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龍川

陳龍川

陳龍川(1143—1194)原名汝能,後改名陳亮,字同甫,號龍川,婺州永康(今屬浙江)人。婺州以解頭薦,因上《中興五論》,奏入不報。孝宗淳熙五年,詣闕上書論國事。後曾兩次被誣入獄。紹熙四年光宗策進士第一,狀元。授簽書建康府判官公事,未行而卒,諡號文毅。所作政論氣勢縱橫,詞作豪放,有《龍川文集》《龍川詞》,宋史有傳。

基本介紹

  • 本名:陳龍川
  • 別稱:陳亮
  • 字號:字同甫,號龍川
  • 出生地:婺州永康(今屬浙江)
  • 出生時間:1143
  • 去世時間:1194
人物生平,文獻記載,宋史,軼事彙編,作品,詩作,詞作,

人物生平

龍川先生名陳亮(1143—1194),字同甫,原名汝能,婺州永康人。紹熙四年光宗策進士第一,狀元。授簽書建康府判官公事,未行而卒,諡號文毅。所作政論氣勢縱橫,詞作豪放,有《龍川文集》、《龍川詞》。
陳亮力主抗金。提出任賢使能、簡法重令等革新圖強言論,無不以功利為依歸。其哲學論文,具有樸素唯物主義思想,為永康學派的代表。
他提倡“實事實功”,有益於國計民生,並對理學家空談“盡心知性”,譏諷為“皆風痹不知痛癢之人”。他還與朱熹多次進行論辯。所作文章,說理透闢,“人中之龍,文中之虎”,“推倒一世之智勇,開拓萬古之心胸”。
陳亮一生特立獨行,挺身而出,負荷時代使命,獨當救亡大任;終因其清醒熱烈而困頓蹉跌。與他的一幕悲劇緊相聯繫的,是那整個時代整個民族的悲劇。
南宋時與朱學對峙者有呂祖謙東萊先生之文獻學一派,陳亮龍川先生、葉適水心先生之功利主義一派,及陸九淵象山先生之心學一派,欲知其詳,宜讀各人專集;若觀大略,可求諸《宋元學案》中。
翻開南宋的歷史,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幅屈辱到令人氣短的畫圖。當有志恢復中原的志士仁人上書朝廷,呼籲北伐的時候,最高當局卻制定了一條投降主義的路線,一方面屈辱的與北方議和,一方面利用主和派嚴厲打擊主戰派。使主戰派這個社會正義的力量在朝野處於劣勢,這位“推倒一世之智勇,開拓萬古之心胸”的龍川先生陳亮就是主戰派中重要的一員。
陳亮出生於一個沒落的地主家庭。在他的身敘中說:“陳氏以財豪於鄉,舊矣,首五世而子孫散落,往往失其所庇依。”(《陳亮集》卷15《送岩起叔之官序》),陳氏在其祖父代,家境富裕,人丁興旺。“當時聚會,動則數百人”,“其後數年,死生困頓,何所不有”,從此便沒落下來,陳亮的曾祖父陳知元在北宋徽宗宣和年間“以武弁赴京守御,從大將劉元慶”死於抗金戰鬥之中。他的祖父陳益“明敏有膽決”,其父陳次尹剛成年即為全家生活而奔波,陳亮的母親,14歲便生下了陳亮,對陳亮的哺養教育之責,主要由祖父母承擔,他們把復興陳家的希望寄托在陳亮身上。陳亮說:“皇祖、皇祖妣鞠我而教以學,冀其必有立於斯世,而謂其必能魁多士也……少則名亮以汝能,而字以同父。倦倦懇懇之意”。
《宋史·陳亮傳》說他“生而且有光芒、為人才氣超邁,喜談兵,議論風生,下筆數千言立就”,從青少年開始,就顯示了他是一位聰穎精明、才華橫溢和志量非凡的人。在18歲時,他就考查了歷代古人用兵成敗的事跡,寫出了《酌古論》3篇,討論了19位風雲人物。當時的婺州郡守周葵看了這部書,對他十分賞識,讚譽為 “他日國士也”,並“請為上客”(同上)。然而,周葵所欣賞的是陳亮博通古今的才華,期望把這位有希望的青年人納入道德性命之學的軌範中去。孝宗隆興元年,周葵參知政事,聘陳亮為其幕賓,“朝士百事、必指令揖亮,因得時豪俊盡其議論”。周葵授以《中庸》《大學》曰:“談此可精性命之學”,但陳亮對此不很感興趣,他後來說“紹興辛巳,壬午之間,余以報治兵事,為一時明公巨臣之所許,而反授《中庸》《大學》之旨,余不能識也,而復以古文自詭於時,道德性命之學亦漸聞矣。”經過學習,陳亮雖然對道德性命之學有所了解,但他卻認為,那種空談心性的道德性命之學無補於實際,更不能解決抗金統一事業,所以沒有按照周葵為他設計的道路去實行,而是繼續研究前人的歷史,並且又撰著了《英豪錄》和《中興遺傳》兩部著作,冀圖從歷史的經驗和教訓中總結出中興復國的借鑑。
陳亮在青壯年時期,曾兩次參加科舉考試,都未得中。他說:“亮聞古人之於文也,猶其為仕也,仕將以行其道也,文將以載其道也。道不在於我,則雖仕何為?” 宋孝宗淳熙五年(1178年)陳亮35歲時又“詣闕上言”,慷慨激昂地批判了自秦檜以來朝廷苟安東南一隅的國策和儒生、學士拱手端坐空言性命的不良風氣,感動了孝宗,受其賞識,“欲榜朝堂以勵群臣,用种放故事,詔令上殿,將擢用之”,但被陳亮拒絕了。這是因為孝宗的寵幸大臣曾覲插手這件事,他想掠美皇恩,搶在孝宗頒發之前見了陳亮,借攏絡陳亮以擴展個人勢力,此事為陳亮所知,因而 “逾垣而逃”。
孝宗乾道四年(1168年),陳亮24歲,“首貢於鄉,旋入太學”。次年,朝廷與金人媾和,“天下欣然,幸得蘇息”,獨陳亮敢冒風險,認為不可,他以布衣身分,連上五疏,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中興五論》。二百年後的方孝儒,在讀陳同甫《上孝宗四書》時稱讚道:“士大夫厭厭無氣,有言責者不敢吐一詞,況若同甫一布衣乎!人不以為狂,則以為妄”,朝廷置之不理,陳亮回鄉教書講學,“學者多歸之”。他出於一個愛國者的責任感,又於1178年中,連續三次上書,由於奏疏直言不諱,大膽揭發了一班大臣退讓求和、苟且求安和儒士們脫離實際的空談風,遭到了當道者的忌恨。回鄉之後,就有人向刑部控告了他,刑部侍郎何澹素忌恨陳亮,以“言涉犯上”之罪,逮捕了他,並施以酷刑,“笞亮無完膚”。此事孝宗得知,下詔免死,陳亮回鄉後,又發生了家僮殺人的事,被仇家控告為陳亮所指使,陳亮之父被囚於州獄,本人被下大理獄,這次蒙難因丞相王淮和好友辛棄疾等人的營救,又得免死,回家後的三年中,同朱熹展開了“王霸義利之辨”的交鋒。
經過兩次下獄,經受嚴重打擊排斥之後,陳亮並未對恢復中原之志有所改變。孝宗淳熙十五年(1188年),他親自到建康(南京)、京口(鎮江)觀察地形,作詞《念奴嬌·登多景樓》,對建康、京口一帶有如下描寫:“一水橫陳,連罔三兩,做出爭雄勢。六朝何事?只成門戶私計”、“正好長驅,不須反顧,尋取中流誓”,主張不要把長江天險僅僅當做是隔斷南疆北界的門戶,而要把它作為北伐中原,恢復失地的跳板,長驅直入,不須反顧。並且再次上疏,建議孝宗“由太子監軍,駐節建康,以示天下銳意恢復”。這時正遇孝宗決定內禪,奏疏未予上報,此次上書不但未到孝宗皇帝之手,反而因其內容指陳時弊,觸怒了許多官僚,“由是在廷交怒,以為狂怪”,“當路欲置我於死地”。陳亮回鄉後,一次參加鄉人宴會,有人在杯中放了胡椒末,同座的人回家暴風,他的家人誣告陳下了毒, 陳亮再吃官司,下了大理。其後因少卿鄭汝諧光宗面前求情,才免於死,這次下獄,從表面上看,屬於刑事案件,實際在其背後隱藏著政治原因。陳亮出獄後說 “亮濫膺無須之禍,初欲以人殘其命,後欲以受賂殘其軀,拒獄反端,搜尋竟不得一筆之罪……可謂吹毛求疵之極矣。”
陳亮竭憂於國事,為國家民族的復興盡瘁憂夢,多次上書中,向朝廷提出了很多好的建議,雖也曾得到孝宗皇帝的賞識,但終未被任用。直到紹熙四年(1193年), 51歲時,他參加禮部的進士試,考中了狀元。他在中狀元後的報恩詩中說:“復仇自是平生志,勿謂儒臣鬢髮蒼”。又在《告祖考文》中說:“親不能報,報君勿替。七十年間,大責有歸。非畢大事,心實恥之。”及第後,授簽書建康軍判官廳公事,然而,終因長期“憂患困折,精澤內耗,形體外高”,於紹熙五年(1194年),52歲就病逝了。陳亮死後40年,他的著作被編輯為《龍川集》行世。

文獻記載

宋史

陳亮,字同父,婺州永康人。生而目光有芒,為人才氣超邁,喜談兵,論議風生,下筆數千言立就。嘗考古人用兵成敗之跡,著《酌古論》。郡守周葵得之,相與論難,奇之,曰:“他日國士也。”請為上客。及葵為執政,朝士白事,必指令揖亮,因得交一時豪俊,盡其議論。因授以《中庸》、《大學》,曰:“讀此可精性命之說。”遂受而盡心焉。
隆興初,與金人約和,天下忻然幸得蘇息,獨亮持不可。婺州方以解頭薦,因上《中興五論》,奏入,不報。已而退修於家,學者多歸之,益力學著書者十年。
先是,亮嘗圜視錢塘,喟然嘆曰:“城可灌爾!”蓋以地下於西湖也。至是,當淳熙五年,孝宗即位蓋十七年矣。亮更名同,詣闕上書曰:
臣惟中國天地之正氣也,天命所鐘也,人心所會也,衣冠禮樂所萃也,百代帝王之所相承也。挈中國衣冠禮樂而寓之偏方,雖天命人心猶有所系,然豈以是為可久安而無事也!天地之正氣鬱遏而久不得騁,必將有所發泄,而天命人心,固非偏方所可久系也。
國家二百年太平之基,三代之所無也;二聖北狩之痛,漢、唐之所未有也。方南渡之初,君臣上下痛心疾首,誓不與之俱生,卒能以奔敗之餘,而勝百戰之敵。及秦檜倡邪議以沮之,忠臣義士斥死南方,而天下之氣惰矣。三十年之餘,雖西北流寓皆抱孫長息於東南,而君父之大仇一切不復關念,自非海陵送死淮南,亦不知兵戈為何事也。況望其憤故國之恥,而相率以發一矢哉!
丙午、丁未之變,距今尚以為遠,而海陵之禍,蓋陛下即位之前一年也。獨陛下奮不自顧,志於殄滅,而天下之人安然如無事。時方口議腹非,以陛下為喜功名而不恤後患,雖陛下亦不能以崇高之勢而獨勝之,隱忍以至於今,又十有七年矣。
昔春秋時,君臣父子相戕殺之禍,舉一世皆安之。而孔子獨以為三綱既絕,則人道遂為禽獸,皇皇奔走,義不能以一朝安。然卒於無所遇,而發其志於《春秋》之書,猶能以懼亂臣賊子。今舉一世而忘君父之大仇,此豈人道所可安乎?使學者知學孔子之道,當道陛下以有為,決不沮陛下以苟安也。南師之不出,於今幾年矣,豈無一豪傑之能自奮哉?其勢必有時而發泄矣。苟國家不能起而承之,必將有承之者矣。不可恃衣冠禮樂之舊,祖宗積累之深,以為天命人心可以安坐而久系也。“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懷”。自三代聖人皆知其為甚可畏也。
春秋之末,齊、晉、秦、楚皆衰,吳、越起於小邦,遂伯諸侯。黃池之會,孔子所甚痛也,可以明中國之無人矣。此今世儒者之所未講也。今金源之植根既久,不可以一舉而遂滅;國家之大勢未張,不可以一朝而大舉。而人情皆便於通和者,勸陛下積財養兵,以待時也。臣以為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苟安,而為妄庸兩售之地,宜其為人情之所甚便也。自和好之成十有餘年,凡今日之指畫方略者,他日將用之以坐籌也;今日之擊球射鵰者,他日將用之以決勝也。府庫充滿,無非財也;介冑鮮明,無非兵也。使兵端一開,則其跡敗矣。何者?人才以用而見其能否,安坐而能者不足恃也。兵食以用而見其盈虛,安坐而盈者不足恃也。而朝廷方幸一旦之無事,庸愚齷齪之人皆得以守格令、行文書,以奉陛下之使令,而陛下亦幸其易制而無他也。徒使度外之士擯棄而不得騁,日月蹉跎而老將至矣。臣故曰: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苟安,而為妄庸兩售之地也。
東晉百年之間,南北未嘗通和也,故其臣東西馳騁,多可用之才。今和好一不通,朝野之論常如敵兵之在境,惟恐其不得和也,雖陛下亦不得而不和矣。昔者金人草居野處,往來無常,能使人不知所備,而兵無日不可出也。今也城郭宮室、政教號令,一切不異於中國,點兵聚糧,文移往反,動涉歲月。一方有警,三邊騷動,此豈能歲出師以擾我乎?然使朝野常如敵兵之在境,乃國家之福,而英雄所用以爭天下之機也,執事者胡為速和以惰其心乎?
晉、楚之戰於邲也,欒書以為:“楚自克庸以來,其君無日不討國人而訓之:‘於!民生之不易,禍至之無日,戒懼之不可以怠。’在軍,無日不討軍實而申儆之:‘於!勝之不可保,紂之百克而卒無後。’”晉、楚之弭兵於宋也,子罕以為:“兵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也,聖人以興,亂人以廢,廢興存亡昏明之術,皆兵之由也。而求去之,是以誣道蔽諸侯也。”夫人心之不可惰,兵威之不可廢,故雖成、康太平,猶有所謂四征不庭、張皇六師者,此李沆所以深不願真宗皇帝之與遼和親也。況南北角立之時,而廢兵以惰人心,使之安於忘君父之大仇,而置中國於度外,徒以便妄庸之人,則執事者之失策亦甚矣。陛下何不明大義而慨然與金絕也?
貶損乘輿,卻御正殿,痛自克責,誓必復仇,以勵群臣,以振天下之氣,以動中原之心,雖未出兵,而人心不敢惰矣。東西馳騁,而人才出矣。盈虛相補,而兵食見矣。狂妄之辭不攻而自息,懦庸之夫不卻而自退縮矣。當有度外之士起,而惟陛下之所欲用矣。是雲合回響之勢,而非可安坐所致也。臣請為陛下陳國家立國之本末,而開今日大有為之略;論天下形勢之消長,而決今日大有為之機,惟陛下幸聽之。
唐自肅、代以後,上失其柄,藩鎮自相雄長,擅其土地人民,用其甲兵財賦,官爵惟其所命,而人才亦各盡心於其所事,卒以成君弱臣強、正統數易之禍。藝祖皇帝一興,而四方次第平定,藩鎮拱手以趨約束,使列郡各得自達於京師。以京官權知,三年一易,財歸於漕司,而兵各歸於郡。朝廷以一紙下郡國,如臂之使指,無有留難。自筦庫微職,必命於朝廷,而天下之勢一矣。故京師嘗宿重兵以為固,而郡國亦各有禁軍,無非天子所以自守其地也。兵皆天子之兵,財皆天子之財,官皆天子之官,民皆天子之民,紀綱總攝,法令明備,郡縣不得以一事自專也。士以尺度而取,官以資格而進,不求度外之奇才,不慕絕世之雋功。天子蚤夜憂勤於其上,以義理廉恥嬰士大夫之心,以仁義公恕厚斯民之生,舉天下皆由於規矩準繩之中,而二百年太平之基從此而立。
然契丹遂得以猖狂恣睢,與中國抗衡,儼然為南北兩朝,而頭目手足渾然無別。微澶淵一戰,則中國之勢浸微,根本雖厚而不可立矣。故慶曆增幣之事,富弼以為朝廷之大恥,而終身不敢自論其勞。蓋契丹徵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供貢,是臣下之禮也。契丹之所以卒勝中國者,其積有漸也。立國之初,其勢固必至此。故我祖宗常嚴廟堂而尊大臣,寬郡縣而重守令。於文法之內,未嘗折困天下之富商巨室;于格律之外,有以容獎天下之英偉奇傑,皆所以助立國之勢,而為不虞之備也。
慶曆諸臣亦嘗憤中國之勢不振矣,而其大要,則使群臣爭進其說,更法易令,而廟堂輕矣;嚴按察之權,邀功生事,而郡縣又輕矣。豈惟於立國之勢無所助,又從而朘削之,雖微章得象陳執中以排沮其事,亦安得而不自沮哉!獨其破去舊例,以不次用人,而勸農桑,務寬大,為有合於因革之宜,而其大要已非矣。此所以不能洗契丹平視中國之恥,而卒發神宗皇帝之大憤也。
王安石以正法度之說,首合聖意,而其實則欲籍天下之兵盡歸於朝廷,別行教閱以為強也;括郡縣之利盡入於朝廷,別行封樁以為富也。青苗之政,惟恐富民之不困也;均輸之法,惟恐商賈之不折也。罪無大小,動輒興獄,而士大夫緘口畏罪矣。西、北兩邊致使內臣經畫,而豪傑恥於為役矣。徒使神宗皇帝見兵財之數既多,銳然南北征伐,卒乖聖意,而天下之勢實未嘗振也。彼蓋不知朝廷立國之勢,正患文為之太密,事權之太分,郡縣太輕於下而委瑣不足恃,兵財太關於上而重遲不易舉。祖宗惟用前四者以助其勢,而安石竭之不遺餘力,不知立國之本末者,真不足以謀國也。元祐、紹聖一反一復,而卒為金人侵侮之資,尚何望其振中國以威四裔哉?
南渡以來,大抵遵祖宗之舊,雖微有因革增損,不足為輕重有無。如趙鼎諸臣,固已不究變通之理,況秦檜盡取而沮毀之,忍恥事仇,飾太平於一隅以為欺,其罪可勝誅哉!陛下憤王業之屈於一隅,勵志復仇,不免籍天下之兵以為強,括郡縣之利以為富。加惠百姓,而富人無五年之積;不重徵稅,而大商無巨萬之藏,國勢日以困竭。臣恐尺籍之兵,府庫之財,不足以支一旦之用也。陛下蚤朝晏罷,冀中興日月之功,而以繩墨取人,以文法涖事;聖斷裁製中外,而大臣充位,胥吏坐行條令,而百司逃責,人才日以闒茸。臣恐程文之士,資格之官,不足當度外之用也。藝祖經畫天下之大略,太宗已不能盡用,今其遺意,豈無望於陛下也!陛下苟推原其意而行之,可以開社稷數百年之基,而況於復故物乎!不然,維持之具既窮,臣恐祖宗之積累亦不足恃也。陛下試令臣畢陳於前,則今日大有為之略必知所處矣。
夫吳、蜀天地之偏氣,錢塘又吳之一隅。當唐之衰,錢鏐以閭巷之雄,起王其地,自以不能獨立,常朝事中國以為重。及我宋受命,禘盡以其家入京師,而自獻其土。故錢塘終始五代,被兵最少,而二百年之間,人物日以繁盛,遂甲於東南。及建炎、紹興之間,為岳飛所駐之地,當時論者,固已疑其不足以張形勢而事恢復矣。秦檜又從而備百司庶府,以講禮樂於其中,其風俗固已華靡,士大夫又從而治園囿台榭,以樂其生於干戈之餘,上下晏安,而錢塘為樂國矣。一隙之地,本不足以容萬乘,而鎮壓且五十年,山川之氣蓋亦發泄而無餘矣。故谷粟、桑麻、絲枲之利,歲耗於一歲,禽獸、魚鱉、草木之生,日微於一日,而上下不以為異也。公卿將相,大抵多江、浙、閩、蜀之人,而人才亦日以凡下,場屋之士以十萬數,而文墨小異,已足以稱雄於其間矣。陛下據錢塘已耗之氣,用閩、浙日衰之士,而欲鼓東南習安脆弱之眾,北向以爭中原,臣是以知其難也。
荊、襄之地,在春秋時,楚用以虎視齊、晉,而齊、晉不能屈也。及戰國之際,獨能與秦爭帝。其後三百餘年,而光武起於南陽,同時共事,往往多南陽故人。又二百餘年,遂為三國交據之地,諸葛亮由此起輔先主,荊楚之士從之如雲,而漢氏賴以復存於蜀;周瑜魯肅呂蒙陸遜陸抗鄧艾羊祜皆以其地顯名。又百餘年,而晉氏南渡,荊、雍常雄於東南,而東南往往倚以為強,梁竟以此代齊。及其氣發泄無餘,而隋、唐以來,遂為偏方下州。五代之際,高氏獨常臣事諸國。本朝二百年之間,降為荒落之邦,北連許、汝,民居稀少,土產卑薄,人才之能通姓名於上國者,如晨星之相望。況至於建炎、紹興之際,群盜出沒於其間,而被禍尤極,以迄於今,雖南北分畫交據,往往又置於不足用,民食無所從出,而兵不可由此而進。議者或以為憂,而不知其勢之足用也。其地雖要為偏方,然未有偏方之氣五六百年而不發泄者,況其東通吳會,西連巴蜀,南極湖湘,北控關洛,左右伸縮,皆足以為進取之機。今誠能開墾其地,洗濯其人,以發泄其氣而用之,使足以接關洛之氣,則可以爭衡於中國矣,是亦形勢消長之常數也。
陛下慨然移都建業,百司庶府皆從草創,軍國之儀皆從簡略,又作行宮於武昌,以示不敢寧居之意。常以江、淮之師為金人侵軼之備,而精擇一人之沈鷙有謀、開豁無他者,委以荊、襄之任,寬其文法,聽其廢置,撫摩振厲於三數年之間,則國家之勢成矣。
石晉失盧龍一道,以成開運之禍,蓋丙午、丁未歲也。明 年,藝祖皇帝始從郭太祖征伐,卒以平定天下。其後契丹以甲辰敗於澶淵,而丁未、戊申之間,真宗皇帝東封西祀,以告太平,蓋本朝極盛之時也。又六十年,而神宗皇帝實以丁未歲即位,國家之事於此一變矣。又六十年丙午、丁未,遂為靖康之禍。天獨啟陛下於是年,而又啟陛下以北向復仇之志。今者去丙午、丁未,近在十年間矣。天道六十年一變,陛下不可不有以應其變乎?此誠今日大有為之機,不可苟安以玩歲月也。
臣不佞,自少有驅馳四方之志,嘗數至行都,人物如林,其論皆不足以起人意,臣是以知陛下大有為之志孤矣。辛卯、壬辰之間,始退而窮天地造化之初,考古今沿革之變,以推極皇帝王伯之道,而得漢、魏、晉、唐長短之由,天人之際昭昭然可考而知也。始悟今世之儒士自以為得正心誠意之學者,皆風痹不知痛癢之人也。舉一世安於君父之仇,而方低頭拱手以談性命,不知何者謂之性命乎?陛下接之而不任以事,臣於是服陛下之仁。又悟今世之才臣自以為得富國強兵之術者,皆狂惑以肆叫呼之人也。不以暇時謀究立國之本末,而方揚眉伸氣以論富強,不知何者謂之富強乎?陛下察之而不敢盡用,臣於是服陛下之明。陛下厲志復仇足以對天命,篤於仁愛足以結民心,而又仁明足以照臨群臣一偏之論,此百代之英主也。今乃委任庸人,籠絡小儒,以遷延大有為之歲月,臣不勝憤悱,是以忘其賤而獻其愚。陛下誠令臣畢陳於前,豈惟臣區區之願,將天地之神、祖宗之靈,實與聞之。
書奏,孝宗赫然震動,欲榜朝堂以勵群臣,用种放故事,召令上殿,將擢用之。左右大臣莫知所為,惟曾覿知之,將見亮,亮恥之,逾垣而逃。覿以其不詣己,不悅。大臣尤惡其直言無諱,交沮之,乃有都堂審察之命。宰相臨以上旨,問所欲言,皆落落不少貶,又不合。
待命十日,再詣闕上書曰:
恭惟皇帝陛下厲志復仇,不肯即安於一隅,是有大功於社稷也。然坐錢塘浮侈之隅以圖中原,則非其地;用東南習安之眾以行進取,則非其人。財止於府庫,則不足以通天下之有無;兵止於尺籍,則不足以兼天下之勇怯。是以遷延之計遂行,而陛下大有為之志乖矣。此臣所以不勝忠憤,齋沐裁書,獻之闕下,願得望見顏色,陳國家立國之本末,而開大有為之略;論天下形勢之消長,而決大有為之機,務合於藝祖經畫天下之本旨。然待命八日,未有聞焉。臣恐天下豪傑有以測陛下之意向,而雲合回響之勢不得而成矣。
又上書曰:
臣妄意國家維持之具,至今日而窮,而藝祖皇帝經畫天下之大指,猶可恃以長久,苟推原其意而變通之,則恢復不足為矣。然而變通之道有三:有可以遷延數十年之策,有可以為百五六十年之計,有可以復開數百年之基。事勢昭然而效見殊絕,非陛下聰明度越百代,決不能一一以聽之。臣不敢泄之大臣之前,而大臣拱手稱旨以問,臣亦姑取其大體之可言者三事以答之。
其一曰:二聖北狩之痛,蓋國家之大恥,而天下之公憤也。五十年之餘,雖天下之氣銷鑠頹墮,不復知仇恥之當念,正在主上與二三大臣振作其氣,以泄其憤,使人人如報私仇,此《春秋》書衛人殺州吁之意也。其二曰:國家之規模,使天下奉規矩準繩以從事,群臣救過之不給,而何暇展布四體以求濟度外之功哉!其三曰:藝祖皇帝用天下之士人,以易武臣之任事者,故本朝以儒立國。而儒道之振,獨優於前代。今天下之士熟爛委靡,誠可厭惡,正在主上與二三大臣反其道以教之,作其氣而養之,使臨事不至乏才,隨才皆足有用,則立國之規模不至戾藝祖之本旨,而東西馳騁以定禍亂,不必專在武臣也。臣所以為大臣論者,其略如此。
書既上,帝欲官之,亮笑曰:“吾欲為社稷開數百年之基,寧用以博一官乎!”亟渡江而歸。日落魄醉酒,與邑之狂士飲,醉中戲為大言,言涉犯上。一士欲中亮,以其事首刑部。侍郎何澹嘗為考試官,黜亮,亮不平,語數侵澹,澹聞而嗛之,即繳狀以聞。事下大理,笞掠亮無完膚,誣服為不軌。事聞,孝宗知為亮,嘗陰遣左右廉知其事,及奏入取旨,帝曰:“秀才醉後妄言,何罪之有!”劃其牘於地,亮遂得免。
居無何,亮家僮殺人於境,適被殺者嘗辱亮父次尹,其家疑事由亮。聞於官,笞榜僮,死而復甦者數,不服。又囚亮父於州獄。而屬台官論亮情重,下大理。時丞相淮知帝欲生亮,而辛棄疾羅點高亮才,援之尤力,復得不死。
亮自以豪俠屢遭大獄,歸家益厲志讀書,所學益博。其學自孟子後惟推王通,嘗曰:“研窮義理之精微,辨析古今之同異,原心於秒忽,較禮於分寸,以積累為工,以涵養為正,睟面盎背,則於諸儒誠有愧焉。至於堂堂之陳,正正之旗,風雨雲雷交發而並至,龍蛇虎豹變現而出沒,推倒一世之智勇,開拓萬古之心胸,自謂差有一日之長。”亮意蓋指朱熹呂祖謙等雲。
高宗崩,金遣使來吊,簡慢。而光宗由潛邸判臨安府,亮感孝宗之知,至金陵視形勢,復上疏曰:
有非常之人,然後可以建非常之功。求非常之功,而用常才、出常計、舉常事以應之者,不待知者而後知其不濟也。秦檜以和誤國二十餘年,而天下之氣索然無餘矣。陛下慨然有削平宇內之志,又二十餘年,天下之士始知所向,其有功於宗廟社稷者,非臣區區所能誦說其萬一也。高宗皇帝春秋既高,陛下不欲大舉,驚動慈顏,抑心俯首,以致色養,聖孝之盛,書冊之所未有也。今者高宗既已祔廟,天下之英雄豪傑皆仰首以觀陛下之舉動,陛下其忍使二十年間所以作天下之氣者,一旦而復索然乎?
天下不可以坐取也,兵不可以常勝也,驅馳運動又非年高德尊者之所宜也。東宮居曰監國,行曰撫軍,陛下何以不於此時而命東宮為撫軍大將軍,歲巡建業,使之兼統諸司,盡護諸將,置長史、司馬以專其勞,而陛下於宅憂之餘,運用人才,均調天下,以應無窮之變?此肅宗所以命廣平王之故事也。
高宗與金有父兄之仇,生不能以報之,則死必有望於子孫,何忍以升遐之哀告諸仇哉!遺留、報謝,三使繼遣,金帛寶貨,千兩連發。而金人僅以一使,如臨小邦,哀祭之辭寂寥簡慢,義士仁人痛切心骨,豈以陛下之聖明智勇而能忍之乎! 陛下倘以大義為當正,撫軍之言為可行,則當先經理建業而後使臨之。縱今歲未為北舉之謀,而為經理建康之計,以振動天下而與金絕,陛下之初志亦庶幾於少伸矣!陛下試一聽臣,用其喜怒哀樂之權鼓動天下。
大略欲激孝宗恢復,而是時孝宗將內禪,不報。由是在廷交怒,以為狂怪。
先是,鄉人會宴,末胡椒特置亮羹胾中,蓋村俚敬待異禮也。同坐者歸而暴死,疑食異味有毒,已入大理。會呂興、何念四毆呂天濟且死,恨曰:“陳上舍使殺我。”縣令王恬實其事,台官諭監司選酷吏訊問,無所得,取入大理,眾意必死。少卿鄭汝諧閱其單辭,大異曰:“此天下奇材也。國家若無罪而殺士,上乾天和,下傷國脈矣。”力言於光宗,遂得免。
未幾,光宗策進士,問以禮樂刑政之要,亮以君道、師道對,且曰:“臣竊嘆陛下之於壽皇蒞政二十有八年之間,寧有一政一事之不在聖懷?而問安視寢之餘,所以察辭而觀色,因此而得彼者其端甚眾,亦既得其機要而見諸施行矣。豈徒一月四朝而以為京邑之美觀也哉!”時光宗不朝重華宮,群臣更進迭諫,皆不聽,得亮策,乃大喜,以為善處父子之間。奏名第三,御筆擢第一。既知為亮,則大喜曰:“朕擢果不謬。”孝宗在南內,寧宗在東宮,聞知皆喜,故賜第告詞曰:“爾蚤以藝文首賢能之書,旋以論奏動慈宸之聽。親閱大對,嘉其淵源,擢置舉首,殆天留以遺朕也。”授僉書建康府判官廳公事。未至官,一夕,卒。
亮之既第而歸也,弟充迎拜於境,相對感泣。亮曰:“使吾他日而貴,澤首逮汝,死之日,各以命服見先人於地下足矣。”聞者悲傷其意。然志存經濟,重許可,人人見其肺肝。與人言,必本於君臣父子之義,雖為布衣,薦士恐弗及。家僅中產,畸人寒士衣食之,久不衰。卒之後,吏部侍郎葉適請於朝,命補一子官,非故典也。端平初,諡文毅,更與一子官。

軼事彙編

陳同甫名亮,號龍川。始聞辛稼軒名,訪之。過小橋,三躍而馬三卻,同甫怒,拔劍斬馬首,推馬仆地,徒步而進。稼軒適倚樓望見之,大驚,遣人詢之,則已及門,遂訂交。稼軒帥淮時,同甫訪於治所,相與談天下事。酒酣,稼軒言南北之利害,南之可並北者如此,北之可並南者如此,且言錢唐非帝王居,斷牛頭之山,天下無援兵,決西湖之水,滿城皆魚鱉。飲罷,宿同甫於齋,同甫夜思稼軒沉重寡言,醒必思其誤,將殺我以滅口,遂盜其駿馬而逃。月余,致書稼軒,假十萬緡以紓困,稼軒如數與之。
龍川陳同甫,天下士也。嘗視錢塘,喟然而嘆曰:“城可灌爾。”奏書孝宗,請移都建康,且建行宮於武昌,以用荊襄,以制中原。上韙其議,使宰相王淮召至都省問下手處。陳與考亭游,王素不喜考亭,並陳而嫉之。翌日,上問陳所言,對曰:“秀才說話耳!”遂不復召見。
呂東萊居婺,以講學倡諸儒,四方翕然歸之。陳同甫負才頡頏其間,以兄事之。嘗於丈席間,時發警論,東萊不謂然。既而東萊卒,同甫以文祭之,朱晦翁見之,大不契意,遺婺人書曰:“諸君子聚頭磕額,理會何事,乃至有此等怪論!”同甫聞之不樂。他日上孝宗書曰:“今世之仁士,自謂得誠意正心之學者,風痹不知痛癢之人也。舉一世安於君父之大仇,而方且揚眉拱手以談性命,不知何者謂之性命乎?”蓋微以諷晦翁而使之聞之,晦翁亦不訝也。
龍川陳亮,居里落拓,與邑之狂生甲,命妓飲於蕭氏,目妓為妃。旁有客乙,欲陷陳罪,則謂甲曰:“既冊妃矣,孰為相?”甲曰:“陳亮為相。”乙曰:“何以處我?”曰:“爾為右相。吾用二相,大事濟矣。”乙遂請甲位於僧之高座,二相奏事訖,降階拜,甲穆然端委而已。妃遂捧觴歌降黃龍為壽,妃與二相俱以次呼萬歲。蓋戲也。先是亮試南宮,何澹校其文而黜之,亮不能平,遍語朝之故舊曰:“亮老矣,反為小子所辱。”澹聞而銜之,未有間,時為吏部侍郎,乙探知其事,亟走刑部上首狀,澹即繳狀,事下廷尉,笞亮無全膚,誣服為不軌。案具,孝宗聞之,固知為亮,陰遣左右往永嘉,廉知其實。大臣奏入取旨,上曰:“秀才醉了,胡說亂道,何罪之有?”以御筆畫其牘於地,亮與甲俱掉臂出獄。未幾,亮又以家僮殺人,讎家置亮父於州圄,又屬中執法,論亮情重下廷尉。時王丞相淮知上意欲活亮,稼軒辛公援之甚至,亮遂得不死。時考亭先生、水心先生、止齋陳氏,俱與亮交,莫有救亮跡。亮與辛書,有“君舉吾兄,正則吾弟,竟成空言”雲。
陳龍川自大理獄出,赴省試。試出,過陳止齋,舉第一場書義破,止齋曰:“又休了。”舉第二場勉強行道大有功論破云:“天下豈有道外之功哉?”止齋笑曰:“出門便見‘哉’,然此句卻有理。”又第三場策起云:“天下大勢之所趨,天地鬼神不能易,而易之者人也。”止齋曰:“此番得了!”既而果中選。
時諸賢以光皇久闕問安,更進迭諫。亮獨於末篇有“豈在一月四朝為禮”之說,光皇以為善處父子之間,親擢第一。
水心少與龍川游,龍川才高而學未粹,氣豪而心未平。水心不以為然也,作抱膝軒詩,鐫誚規宜。是時水心初起,龍川已有盛名。龍川雖不樂,亦不怒,垂死猶托銘於水心曰:“銘或不信,吾當虛空間與子辨。”

作品

陳亮力主抗金,曾多次上書孝宗,反對“偏安定命”,痛斥秦檜奸邪,倡言恢復,完成祖國統一大業。他的政論文、史論,如《上孝宗皇帝書》、《中興五論》、《酌古論》等,提出“任賢使能”、“簡法重令”等革新圖強言論,無不以功利為依歸。其哲學論文,具有樸素唯物主義思想,為永康學派的代表。他提倡“實事實功”,有益於國計民生,並對理學家空談“盡心知性”,譏諷為“皆風痹不知痛癢之人”。他還與朱熹多次進行論辯。所作文章,說理透闢,筆力縱橫馳騁,氣勢慷慨激昂,自稱"人中之龍,文中之虎",可謂“推倒一世之智勇,開拓萬古之心胸”(《甲辰答朱元晦書》)。
陳亮有詞74首。他的愛國詞作能結合政治議論,自抒胸臆,曾自言其詞作“平生經濟之懷,略已陳矣”(《水心集》卷二十九《書龍川集後》)。如〔水調歌頭〕《送章德茂大卿使虜》:"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應有,一個半個恥臣戎",〔念奴嬌〕《登多景樓》:“憑卻江山管不到,河洛腥膻無際。正好長驅,不須反顧,尋取中流誓”。以及〔賀新郎〕《寄辛幼安和見懷韻》:“父老長安今余幾?後死無仇可雪”等,其愛國憤世之情,慷慨激烈,氣勢磅礴,與辛棄疾詞風相近似。劉熙載《藝概》卷四說"同甫與稼軒為友,其人才相若,詞亦相似"。
陳亮作詞,曾自述:“本之以方言俚語,雜之以街譚巷歌,摶搦義理,劫剝經傳,而卒歸之曲子之律,可以奉百世豪英一笑。”(《與鄭景元提乾書》)所作除愛國豪壯之詞外,亦有艷麗、閒適、應酬和投贈、祝壽之作,其中如〔水龍吟〕“鬧花深處層樓”、〔虞美人〕“東風盪揚輕雲縷”等,頗為清幽閒淡,疏宕有致。然而他的應酬、祝壽之詞則大都無甚新意,但“不作一妖語、媚語”(毛晉《龍川詞跋》)。
直齋書錄解題》著錄《龍川文集》40卷,今不見傳本。有明成化刻本30卷,明萬曆、崇禎刻本,史朝富刻本,均為30卷。通行本有《國學基本叢書》本,《四部備要》排印本。1974年中華書局出版校點本《陳亮集》。
直齋書錄解題》著錄陳亮《外集》詞4卷,今不傳,現存《龍川詞》,有明《唐宋名賢百家詞》、明毛晉汲古閣本。《四庫全書》、《續金華叢書》、《四部備要》均用汲古閣本。《全宋詞》用毛刻並據明鈔校正,又加輯補。

詩作

【梅花】
疏技橫玉瘦,小萼點珠光。
一朵忽先發,百花皆後春。
欲傳春信息,不怕雪埋藏。
玉笛休三弄,東君正主張。
【送文子赴闕】
直排閶闔挽天潢,到得雲章自帝鄉
電抉雷掀驚偉特,韻成鈞奏快鏗鏘。
紫泥新拜絲綸寵,前席行依日月光。
禁侍燕閒如獻納,願將民瘼達君王。
【廷對應制】
皇朝銳意急英賢,虜據中原七十年。
際遇風雲凡事別,積功日月壯心愆。
管簫器小誰能識,孔孟人存用則傳。
慚負壽皇勤教育,奏篇半徹冕旒前。
及第謝恩和御賜詩韻
雲漢昭回倬錦章,爛然衣被九天光。
已將德雨平分布,更把仁風與奉揚。
治道修明當正寧,皇威震迭到遐方。
復讎自是平生志,勿謂儒臣鬢髮蒼。
詠梅二首】
春回積雪層冰里,香動荒山野水濱。
帶月一枝低弄影,背風千片遠隨人。
十里溫香撲馬來,江頭還見去年梅。
喜開剩欲邀明月,愁落先教掃綠苔。
壽曾主管】
累世名稱閥閱高,搢紳維復似英豪。
宏才鹹許致千里,小試先觀夢四刀。
方正寧容遷嶽麓,清明端可鑑絲毫。
文章政事傳家美,須信池中有鳳毛。
豫章此夕誕賢良,非霧非煙遶畫堂。
正是庭蘭爭秀髮,更當隴麥弄輕黃。
一杯為壽滄溟窄,萬口同詞日月長。
朝晚定知歸禁近,千年常得侍清光。
送文子轉漕江東二首】
九重寤寐憶忠誠,故向長沙起賈生。
魏闕絲綸新借寵,秦淮草木舊知名。
已聞塞下銷鋒鏑,正自胸中有甲兵。
萬幕從茲無減灶,笑看臥鼓舊邊城。
詔頒英簜促鋒車,暫借長才按轉輸。
昔嘆當年無李牧,今知江左有夷吾。
休論足食為先策,自是平戎在用儒。
來歲春風三月暮,沙堤隠隠接雲衢。

詞作

的皪兩三枝,點破暮煙蒼碧。好在屋檐斜入,傍玉奴橫笛。
月華如水過林塘,花陰弄苔石。欲向夢中飛蝶,恐幽香難覓。
不見南師久,漫說北群空。當場只手,畢竟還我萬夫雄。
自笑堂堂漢使,得似洋洋河水,依舊只流東?且復穹廬拜,會向藁街逢!
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應有,一個半個恥臣戎!
萬里腥膻如許,千古英靈安在,磅礴幾時通?胡運何須問,赫日正當中!
桂枝香
天高氣肅,正月色分明,秋容新沐。桂子初收,三十六宮都足。
不辭散落人間去,怕群花、自嫌凡俗。向他秋晚,喚回春意,幾曾幽獨!
是天上余香剩馥。怪一樹香風,十里相續。坐對花旁,但見色浮金粟。
芙蓉只解添愁思,況東籬、淒涼黃菊。入時太淺,背時太遠,愛尋高躅。
離亂從頭說,愛吾民、金繒不愛,蔓藤累葛。壯氣盡消人脆好,冠蓋陰山觀雪。
虧殺我、一星星發!涕出女吳成倒轉,問魯為齊弱何年月?丘也幸,由之瑟。
斬新換出旗麾別,把當時、一樁大義,拆開收合。據地一呼吾往矣。萬里搖肢動骨。
這話霸、只成痴絕!天地洪爐誰扇鞴?算於中、安得長堅鐵!淝水破,關東裂。
鬧花深處層樓,畫簾半卷東風軟。春歸翠陌,平莎茸嫩,垂楊金淺。
遲日催花,淡雲閣雨,輕寒輕暖。恨芳菲世界,遊人未賞,都付與、鶯和燕。
寂寞憑高念遠,向南樓、一聲歸雁。金釵鬥草,青絲勒馬,風流雲散。
羅綬分香,翠綃封淚,幾多幽怨!正消魂又是,疏煙淡月,子規聲斷。
危樓還望,嘆此意、今古幾人曾會?鬼設神施,渾認作、天限南疆北界。
一水橫陳,連岡三面,做出爭雄勢。六朝何事,只成門戶私計?
因笑王謝諸人,登高懷遠,也學英雄涕。憑卻江山,管不到、河洛腥膻無際。
正好長驅,不須反顧,尋取中流誓。小兒破賊,勢成寧問強對!
東風盪颺輕雲縷,時送蕭蕭雨。 水邊台榭燕新歸, 一口香泥濕帶落花飛。
海棠糝徑鋪香繡,依舊成春瘦。黃昏庭院柳啼鴉,記得那人和月折梨花。
碧幕霞綃一縷紅。槐枝啼宿鳥,冷煙濃。小樓愁倚畫闌東。黃昏月,一笛碧雲風。
往事已成空。夢魂飛不到,楚王宮。翠綃和淚暗偷封。江南闊,無處覓征鴻。
魄行歌記昔游,心顱如許尚何求?心肝吐盡無餘事,口腹安然豈遠謀!
才怕暑,又傷秋。天涯夢斷有書不?大都眼孔新來淺,羨爾微官作計周。
話殺渾閒說!不成教、齊民也解,為伊為葛?樽酒相逢成二老,卻憶去年風雪。
新著了、幾莖華發。百世尋人猶接踵,嘆只今、兩地三人月!寫舊恨,向誰瑟?
男兒何用傷離別?況古來、幾番際會,風從雲合。千里情親長晤對,妙體本心次骨。
臥百尺高樓斗絕。天下適安耕且老,看買犁賣劍平家鐵!壯士淚,肺肝裂!
春乍透,香早暗偷傳。深院落,斗清妍。紫檀枝似流蘇帶,黃金須勝辟寒鈿。
更朝朝,瓊樹好,笑當年。 花不向沉香亭上看;樹不著唐昌宮裡玩。
衣帶水,隔風煙。鉛華不御凌波處,蛾眉淡掃至尊前。管如今,渾似了,更堪憐。
老去憑誰說?看幾番、神奇臭腐夏裘冬葛!父老長安今余幾?後死無仇可雪。
猶未燥、當時生髮!二十五弦多少恨,算世間、那有平分月!胡婦弄,漢宮瑟。
樹猶如此堪重別!只使君、從來與我,話頭多合。行矣置之無足問,誰換妍皮痴骨?
但莫使伯牙弦絕!九轉丹砂牢拾取,管精金只是尋常鐵。龍共虎,應聲裂。
冰輪斜輾鏡天長,江練隱寒光。危闌醉倚人如畫,隔煙村、何處鳴桹?烏鵲倦棲,魚龍驚起,星斗掛垂楊。
蘆花千頃水微茫,秋色滿江鄉。樓台恍似遊仙夢,又疑是、洛浦瀟湘。風露浩然,山河影轉,今古照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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