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制內外

體制內外

《體制內外》是2014年武漢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圖書,作者是百合。本小說勾勒出一個巨型國有企業體制變革的濃墨重彩的畫卷,也用尖銳的筆觸折射出當前中國進入改革“深水區”後最真實、最直觀的社會百態。

基本介紹

  • 書名:體制內外
  • 作者:百合
  • ISBN:9787307123380 
  • 類別:社會/官場小說
  • 出版社:武漢大學出版社
  • 出版時間:2014年
內容簡介,目錄,作品賞析,

內容簡介

東北藍旗參場為當地大型國有企業,體制變革之際,數十億國有資產引來各方人物粉墨登場。政府官員、參場領導、私企老總……紛紛捲入這場涉及上下權力層的生死博弈,也將一個個體制變革“深水區”的問題拋到世人面前。同窗五載,十年變遷,“體制內”和“體制外”的一乾同學有了各自不同的人生,也引發了他們圍繞體制一樁樁攸關前程的殊死鬥爭。權力的滋味,金錢的誘惑,藍旗參場各色人等之間的“戰火”波及到最上層權力建築。

目錄

第一章 同學會的秘密
第二章 體制的問題很複雜
第三章 集資風暴
第四章 無言的社保
第五章 場裡來了調查組
第六章 邊界糾紛
第七章 動員大會

作品賞析

同學會上,幾杯酒下肚,如同注入了熱動力,升騰起熱浪,氣氛頓時活躍起來。鄭介東找準時機,開始講他那個屢試不爽的段子。
“我們集團的主打產品大力參,壯陽效果奇佳。喏,就是這個品種。”說著,他揚起的手上變戲法一樣多了一盒精緻的大力參,晃了晃那開了一面透明天窗的條形盒子,接著說,“我有一次把這人參放進鍋里煮麵條,你們猜,怎么樣?”
鄭介東講到這裡停頓下來,用詭秘的眼神掃視著圍在餐桌旁的十幾位老同學,他的目光還在幾位女同學臉上頓了頓,嘴角略有些上翹。
大家都顯出努力思索的樣子,典宏偉淡淡笑了笑,他聽鄭介東講過這個段子,當然知道這小子是在賣關子。他相信在座有一半人也聽過,但大家像商量好一樣,誰也不說破,不說破就是厚道,就是捧場。試想,誰願意遇到這種情況:讀一本偵探小說,正看到緊要處,先前的讀者在一個隱藏很深的名字下畫了橫槓,或者加了個旁註“就是他”。不加槓線,不加旁註也就罷了,大家還能拿出佯裝不知苦苦思索的表情。看來,鄭介東在這次校慶活動中,又要贏得更多面子,賺到足夠的知名度了。
上大學時,鄭介東在他們這個特產班絕對沒有今天的風光。全班三十名學生,二十九名正常畢業,取得了學士學位,只有他是肄業。在特產班,他太平常,平常得經常被忽略、被省去、被遺忘。就像他的相貌一樣,一副大眾臉,大眾的嘴,大眾的鼻子大眾的眼,這些大眾的五官又很大眾地搭配在一起。大眾可不是平均,不是勻稱,而是一般般,是掉進人堆里找不出來的那種。鄭介東的身高也挺大眾的,大眾應該是中等個子吧,可上大學時在大家的印象里他連中等都不是,那時他總是缺少水分般地縮著身子,看著就不顯個頭,也沒個精氣神。甚至他在班級里也不落後和搗亂,他就是沒特點,沒特點是他的特點。可是,就是這么個沒特點的肄業生,二十年後已是數千萬資產的集團老闆了。瞧他現在神采飛揚揮灑自如的樣子,個子仿佛也長高了,人也長開了,這下特點也明顯了,誰還能找到他過去的影子,都是錢墊底啊。
同學們的目光還聚焦在鄭介東的臉上,他終於說出了答案:“那麵條根根立了起來!”
“哇——”包房內爆出一陣近乎誇張的笑聲。這個段子悟出後能一下子笑噴出來,正可以顯示笑者的聰明。幽默是什麼?幽默就是聰明人自我認可和被人認可的過程,誰不願意自己是聰明人呢。當然,已經知道答案仍在大笑的算是另一種聰明。真是同班同學,又都聰明到了一塊,不論是哪樣的聰明。
在大家鬨笑的同時,典宏偉還看到坐在他正對面的女同學肖枚輕移手心掩著嘴,試圖要做出害羞的樣子,但她轉臉又放棄了這個努力,坦然地和大家笑成一片。典宏偉想,這就對了,都四十多歲的孩子媽了,這么個有點淡黃的小段子,還不至於做出姑娘般的害羞狀吧。典宏偉還知道,包袱沒抖完。果然,鄭介東站了起來,晃著身子對著一個湯盆比畫著,他顯然是把那湯盆比量成鍋了,“我一看,不得了,就拿鍋蓋蓋。”他做著手忙腳亂往那湯盆蓋鍋蓋的動作,雙手很有彈性地往下按,閉著嘴鼓著腮,竟真的把臉憋得通紅,然後緩了口氣,又舉起那並不存在的鍋蓋,揚起來問大家:“你們猜,鍋蓋怎么樣了?”
“怎么樣?”
大家又都做出想知道答案的樣子,不論知道的還是不知道的。
“嗨!鍋蓋成笊籬了!”
酒桌上鬧出了氣氛,同學們共同打造出秀場,這是典宏偉願意看到的,他有了完成任務的把握。今晚,他是受已退休的第一屆特產班老班主任金教授的委託,在母校對面的這個金佰川飯店,召集省農學院四十年校慶特產班二十年班慶的籌備會。他把十來個對校慶比較積極的老同學召集在一起,提前做一些準備,最終還要找一個做東的——就是出錢的。從今天鄭介東的表現看,是非他莫屬了。時下流行話語權,話語權就是誰錢多誰話就多,沒看見美國人滿世界說三道四嗎,那就是人家有錢呢。
飯店外面的霓虹燈一閃一閃地映照到室內的牆上,那牆面上有一整幅的抽象畫,紅紅綠綠斑斑駁駁,看上去似乎沒個主題,那碎碎的,不規則的顏色,更沒個主色調,就看你注重哪一種。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同學會的功能在逐漸地擴大。昔日的同學在一起,交流一下彼此的情況,敘談一下昨日的友誼,這本來是人之常情。但同學會衍生出的內容可太豐富了,有回頭找初戀感覺的,有建立關係網的,有做生意殺熟的,也有迴避現實敘舊的。
典宏偉參加過不少同學會,國中的、高中的、大學的、黨校的,他感覺同學會還有一種對比功能。因為一個人不能同時走兩條路,就找當初處於同一起跑線的同學做比較,同學就成了參照物。比如他吧,這會兒就突然想到,當初要不是回機關寫特產志,自己會在省藍旗參場乾什麼呢?或者已離開那裡了吧?人生如網上遊覽,一層套著一層,閃爍的提示連結著下一個選項,到哪裡都是一片天地。怎好預測。
二十年前,省農學院園藝特產系招了第一個特產班,正式設立特產專業,重點開設人參、鹿茸、貂皮等特產業的生產和加工課程。那時因招生匆忙,招生簡章中還沒來得及印上這個專業,就臨時從報考其他專業的考生中抽了三十人,編成特產專業班。到畢業分配時,這個班的畢業生特別搶手。那時大學不好考,只有百分之三四的錄取率,但分配也不愁,尤其是這第一批特產專業畢業生,全班三十名學生,除了肄業的鄭介東外,都被兩個單位包下了。一個是剛從省農業廳分設出來的省特產廳,正需要專業人才,就把這屆特產班的七名班幹部全部收入帳下。另一個單位就是省農學院,餘下的二十二名同學都留校了,這些同學要和教他們的老師一起籌建特產系,特產系要從園藝系中分離出來,正缺人手。
典宏偉等幾個風華正茂的學生幹部就這樣到了省特產廳報到。三天后,他們一同被分配到省特產廳直屬單位,遠在一百公里外的省藍旗參場。
藍旗參場可是全省數一數二的紅旗單位,是一個集人參科研、生產和加工為一體的大型國有事業場。他們七個又一趟車向位於藍旗縣的省藍旗參場進發。誰知,剛到藍旗,省特產廳的一個電話又追了過來,要抽調一名文筆好的畢業生到廳新成立的臨時機構史志辦寫《省特產志》。那一年流行修志,每個行業都抽調人員寫行業志,來送行的人事處肖幹事就點了典宏偉的名字,叫他跟車回去寫史志了。
典宏偉當天又回到省城,寫了一年多的特產志,和各處室聯繫也就多起來,就沒再回藍旗參場,調到業務處去了。二十年來,他從辦事員、科員、副主任科員、主任科員、副處長,一直乾到處長。而去藍旗參場的六位,有四位仍在場裡,兩位中途去了鄭介東創建的騰升參業公司。
當初,鄭介東作為肄業生,特產廳自然是去不了,母校特產系也留不下。還是學院和系裡做了溝通工作,把他分配到他家鄉藍旗縣的供銷聯社土特產公司。於是鄭介東這個參農的兒子,讀了特產專業後,又回來收購水參了。在縣供銷聯社土特產公司,他繼續默默無聞,沒人把他當成大學生、專業人才,本來他也沒正常畢業嘛,要不是實行供銷社櫃組承包經營,他也不會走到今天。
在供銷聯社土特產公司幹了一年多,全省供銷系統開展櫃組承包經營改革,鄭介東所在的土特產公司,雖沒有櫃組但仍被分成了六個承包組,他被編入了六組。公司借給每個組十二萬元的墊底錢,除負責本組成員開支外,還要向公司上交一萬兩千元的管理費,說是用於支付公司管理人員和退休人員的開支。六組組長聽說也是一個能人,他把他的五個組員召集在一起開會說,我們這個組也沒什麼業務,要不咱們這么的吧,咱們分開各乾各的,墊底錢分開,任務也分開。鄭介東就向公司借了兩萬元錢,背了兩千元的任務,還要給自己開支,開始了類似個體的經營。等他回頭一打聽,同組的那五個人又合夥一起幹了,等於把他給甩了。
被甩了的鄭介東並沒有看出怎么痛苦,像大學沒正式畢業一樣,麻木樣的坦然。他也沒別的門路,就是上一回大學多了一些同學,離他最近的同學就是省藍旗參場的六位了,他來找他們,其實,他不找他們,他們也要幫他。畢業後,同學就更近了。人呢,先講血緣,有血緣關係就是親戚。講完血緣就講水緣,喝一口井水的就比喝一條河水的親,喝一條河水的又比喝另一條河水的親。那要是有同喝一鍋菜湯的經歷,就是同學了、戰友了、工友了,這能不親嗎?於是,六個人湊在一起給鄭介東想辦法。
辦法終於想出來了,科研所和供銷站經常雇一些臨時工,有時臨時工工錢比正式工還多,鄭介東就在省藍旗參場做了臨時工。典宏偉那時是省特產廳的一名科員,隨處長到藍旗參場搞調研,八個同學還搞了一次聚會。在這個聚會上,大家總結了已畢業三年的三十名同學的情況:一個班長坐機關,六個班幹部在參場,二十二個學生變老師,一個肄業生當了臨時工。
今天的聚會又免不了統計一下三十名同學的現狀,就有了新的分類:體制內和體制外。在體制內的共有十三名,他們是在機關當處長的一名,在特產系當老師的六名,在南方高校任教的兩名,在省藍旗參場的四名。而其他人都在體制外了,有一下子進了外企的,有教了一段書後下海的,有搞包工的,有做經銷商的,有炒股變大戶的,有最終在農貿市場看攤子的,體制內人數和體制外人數比是13∶17。有句話典宏偉沒說——全省正在進行國有企業改制,省藍旗參場很有可能列在其中,到那時這個比例還要有變化。
同學聚會,即需要人場,也需要錢場。一般來講,剛畢業聚會可以實行AA制,如果畢業十年以上,甚至二十年了,還湊錢聚會,就顯得班級里太沒有成功者,也快立不住班了。
對費用的事,典宏偉做過一番評估。體制內的這十三位,除了在機關和學校掙死工資的,就是在國營參場上班的。別說沒有多少活泛錢,就是有也不敢拿出來張揚。這幾年,藍旗參場效益不好,上午,他還和藍旗參場場長許明忠通過電話。許明忠在班級里是團支書,典宏偉那時當班長,老班長給老支書打電話,討論一下同學會的事,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典宏偉問許明忠,藍旗參場的幾個同學對校慶班慶有什麼想法,許明忠說,這個籌備會他們就不參加了,現在場裡又有十幾位退休職工要到省里上訪,他還要做些安撫工作,至於幾個月後的校慶班慶活動,都悉聽安排。典宏偉客氣說:“哪裡,你是班級的團支書嘛,又代表藍旗一方。”許明忠苦笑一聲說代表藍旗的是鄭介東了,還是找他吧,他是成功者,應該出點血。完了又嘆口氣,說鄭介東的集團汗毛里都有藍旗參場的血。口氣里有不服有怨恨也有無奈。
許明忠當場長後,曾跟已是省特產廳業務處處長的典宏偉說過,鄭介東在這近二十年里,把省藍旗參場的精華全吸乾了。騰升的技術員三分之二是原藍旗參場的技術員,還不包括兼職的和離退休的,其二分之一的業務員來自藍旗參場。騰升的產品最初全是模仿藍旗參場的,後來才更新換代,最後鄭介東還大講特講什麼“人無我有,人有我優,人優我精”。現在,看到鄭介東不忘在任何場合,抓住任何機會,推銷著自己的產品,推介著他們的人生,典宏偉還真的慶幸,慶幸許明忠今天沒來,要是他來了,還不知道又說出什麼不是滋味的怪話呢。
體制外的十七位里,最成功的當數鄭介東、仲亞欣和魯梨,這三位都在騰升集團,鄭介東是董事長總經理,仲亞欣和魯梨是主管銷售和生產技術的副總。鄭介東的發跡也靠了這兩位。現在魯梨和仲亞欣也坐在這裡,他們更是不知聽了多少遍這個段子,但依然笑得很燦爛。
魯梨在藍旗參場科研所時,主要是研究人參加工技術。那時,所里有一套笨重的乾蒸機,據說主要部件還是從以前的蘇聯進口的。在藍旗參場,除了魯梨以外,還沒人能開得了這機器。原來倒有一位老技工會,但退休好些年了,退休前,場裡也曾安排過兩個徒弟跟著學過,但都因為太煩瑣沒學會。本來這套設備是閒置的,魯梨來了後,沒啥事就擺弄它。
魯梨長得清瘦且蒼白,做事情執著得近乎固執。他天生就是個機械迷,小時候就拆過收音機,拆完安裝的時候零件總能多出來。上大學時,系裡的自製健身器材還是他親手焊接的。這回,他還真的和這套設備較上了勁,他反覆分析寫著俄文的圖紙,在老技工去世前還到病床邊討教過幾回,後來他就真把那台設備開動了。但場裡並沒把魯梨會使用這套設備當回事,依然打報告要把這套設備淘汰掉,認為它太占地方,也沒什麼用途。另外,按財務的固定資產折舊的算法,它已經折沒了。
臨時工鄭介東就幫助把這套設備賣給了縣供銷社廢舊回收公司的一個承包組,這個組當然高興,很快就來辦了手續。但這套設備的真正買主是鄭介東,他又從回收公司加價五百元把設備買下了。緊接著,他在緊挨著省藍旗參場的三馬架鄉成立了一個人參加工廠,掛靠在鄉里,也算是個鄉鎮企業。
兩個月後,藍旗縣三馬架鄉騰升人參加工廠開業了,沒多久,鄭介東就小有斬獲,正在得意的時候機器壞了,於是請魯梨幫忙修。魯梨修了幾回,就被藍旗參場的老林場長知道了。老林場長在大會上說:“三馬架一個鄉鎮小企業,轉彎買走了我場的那套淘汰設備,生產和我們一樣的人參製品,那個廠長喬裝改扮到我們場偷藝,沒有家賊引不來外鬼,我們場裡有個人,現在還在幫他修機器,如果再這么乾,我叫他沒好果子吃。”
魯梨嚇得找同班同學齊雙去通融,因為林場長馬上就是齊雙的岳父了。齊雙在班級是宣傳委員,也許因為這點底子,進場後就在場辦寫材料,並且質量讓老場長很滿意,就要把獨生女嫁給他。齊雙說我哪敢給你解釋啊,你以後就別去修了,於是魯梨也就再不敢給鄭介東修機器。這邊鄭介東的貨供不上賣,又收了人家的定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天到晚圍著魯梨轉。魯梨被他纏不過,只好偷著把那套設備的俄文圖紙借給了他,還教了他一些要領。
然而,這一切沒有逃過老林場長的耳目,他要科研所把設備圖紙送到檔案室存檔,結果魯梨拿不出來,想到三馬架去取,卻被林場長攔在了大門口。魯梨無奈只好說了實話,他也因此被調離了科研所,到生產科的一個倉庫里看大門。鄭介東知道後,就要魯梨乾脆到他那兒乾,這么一拉一推,魯梨就辦了停薪留職的手續,到騰升人參加工廠上班了。而鄭介東在早些時候已徹底脫離了供銷社。現在,魯梨已成了騰升參業集團主管生產和技術的副總。
過了幾年,鄭介東又利用仲亞欣遭遇感情危機的契機,把這個頗有心計的漂亮女能人挖到了騰升去做銷售經理。仲亞欣加入後,搶先註冊了“藍旗參”商標,搞得南方人根本分不清“藍旗參”和藍旗參場的區別,仲亞欣還煞有介事地在媒體上打假,說“藍旗參”才是最正宗的人參產品。那時,省藍旗參場已走下坡路,一大半產品要送到騰升去貼“藍旗參”商標才能銷出去。仲亞欣更是在和同班同學趙友離婚之後,嫁給了鄭介東。所以,特產班裡流傳著這樣的俏皮話:“仲亞欣改嫁——還是咱班的人。”
此時,“咱班的人”仲亞欣正和幾名女同學聊著她家老鄭——鄭介東的表現,雖然說的應該是私房話,但大家分明全能聽見:“我家老鄭在我們結婚紀念日那天和我補了一張婚紗照,還起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三個字。”大家都在猜是哪三個字,只聽仲亞欣在略一停頓後說,“雙棒參”。
大家又是一陣大笑,都幹這行的,當然都懂——雙棒參就是兩條長在一起的連體參。用這個形容鄭介東和仲亞欣,倒算是貼切。接著,大家就敲定了費用的事。鄭介東很豪爽,答應贊助學院校慶十萬元的“藍旗參”做紀念品,特產班的二十年再回首的回頭費他也出了。仲亞欣作為他的妻子,騰升集團主管銷售的副總,配套地、技術地、適時地、相應地提出了建議:“在校刊上發一期重點介紹騰升參業集團及產品的專刊,校慶四十年所用的物品全部印上騰升的標識。
典宏偉仔細地看了騰升的標識,是一個鍋一樣黑色的仰躺著的半圓,上面並排有十根細條立著。過去,他雖多次看過這個標識,但都沒留下什麼印象,今天看了,卻驟然明白,這個圖案原來正是那個不厭其煩的段子,它竟也成為仲亞欣銷售策略的一部分。
典宏偉甚至懷疑,鄭介東講這個段子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以至於賣關子停頓的時間,那詭秘的掃視眾人的目光都是仲亞欣訓練出來的。他想到這裡,不由又是一陣感慨——鄭介東的商標意識、品牌意識竟然這么強烈,可以說,是浸入到骨子裡的,一有機會,就要揮灑出來。他又聯想到去年發生的假“藍旗生曬參”事件,那件事把省藍旗參場的一個主打品牌徹底給毀了,品牌一倒,這個老企業就更是雪上加霜,弄得許明忠這個場長說話的語氣都發苦,讓人不由得想到他那張苦瓜臉。
想到這裡,典宏偉忙舉起酒杯,打算結束這次籌備會,說:“明天我要去省藍旗參場搞調查,你們有什麼話對藍旗參場的同學說?”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但總結起來就一件事——二十年班慶,四十年校慶,希望他們全回來。最後,典宏偉總結式地說:“好,這次我們爭取來個大團圓。”不過這話他覺得有點底氣不足。別的不說,鄭介東和仲亞欣出資當了主角,那趙友來不來?人家是仲亞欣的前夫,鄭介東是仲亞欣的現任,彼此間都有心結,不太好在同學會上敘舊。再說,還有房勝傑呢,她和趙友也不知怎樣了?看來,這個大團圓,也就是個“相對團圓”。
第二天,典宏偉在去藍旗參場的路上,給許明忠打電話,說明他們這次來藍旗參場的目的。許明忠說歡迎啊,用不用把班子成員召集在一起?典宏偉說不用啦,我們也是隨機調查調查。許明忠說那也好,現在班子成員多數不在家,就不通知了。
此時,省藍旗參場副場長,典宏偉和許明忠的同班同學趙友,正拉著也是副場長的殷繼先在大華洗浴中心消遣。
近些年,藍旗縣和北方許多城市一樣,開設了這樣的高檔浴場。洗浴看似簡單,但早已被人們賦予更多的含義和內容。那些出入豪華浴館的浴客,真正來洗澡的能有幾個?可能是正月十五的緣故,今天這裡的顧客不多。一場厚厚的大雪覆蓋了縣城大大小小的樓宇和房屋,小城的輪廓被黑白兩色勾勒得越發清晰明了,“大華洗浴中心”六個艷紅的大字,顯得分外刺目和誇張。
趙友和殷繼先穿著浴衣分別躺在按摩床上,殷繼先摸著軟軟的床面,還是放不下懸著的心,他沉吟著對趙友說:“這地方,總是有點兒那個,非得在這裡嗎?”
趙友哈哈一笑:“你呀,太小心了,這是隋局的場子,誰敢擾局?”
殷繼先團緊浴衣,縮在床邊,像是用來做交換條件,硬著口氣說:“在這就這吧,但咱們就說說話,別叫什麼按摩小姐。”
趙友“切”了一聲,反駁著:“女人有什麼可怕,沒有女人,我還真不好活,這兩次賣的參圃,全靠女人幫忙。”
殷繼先非常想知道,趙友是怎么賣出參圃的,見趙友談起女人來頗為得意,自然會順著女人的話題談到參圃。於是他把頭部墊高一些,微側著舒展開身體,做出願聞其詳、洗耳恭聽的樣子。
趙友說自己最近成功地訂出兩單參圃,多虧了兩個女人。這兩位還全是老師呢,一位是大學老師,半老徐娘,仍能看出當年的風韻,另一位可是正盛開著的花骨朵,實在是太漂亮了。
趙友對殷繼先說:“那個年輕的叫孟菲菲,她的特點是漂亮得乾淨,模樣、身段沒有多餘的地方。她沒有化妝,完全是剛洗過澡的感覺,頭髮隨意披散,一身休閒裝自自然然。我只看了她一眼,就有了衝動,但我按捺住了,不僅按捺住了而且立即閃出了一個追求方案。”
殷繼先慫恿般地說:“這個我信,你的壞主意又多又快。”
“你說我用了什麼辦法?”趙友問著,不等殷繼先回答,接著洋洋自得道,“通常這種女人自然是中心,是男人目光的焦點,漂亮的女人並不缺少恭維啊,追捧啊。我和她只輕輕地碰了一下手,卻和那兩個長得不咋地的女人握得緊緊的。而且,我的目光只在她的臉上淡淡地一掃而過,反而專注到那兩個女的臉上。”
殷繼先臉上的肌肉向上動了動,顯然是聽進去了。
“足足談了半個小時,我將那兩個女的逗得花枝亂顫,當然是狗尾巴花亂顫,我那同學的堂姐眼淚都笑出來了,但我就是克制住自己不去瞧孟菲菲一眼。”
這是把女人給研究透了,殷繼先琢磨著,隨後又問:“孟菲菲給你賣了多少?”
“她那個五中就有十二人,一共買了六十多萬吧。”
趙友的話讓殷繼先大吃一驚。在他看來,學校里的老師,個頂個都是保守求穩的那種,工資比平均水平高些,地位也比一般大眾高些,花起錢來也比一般人理智些。他就知道,有位老師的愛人買了股票,那老師整日裡提心弔膽。一個學校就有十二人買參圃,只能用一個理由說通,那就是為趙友辦事的女人有能力,而且這種能力還是魅力。想到這,殷繼先說話的口氣就不無讚許了:“行啊,沒想到當老師的還這么有錢。”
趙友應聲道:“有什麼錢呢,要是有錢,我還用這么費勁?哪有你厲害呀,搞定一個副局長就五十萬。”他說的是實情,他的確和殷繼先比不了,聯繫買參圃的人層次都不高,也就是靠女人的活動能力,而他所掌控的女人又都不上檔次,接觸的有錢人就更不敢恭維,還頂數學校的老師層次高呢。殷繼先則不同,在藍旗縣和省藍旗參場一直當著幹部,認識了不少官場中的“精英”。這些“精英”手中有錢,放在家裡還會隨著物價上漲萎縮了,變成投資還要費心找人打理,莫不如找個地方下蛋,那蛋可比銀行儲蓄產下的鵪鶉蛋大得多,那可能是雞蛋,甚至是鵝蛋。
看著比比畫畫還在興奮中的趙友,殷繼先還真弄不清自己在扮演何種角色,恍惚間覺得此刻他更像一位父親。對!就是這種給趙友當父親的感覺,儘管和他沒有一點血緣關係,年紀也只比他大十一二歲,但這種感覺卻清晰地閃現在殷繼先的腦子裡。是啊,他為趙友操了太多的心,為他傾注了太多的熱情,又有太多的叮囑要說。但話到嘴邊,好像又說不出來,因為趙友畢竟是個成年人了,受過大學教育,閱人無數,同時,他還是一個小有名氣的成功者,一個和自己平級的場領導。
四年前,趙友如願當上了省藍旗參場的副場長,以許明忠為首的新班子配齊了。許明忠推進承包改革,鼓勵副場長房勝傑和趙友帶頭搞承包,趙友就承包了參場的苗圃。不久,趙友高調宣稱他擴繁了大量的七年坐貨人參,這在當時是一大轟動。一般的人參坐貨需要三年,如果成熟期推遲一倍,人參營養價值會成倍地增長。發展新品種,趙友需要大量資金,他就在場內場外搞了預售參圃的活動,每年返還30%的利潤。投資者有這個信心,七年坐貨,人參每年增加的價值遠在三成以上。
三年間,參圃預售得很順利,返利也足額及時,像坐貨的參苗在參地里茁壯成長。可是,就在去年,趙友經銷的藍旗生曬參卻受到假冒偽劣品種的衝擊,銷售受阻,資金鍊斷裂。殷繼先和趙友來到這裡,就是要加大參圃預售的數量,以解救當前的困境。
殷繼先在預售參圃中為趙友出了不少力,好些買參圃的投資者都是他引薦的,所以對趙友的參圃以及趙友哪能不關注,關注的程度有如父親關心兒子一樣。殷繼先的頭腦中時時會冒出這樣的問題:趙友你可千萬別酒後駕車呀!趙友你做事要小心,不要讓哪個吃醋的丈夫給打壞了呀!
孟菲菲此時是個幸福的人。幸福是什麼?她覺得就是暈眩或者是眩暈。
離大華洗浴中心不遠,藍旗縣五中的英語老師孟菲菲剛買好元宵和熟食,幸福地向宿舍走去,她要為她和趙友準備正月十五的夜宵。走在鋪滿雪的路上,孟菲菲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留下的腳印,平時走過的路不留痕跡,然而在雪後,那些腳印卻是那么清晰,像是複印上去的。
二十六歲的孟菲菲自從離婚後,就發誓不再找那種不懂疼人的青澀男,她要找個把她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成熟男人,能全身心呵護她,愛護她,讓她慵懶地生活,一口一口寶貝地叫著,拿她當公主養。
再嫁就嫁成熟男,他們知冷知熱,見過大風大浪,才不會和自己計較呢,讓那些愣頭青們眼饞去吧!
孟菲菲離婚後,給她介紹男朋友的人還真不少,她統計了一下這些男人的年齡,平均四十一歲半。她明白她想嫁成熟男的想法是歪打正著了。人真怪,多少對象同居多少年分多少次手沒關係,一旦領了結婚證再分手,就發生了質的變化。二十六歲的離婚女,六十多歲的老男人都敢追,人們自然把離婚女往成熟男人懷裡塞。孟菲菲正準備因勢利導,心理預期剛調整到位,就遇見了趙友。
孟菲菲所在的英語組隔壁就是語文組,語文組有位肖老師,還有一位馮老師,兩位老師都給她介紹過對象。一個是帶著個十歲男孩的機關幹部,另一位是離婚後淨身出戶的小業主。她和他們見過面,總的說是遭受了打擊,她對肖老師和馮老師還有些許怨恨,我孟菲菲竟淪落成這樣!但這次兩位老師沒給她介紹對象,只說是參加個集資活動,肖老師和馮老師神乎其神的說法卻吸引了她。
肖老師介紹道:“去年我就買過,趙友那個參圃種的可是七年坐貨的人參,趙友還是我堂妹的大學同班同學。”
馮老師緊接著說:“是的,我也買了一小塊,不會錯的。”
孟菲菲忍不住問:“那么好的產業為什麼還缺錢呢?”
肖老師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缺什麼錢呢,那是變相給個人搞福利,30%的利息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買到的。”
馮老師緊接著說:“是的,是的。”她平時習慣說是的,就連給學生上課也一樣。有一次一個調皮的學生統計了一下,馮老師一堂課說了三十個“是的”,但連續說兩個是的,那確實表示“是的”的意思。
孟菲菲還是有些不明白,疑惑道:“不會有什麼風險吧?”
肖老師說:“你太多心了,拿我來說吧,我去年投了六萬元,一年得一萬八千元的利息,就夠我和我姑娘的生活費了,老本卻一點也沒動。要是再維持幾年,我姑娘大學就畢業了,我家老余要不是走得早,還不一定把這個當回事呢。”
肖老師的丈夫老余也是五中的教師,前些年患病去世了,她的女兒正要上大學。肖老師說到這些,眼睛就有些潮,聲音也不流暢了。
馮老師很機智地岔開了話頭,三個人一起來到趙友所在的人參苗圃。
這次,趙友對自己的冷漠極大地刺激了孟菲菲,也引起了她對趙友的好奇。這個男人,比帥小伙兒老練,比帥小伙兒沉穩,比帥小伙兒睿智,也比帥小伙兒傲氣。可以看出,他原本就有帥小伙的底子,可他對自己冷漠得毫無道理。這樣漫不經心的神情,實在是個謎,或者令人著迷。
孟菲菲和趙友兩人在短短的十幾天裡發生了什麼呢?
第一天,見面是和肖老師、馮老師一起見的。
第二天,孟菲菲送去了三萬元購圃款,趙友給孟菲菲出具了一張三萬元收據,一張趙友個人向孟菲菲借的九千元的借據。
第三天是周六,孟菲菲請趙友吃飯,這是她頭一次請男人吃飯,在此之前,有很多男人想請她吃飯,但能成功的可沒幾個。
第四天,趙友回請了孟菲菲,兩個人用眼睛進行了一番交流。在這個男人眸光的抓攫下,孟菲菲感到被他鉗製得動彈不得,只剩下一顆心兒在狂跳。
第十天又是周六,孟菲菲主動給趙友打了電話,在此之前她等了他六天的電話。
第十一天,趙友約了孟菲菲,晚上,孟菲菲沒有回家,隨趙友邁進了一家很有檔次的酒店。
孟菲菲的性生活史很簡單,國小六年級她被同班小男孩偷襲過剛剛發育的乳房,那次作為受害者狠狠哭過。後來國小同學聚會,她見過那個毛頭小伙子,也不知道他還記得不記得這件事,還是一臉的壞笑,但沒讓她反感。初戀對象是高中同學,那個男同學對她由暗戀升格為初戀,高考最後一天兩人偷吃了禁果,這事當天就被家長發現了,那份尷尬,那份狼狽,想起來就讓她全身發緊,至今也不願意去回憶。後來,來自兩個城市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分開了他們,開始還能打電話,後來只發簡訊,換了手機號後就聯繫不上了。於是,孟菲菲對第一次只有遺憾,總覺得自己是個被開了包裝袋的樣品,和新產品有區別。
在大學,她和兩個大男孩都有過簡短的戀情和性接觸,第二個男孩在一次爭吵後給了她這樣的評價:“美得讓人充滿激情和欲望,我多么希望停留在脫衣之前,脫了衣服,你就成了木頭。”這句話對她的傷害太大了,以至於到五中參加工作後,她就很快地嫁了人,婚姻只維持三個月就解除了,原因是那個男人受不了別的男人看自己媳婦的目光。這段性事就更慘澹了,吃了醋的丈夫用性來加倍懲罰她。
和趙友在一起後,她才真正知道了男人的好。她的身體發生了太多的變化,每一寸肌膚都渴望感受男人的力量和揉搓,軀體像被擰鬆了又連在一起的一大堆零件癱軟在床上,男人又一件一件把她們重新組裝上,她感到的只有暈眩或者是眩暈。
現在,她已經幫趙友預售了六十八萬元的參圃,以自己的名義給她的同事打了二十四萬元欠條。對於這筆欠款,趙友說這個記在她孟菲菲的名下,等處理賬務時就給她了。
孟菲菲一百個放心,她也讓她的同事們放心,她甚至不太認真地敷衍同事們的猜測:孟老師已經傍上了一個大款。
孟菲菲在路上還遇到一夥扭大秧歌的,他們踩著高蹺,穿著彩服。那秧歌調是一曲二人轉的調門。正配上她現在的心情。
正月里探妹正月正,
我領著小妹去逛花燈,
逛燈是假意啊,
妹子呀,戀你是真情。
十五的燈謎在上頭,
我領小妹去登畫樓,
畫樓修得高哇,
妹子呀,閃了你的腰。
十五的燈謎不好猜,
我領小妹猜起來,
猜的什麼字呀,
妹子呀,字字都是愛。
糖葫蘆送給妹來嘗,
小心別把牙粘上,
愛是啥滋味呀,
妹子呀,把哥放心上。
愛是啥滋味呀,
妹子呀,把哥放心上。
孟菲菲聽著,不禁想起她和趙友在認識第十一天時的那個夜晚,趙友也是用這個調給她這個英文教師唱二人轉版的英文字母歌。
ABCDEFG呀,
HIJKLMN,
OPQ啊,
RST
UV——W
孟菲菲清楚地記得,趙友唱到W時,她動了真情,趙友的嗓音和他那目光一樣有魔力,她就是在W調門一轉時,轟然倒在了趙友懷裡。接著她被他狂猛地吞噬了,連她的靈魂也沒放過。她居然有一種什麼也不用做的想法,任他吞噬著自己,放肆個徹底……想到這,她自語了一句:“成熟男人真好。”然後不自覺地抿了一下嘴,用手指羞了一下自己白皙的臉。
她給趙友發了簡訊:“元宵節,我給你準備了夜宵。”
很快,趙友的信息就回了:“寶貝,今天我要好好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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