境來看,都是有點不怕駭世驚俗的勇氣的。但是,猛風四起,湖浪奔騰,是大自然現象,而且又是和水波很貼近的情況下,不像杜甫、范仲淹,以登高遠眺的姿態來引發感覺,而是為自然現象而哭,把這貿然地與為個人政治遭遇而哭,這樣聯繫起來,是不是有點生硬,是值得考慮的;用這樣生硬的聯想,來表現自己敢哭敢笑,是不是有足夠的真誠,更是值得考慮的。
段意概括
第一段寫洞庭湖水奇的原因;
予始四望慘澹,投箸而起,愀然以悲,泫然不能自已也。
作者居然因為風景變幻而哭將起來,可見不但感情容易激動,而且對感情相當放任。這種敢哭敢笑,在封建道學自矜自持、喜怒不形於色蔚為風氣的時代,明清小品作家敢於表述自由的性靈,正是其可愛可貴之處。
第二段寫作者由洞庭湖上風景變幻而引發自己的的聯想和感慨。
第二段中,作者在文中還聯繫了宋朝滕子京、范仲淹,聯繫了修建岳陽樓的滕子京因在官場上受到打擊而在賓客間大哭的典故,以及范仲淹在其流傳千古的《岳陽樓記》中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用這樣的聯繫來對照自己當時的人生經歷,表現自己的人生感慨。袁中道認為滕子京不應該哭,因為他已經在中央朝廷為著名的諫議,用不了多久,就該有政績可報了,如此境遇,“有何可哭?”而像自己這個樣子,四十多歲了,頭髮都白了,還沒有為保衛國家作出什麼貢獻;遭逢兄長病故,加上飄零異鄉,又是面對“寒雁一影”這樣的遭遇,“是則真可哭也,真可哭也!”他這不僅是為自然現象而哭,更是為個人政治遭遇而哭!他這種敢哭敢笑的個性追求,即他文學創作中一追求的“獨抒性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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