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磵詩話

梅磵詩話

梅磵詩話》乃元代韋居安所撰。韋居安,號梅雕,吳興 (今浙江湖 州)人。度 宗成淳四年(一二六八)進士。八年,攝教歷陽。端宗 景炎元年(一二七六)司糾三衢。有《梅衢詩話》。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梅磵詩話》
  • 創作年代:元代
  • 文學體裁:詩話
  • 作者:韋居安
卷上,卷下,

卷上

元·韋居安
山谷云:"俞清老作景陶軒,名為未當。《詩》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景,明也。高山則仰之,明行則行之耳。魏晉間所謂'景莊''景儉',從一人差謬,送相承謬。"余觀葉靖逸《四朝聞見錄》云:"真文忠公德秀字景元、樓定量獻公鑰嘗從容扣之以字義,真公答以慕元德秀之為人,故曰'景元'。樓公取《詩》注'景行行止'處示之,則'景'之義為'明',謂'高山仰止'對'明行行止'也,真遽易為希元。蓋'景元'乃'明元',無謂也。.今人命字,以"景"為"希"者滔滔皆是,亦承襲之誤歟?
陸士衡《為顧彥先贈婦》詩云:"京洛多風塵,素衣化為緇。"謝玄暉《酬王晉安》詩云:"論證能久京洛,緇塵染素衣?"予觀陳簡齋《和張規臣墨梅》詩云:"粲粲江南萬玉妃,別來幾度見春婦。相逢京洛還似舊,惟恨緇塵滿素衣。"結用陸謝語,道得著。
晁文元《隨因紀述》云:"晉右將軍王羲之,器宇詞翰,三者俱優,而所作會於蘭亭曲水序,有樂極悲來嗟悼之意。其語云:'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吾觀《文選》中但有王元長《曲水詩序》,而羲之序獨不收,且謂梁昭明太子深於內學,以羲之不達大觀之理,故不收之。余謂或者以'絲竹管弦'語重複,'天朗氣清'非上巳日景象,《文選》遂不收入。"今晁公議論如此,則知昭明未必以此八字之故。況"絲竹管弦"《前漢張禹傳》已有之;輕清為天,謂上巳日也,"天朗氣清"亦何害?姑以此備識者詳覽。
杜子美《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云:"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白樂天《制綾襖》詩云:"安得大裘長萬丈,與君都蓋洛陽城。"《?溪詩話》云:"觀子美樂天詩意,直欲推身利以利人。"余近閱遺山崗元好問《酒》詩云:"去古日已遠,百偽無一真。獨惟醉鄉地,中有羲皇淳。聖教難為功,乃見酒力神。論證能釀滄海,盡醉區中民。"詩意宏闊,亦非苟作。
杜子美《戎州》詩有"重碧黏春酒,輕紅擘荔枝"之句。范石湖《吳船錄》云:"印本'黏'或作'酤'郡有碑本,乃作'黏'字。當以碑本為正。"石湖之說固有所據,然考之元微之《元日》詩云:"羞看稚子先拈酒。"白樂天詩云:"歲酒先拈辭不得。""拈"指取物也,乃唐人語。作"黏"作"酤"皆非。
成都號錦官城。眉山崗史學齋繩祖內子著《錦官百詠》,鋟梓於柯山倅廨。余觀杜老《春夜喜雨》詩云:"曉看紅涇處,花重錦官城。"錦官正指成都,贗本以"官"為"宮.,誤矣。
前輩詠子規者多矣。杜老一篇,專諷明皇失位幸蜀,肅宗自即位靈武,又為李輔國所間,遷明皇於西內,故云:"君不見蜀天子,化作杜鵑似老烏。寄巢生子不自啄,群鳥至今為哺雛。雖同君臣有舊禮,骨肉滿眼身羈孤。"末云:"萬事反覆何所無?豈憶當殿群臣趨。"又有"君看君鳥情,猶能事杜鵑"之句,皆托此以諷也。建炎間,苗傳劉正彥作亂,是時中丞鄭縠密遣謝向如平江,仍作詩寄呂元直張德遠二公云:"杜鵑飛飛無定棲,寄巢生子百鳥依。園林花老晝夜啼,安得猛士挾以歸。"呂張得詩即起兵,成復辟功,詩不徒作也。巴蜀自丙申、丁酉以來,遭兵禍不歇,冰崖蕭斯立一絕云:"思歸方言語苦悲辛,啼老江南綠樹春。莫倚巴西君故土,巴西風景近愁人。"意新語警,亦非泛泛之作。
岳州洞庭湖廣袤八百里。杜老《登岳陽樓詩》云:"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王內翰洙注云:"《風土記》曰:'陽羨縣東太湖中有包山,山下有穴,潛行地中,無所不通,謂之洞庭地脈。'"按陽羨乃常州舊縣名,東有太湖,乃蘇湖常三州大湖,湖中有洞庭山,遽指此為岳之洞庭湖,可乎?
李太白《廬山崗瀑布》詩有"疑是銀河落九天"句,東坡嘗稱美之。又觀太白"海風吹不斷,江月照還空"一聯,磊落清壯,語簡意足,優於絕句,真古今絕唱也。然非歷覽此景,不足以見此詩之妙。
"隋堤柳,歲久年深盡衰朽。風飄飄兮雨蕭蕭,三株兩株汴河口。老枝病葉愁殺人,曾經大業年中春。蕭牆禍生人事變,晏駕不得歸秦中。土墳數尺何處葬?吳公台下多愁風。二百年來汴河路,莎草和煙朝復暮。後王何以鑒前王,請看隋堤亡國樹。"此白樂天《隋堤柳》詩也,感物懷古,可為後世鑑戒。宋開禧丁柳,權臣韓侂胄誅死,劉淮叔通《詠韓家府》詩云:"寶蓮山下韓家府,鬱郁沉沉深幾許。主人飛頭去和虜,綠戶玄牆鎖風雨。九世卿家一朝覆,太師之誅魏公辱。後人不信有前車,突兀眼前看此屋。"末意與樂天詩相似,章泉趙昌父甚稱賞之。
韓退之《石鼎聯句詩序》云:"元和七年十二月四日,衡山崗道士軒轅彌明自衡山來,舊與劉師服進士衡湘中相識,將過太白,知師服在京,夜抵其居宿。有校書郎侯喜,新有能詩聲,夜與劉說詩,彌明在基側,貌極醜,白須黑面,長頸而高結,喉中又作楚語。"《唐子四文錄》云:"東坡隔句對云:'著意尋彌明,長頸高結喉。無心逐定遠燕頷飛虎頭。'或雲'結'字古'髻'字。按《東漢馬廖傳》:'長安語云:"城中好高結。"'而退之序是'長頸高結,喉中又作楚語'。"余謂如此點句方是。近世劉後村《老道士》詩云:"老於蒙叟仍黃馘,配以彌明亦結喉。"此又因坡詩而承襲其誤也。
潘閬字逍遙,錢塘人。今武學前有潘閬巷,即其所居之里。巷內三將軍廟,有閬祠堂。閬工唐風,歸自富春,有"漁浦風波惡,錢塘燈火微"之句,人多稱之。為秦王記室參軍,王坐罪,捕閬急,閬自髡其發,易緇衣出南薰門。後太宗意漸解,再入京,敕受四門助教。閬以老懶不任朝謁為辭,自封還敕命時文法猶疏簡若此。未幾論者謂閬終秦黨,語多怨望,遂編置信上,勺道旁石井泉,題詩柱上云:"炎炎畏日樹將焚,卻悵都無一點雲。強跨蹇驢來得到,皆疑渴殺老參軍。"猶稱記室舊銜,亦可謂忠於所事矣。蘇黃門見之,以為有前輩氣味,不在石曼卿蘇子美下。沈存中筆談載潘閬有詩名,與錢易許洞為友。錢許皆一時名士,閬之取友,又可想見。近世陸放翁《老學庵筆記》亦稱其"夜涼疑有雨,院靜似無僧"之句。嘉定間,杭守建先賢祠於西湖,欲祀閬於列,有風不宜者,遂黜閬。事見葉靖逸《四朝聞見錄》。
林和靖詩好為的對,雖人名亦取其字虛實色類相偶,如"伶倫近日無侯白,奴僕當時有衛青"之類,人多稱其工。然侯白本非伶倫,以秀才入官,隋文帝嘗令於秘書省修國史,但好為滑稽,《啟顏錄》亦稱其機單辨敏捷。楊素牛宏退朝,白謂素曰:"日之夕矣。"素大笑曰:"以我為'牛羊下來'耶。"其詼諧皆此類。《隋唐書》亦有侯白《笑林》十卷,世為優者多益之,故和靖以為伶倫,誤也。
絕句括盡題意方佳。清獻趙公《八詠樓》詩云:"侯詩價滿東吳,《八詠》篇章意思殊。聞說當時清瘦甚,不知還為苦吟無?"又《繡川湖》詩云:"東南山崗水聞之久,未省人曾說義烏。萬頃波濤驚客眼,始知中有繡川湖。"二詩括盡題意,得絕句體。
華陰員資深《三蓮詩話》云:"或傳富鄭公奉使遼國,虜使者云:'早登雞子之峰,危如累卵。'答曰:'夜宿丈人之館,安若泰山崗。'又曰:'酒如線,因針乃見。'富答曰:'餅如月,遇食則缺。'《詩話》系錄本,員乃南渡前人。辛巳歲,偶於朋友處見之,所載富公之詩皆傑特不凡,因筆於此。
晁文元《法藏研討會金》載詩一聯云:"兩輪日月搬興廢,一合乾坤夾是非。"達者之言也,不言何人作。余觀張世南《宦遊紀聞》,知為蜀人焦夫子。"搬"字元作"磨"字。焦,宋初人,忘其名,以博學教導後進,故世以夫子稱之。
陳亞,維揚人,仕至太常少卿。性好諧謔,嘗蓍《藥名》詩行於世。幼孤,育於舅家。舅姓李,為醫工,人呼為"衙推"。亞登第,人皆賀其舅。亞有詩云:"張公吃酒李公醉,自古人言信有之。陳亞今年新及第,滿城人賀李衙推。"
金陵半山崗寺乃荊公舊宅,屋後有謝公墩,下臨深溝,上有古木,余嘗與漕幕諸公同游。荊公舊有詩云:"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公來墩屬我,不應墩姓尚隨公。"他人慾{隱木}括此意,非累數十方言不可,而公二十八字盡之,真得束廣就狹體。
荊公詩云:"蕭蕭搏黍聲中日,漠漠春鉏影外天。"搏黍,黃鸝也。《詩疏》云:"黍方熟時,鳴於桑間。"舂鉏,鷺也。《爾雅》云:"取鷺之行步"雲。冰崖蕭立之秋日絕句云:"野店聊為一枕謀,五更歸夢入鄉愁。溪流清淺舂鉏曉,籬落荒涼絡緯秋。"詠二物而寓耕織意,亦一格。
荊公行青苗、免役等法,引用一等小人,天下受其害,卒召六十年後靖康之禍。洪平齋有詩云:"君臣一德盛熙寧,厭故趨新用《六經》。但怪畫圖來鄭俠,何斯春天議出唐坰。掌中大地山河舞,舌底中原草木腥。養就禍胎身始去,依然鐘阜向人青。"按國史,俠嘗從安石學,坰乃安石所薦,皆以新法不便攻之。此詩乃五十六字史論。近時李石山振龍題荊公定林庵一聯云:"誰令此地成南渡?所謂伊人在此山。"亦可傳。
荊公手種松在定林庵前,高標挺然,上侵霄漢。南豐曾景建詩云:"匯進群奸卒召戎,萌芽增減自熙豐。當時手植留遺愛,只有岩前十八公。"此亦誅心之論。
西塘先生鄭俠,字介夫,神話福州福清人。父監江寧府稅時,先生就清涼寺讀書,不交人事,惟正旦至日一歸省親。時荊公以舍人居憂,聞而奇之。有楊驥者,自鄱陽來學於荊公,公使依先生學。一夕大雪,先生讀書過夜半,寒甚,呼驥起飲。酒酣登樓,觀雪賦詩,氣宇浩然。詩云:"濃雪暴寒齋,寒齋豈怕哉!漏隨書卷盡,春逐酒瓶開。一酌招孔孟,再斟留賜回。醺酣入詩句,同上玉樓台。"他日驥謁荊公,語次誦先生詩,公嘆賞曰:"真好學者。"累誦其"漏隨書卷盡,春逐酒瓶開"之句。先生將應舉,因贄所業謁荊公,公益稱獎。既而登進士甲科,年二十四釋褐,授將仕郎,試秘書省校書郎,調光州法曹。熙寧間,監安上門,時天久不雨,河北陝西饑民者皆流入京城,而京城外饑民尤多。公畫而為圖,且上書曰:"臣謹按安上門逐日所見繪成一圖,百不及一。但經聖眼,亦可流涕,況於千萬里之外哉!"歷方言大旱及青苗、免役等事。上出俠圖及疏示輔臣,問安石曰:"識俠否?"安石曰:"嘗從臣學。"固乞避位。俠未幾下台獄,竄汀州,又改英州,由是直聲聞天下。後年逾八十,以壽終於家。觀其妙年詠雪之作,其志趣已不凡。
待制周孟陽,海陵人。少游徑山,賦詩有"地高多與風雲會,天近常為日月鄰"之句,人以為遭遇英宗符。臨川何尚書異少時登高峰壇,有"天近風轉清,地高日難晚"之句。林黃中侍郎見之,知其異日必貴且壽。余圩下年前之杭,常登吳山崗,見一第宅桃符云:"地高春易盛,天近澤常多。"亦以"地高"對"天近",仿前人句法也。
晁文元《耄智余書》云:"新鮮膾一箸,清醇酒一杯。晉室惟張翰,當時得意來。"陳燦山琰題二陸祠云:"塵暗香殘二陸祠,可憐詞藻妙當時。聯鑣入洛成何事,一段淒涼鶴不知。"合二詩而觀,則張陸禍福之幾,在知與不知耳。
陳聖俞令舉,嘉禾人。慶曆中,登進士乙科。嘉佑四年,中制科,宰越之山陰。秩滿當召試館地朝廷行青苗法,上書力詆時政,謫監南康軍酒稅。到官,與劉太傅凝之日跨雙犢,以窮康廬泉石之勝。見於詩歌云:"我騎牛,君莫笑,人間萬事從吾好。千金市骨駿馬來,乘肥大躍須年少。蒲為鞭,草為轡,瀑布山崗前松徑里。看山崗聽水要行遲,輕策緩驅塵不起。布袍葛帶烏接?,山家裝束不時宜。匏樹注酒就君飲,皂囊貯書當角垂。我吟狂,醉欲倒,同醉同吟白雲老。此老不可天下人,一住廬山崗三十春。聲如洪鐘目如電,七十神光射人面。上牛下牛不要扶,合與山崗中作畫圖,汴州馬上顧何如?春泥沒腹仍濺帽,夜半歸來人亦痡。天真喪亂百憂集,衣食毛髮歸妻孥。爭如來騎牛,水光山崗色俱悠悠。"此歌世爭傳之。後遇赦還鄉,絕意仕進。元豐中卒,葬於吾鄉南門外之蘇灣,距城僅三里許,過者必式焉。蘇東坡作《定風波》詞,自序云:"余昔與張子野劉孝叔李公擇陳令舉楊公素會於吳興時,子野作《六客詞》,卒章云:'盡道賢人聚吳分,試問也應傍有老人星。'後十五年,再適吳興,而五人者皆已亡。"坡賦《後六客詞》,又有"十五年來真一夢,何事長庚對月獨淒涼"之句,蓋惜之也。坡祭令舉文云:"一奮而不顧,遂至於訴。一斥而不復返,遂至於死。"其哀窮悼屈,又可想見。
李元膺《秋晚早行》詩云:"務侵駝褐曉寒輕,星斗闌乾野外明。寂寞小橋和夢過,豆田深處草蟲鳴。"近世雪窗張武子亦有《早行》詩云:"千山萬山星斗落,一聲兩聲鐘磬清。路入小橋和夢過,豆花深處草蟲鳴。"末二句僅易三字,豈暗合耶?否則不無蹈襲之失。
蔡寬夫為太學博士,和人"治"字韻詩云:"先生萬古名何用,博士三十冗不治。"見《王直方詩話雲》。近時方烏山崗《蒙仲吟稿》中亦有此聯。
李長吉集中有《染線上春機美人梳頭歌》,婉麗精切,自成一家機軸。近世襄邑許介之集中,亦有《染絲上春機美人對鏡歌》,頗得長吉體制。《染絲上春機》云:"錦江之水來蜀西,女紅染絲上春機。可憐欲織未織時,思君意緒如亂絲。亂絲尚可理,妾愁渺無際。寒窗軋軋千萬梭,斷魂隨梭暗來去。盪子醉花月,妾辜鸞鏡妝。寒蛩只解趣機杼,爭奈情如刀劍傷。織成《回文》詩,寄與白玉郎。願郎勿棄置,上有雙鴛鴦。覷蓍雙鴛鴦,忍教孤妾守空房?"《美人對鏡歌》云:"天上雄雞啼一聲,人間萬雞相應鳴。美人紅酣尚未醒,鎖掣金匙鸚鵡驚。鸚鵡從來巧方言語,聲聒錦幃殘夢起。猛揎羅袖窩綠雲,步逼妝檯趁梳洗。玉奩脫覆光爍人,洞房環曲驚曉春。不是清空月飛入,如何中有姮娥身?軒轅百鍊今湮滅,揚州青銅卻奇絕。人非照鏡鏡照人,鏡亦分明為人說。媸妍一鏡固兩般,狐婦懷奸心膽寒。閨中少女色莊麗,眉頰不妨終日看。"
羊叔子鎮襄陽,嘗與人事鄒湛登峴山,慨然有湮沒無聞之嘆,峴山因是以傳。吾鄉亦有峴山,在南門外,距城三里而近。上有李适之窪樽,下有古剎一區。乙亥冬,經兵火不存。東坡為守時,嘗登此山崗,詩云:"苕水如漢水,鱗鱗鴨頭青。吳興勝襄陽,萬瓦浮青冥。我非羊叔子,愧此峴山崗亭。悲傷意則同,歲月如流星。湛輩何足道,當以德自銘。"此山崗經東坡品題,亦因之而重。
吾鄉地瀕具區,故郡以湖名。葉水心為趙守希蒼作《勝賞樓記》,有"四水會於霅溪,鏡波藍浪"等語,然直齋為吳守子明記重建碧瀾堂,亦云:"鏡波藍浪,萬頃空闊"。以是觀之,則水晶宮之稱非浪得也。環城數十里,彌望皆菰蒲芰荷。城中月河蓮花莊一帶亦然。余賞愛楊廷秀《過霅川大溪》詩數語,形容最佳。詩云:"菰蒲際天青無連,只堪蓮盪不堪田。中有一溪元不遠,摺作三百六十灣。正如綠錦衣地上,玉龍盤屈於其間。"味此詩,則霅之勝概大略可見。
蜀僧居簡號北磵,《憶霅》詩云:"夢憶湖州舊,樓台畫不如。舟從城裡地過,人在水中居。閉戶防驚鷺,開窗便釣魚。魚沉猶有雁,不寄一行書。"前數句方言霅城景物,他鄉所無也。
賈收字耘老,霅之隱君子也,居城南。東坡作守時,屢過之,題詩畫竹於壁間。耘老有詩集行於世。其家臨流扃水,閣為浮暉,沈蔚會宗賦《天仙子》詞詠其景,首句雲"景物因人成勝概"是也。其後屋屢易主。南渡後,胡仔仲任卜居城南,與其故址相近,賦一絕載其事云:"三間小閣賈耘老,一首佳詞沈蔚宗。無限當時好風月,如今盡屬績溪翁。"仲任乃待制,號三山老人,貫本歙之績溪,後家居於苕。仲任蓍《叢話》,行於世,自號苕溪漁隱。又繪《漁隱圖》,賦詩其上。其居今亦不存。余景定壬戌冬,得數椽於城南慈感渡側,詢之故老,雲距賈公舊址不遠,因作五言八句云:"卜居求靜處,喜傍碧溪灣。隔岩高低柳,當軒遠近山。天開圖畫久,人共水雲閒。聞說賈耘老,舊曾居此間。"鄉人多有和者。
東坡過皇恐灘,有"山憶喜歡勞遠夢,灘名皇恐泣孤臣"之句。蜀中有喜歡山,坡公藉此以對。胡澹庵南遷,行臨皋道中,抵買愁村詩:"北望長思聞喜縣,南來怕入買愁村。"漢武元鼎六年幸緱氏,至左邑桐鄉,聞南越破,以為聞喜縣。楊廷秀《過瘦牛嶺》詩云:"平生豈願乘肥馬,臨老須教過瘦牛。"二公效坡體,對俱的。余嘗冬夜宿縉雲打鐵山崗,有"欽羔肯羨銷金帳,問驛姑投打鐵山"之句。又泊奔牛閘,亦有一聯云:"浮家小泊奔牛堰,遠信因思回雁峰。"仿諸老格也。
澹庵胡公以攻和議謫新州,守臣張棣黨附秦檜,告公嘗賦詞雲"欲駕巾車歸去,有豺狼當轍",語言不遜,再謫吉陽軍。余觀公集中有《次羅長卿韻懷親》詩云:"天乎自是非我孝,世間豈有人無親。索居誰念卜子夏,不死日飲拋青春。少年忽作老翁老,故鄉何似新州新。安得君來同夜話,寒爐自撥紅麒麟。"味詩起句,亦含諷意,不但賦詞也。
澹庵在謫所,因讀《離騷》,浩然有江湖之思,作《瀟湘夜雨圖》以寄興,自題一絕云:"一片瀟湘落筆端,騷人千古帶愁看。不堪秋著楓林港,雨闊煙深夜釣寒。"時紹興丁卯七夕也。後一百三十五年辛巳,此畫歸之苕溪趙子昂,余得一觀,詩與畫俱清麗可愛,結字亦端勁。世但見其詩文,而不知其尤長於墨戲,可謂"澹庵三絕"。
山谷元豐間宰吉之太和,秩滿,有《晚登快閣》詩云:"痴兒了卻公家事,快閣東西倚晚晴。落木千山崗天遠大,澄江一道月分明。朱弦已為佳人絕,青眼聊因美酒橫。萬里歸船弄長笛,此心吾與白鷗盟。"此閣一經品題,名重天下,前後和者無慮數百篇,罕有傑出者。近世文溪李公昴英一絕云:"賦詩江閣憑闌日,伸足城樓濯雨時。逆順境殊同一快,先生學力豈專詩。"命意造語俱切。文溪自注云:"山谷謫居宜州城樓,得熱疾,病中以檐溜濯足,連稱'快哉',未幾仙去。"
趙德行《賓退錄》云:"州縣率南面,然'南面'二字,人臣不得用也。惟山崗谷《送徐隱父宰餘干》詩云:'地方百里身南面',豈別有所本歟?"余謂《論語》:"子曰:'雍也可使南面。'"則此二字,人臣亦通用。
山谷《別楊明叔》詩云:"皮毛剝落盡,惟有真實在。"用藥山答石頭禪師語,但易"膚"為"毛"耳。戴式之《小樓登覽》詩云:"皮毛剝落一真在,年紀侵尋百事非。"上句亦用藥山語。
唐人詩云:"蛇蠍性靈生便毒,惠蘭根異死猶香。"《詩人玉屑》許此一聯為愛憎格。余觀戴式之《京都懷徐淵子直院》詩一聯云:"菊花到死猶堪惜,秋葉雖紅不耐看。"亦此體也。
"梅花丈人行,柳色少年時。"戴式之詩也。上句用唐子西《二月見梅》詩,云:"祇今已是丈人行,肯與年少爭春風。"下句用《南史》:"此柳風流可愛,似張緒少年時。"用事亦一的對。
隋史《宇文化及傳》"校尉令孤行達",註:"令,離呈反,姓也,畢萬之後。"《國語》"晉大夫令孤文子",令孤為複姓,"令"系平聲。戴式之《思歸》詩云:"未有人供令狐米,欲從鬼借尉遲錢。"是以"令"為去聲矣。
奪胎換骨之法,詩家有之,須善融化,則不見蹈襲之跡。陸魯望詩云:"溪山崗自是清涼國,松竹合封蕭灑侯。"戴式之《贈葉竹山》詩云:"山中便是清涼國,門下合封蕭灑侯。"王性之詩云:"雲氣與山崗為態度,月華借水作精神。"式之《舟中》詩云:"云為山崗態度,水借月精神。"如此下語,則成蹈襲。李淑《詩苑》云:"詩有三偷語,最是鈍賊,學詩者不可不戒。"
范文正公《寄林處士》詩云:"片心高與月徘徊,豈為千金下釣台?猶笑白雲多事在,等閒為寸出山來。"僧顯萬詩云:"萬松嶺上一間屋,老僧半間雲半間。三更雲去逐竹雨,回頭卻羨老僧閒。"二詩寫出山崗林真趣。
七言律詩有上三下四格,謂之折腰句白樂天守吳門日,答客問杭州詩云:"大屋檐多裝雁齒,小航船亦畫龍頭。"歐陽公詩云:"靜愛竹時來野寺,獨尋春偶到溪橋。"盧贊元《雨》詩:"想行客過溪橋滑,免老農憂麥隴乾。"劉後村《衛生》詩云:"採下菊宜為枕睡,碾來芎可入茶嘗。"《胡琴》詩云:"出山崗雲各行其志,近水梅先得我心。"皆此格也。
詩人喜用全語。東坡《戲徐君猷孟亭之皆不飲酒》詩云:"公獨未知其趣耳,臣今時復一中之。"近世王才臣詩云:"歸去來兮覺今是,不知我者謂何求。"鄉人方君遇詩云:"是有命焉非幸致,不知我者謂何求。"方秋崖《送客水月園》詩云:"翁之樂者山林也,客亦知夫水月乎?"潘倬詩云:"逝者扣斯未嘗往,後之視昔亦猶今。"下語皆渾然天成,然非詩之正體。
毛友龍達可未第時,其內子寄以詩云:"剔燭親封錦字書,擬憑歸雁天隅。經年未報乾秦策,不識如今舌在無?"達可,三衢人,後去"龍"字,止名友。政和間,由禮部出守鄉郡。有《爛柯集》行於世。
毛開平仲題《吊子陵釣台》云:"先生高隱事如何?豈謂功名不足多。知道故人能辨事,一竿贏得釣清波。"或雲古今題釣台者,固多膾炙人口,此獨得先生之心,後世惟陳希夷似之。余嘗見潘庭堅《題希夷睡圖》云:"夾馬中紫氣高,屬豬人已蓍黃袍。太祖丁亥天成二年生。這回天下都無事,可是山崗中睡得牢。"合二詩而觀之,則子陵希夷心事可以知其梗概。
苕溪漁隱有"溪連短短長長柳"之句。後山詩云:"短短長長柳,三三五五星。"又《後山崗詩注》云:"唐王建詩:'長長南山松,短短北澗楊。'前輩詩字字有來歷。"楊時可《梅》詩云:"初無汲汲爭春意,自是群花不肯開。"僧居簡《柳》詩云:"初無惱亂東風意,自是東風惱亂他。"二詩皆有新意。
信州弋陽縣西有大石,歧首,名丫頭岩。或題云:"何不梳妝便嫁休,長教人喚作丫頭。"欠兩句,後施逵續之云:"只因未有良媒在,直至如今萬萬秋。"逵,建安人,太學第四人登第。後從范汝為之亂,范敗,竄入北界,易名宜生,狀元及第,仕至及第,仕至禮部尚書,復以出疆漏語被誅。
忠愍李公若水字清卿,洛州人。靖康間為吏部侍郎,扈從欽宗至金人軍,抗節不屈而死。余嘗見其集中有《都下方言懷》詩一聯云:"報主有心葵向日,致身無路手捫天。"又有七言八句云:"胡馬南來久不歸,山崗河殘破一身微。功名誤我等雲過,歲月驚人還雪飛。每事恐遺千古笑,此生甘與眾人違。艱難猶有君親念,血淚斑斑滿客衣。"觀其平日方言志之作,氣節可知矣。
曾裘父作《秦女行》並序云:"靖康間,有女子為金人所掠,自稱秦學士女,在道中題詩云:'眼前雖有還鄉路,馬上曾無放我情。'讀之者悽然。余少時嘗欲紀其事,因循數十年,不克為之。壬辰歲九月,因讀蔡琰《胡笳十八拍》,慨然有感於心,乃為之追賦其事,號《秦女行》。云:'妾家家世居淮海,郎罷聲名傳海內。自從貶死藤州,門戶凋零三十載。可憐生長深閨里,耳濡目染知文字。亦嘗強學謝娘詩,未敢女子稱博士。年長以來逢世亂,黃頭鮮卑來入漢。妾身亦復墮兵間,往事不堪回首看。飄然一身逐胡兒,被驅不異犬與雞。賓士萬里向沙漠,天長地久無還期。北風蕭蕭易水寒,雪花席地經燕山。千杯虜酒安能醉,一曲琵琶不忍彈。吞聲欽恨從誰訴?偶然信口題詩句。眼前有路可還鄉,馬上無人容我去。詩成吟罷只茫然,豈意漢地能流傳。當時情緒亦可想,至今聞者猶悲酸。憶昔中郎有女子,亦陷虜中垂一紀。暮年不料逢阿瞞,厚幣贖之歸故里。惜哉此女不得如,終竟老死留穹廬。空餘詩話傳悽惻,不減《胡笳十八拍》。'"《秦女》一行,意甚淒楚,曾詩地篇,辭甚感愴,皆可傳也。
蒼山崗曾原一子實,章貢人。七歲時,賦《楊妃襪》詩云:"萬騎西行駐馬嵬,凌波曾此墮香埃。誰知一掬香羅小,踏轉開元宇宙來。"造語警拔,寓意精深,殊不類幼稚者。又有《題蔡琰別瞄圖》云:"向來曾讀《胡笳》曲,千言萬語恨不足。今日重看離別圖,琰也斂袂雙眉蹙。手攜二兒攔道啼,兒也淒蹙雙牽衣。胡奴氈車酒連別,漢使駐馬愁雲低。當初入胡憶鄉國,此日歸漢胡地憶。知渠憶別還為誰,二雛迢天地隔。人生離別悲難勝,況乃母子那無情。重重氈帳夜深暖,誰知別淚今盈盈。君不見臂斷兒蹄山店夜,世間此事無人畫。"全篇甚有思致,末用五代史事尢佳。
陳東少陽,京口人。定量和靖康間為太學生,上書攻詆六賊,天子嘉其忠,命之以官,弗受。建炎中興,以直方言召至行在所,未得見。又三上書,首排柄國之臣,謂不足共大事。汪伯彥黃潛善怒之,力請誅殛,遂身膏東市。後天子感悟,追贈京秩。紹興四年,再贈朝奉郎秘閣修撰,仍官其子弟,錫之土田,以恤其家。東少負氣節,有憤世嫉邪之志。在太學時,嘗因大雪與同捨生飲初筮齋,酒酣約聯句為樂,公獨為古詩一篇曰:"飛廉強攪朔風起,朔雪隨風灑中土。雪花著地不肯消,萬億蒼生受寒苦。天公剛被陰雲遮,世人凍死如亂麻。人間愁嘆之聲不忍聽,論證肯采掇傳說聞達太上家!地上賤臣無言責,私憂過去如?巳國。過雲直欲上天門,首為蒼生訟風伯。天公儻信臣言憐世間,開陽闔陰不作難,便驅飛廉囚下酆都獄,急使飛雪作水流潺潺,東方出日還照耀,坐令和氣生人寰。"又為律詩三十韻,有"山嶽遭埋沒,乾坤蓍蔽蒙。已成堆積勢,還費掃除功"之句,皆有深意。被收之日,視死如歸,則東之志操,在此詩見之矣。
曾茶山《訪戴》云:"小艇相從本不期,剡中雪月並明時。不因興盡回船去,那得山陰一段奇。"來子儀亦有詩云:"四山崗搖玉柤光浮,一舸玻凝不流。若使過門先見了,千年風致一時休。"子儀這祖茶山崗之意。近時大山蕭山則詩云:"訪戴何如莫訪休,清談生忌晉風流。渡江一楫無人畫,多重王家剡雪舟。"運意高妙,真能發前人之未發。
沈作喆字明遠,吳興人,守約丞相之侄,自號寓山。登紹興進士第。嘗為江右漕屬,作《哀扇工》詩,掇怒洪帥魏道弼,捃深文劾之,坐奪三官。其後從人使虜,南澗韓無咎遺之詩曰:"但如王粲賦《從軍》,莫為姬詠《團扇》。"有旨哉!洪有士子與寓山崗往來相款洽,一日清晨來訪,寓山猶在寢,遂徑造書室,翻篋中約,詩稿在焉,由是達魏之聽。陳直齋《吳興氏族志》云:"《哀扇工》詩,罵而非諷,非言之者罪也。"其詩不傳。
王公袞吉老,會稽山陰人。紹興甲戌登進士第。仕至左司郎中。盜劫其母墓,獄成,盜不死,吉老手殺之,詣州自言。兄定量子請納所居官,以贖其罪。時梅溪王公十朋為簽幕,賦詩以美之云:"臣子大節孝與忠,父母仇仇天下同。賢哉會稽王孝子,感慨有古烈士風。松楸一夕盜破冢,親獲鼠輩聞之公。有司守法貸其命,孝子銜恨無終窮。誰謂書生膽如許,貌若尪羸中甚武。手斬凶人提髑髏,請死伸冤詣公府。君不見齊襄內行世所羞,《春秋》賢之緣復仇。又不見胥鞭屍報父怨,太史為之作佳傳。君今枕戈志已伸,更須移孝為忠臣。他年當作傅介子,誓斬樓蘭雪國恥。"詩紀其實也。定量子名佐,以南省高選奉廷對魁天下。紹興間,因不附秦檜而斥。淳熙中,平潭寇有功,天子嘉之,官至八座。吉老風節亦如是。其王氏之二難歟?

卷下

元·韋居安
曾蒼曾蒼山作《蘇雲卿歌》,序云:“雲卿為張魏公友。魏公相,雲卿隱豫章東湖,粥蔬自給。公托帥漕聘之,微服乃得見。詰朝再至,則閉關矣。啟之,惟金與書在,並不啟封。”歌雲:“東湖湖面波漫?,東湖岸上春土肥。先生鋤雲明月曉,種成纈今成畦。把茅蕭蕭環四壁,此身不願人間識。乾清坤夷那復知,寸心杳渺黃塵隔。故人子房今九雲,友情不斷江湖濱。江西使者卻騶騎,故作敲門問字人。黃金百鎰箋一幅,多謝春風到茅屋。君為使者吾邦民,見君容我更樵服。故人與我情重哉,君且歸矣明當來。明朝啟扉人不見,黃金樂動書不開。使者持書三太息,封書徑上黃扉側。翩翩鶴馭雲冥冥,空來湖上看行跡。向來桐江嚴子陵,曾得故人雙眼青。茫鞋卻踏京華路,太史驚誇說客星。先生得書掉頭去,並此湖光不回顧。夢夫孀婦截髻鬟,亦有老大閨中女。”蒼山此歌,假說有發越。余嘗觀張世南《宦遊紀聞》載宋自適紀蘇翁本末甚詳,宋後得翁遺址,面挹湖山,仍築小庵,以寄仰高之思。章泉先生為名之曰灌園庵。
習隱印尚書應雷,字德豫,通州人。繇上庠舍選登辛丑第,屢持麾節及沿江副閫,所至政如神明。景定間,寓居吳之常熟,凡八年,無意祿仕,累召不起。鹹淳乙巳,淮閫乏人,權臣力挽其出。印畏禍,勉從之,非其志也。賦詩云:“習隱今番習不成,此行非為利和名。甲兵洗淨報天子,歸對青山樂太平。”在鎮五年,軍民畏而愛之。癸酉冬,有星隕於譙樓,未幾以疾終。甲兵洗淨,竟不克酬,惜夫!
竹逸趙與訁介立道,婺之蘭雞人。幼歲穎悟,常隨侍其兄為吳興戶曹。一日,有人饋戶曹以銅鏡,戲命立道賦詩,即口占云:“水晶宮中,誰磨青銅。青銅鑒形,神遊水晶。天上一輪月,胡為在人間?莫是人間世,別有一廣寒。”語意不類少作。後登乙未第,改秩而卒。
三山林泳太淵,竹溪之子,能詩,尤長於四六。題岳王一聯云:“忠無身報主,冤有骨封王。”極為諸公稱獎。又《戲代竹夫人謝表》,其中警聯有云:“丙枕恩洽,則任股肱;甲帳侍宸,則置左右。長生殿無人之夜,睡曾見於海棠;摩訶池避暑之時,曲亦聞於花蕊。袞袞濫登於尚寢,空空且退於幽閨。”亦嘗以文為戲者。
千峰陳宗禮立之,開慶己未歲,持廣東憲節,行部過舜廟,有詩云:“存古尚瞻虞袞冕,撫時幾換禹山河。海濱樂可忘天下,解寫靈明有老軻。”《道間即事》有“山咱每為蠻煙累,人物多由謫籍香”之句。時台臣虞必摘其語,見之彈文,謂有譏訕意。然皆警句也。
後村《南嶽稿觀元?黨籍碑》詩云:“嶺外癢魂多不返,冢中枯骨亦加刑。更無人敢扶公議,直待天為見彗星。早日大程知反覆,暮年小范要調停。書生幾點殘碑淚,一吊諸賢地下靈。”後改第三第四句云:“稍寬末後因奎宿,暫仆中間為彗星。”按《夷堅戊志》云:“崇寧大觀間,蔡京當國,設元?黨禁,蘇文忠文辭字畫,存者悉毀之。王詔以重刻《醉翁亭記》至於削籍。由是人莫敢讀蘇文。政和中,忽稍弛其禁,且陰訪求墨跡,皆以為巨?梁師成出妾之子,故主張是,實不然也。時方建上清寶?宮,齋醮之儀備極恭敬,徽宗每躬造焉。一夕,命道士拜章,伏地逾數刻乃起。扣其故,對曰:‘適至帝所,值奎星奏事,良久方畢,臣始能達章。’上問:‘奎宿何人?所奏何事?’曰:‘所奏不可得聞,然此星宿者,故端明殿學士蘇軾也。’上為之改容,遂一變前事。時婺守陳子象之父為溫州掾曹,傳其說如此。”後村第三句“稍寬末後因奎宿”,謂政和中一變前事也。又按宋國史編年,崇寧五年春正月,彗出西方,其長竟天。上求直言,大赦。劉逵為中書侍郎,勸上碎元?黨碑,寬上書系籍人禁。夜半,遣黃門毀石刻。後村第四句“暫仆中間為彗星”,謂崇寧中因星變毀黨碑也。此一聯用事亭當,“奎宿”對“彗星”尤的,乃知作詩不厭改也。
靖康間,金人犯闕,陽武蔣令興祖死之。其女為賊虜去,題字於雄州騷中,敘其本末,仍作《減字木蘭花》詞云:“朝雲橫度,轆轆車聲如水去。白草黃沙,月照孤村三兩家。天天去也,萬結愁腸無晝夜。漸近燕山,回首鄉關歸路難。”蔣令,浙西人。其女方笄,美顏色,能詩詞,鄉人皆能道之。此詞湯岩起《滄海遺珠》所載。近丁丑歲,有過軍挾一婦人經從長興和平酒庫前,題一詞云:“我生不辰,逢此百罹,況乎亂離。奈惡因緣到,不夫不主,被擒捉去,為妾為妻。父母公姑,弟兄姨妹,流攻不知東與西。心中事,把家書寫下,分付伊誰?越人北向燕支,回首望雁峰天一涯。奈翠鬟雲軟,笠?怎戴,柳腰春細,馬迅難騎。缺月疏桐,淡煙衰草,對此如何不淚垂!君知否?我生於何處,死亦魂歸。”詞名《沁園春》。後書雁峰劉氏題。語意慷惋,見者為之傷心,可與蔣氏詞並傳。
昔有為河北三鴉鎮官者,宦況蕭條,僅有薄藕可買,乃作詩曰:“二年憔悴在三鴉,無米無錢怎養家?每日兩餐都是藕,看看口裡出蓮花。”又有監吳中市征者,因羊價絕高,作詩曰:“平江九伯一斤羊,俸薄如何敢買嘗。只把魚蝦供兩膳,肚皮今作小池塘。”聞者捧腹。余嘗過括之馮嶺,見旅舍壁間一絕,亦效前體為之。詩云:“東甌倦客又西征,路入芝田已絕腥。每日三廚都是筍,看看滿腹萬竿青。”亦可一笑。
池陽華岳字子西,號翠微,豪放不羈,詩文皆有氣骨。嘉泰開禧間,肄業右庠,上書攻韓?胄得罪,羈管建安。集中有《獻韓》詩:“君家勳業在盤盂,莫把頭顱問屬鏤。音閭漢地不埋王莽骨,唐天難庇祿山軀。不隨召?始求老,便學孔明終託孤。十廟英靈儼如昨,謾於宗社作穿窬。”當權臣勢焰熏灼之日,皆奮不顧身,投詩抵刺,又上書攻之,氣節殊可嘉尚。丁卯誅韓之後,復籍於學。嘉定初,中右科第二人,授殿前司官屬,復以謀史相彌遠被誅。
雪蓬姚鏞希聲,越上人。嘉定丁丑登進士第。余紹定己丑侍親司警吉之太和時,雪蓬為元幕,嘗識之端平。初守章貢,因風聞得罪謫衡山。有吟稿行於世,集中警句頗多,姑摘其一二於此。《題衡岳》云:“萬山環拱祝融尊,紫蓋前驅若駿奔。火德中天扶日月,炎方一柱鎮乾坤。久無執贄求侯牧,空有穹碑立廟門。北望中原青一發,淒其四岳正塵昏。”《離衡》云:“天恩下釋湘纍客,心事悠悠月滿船。種藥已收思病日,著書不就負殘年。雜花怪石分人去,老竹荒亭入畫傳。歸夢鑑湖三百里,白鷗相候亦換然。”《法華寺》云:“入門松徑幽,樹杪見鐘樓。客至犬迎吠,香消僧出遊。水花凝晚照,風葉引涼秋。欲作居山計,吾盟在白鷗。”
曾蒼山《海棠》詩云:“空谷嫣然笑靨開,春風元自蜀山來。少陵忘汝渾閒事,更有《離騷》忘卻梅。”或謂杜少陵不說海棠,避母名也,故鄭谷詩云:“浣花溪上添惆悵,子美無情為發揚。”《離騷》經中不曾說梅,事意相近。而蒼山此詩,抑揚假說有意味。
梅格高韻勝,詩人見之吟詠多矣。自和靖“香影”一聯為古今絕唱,詩家多推尊之。其後東坡次少游“槁”字韻及謫羅浮時賦古詩三篇,運意琢句,造微入妙,極其形容之工,真可企微孤山。以此見騷人詠物,愈出而愈奇也。
南渡後,?文公追和坡韻,世多誦之。近世陸放翁《雪後尋梅》詩云:“幽香淡淡影疏疏,雪虐風饕亦自如。自是花中巢許輩,人間富貴不關渠。”意高語爽,真不苟作。魏鶴山《雪後觀梅》詩云:“遠鐘入枕遞新晴,衾鐵??睡不成。起傍梅花讀《周易》,一窗明月四檐聲。”後兩句寄興高遠,人所傳誦。後村又有《百花絕句》,和者二十餘家,信乎風月之無盡藏也。
植物中惟竹挺高節,抱貞心,故君了比德於竹焉,古今賦詠者不一。半山老人一聯云:“論證憐老節生來瘦,自許高才老更剛。”自負甚高。李師直一聯云:“未出土時先有節,便侵雲去也無心。”語亦奇的。李叔與一絕雲:“一種春風到町哇,物情春亦不能齊。過籬新{?旬}貪成竹,不管同根未脫泥。”殊有言外之意。
鄉人錢牧叔謙別墅在西門外,地名張釣魚灣,即唐人元真子張志和釣游處。水亭三間,扁曰“魚灣風月”,諸公多有賦詠。余亦有一詞,寄聲《摸魚?》,謾錄於此。詞云:“繞苕城水平坡渺,雙明遙睇無際。就中惟有魚灣好,占得西關佳致。楊柳外,羨泛宅浮家,當日元真子。溪山信美,嘆陳跡猶存,前賢已往,論證會景中意?蕭閒甚高築屋三間近水,汀州香泛蘭芷。清風明月知多少,肯滯軟紅塵里。垂釣餌,這春水生時?有桃花鱖,煩襟淨洗。待辦取輕蓑,來分半席,相對弄清?。”
宋嘉平寶紹間,叛將李全駐兵淮東之山陽,驕悍難制,戕許國,逐姚?,殺命士荀夢玉杜來,士大夫視山陽,不啻如蛇鄉虎落。時莆人林興宗景復授法曹以往,時論壯之。安晚鄭公在瑣闥餞行,有詩云:“淮海轅門立奇士,要看左袒為劉時。”蓋勉其盡節也。景復到任後,改淮安令。辛卯春,全破通泰,犯揚州,為王師掩擊,殪城下。其妻楊姑姑懼朝廷必討,遂掃眾盡俘執南官北去。景復羈囚山東凡十年,挺節無所污,安晚餞詩可無負矣。信庵趙公遣閒物色,捐金資得之以反,縣國印與告身俱存。趙公春天乞旌擢以勸盡節者,朝廷錄用,官至曲江守。景復北地詩有“最是北來少許料,地寒難得見梅花”,又有“形容變盡頭如雪,不改當時一寸心”之句,江湖間多稱之。
嘉熙間,兩淮?擾不靖,淮民多死於兵。有自浮光過淮安,道中書所見詩云:“浮光迤邐過淮安,舉目悽然不忍觀。數畝地埋千百冢,一家人哭兩三般。犬銜脛?筋猶軟,鴉啄骷髏血未乾。寄與滿朝?紫道,鐵人見此也心酸。”味此詩,有以見兵連禍結,當時之民不得以全其生者,可哀也。
莆田李?君瑞,號天隱,鹹淳戊辰繇上庠舍選登第。即掛冠不仕,申尚書省,乞以合得官回贈其親,遂賦詩而歸。詩云:“古雲學古斯入官,我見學易而官難。平生透破夢覺關,本來面目只儒酸。吾親不侍若為歡,不如歸去臥林間。殿前三策瀝忠肝,多謝皇恩天地寬。戲衫卸下白衣還,扁舟飛過子陵灘。前修亦有逋與摶,聖世與之俱空閒。何物种放太厚顏,山鬼移文伐其奸。此行無復出閩山,休陰息影谷之盤。今朝釃酒酹雩壇,便向錢塘門掛冠。”按國史,紹興初,策士臨邛李僑以祿不及養,願以官回贈。淳熙初,策士昌元王昂既賜第,調潼川戶曹,自言不願仕,上嘉之,特改承務郎致仕。嘉定間,眉人史公亮史天應援故事有請,上並從之。宋朝三百年間,新進士即日掛冠者,惟李僑王昂史公亮史天應李??五人而已。余與君瑞為同年生,故喜而書之。
遺山元裕之樂府《摸魚?》注云:“乙丑歲,赴試并州,道逢捕雁者獲一雁,殺之矣,其脫網者悲鳴不能去,竟自投於此而死。予因買得之,葬之汾水之上,累石為識,號曰雁丘。同行者多為賦詩,予亦有《雁丘詞》,舊所作無宮商,今改定。”詞云:“恨人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是中更有痴?女。君應有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景,隻影為誰去?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題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時李仁卿同賦詞云:“雁雙雙止飛汾水,回頭生死殊路。天長地久相思債,何似眼前俱去。摧勁羽,倘萬一幽冥,卻有重逢處。詩翁感遇,把江北江南,風嘹月唳,並付一丘土。仍為汝,小草幽蘭麗句,聲聲字字酸楚。拍江秋影今何在?□□欲迷?樹。霜魂苦,算猶勝王嬙青冢真娘墓。憑論證說與,對鳥道長空。,龍艘古渡,馬耳淚如雨。”裕之仁卿皆中原人,詳味二詞雲亦有優劣,識者必能辨之。詞名《摸魚?》。
歷陽李士達,肄業郡庠,齋舍與尊經閣相近,每夕夢一青衣童吟詩登梯而上,仿佛僅記四句云:“帶白雙雙鷺,拖青點點鴉。晚風吹不去,留與伴蘆花。”嘉定丙子鄉舉省詩,出“涼葉照沙嶼”詩,思頸聯結句未就,忽憶舊夢,以所記四句足成之,有司稱賞,以為神語,遂領薦。次年登科。余壬申歲被漕檄攝教此邦,士友備言之。茲事與唐人錢起《汀靈鼓瑟》詩頗相類。
鄉人曹龜年,乾淳間老儒,以特科入仕,終於縣主簿。有能詩聲,吟稿甚富,余幼歲嘗見之,僅記其《詠墨梅枕屏》絕句,結云:“莫道有香描不得,夜來夢蝶尚徘徊。”極切題。
鄉人周師成,字宗聖,號雉山,妙年擢第,博學工詩文,一時名宿如盧申之趙紫芝劉潛夫諸公,皆與之游。有《家藏集》,《江湖吟稿》中僅刊十數首。嘗作《雞冠花》詩云:“爪距深藏獨露冠,紫茸簇出弄輕寒。五更月下朦朧看,只欠一聲驚夜闌。”得詠物體。秋暮即事一聯云:“黃蘆花白月無賴,烏桕葉紅秋可憐。”《殘菊》詩云:“花縮添新紫,香銷減舊黃。”膾炙人口。
鄉人張?聲父,號五澗,少從沈晦岩先生學,以《周禮》拔鄉解,壬子紹熙三年發解。詩律高古,嘗詠苔梅詩云:“老龍全身著艾?,不耐久蟄潛?空。爪頭撥動陽春信,香在霜痕雪點中。”又《題黃碧酒肆》詩云:“東風吹雨水平沙,下卻籃輿訪酒家。行役不知春早暮,牆頭紅杏欲飛花。”二絕皆警策。
雪坡姚寅居吾鄉之東林,派出關西,名將之後,以詩游於諸公間。岷隱□尚書分教湖學,時正盛暑,姚投詩云:“重席先生閒世才,相逢青眼必須開。手遮紅日汗如雨,不是雪中乘興來。”岷隱頗異待之。
永嘉張庭芝,號山民。寶?間,遊學於苕,嘗攜吟稿來訪,其《詠影》一篇云:“虛幻已堪笑,一身同去留。自從生便有,直到死方休。出戶相隨月,臨溪不逐流。蒲團趺坐處,回顧失蹤由。”頗有意味。他作亦多可采,?仰二紀,余不能悉記矣。
雙溪馮熙之《送別劉篁?栗》詩云:“來似孤雲出岫閒,去如高月耿難攀。若為化作修修竹,長伴先生篁?栗山。”語意不減唐人。
早行詩,前輩多佳作。近世如楊秀詩:“霧外江山持不真,只憑雞犬認前村。渡頭蒲板霜如雪,印我青鞋第一痕。”宋清隱詩云:“西郊雲起白漫漫,近樹遙峰欲辨難。山下幾多迷路者,人間方夢大槐安。”劉應時詩云:“登輿睡思尚昏昏,斗柄銜山月在門。雞犬未鳴潮半落,草蟲聲在豆花村。”三詩意皆高遠。
方回字萬里,號虛谷,新安人。景定壬戌別頭登第。吟稿中有“何許中原惟雁見,不多吾輩只鷗知”之句,寄興甚遠。又舟行苕?間,嘉其景勝,賦詩云:“人生不作湖州守,亦合移居住?濱。”後德?改元,為吳興?貳,雖少酬所願,亦應不作守之讖。
淳?壬寅,通州受圍急,守將杜霆棄城遁,火三日不絕。時淮安肇老住常熟縣福山一剎,與通州驛岸,目擊此變,作詩云:“見說通州破,傷心不忍言。隔江三日火,故里幾人存。哭透青霄裂,冤吞白晝昏。時逢過來者,愁是夢中魂。”肇老,通州人也。
亡金正大四年戊子十月,汴京遇仙樓酒家楊廣道趙君瑞,皆山後人也。其鄉僧李菩薩者,人以為狂,常就二人借宿。每夜酒客散,乃從外來,臥具有閒剩,則就之,不然,赤地亦寢。一日,天寒甚遠楊生憐其羈窮,飲以酒數杯,僧若愧無以報主人者。晨起持酒碗出,同宿者聞?酒聲,少焉僧來說云:“增明亭前,牡丹花開矣。公等速起往看之。”人熟知其狂,不信也。已而視庭中,果有兩花開。自此僧去不復至。京師人聞之,觀者填咽,醉客相枕藉,酒壚為之一空,獲利不貲,蓋僧以是報楊也。“元裕之賦《滿庭芳》詞云:”天上殷韓,解羈官府,爛游舞榭歌樓。開元釀酒,來看帝王州常見牡丹開候,獨占斷、?雨風流。仙家好,霜天橋葉,?艷破春柔。狂僧,誰藉手,一杯喚起,綠怨紅愁。天香國艷,梅菊替人羞。盡揭紗籠護日,容光動玉???舟。都人士,年年十月,常記遇仙遊。“余考其時,亡金末帝完顏守緒即位於甲申歲,乙酉改元,正大四年戊子,則宋紹定元年也。此僧能開花於頃刻之間,真可與殷七七韓湘同日語矣。
謝安石與王坦之見郄超,久而不出,坦之欲去,安石云:“豈不能為性命忍須臾耶?”以超乃桓溫腹心故也。東坡為鳳翔府僉判,謁太守陳希亮公弼,久不得見,有《客位假寐》詩云:“謁入不得去,兀坐如枯株。豈惟主忘客,今我亦忘吾。同僚不解事,慢色見髯須。雖無性命憂,且復忍須臾。”末句用謝公語。余觀張世南《宦遊紀聞》:“余儔字季倫,章泉趙昌父雅愛之,作書使訪韓仲止。及門,候渴甚久,將命者出,扣所從來,久猶未出。余儔題詩壁間云:‘謁入久不出,兀坐如枯?。蒼頭前致詞,問我因何來。士節久凋喪,人情易嫌猜。本無性命憂,不去安待哉?’已而拂袖去。仲止見詩,遺人追之,余儔竟不返。“二詩起結事意同,余儔實效彼體。
余次子名奇,字學易,號若溪,出繼長興母舅沈氏。後習舉,未弱冠,中甲子科舉嗣榜。庚午秋初,不幸以疾亡,年僅二十有五。頗好吟,尤於五言唐律用工。如”撥灰煨芋子,帶涇?松枝”,“林缺添松補,籬疏倩菊遮”,“敗璧蝸黏篆,空階蚓結樓”,“窗破入雲氣,林疏漏月痕”,“野黑雞聲顫,林深磷火明”,“病多諳藥性,吟苦識詩情”,“黃犢拖犁倦,青簾說酒清”,“山風噓冷信,檐溜管離情”,皆律切有味。又題倪文昌玉湖書院古風一篇,人頗稱之。詩云:“齊齋老子今安在?一去人間余廿載。白衣蒼狗幾千回,惟有溪山長不改。吳興勝概夸玉湖,鵝溪一幅元暉圖。天光上下渺無極,寒玉倒浸清冰壺。晴波萬頃瑩如洗,一卷石向波心起。先生具眼此結廬,收拾溪山入詩里。漁人艇子時往還,??擲下前溪灣。一聲?乃水天碧,回頭卻羨沙鳥閒。樓高望極情思遠,前揖衡山后蒼弁。陌頭楊柳幾春風,當年曾識齊齋面。我今懷古心悠悠,古人不見今人愁。夕陽收盡螟煙浮,扁舟載月歸來休。”此詩扁揭於書院東偏之水晶境界,兵火後不存。
余丙子歲司糾三衢,二月十一日,宋太后詔諭諸郡歸附,郡將而下,奉詔依應,吏民安堵如故。至四月二十三日,忽西安縣管下諸郡草寇攻城甚急,守將孟茂以眾寡不敵而遁。余挈累往城北菱角塘孔宰家避難。午後城破,沈?應龍被傷,西安令趙若釒隊遇害。是晚縱火。次日賊沿門剽掠,余孀女暨本?兵級徐春妻俱被執。越一日,遂與次子及外孫冒險出城逃避,幾死者數矣。賊退,徐春知其妻掠在近城茜塘民家,以銀贖歸,知吾女已死,雲是晚賊欲亂之,吾女極口詬罵曰:“爾輩賊也,我是見任官女,何得無禮!”遂斃於毒手。寓翁留忠齋聞之,亦高其節。後捕得行兇者,郡守董?置之極典,一郡稱快。余嘗有詩悼之曰:“視死如歸不受污,今無彤管為伊書。倉皇父子終天訣,菱角塘邊孔氏居。”每一思之,涕泗交下。
括蒼馮公嶺延袤數十里,其高插天。山之顛有半山庵,乃往來駐足之地,壁間留題甚多。東畝曹西士豳布衣時經過,題兩絕於壁云:“平蕪十里綠迢迢,水宿山行好耐勞。最是愁人最奇崛,馮公之?浙江濤。”“村南村北梧桐樹,山後山前白菜花。莫向杜鵑啼處宿,楚鄉寒食客思家。”後□□出?入從,仕路通顯,庵僧模字鋟板,揭之楣間。
靈隱寺前冷泉亭在飛來峰下,景趣幽絕,古今留題不一,東坡《呈唐林夫》一篇,固已度越眾作。近丹岩林稹絕雲:“一泓清可沁詩脾,冷暖年來只自知。流出西湖載歌舞,回頭不似在山時。”頗為人所稱誦。續有臨川陳藏一題於後云:“岩里空寒玉有聲,亭前淵靜鏡生明。從他流入香塵去,不礙源頭徹底清。”亦有意味。
天台劉瀾,字養源,號江村,以詩游江湖,後村西澗二公嘗跋其吟稿。集中有《桐江曉泊》詩云:“風蕭蕭,水瑟瑟,淡煙空澇冠朝日。灘頭枯木如畫出,鴝鵒飛來添一筆。”又《登昭亭》一聯云:“東風半綠官圩草,西日遙紅別岸山。”皆警策可喜。
前史謂禰衡孔融,慢曹操,操以其才名不欲殺,送劉表。後復慢表,表不能容,以江夏太守黃祖性急,送衡與之。為祖所殺。《後村詩話》云:“頃見餘子壽云:謝希孟為某總餉所惡,假手留鑰張定叟劾去之。謝希孟作詩云:‘上有皇天下后土,此身不患無歸所。憑誰說與清河公,何苦為人作黃祖?’”後村謂祖為曹劉驅使,已可笑,又有一種人為祖驅使,益可笑也。近時鄱陽趙嘉賓子充,余同年進士也。初筮為淮西某縣簿領,因事忤江東趙漕,漕亦嗾江閫黃萬石劾之。是萬石又為人作黃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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