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經歷

《難忘的經歷——在阿爾貝特·施韋策家度過的一天》是奧地利作家茨威格創作的一篇散文。阿爾貝特·施韋策即阿爾貝特·施韋澤,是二十世紀人道精神劃時代偉人、一位著名學者以及人道主義者。哲學家、神學家、醫生、管風琴演奏家、社會活動家。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難忘的經歷》
  • 作者茨威格
  • 作品體裁:散文
作品原文,作品鑑賞,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完美的一天是少有的。因此,誰經歷過這樣的一天,誰恰恰是在今天就要經歷這樣的一天,誰就有義務對此十分感謝,並用言語表達這種謝意。
清晨就帶給人一大禮物。多少年過去了,我又一次站在斯特拉斯堡的這座也許是歐洲大地上最輕盈的大教堂面前。早冬的霧氣使天色變得昏暗,並使地平線披上一種灰濛濛的色調。然而,這一切卻無法減弱它的魅力;相反,這座鑿有幾百個雕像的基座為長方形的尖形建築,正如其獨特的紅磚結構從裡面熠熠生輝一樣,高高聳起,它雖顯輕盈,但卻巋然不動,使人產生隨其飄然向上的感覺。教堂外部飄然向上,使人心曠神怡,而在教堂裡面人們又驚奇地感受到結構明快的空間十分廣闊,並能聆聽到禮拜天管風琴與唱詩的美妙樂聲:這兒還能看到生死不明的天才埃爾溫·封·施泰因巴赫繪製的完美形象,青年歌德曾鄭重其事地把施泰因巴赫的榮譽記入史冊,使之永垂不朽。
上午和中午,我還有時間參觀阿爾薩斯大地上德國的另一輝煌:我去科爾馬,再次欣賞馬蒂亞斯·格呂內瓦爾德的伊森海姆祭壇畫。我對該畫雖已熟知,但仍深受感動。同樣是傑作,但對比效果強烈:那邊是建築藝術上的鮮明線條,是凝固成石頭的音樂,是結成晶體指向天國的虔誠,而這邊是用火紅的強烈色調錶現出來的極度的狂熱激情,是變得狂熱的色彩,是有關毀滅與復活、預示世界末日的幻景;那邊是信仰上的安定,是為最後的完美,慢慢悠悠,但始終不渝,恭恭順順所做的努力,而這邊是狂野的跳躍,是對上帝的狂熱陶醉,是神聖的暴怒,是變成畫面的心醉神迷。人們盡可千百次面對傑出的複製品努力揭示這些充滿魔力的明亮木板油畫所具有的唯一秘密, 但只有在這兒,只有在這個震撼人心的現實面前,才能感到自己徹底被迷住了,才能意識到,自己親眼看到了我們這個人間世界的繪畫藝術奇蹟之一。
參觀了人類的創造力樹起的兩種截然不同、無可挑剔的完美典範之後,十一月的黯淡的太陽才剛剛懸在天頂:這-天時間還滿滿的,我的感受力仍舊是敞開著的,並準備著,也許甚至更為強烈,接受人類魔術般留下的印象。還有時間,我的意志仍很強烈,我仍願為強烈的印象敞開情懷,於是,我滿懷著感受,但仍不滿足,駛往阿爾薩斯的小城君斯巴赫,登門拜訪阿爾貝特.施韋策教士。這位神奇、偉大的人物又暫時放下在非洲的事業,回故鄉村莊稍事休息,準備做出新的奉獻,趁此拜訪他的這個機會是不能錯過的,因為人的完美很少遜色於藝術的完美。
阿爾貝特·施韋策,這個名字今天對許多人來說是如雷貫耳,但對這些人中的每個人來說,它卻有著不同的特殊含義。無數的人熱愛他,尊敬他,但大多數人是從截然不同的視野對待他的,因為這個人是個獨一無二、無與倫比的全才,是個絕無僅有的全才。一些人只知道他幾年前獲得歌德獎:新教教士欽佩他是最傑出的神學家之一,是《使徒保羅的神秘教義》一書的作者;音樂家則由於他創作論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那部最偉大、最完整的專著而尊敬他;管風琴製造者稱讚他是唯一 一個精通歐洲所有管風琴,並對管風琴技術寫下最深湛、最富啟發性的見地的人:音樂愛好者崇拜他,視他(與君特·拉敏一起)為當今世界上興許是最偉大的管風琴演奏家,無論他在哪兒宣布舉辦音樂會,門票幾天前便罄售一空。由於他的最崇高的業績,由於他出於純粹人道主義的犧牲精神,唯一為了彌補歐洲的罪過,單槍匹馬,未接受政府任何援助,在非洲原始森林創建的那座醫院,由於他的這種絕無僅有、獨樹典範的自我奉獻精神,每個了解人性的人都熱愛他,欽佩他;只有在他超越所談所寫的話,並通過自我犧牲精神付諸行動的時候,才覺得理想主義偉大的人,也都熱愛他,欽佩他。今天,世界上最優秀的人都把這位謙遜質樸的人尊為道德的典範,越來越大的一個群體默默地(而且沒有任何綱領)聚集在他的周圍。他的影響有多大,這一點描述他生活的書籍前幾年單單廣為流傳這一外表現象就足能給以證明,這些書中敘述最簡潔、最樸實的一部是他自己創作的,這就是《我的一生與思想》(現翻譯作《對生命的敬畏:阿爾貝特·施韋澤自述》或《敬畏生命》)。
這個一生用作英雄傳記的題材確實當之無愧。“英雄”自然不是從前軍事意義上的英雄,而是我們承認唯一有效的新的道德英雄氣概意義上的英雄,是人完完全全,而且不是教條主義地獻身給思想這種意義上的英雄,是諸如甘地羅曼·羅蘭和阿爾貝特·施韋策這些人身上形成我們時代光榮形象的那種英雄氣概之意義上的英雄。施韋策是牧師的兒子,出生在兩個國家,即德國與法國之間:這兩個國家對他都十分重要,因此他的一部分作晶是用法文寫的,另一部分則是用德文寫的。他在他的家鄉君斯巴赫長大,1899 年在斯特拉斯堡的聖尼古拉教堂獲傳道士資格,接著做些日常瑣事,諸如給接受堅信禮的男童上課,在教堂布道;兩年以後,他在斯特拉斯堡神學院做題為“約翰新教中的基督教義”的報告,從而取得在大學授課的資格。同時,他利用假期幾個月從師於年邁的大師維多爾,而維多爾又與華格納塞扎爾·弗蘭克比才相交甚好。自此以後,施韋策就在音樂與神學這兩個領城孜孜不倦地進行耕耘,而且都取得了創造性的豐碩成果:在神學領域的成果,表現在“耶穌研究史”方面;在音樂領域的成果,表現在那部里程碑式的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傳記方面,這部傳記至今仍卓越無比。他這位管風琴大師從城市到城市,試著彈奏所有能夠找得到的管風琴,期望重新揭開前輩管風琴製造大師半已失傳的秘密。即使在這個領域,他的作品也頗具權威性。這種雙軌道的生活顯而易見是可以繼續下去的,然而他在三十歲那年,突然做出那個意外的決定,這個決定完全是他那與生俱來的宗教天性導致的;離開歐洲。他覺得自己在歐洲不能充分發揮作用;用自己的力量,在赤道非洲,為最最貧窮的人,為最最孤獨的人,為千百萬飽受睡眠病和其他熱帶疾病折磨的久病不起的黑人,建立一家醫院。
發瘋了。他的朋友這樣說,他的親戚也這樣說。為什麼在非洲?難道消除歐洲的災難還不夠他忙嗎?然而阿爾貝特·施韋策內心的回答是:因為非洲的工作更艱難;因為,除了商人、冒險家和追名逐利的人,無人敢到那兒去:因為,正是在那兒的原始森林裡,在每天都有生命危機的地方,比別處更需要出於純粹的道德動機而進行工作的人。還有一真是不可思議的念頭——這樣的一個人竟想為我們歐洲人,所謂如此文明的白種人,千百年來對地球的這塊黑色大地所犯下的無法描述的巨大錯誤進行贖罪。如果要寫一部真實的歷史,描述歐洲人對非洲犯下了什麼罪,描述他們怎樣先是通過掠奪奴隸,然後通過烈酒、梅毒與貪婪侵吞、折磨、掠奪乃至屠殺地球的這塊大地上那些天真無邪的黑人孩子們(正如安得利·紀德(即 安德烈·紀德)在他的剛果紀實中所描述的那樣,今天還有許多情況沒有絲毫好轉)。那么,這樣一部史籍將成為記載我們種族恥辱的最大書籍之一,而且它將把我們狂妄的文化意識壓制幾十年,使之變得謙遜起來。現在,這樣一位宗教人士願意捨身為人,全力以赴,意欲在原始森林創建一座教士醫院來彌補這種滔天罪過的一小部分——終於有了一個人,他進入熱帶叢林,不是為贏利,不是為了好奇,而是懷著純粹的人道主義精神來救助那些極為不幸的人。但是,他對於醫學一竅不通, 怎么能創建醫院呢?這樣一件微不足道的事難不倒阿爾貝特·施韋策身上的那種堅強毅力。三十歲那年,這位神學教授,歐洲最偉大的管風琴演奏大師之一,備受尊敬的音樂家,又默默地在巴黎坐在18歲的青年學生身旁,坐在學校板凳上,坐在解剖室里:他不顧嚴重的經濟困難,開始學習醫學。1911 年他36歲。這年他通過了醫學國家考試。接著他又在診所實習一年,並寫出博士論文。而後,這位年近40歲的人踏上前往地球另一部分的旅途。
只是最重要的東西尚未到位:實現這樣一個宏偉計畫所需要的資金,因為阿爾貝特·施韋策無論如何都不願接受法國政府的授助。他知道:這種援助意昧著對官方的依賴,意味著受控制,意昧著吹毛求班的干涉,意昧著把純粹人道主義的思想轉變成政治。因此,他為了事業,奉獻出自己的稿費,舉辦一系列的音樂會,志同道合的朋友們也紛紛捐助。1913年夏,他終於來到奧波韋河畔的蘭巴雷內。開始建造他的醫院。起初他本打算在那兒待兩年,但卻被迫待了四年半,因為此間戰爭降臨在所有歐洲人身上。這位熱心腸的樂善好施者,本想在法國殖民地無私獻身於人道主義理想,卻突然被粗暴告知,根據他的護照,他一直是個阿爾薩斯人,這就是說他那時是德國人。從1914年8月5日起,他只好把自己視為俘虜,進行布道。起初人們還允許他從事醫療工作,但最後戰爭官僚機構在其神聖的荒唐權利方面變得鐵面無情了;施韋策被從非洲原始森林自已出色工作的傳教區遺送回歐洲,關在庇里牛斯山的鐵絲網內,在那兒他無所事事待了整整一年。 當他返回家鄉時,他發現家鄉君斯巴赫的景致備受蹂躪與摧殘,山林被砍伐一空。他為消除人類的苦難把生命都獻出來了,可是此時人類的苦難更加深了千百倍。因此,他的整個事業似乎全白幹了.起先根本別想重建非洲醫院,何況他還有債務要還,而且世界還被封鎖著。於是,施韋策利用這幾年寫他的著作《文化的沒落與重建》和《文化與倫理》(兩部收錄在《文化哲學》 一書中),並完成偉大的論巴赫專著。然而,他的決心是摧毀不了的。他一個接一個地舉辦音樂會,五年後終於又攢足了錢。1924年,他再次回到蘭巴雷內,發現他建起的一切全倒塌了。熱帶叢林吞噬了那些建築,一切必須重建,而且必須更大規模地在別處進行建造。不過,這次他在事業上的聲譽與名望幫了大忙。因為,強大的道德能量放射了出來,正如磁體使廢鐵產生磁性一樣,勇於獻身的人具有一種力量,它能使一般麻木不仁的人培養起勇於獻身的精神。在人類中總是有許多人時刻準備效忠於一種思想;每個青年人心中都蘊藏著一種驚人的理想主義,期待著全身心獻給某個使命(政黨多半為私利濫用這種理想主義)。然而有時,這種理想主義雖然罕見但會湊巧來為一種人道主義思想服務,正如在這件事上所表現出來的:一大群被施韋策的思想打動的支持者都競相為他效勞,心甘情願在他領導下或是與他並肩工作;於是,舊的建築比以前更堅固了。1927年和1928年又是間斷年。這兩年施韋策是在歐洲度過的,為的是通過音樂會及其收益確保建造醫院所需的物資。就這樣,他在這一個和另一個世界之間把自己的生命分成了兩種不同的工作,而這兩項工作都集中在一點上,那就是為了發展他的事業與個性。
這位傑出人物在我們歐洲短暫停留之後,現在馬上又晏開始新的非洲之旅,趁此之前,與這位卓絕人物再見一面的天賜良機,我覺得是不可錯過的。這個世界太缺乏真正具有說服力的典範人物了。因此那時一次小小的拜訪實在算不了什麼。我已經好幾年沒見過施韋策了,書信來往又怎能替代活生生的會面。因此,能再次看到他那溫暖、清澈和真誠的目光,我從心底感到高興。他的頭髮已經有點灰白,然而他那張恰似雕塑出來的阿雷曼人式的臉仍給人以極其深刻的印象,不僅他那濃密的小鬍子,而且他那突出的充滿智慧的前額使這張臉與尼采的畫像極為相似。一個人的領袖風範總會有意無意從內心到外表給人以某種權威性。而阿爾貝特·施韋策的自我意識絕對不是什麼自以為是,而只是一個人從裡到外都表現出來的肯定性,他知道自已該走哪條路,而且,從他身上放射出的力量從來不帶好鬥性,因為他的全部思想與整個生命都是建立在高度樂觀的基礎之上的,更確切地說,都是建立在對生活的一切精神與世俗形式都抱樂觀態度的基礎之上的,這也就是說,都是建立在善解人意的友好與寬容的基礎之上的。阿爾貝特·施韋策的信仰、甚至是宗教信仰都不帶任何狂熱性,而且,這位卓絕的人物,這位往日的新教牧師與神學家,在與我們的談話中首先極為費賞與推崇的,是中國哲學家的宗教文章,他把這些文章稱頌為人世倫理道德的最高表現形式之一。
這是一個豐富的下午。我翻看著有關蘭巴雷內的照片,傾聽在這兒休假的教團女護士及女助手們講述有關為暫時抑制和減輕日漸深重的人類苦難正在那兒進行的非語言所能描述的西緒福斯苦役中許多振奮人心和許多令人起敬的具體情況。此間,在這位不知疲倦的人的堆滿信件與手稿的房問里,我每次看到這個男性英俊的臉時,總是感到無比快樂,在他的臉上,自信與沉靜非常罕見地結成了一體。我覺得,這兒是一種力量的中心。這種力量我們是看不見的,它在地球的另一塊大地上轉化成了福利救濟與道德造化,同時在成千上萬人的身上激發出了與之類似的力量。無論他沉默不語還是侃侃而談,他都是一支無形大軍的領袖,都是一個神秘圈子的中心,他沒有任何外部權力,而且從不運用權力,但他卻比兒十位政治領袖、教授和權威人士更有權力與效率。我再次認識到:典範的力量實際上比所有的教條與言語更具威力。
然後我們出來,進人小山谷,穿過星期天寂靜的村莊。戰爭留下的傷痕久已癒合。那邊,在佛日山的山坡上和在另一邊,在德國一邊,披著寧靜平和的晚霞;在德國一邊,加農炮曾一小時一小時地隆隆射出有毒的炮彈。現在可以無憂無慮地走在這條馬路上。這條路在十四年前曾變成一個個用稻草覆蓋起來的地下隧道。路慢悠悠地將我們引向小教堂,慢得叫人心焦,因為儘管我不敢提出請求,希望再次聽到他在他那架嶄新的、按他自己的要求製作的管風琴上演奏,但這位偉大的音樂家還是猜出了我們隱藏的願望。
他現在開啟的君斯巴赫的這座小教堂,是歐洲大地上成千上萬座教堂中很特殊的一座。這倒不在於它原來建造得好看抑或在藝術史上具有重要意義:它的獨特之處是具有思想宗教特性,因為它是只有在阿爾薩斯或瑞士某些地方才能找到的既為天主教又為新教做禮拜而建造的整個四五十座教堂之一。這兒的聖壇被低矮的木柵欄隔開,只是天主教做禮拜時才開放,天主教做禮拜與新教做禮拜不是在同一個時間。因此,一件表面上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在這兒,在德語和法語相互混雜的這塊土地上實現了——天主教教義與新教教義竟然也能夠在這樣一座似乎中立的教堂里聯繫在一起,和平相處了。阿爾貝特·施韋策說,從他的青年時代起,這種和平相處的可能性就起到了典範作用,深深影響了他的生活觀。
當我們走進空蕩蕩的教堂時,裡面已經黑洞洞的了。我們沒有開燈。只是把管風琴鍵盤上方唯一的一個小燈泡打開了。它只能照亮施韋策此時開始彈擊琴鍵的雙手;他低著頭,由於反射作用,他那沉思的臉映著若隱若現具有魔力的燈光。現在,阿爾貝特.施韋策在這座空蕩蕩、黑洞洞的教堂里單單為我們演奏他最熱愛的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這真是一次美好無比的經歷!我以前曾在慕尼黑的一個管風琴音樂會上與成千聽眾一起聽過他,這位令所有演奏能手相形見絀的大師的演奏;也許從技術上來說,那次音樂會是完美無缺的。然而。我從來沒有像在這兒的新教教堂里,如此強烈地感受到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玄妙威力,這種威力是一位真正的宗教家激發出來的,是他全身心投人而塑造成的。黑暗中,他的手指夢幻般,而同時又善於準確無誤地彈擊著白色琴鍵;同時,彈奏出的動人音調如同人的聲音,超人的聲音,從起伏的巨大木製管風琴胸腔中悠揚升起。聽起來既井然不紊,又充滿強烈的激情。在這當中,我感受到賦格曲的完美,它猶如上午看到的斯特拉斯堡大教堂的磚石如此經久不變,仿佛是馬蒂亞斯·格呂內瓦爾德的祭壇畫——其色彩仍火紅火紅地展現在我眼前一如此充滿光輝, 如此令人心醉神迷。施韋策先是給我們演奏基督降臨節康塔塔,一首齊唱聖歌,而後便是任想像力自由翱翔;黑黢黢的教堂,同時還有我們自身的內心世界都靜靜地,神秘地充滿了偉大的音樂。
一小時如此輕鬆愉快地享受後,我們又步出教堂,走上已經暗下來的馬路;道路現在隨著漸漸升高、顯得明亮了。晚飯時,我們又好好地長談了一次;由於感受到真正的人的存在,我心裡暖洋洋的;另一個存在是看不見的藝術存在,藝術則善於專斷地、但卻十分出色地剔除我們的一切人間煩惱和政治上的一切惡疾。然後,我又踏上返回科爾馬的旅途,再次在火車上穿過黑夜,心裡充滿感動之情,同時又似乎覺得十分輕鬆。在一天當中,我參觀了德國建築方面最偉大的奇蹟之一, 斯特拉斯堡大教堂,參觀了德國繪畫藝術上的傑作,伊森海姆祭壇畫,最後還參觀了當今最具音樂天賦的大師之一建造的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音樂的無形大教堂——在這樣完美的一天, 我對最令人厭惡的時代又覺得有了信賴感。火車繼續行駛在阿爾薩斯的大地上,我忽然驚醒過來,因為外面報出的站名喚起令人心情沉重的回憶:施勒特施塔特、米爾豪森、坦恩,我還是從軍隊的報導記得這些名字的:這兒一萬人,那兒五萬人,在那於霧中忽隱忽現,閃著銀光的佛日山有十萬或十五萬人,在血緣民族之間的戰爭中,在血緣民族自相殘殺的仇視中,或死在刺刀下,或中彈身亡,或被毒氣毒死,或遭其他毒殺。我不禁又沮喪起來,真不明白,為什麼同一個人類在精神方面創造了驚人的不可思議的傑作,而在千千萬萬年以來競然未學會掌握最簡單的秘密:在共同擁有如此不朽財富的人與人之間有效保持諒解精神。
(米尚志 譯)

作品鑑賞

作者描寫了一位具有傳奇色彩的公眾人物,並通過他從一個側面展現了一個時代的風雲變幻,用充滿詩意的語言,寫出了某種時代精神。作者用動情的審美的眼光來凝視人和事物,發現了詩意的光彩,文章結尾意味深長,作者發自肺腑的呼喚,超越時代,超越國界,超越種族。迴蕩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

作者簡介

史蒂芬·茨威格(1881-1942):奧地利著名作家、小說家、傳記作家,與羅曼·羅蘭羅丹高爾基等人都有交往。1934年遭納粹驅逐,先後流亡英國、巴西。1942年在孤寂與感覺理想破滅中和妻子雙雙自殺。茨威格的作品在世界範圍都有著經久不衰的魅力,被公認為世界上最傑出的中短篇小說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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