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宇宙中的杭州,就是漫威宇宙里的紐約

復聯 4 上映,已看過的朋友翻來覆去對述衷情,突然說,“我是當代郭襄啊。”

弦外音是愛上了穿著七彩機甲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到頭來自己卻獨守英雄遲暮,真恨不得在羅素兄弟身上自創一套軍體拳。可惡啊,被漫威誤了終身。

武俠宇宙中的杭州,就是漫威宇宙里的紐約

“當代郭襄”活靈活現,藝術效果不亞於說“望京裘千尺”“工體段正淳”,虛擬事物的名字涵蓋了一個類別的性格與命運,是文學潛移默化的繼承與效應。

這種脫胎於“人類的本質就是復讀機”,又高於復讀機的“偷梁換柱”式修辭手法,以最少的話貫穿最豐盈層次的語言可能。既能去三分生猛濕鹹,拳打港媒標題,又能抽七分矯情尬夸,腳踏彩虹屁。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相信若能修得此法,必能先敘事一步鋪墊基調,切中主旨。從此不論是共情還是賣安利,平步青雲。

武俠宇宙中的杭州,就是漫威宇宙里的紐約

比方說許多人不知道杭州文學有多牛。

我說杭州之於武俠小說宇宙,咖位不亞於漫威的紐約城。

抱著電視機追金庸小說改編的影視劇長大的一代人,多少能識得些朝代更替、人物譜系的,其中最屬《射鵰英雄傳》《神鵰俠侶》《倚天屠龍記》三部合稱的“射鵰三部曲”具有國民度,周芷若一句“倘若我問心有愧呢”路人緣極佳,常年霸占 QQ 簽名榜首。

武俠宇宙中的杭州,就是漫威宇宙里的紐約

杭州是兩朝古都,射鵰三部曲之母,是孕育風雲的始祖。

《射鵰英雄傳》開篇第一句:“錢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無窮無休地從臨安牛家村邊繞過,東流入海。”南宋臨安牛家村,郭靖之母懷胎處,據考證正是當今錢江新城核心區,坐擁捷運一號線四號線,高級公寓,民生完善。

武俠宇宙中的杭州,就是漫威宇宙里的紐約

牛家村三字雖普通不起眼,但它可並非小說紙頁間稍縱即逝的地名,而是劇情反轉之見證地,農村裡的紐約,土窩裡的金鳳凰。

除卻出了郭靖這樣的大俠,當郭靖被楊康重傷,與黃蓉在密室對掌七天七夜不可移動,選擇的密室便設在牛家村的曲三酒館,而黃藥師、陸冠英、程瑤迦、尹志平、全真七子、老頑童、洪七公、歐陽鋒,歐陽克等為了各自的目的前程先後來此,你方唱罷我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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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巧合,杭州自有錢塘江、西湖,正好合了金庸筆下的“江湖”二字。故事以這裡為原點,如投石入湖的波浪般一點點展開,又觸壁歸位,也是一種命定的緣分。

況且,若不是全真道長丘處機被金人追殺來到牛家村,結識了郭嘯天與楊鐵心,若不是偏偏那楊鐵心的妻子包惜弱救了金人王爺完顏洪烈,郭楊兩家被誣反賊慘遭橫禍,最終,兩家後代郭靖和楊康的命運也不必被改寫。

甚至有網友打趣:

要是郭靖、楊康平安在杭州出生,無憂無慮成長,江南七怪自然也不會前往大漠。要是沒有郭靖和七怪相助,鐵木真就會死在扎木合他們手裡,蒙古各部也就不能統一。

蒙古不能統一,也就不會有什麼西征。火藥就不會傳入歐洲。沒有火藥,鐵甲士在歐洲的統治就不會動搖。因此,黑暗的中世紀將延長一千年,也就沒有文藝復興。 沒有了文藝復興,自然也沒有大航海。

沒有大航海,很大機率宋朝統一了宇宙,更別提有什麼害了你的漫威,紫色男孩滅霸……

所以別怪羅素了,可以試試遷怒丘處機,去什麼牛家村,老頭子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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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對杭州的偏愛從不掩飾,他在自己首部長篇武俠小說《書劍恩仇錄》里處處寫杭州,寫得叫人牽掛,從此也有西湖是老先生御用比武地盤的說法。

陳家洛也帶了心硯到湖上散心,在蘇堤白堤漫步一會,獨坐第一橋上,望湖山深處,但見竹木陰森,蒼翠重疊,不雨而潤,不煙而暈,山峰秀麗,挺拔雲表,心想:“袁中郎初見西湖,比作是曹植初會洛神,說道:‘山色如娥,花光如頰,溫風如酒,波紋如綾,才一舉頭,已不覺目酣神醉。’不錯,果然是令人目酣神醉!”他幼時曾來西湖數次,其時未解景色之美,今日重至,才領略到這山容水意,花態柳情。

《書劍恩仇錄》第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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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江南武林幫會紅花會首領陳家洛三會乾隆就是在杭州。《笑傲江湖》里,令狐沖學會“吸星大法”,也是在杭州。《射鵰英雄傳》里,郭靖、黃蓉在斷橋邊吃酒賞荷,又登飛來峰上的小眾景點“翠微亭”,更是杭州。

還有臨安皇城的景色,靈隱寺的風光,三潭印月的劍術比拼,樓外樓的酒菜……不誇張地說,西湖著名景點,都被金庸先生的筆墨浸透。讀一本武俠小說,竟比之市面上的遊記讀罷暢快,內容更豐,文筆更佳。

此時中秋剛過,彩紙尚在,月光從墩孔中穿出,倒映湖中,繽紛奇麗。月光映潭,分塔為三,空明朗碧,宛似湖下別有一湖。只見一個灰色人影如飛鳥般在湖面上掠過,劍光閃動,與湖中彩影交相輝映。

《書劍恩仇錄》第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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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人記得《射鵰英雄傳》中郭靖的父親郭嘯天為梁山好漢後人,因此,杭州與《水滸傳》的淵源更不必說。

除了直接對西湖風光的描述,《水滸傳》中記述了許多英雄好漢的命運與杭州城的糾葛。

書中第一百一十九回《魯智深浙江坐化 宋公明衣錦還鄉》,戰方臘之後,宋江、魯智深、武松等人屯兵在錢塘江邊的六和塔。水滸英雄魯智深、林沖的最後悲歌也就在六和塔中曲終。武松也在此地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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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鮮為人知的是,中國古典四大名著的另三冊,也與杭州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宋元時期的杭州,瓦子勾欄間說唱著的三國、水滸與西遊故事,最終經杭州的書會才人羅貫中、施耐庵整理後成為《三國演義》《水滸傳》。

由曾寓居杭州的吳承恩寫成了《西遊記》,由杭州織造孫文成的姻親江寧織造曹寅的後人曹雪芹寫成了《紅樓夢》,文中四大家族之一的王氏家族的原型,便是杭州織造孫文成家族。

更不要說《三遂平妖傳》在錢塘汪慎修書肆刊印,《聊齋志異》在嚴州青柯亭刊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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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文學之於中國文學,咖位也不遜於任何一座城市,卻屬實低調,是從容不迫的溫柔。

近來我們講東北文學、上海文學,殊不知杭州這個城市,我們自小便在語文課本里打過照面的。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能不憶江南?

《憶江南》 (唐)白居易

這是當年背誦默寫的一段,還有下部分。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

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

何日更重遊!

江南憶,其次憶吳宮。

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

早晚復相逢!

《憶江南》 (唐)白居易

一句最憶是杭州,將杭州推至江南之首。更有蘇東坡一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楊萬里一句“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將景致都盤活了。

而相比詩文辭賦史上有眾多流派和作品集以地域命名的現象,西湖小說又是中國小說史上唯一以地域命名者,雖不如古詩文知名,卻同等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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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提及杭州,便不得不談到它的茶標籤。杭州茶文化源遠流長,第 5 屆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茶人三部曲》,便是中國第一部反映茶文化的長篇小說。共三部,每一部名字也極好聽,《南方有嘉木》、《不夜之候》、《築草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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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人三部曲》以綠茶之都杭州的忘憂茶莊主人杭九齋家族四代人起伏跌宕的命運變化為主線,塑造了吳茶清、杭天醉、杭嘉和、趙寄客、沈綠愛等各具不同社會意義和藝術光彩的人物形象。茶的青煙、血的蒸氣、心的碰撞、愛的糾纏,在作者清麗柔婉而勁力內斂的筆下交織;世紀風雲、杭城史影、茶業興衰、茶人情致,相互映帶,熔於一爐,顯示了作者在當前尤為難得的嚴謹明達的史識,和大規模描寫社會現象的腕力。

搜狐曾以“從車間女工到茅盾文學獎獲得者……看她怎么樣逆襲人生! ”為題撰寫《茶人三部曲》作者王旭烽,雖有噱頭,但也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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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旭烽,1955 年 2 月生於浙江平湖,原杭州長征無線電元件廠繞線工,1977 年考入杭州大學歷史系,成為恢復高考後第一批大學生。

她的寫作過程非常艱苦,三部小說共寫了十年。第一部是手書完成的,這部書稿後成為浙江圖書館當代文學史收藏的第一部手稿。從第二部起,她用電腦打字。儘管當時有孕在身,但為了創作,她全然不計後果。

王旭烽說:“一部好作品有三個特點,一是對人類生存狀態的關注程度,二是具有不可重複性,三是要在文本、語言、結構上一個民族與另一個民族要有差異。我在小說中用了三種語言,即使用了成語、詩詞,追求工筆畫般的細緻;用了吳越方言,杭州人讀起來特別親切;還有外來歐化的長句子,尤其是展示內心世界和抒情時用。我是學歷史的,歷史學錘鍊了人的品格,窮盡一生追求一個真理是我們的座右銘。我的習慣是寫完了以後要朗讀,看看是否通順,刪除多餘的詞,特別是副詞。我每部作品都修改了 5 遍。”

精益求精,潛心寫作,也正因此,《茶人三部曲》得到了讀者的“廢寢忘食”閱讀的評價。在王旭峰的小說里,家國情仇與愛恨報復交織,品茶切磋之藝更勝似武功,誰又說不是另一重武與俠義的武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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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旭烽在小說創作的同時還寫下 20 萬字的茶學專著,闡述茶文化與哲學特別是儒釋道的關係。其中《大象無形——論中國茶藝形式》獲得國際茶文化學術論文二等獎,《飲茶說茶》被韓國作為茶文化的大學教材。她如今是中國國際茶文化研究會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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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山水秀麗人傑地靈,更是相會訪友、結緣的好地方,這又是另一段佳話了。

朱自清與葉聖陶第一次相見,是在 1921 年的秋天。那年,朱自清在友人的介紹下赴吳淞炮台中國公學任教。與友人會面時,有人告訴他“葉聖陶在這兒。”彼時葉聖陶早以文言小說頗有盛名,朱自清拜讀已久,進而托友人求見,自此互相引為知己,一生相知相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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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朱自清(右)與葉聖陶 1921 年 12 月在杭州的資料照片

葉聖陶的和易大氣出自骨子裡,不輕易發火,不常與人辯論,往往微笑著說“這個我弄不大清楚”。一次葉聖陶返校,取來他辛辛苦苦保存的《晨報》給朱自清看,副刊上登載著他的文章。結果朱自清將其遺失了,十分懊惱。葉聖陶的起居皆有家人照顧,故雖長於朱自清,卻單純天真,親近朋友,似孩子般灑脫。或許是這個緣故,待到二人發現時,寫文章從不存底稿的葉聖陶只是禮貌而惋惜的表達了“由他去末哉!”令朱自清愈發欽佩。

公學學潮風波後,朱自清到杭州教書。學校知曉二人關係,希望他能約葉聖陶同去。葉聖陶欣然回信道:“我們要痛痛快快游西湖,不管這是冬天。”杭州的學校原本分給二人一人一間宿舍,葉聖陶到後,提出他那間做臥室,朱自清那間改作書房,這樣可以共寢共讀,備課寫作,課畢相邀同游西湖,豈不美哉。自是一派文人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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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杭州的兩個月余,葉聖陶撰寫了《火災》、《飯》、《鳳凰》等多篇作品,沾取西子湖畔天地之靈氣。

他寫作,卷面整潔,字跡工整,每頁至多有三五個字改動。寫作時才思泉涌,不間斷地落筆,每篇至多有幾次踟躕。叫朱自清看了驚嘆不已,每等葉聖陶落筆,朱自清便央求先睹為快,而後再交由葉聖陶寄給《小說月報》。寄出時,朱自清每每便勸葉聖陶不要寄出平信,要寄掛號,葉聖陶便笑著說:“我老是這樣。”

杭州一別後,葉聖陶滬上,朱自清在北京清華園與他天各一方,後來雖偶有見面,但多以書信維繫,這段友情自杭州漸重,一直走到二人生命終結未曾斷竭,更有《將離》篇敘述二人分離別恨,是西湖水養出的一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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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畫西湖,滿城桂子,十里荷花。“人間天堂”美譽自是不落空的。

而不論古人今人,武俠還是文人,往來杭州,總是盼望著但願人長久,然月長久,樹常青,西湖水盈,是人不長久。朝代更替,歷史的幕簾如山中青苔,松松垮垮地遮蓋了杭州文學金子似的光芒。幻化為骨子裡帶著化不開的靈氣,氤氳其上,連著故事裡的人也較其他地方有著灼灼的眼眸與眉清目秀的泰然。

但重土之下才有盤根,才有樹冠破天,傘般庇佑在九重外,護主城周全。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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