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漢紀·戾太子事件

資治通鑑·漢紀·戾太子事件

戾太子事件也就是武帝朝著名的巫蠱之禍。

戾太子是漢武帝的嫡長子,衛皇后所生,武帝朝前期,衛氏家族顯赫一時,皇后盛寵,太子的地位相當穩固。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武帝有了越來越多的兒子,關鍵是衛青和霍去病去世,衛家後繼乏人,這一家族的榮耀陡然暗淡下去,太子溫厚,和雄才大略的武帝性格迥異。武帝開始對太子不滿,情感上也相當疏遠,但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武帝仍然視之為合格的繼承者。這種態度的形成,一方面是武帝出於對政局的理智判斷,即在長年的征伐之後太子這樣的統治者可以帶來安靜的、與民休息的政治格局;而另一方面則是皇后和太子的極度小心勉力支撐的結果。

在出事以前,武帝和太子的關係大約是這樣的:皇帝可以放心地在短期內將朝廷和宮中事務交託給太子和皇后,太子似乎也沒有犯過任何嚴重的錯誤。武帝已經默認了他們父子之間政治風格的差異。但是隨著太子走進朝局,不同的大臣之間出現了更接近皇帝或者更接近太子的分別。武帝時期受到重用的大臣普遍不太歡迎太子。同時武帝身邊的宦官開始頻繁地構陷太子,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太子在當時的朝局和宮廷中都處於比較孤立無援的狀態。法定的儲君身份和武帝的肯定是太子力量僅有的支持。

基本介紹

  • 中文名:戾太子事件
  • 別名:巫蠱之禍
  • 參與人員:太子
  • 記載史料:資治通鑑
全文,評析,

全文

1
【原文】
初,上年二十九乃生戾太子①,甚愛之。及長,性仁恕溫謹,上嫌其材能少,不類己;而所幸王夫人生子閎,李姬生子旦、胥,李夫人生子髆,皇后、太子寵浸②衰,常有不自安之意。上覺之,謂大將軍青曰③:“漢家庶事草創,加四夷侵陵中國,朕不變更制度,後世無法④;不出師征伐,天下不安;為此者不得不勞民。若後世又如朕所為,是襲亡秦之跡也。太子敦重好靜,必能安天下,不使朕憂。欲求守文⑤之主,安有賢於太子者乎!聞皇后與太子有不安之意,豈有之邪?可以意曉之。”大將軍頓首謝。皇后聞之,脫簪請罪⑥。太子每諫證伐四夷,上笑曰:“吾當⑦其勞,以逸遺汝,不亦可乎?”
【注釋】
①戾(lì)太子:劉據,漢武帝長子,衛皇后所生。死後謚為戾。
②浸:逐漸。
③大將軍青:漢大將軍衛青,衛皇后同母異父的弟弟。
④法:標準,仿效。
⑤守文:遵循先王法度。
⑥脫簪請罪:周宣姜後曾經用脫簪珥,待罪於永巷的方法勸諫宣王,後世指后妃取下簪珥等首飾,表示自責請罪。
⑦當:承擔。
【譯文】
當初,武帝二十九歲時才生下戾太子劉據,非常疼愛他。太子日漸長成,性格仁恕溫和謹慎,武帝嫌他缺少才能,不像自己,其時武帝寵幸的王夫人生子劉閎,李姬生子劉旦、劉胥,李夫人生子劉髆,皇后和太子漸漸失寵,經常有不自安之意。武帝覺察到了,對大將軍衛青說:“漢家諸事均屬草創,加上四夷侵擾中原,朕不變更制度,後世就沒有可以效法的準則;不出師征伐,天下就沒有安寧;因此不得不勞民。如果後世也像朕一樣,豈不是延續了亡秦的風氣。太子為人敦厚穩重好靜,必定能給天下帶來安定,不讓朕擔憂。想找一個遵循法度的守文之主,難道還有比太子更好的人選嗎?聽說皇后與太子有不安之意,難道真有這事嗎?你可以把意思轉述給他們聽。”大將軍磕頭謝恩。皇后聽到後,向皇帝脫簪請罪。太子經常勸諫不要征伐四夷,武帝就笑著說:“我承擔辛苦的征伐,打出太平時世留給你,不也很好嗎?”
2
【原文】
上每行幸,常以後事付太子,宮內付皇后。有所平決①,還,白其最,上亦無異,有時不省也。上用法嚴,多任深刻②吏;太子寬厚,多所平反,雖得百姓心,而用法大臣皆不悅。皇后恐久獲罪,每戒太子,宜留取上意,不應擅有所縱舍。上聞之,是太子而非皇后。群臣寬厚長者皆附太子,而深酷用法者皆毀之;邪臣多黨與③,故太子譽少而毀多。衛青薨④後,臣下無復外家為據,竟欲構⑤太子。
【注釋】
①平決:裁斷處置。
②深刻:刻薄寡恩。
③黨與:即黨羽。
④薨(hōnɡ):古代稱諸侯之死。後世有封爵的大官之死也稱薨。
⑤構:圖謀,設計陷害。
【譯文】
武帝每每外出,就把京城的事託付太子,宮內的事託付皇后。他們有所處置,等武帝回來將重要的加以匯報,武帝也沒有異議,有時甚至不加過問。武帝法度嚴明,任用的多為嚴苛的官吏。太子寬厚,經常將案例平反,雖然得百姓心,但是執法大臣大多不高興。皇后怕這樣下去時間一長會受處罰,就經常告誡太子,應該留下案宗,聽取皇上的意見後再處理,不應擅自更張。武帝聽說以後,認為太子沒錯而皇后多慮了。群臣中寬厚長者都傾向於太子,而嚴苛的官員則對太子多有不滿指責;後者黨羽眾多,因此說太子好話的少而說太子壞話的多。衛青死後,那些不滿的大臣眼看太子沒有了有勢力的外戚依靠,甚至想要設計陷害太子,動搖他的地位。
3
【原文】
上與諸子疏,皇后希得見。太子嘗謁皇后,移日①乃出。黃門②蘇文告上曰:“太子與宮人戲。”上益太子宮人滿二百人。太子後知之,心銜文③。文與小黃門常融、王弼等常微伺④太子過,輒增加白之。皇后切齒,使太子白誅文等。太子曰:“第⑤勿為過,何畏文等!上聰明,不信邪佞⑥,不足憂也!”上嘗小不平⑦,使常融召太子,融言“太子有喜色”,上嘿然⑧。及太子至,上察其貌,有涕泣處,而佯語笑,上怪之;更微問,知其情,乃誅融。皇后亦善自防閒⑨,避嫌疑,雖久無寵,尚被禮遇。
【注釋】
①移日:形容時間久。
②黃門:宦官。
③銜:懷恨。
④微伺:暗中伺察。
⑤第:但,且。
⑥邪佞(nìnɡ):奸邪,奸邪小人。
⑦小不平:小病。
⑧嘿(mò)然:沉默。
⑨防閒:防備約束。
【譯文】
武帝和諸子都很疏遠,皇后也難得進見。太子曾經謁見皇后,過了很久才出來。黃門蘇文稟告武帝說:“太子和皇后宮中的宮女嬉戲。”武帝因此將太子宮人增加到將近二百人。太子後來知道此事,心裡懷恨蘇文。蘇文和小黃門常融、王弼等常常窺探太子的過錯,在皇帝面前加油添醋地匯報。皇后切齒痛恨,讓太子向皇帝奏報殺掉蘇文等人。太子說:“只要我不犯錯,何必怕蘇文這些人!皇上耳聰目明,不信奸邪小人,不必擔心。”武帝曾經有點不舒服,派常融召太子,常融說“太子有喜色”,武帝默然不語。等太子到了,武帝留心觀察,太子臉上有淚痕,好像哭泣過,但表面上假裝言笑如常,武帝覺得奇怪;詳細問了才了解了內情,於是殺了撒謊傾陷太子的常融。皇后也十分小心謹慎,嚴加防備,躲避嫌疑,因此雖已不再受寵愛,但仍受到禮遇。
4
【原文】
是時,方士①及諸神巫多聚京師,率皆左道②惑眾,變幻無所不為。女巫往來宮中,教美人度厄③,每屋輒埋木人祭祀之;因妒忌恚詈④,更相告訐⑤,以為祝詛上無道⑥。上怒,所殺後宮延及大臣,死者數百人。上心既以為疑,嘗晝寢,夢木人數千持杖欲擊上,上驚寤⑦,因是體不平,遂苦忽忽善忘。江充⑧自以與太子及衛氏有隙,見上年老,恐晏駕⑨後為太子所誅,因是為奸,言上疾祟在巫蠱⑩。於是上以充為使者,治巫蠱獄。充將胡巫掘地求偶人,捕蠱及夜祠,視鬼染污令有處,輒收捕驗治,燒鐵鉗灼,強服之。民轉相誣以巫蠱,吏輒劾以為大逆無道;自京師、三輔連及郡、國,坐而死者前後數萬人。
【注釋】
①方士:古代稱從事求仙、煉丹等活動的人。
②左道:邪道。泛指非正統、不正派者。
③度厄:舊時迷信,認為人有災難,可以禳除逃過,謂之度厄。
④恚詈(huì lì):怒罵。
⑤訐(jié):攻擊別人的短處或揭發別人的隱私。
⑥祝詛:詛咒。
⑦驚寤(wù):受驚而醒。
⑧江充:因舉發趙太子劉丹事為武帝信用。曾經懲辦過在御用馳道中疾馳的太子家使,拒絕太子的求情。
⑨晏駕:古時帝王死亡的諱稱。
⑩祟(suì):迷信說法指鬼怪害人。巫蠱:巫師使用邪術加害於人。蠱,古代傳說把許多毒蟲放在器皿里使互相吞食,最後剩下不死的毒蟲叫蠱,用來害人。
夜祠:夜間祭祀。祠,祭祀。
燒鐵鉗(qián)灼:一種酷刑,用燒紅的烙鐵夾人和燙人。
【譯文】
這時,方士和眾多神巫都聚集在京師,大多都是以旁門左道迷惑人,變幻多端,無所不為。女巫往來宮中,教宮中美人禳除兇惡的法術,在屋裡埋木人祭祀。她們彼此因為妒忌互相咒罵,結果相互上告,說是詛咒皇帝無道。武帝發怒,因為此事殺了後宮和大臣數百人。武帝心裡懷疑宮裡有人用法術詛咒他。一次武帝午睡,夢見數千木人持杖想要攻擊自己,驚醒之後身體就不舒服,精神恍惚,記憶力衰退。江充自認為和太子及衛氏家族有嫌隙,見武帝年老,擔心皇帝過世後為太子所殺,故意藉此機會為奸,宣稱武帝的病是巫蠱在作祟。於是武帝派江充為使者,追查巫蠱案。江充帶了胡巫掘地找偶人,捉拿巫蠱、夜裡祭祀的人,令巫人在埋下木人之處做標記,用這種辦法輕易地將人逮捕刑訊,嚴刑拷打以強迫別人服罪。百姓彼此誣告進行巫蠱,官吏就彈劾他們大逆不道;從京師、三輔到郡、國,因此牽連而死的有數萬人。
5
【原文】
是時,上春秋①高,疑左右皆為蠱祝詛;有與無,莫敢訟其冤者。充既知上意,因胡巫檀何言:“宮中有益氣;不除之,上終不差②。”上乃使充入宮,至省中,壞御座,掘地求蠱;又使按道侯韓說、御史章贛、黃門蘇文等助充。充先治後宮希幸③夫人,以次及皇后、太子宮,掘地縱橫,太子、皇后無復施床處。充云:“於太子宮得木人尤多,又有帛書,所言不道;當奏聞。”太子懼,問少傅石德。德懼為師傅並誅,因謂太子曰:“前丞相父子、兩公主及衛氏④皆坐此,今巫與使者掘地得徵驗,不知巫置之邪,將實有也,無以自明。可矯以節收捕充等系獄,窮治其奸詐。且上疾在甘泉⑤,皇后及家吏請問皆不報;上存亡未可知,而奸臣如此,太子將不念秦扶蘇事⑥邪!”太子曰:“吾人子,安得擅誅!不如歸謝,幸得無罪。”太子將往之甘泉,而江充持太子甚急;太子計不知所出,遂從石德計。秋,七月,壬午,太子使客詐為使者,收捕充等;按道侯說疑使者有詐,不肯受詔,客格殺說。太子自臨斬充,罵曰:“趙虜!前亂乃國王父子⑦不足邪!乃復亂吾父子也!”又炙⑧胡巫上林中。
【注釋】
①春秋:年紀。
②差(chài):病除。
③希幸:很少受到寵幸。
④前丞相父子、兩公主及衛氏:指公孫賀及其子敬聲、諸邑公主、陽石公主和衛伉,都是公孫賀巫蠱案中牽連的人,其中公孫賀之妻為衛皇后的姐姐衛君孺,諸邑公主、陽石公主是武帝的女兒,衛皇后所生。衛伉則是衛青之子。
⑤甘泉:甘泉宮,在今陝西淳化北的甘泉山南麓。
⑥秦扶蘇事:扶蘇,秦始皇太子,始皇死後,遺命扶蘇即位,趙高聯絡李斯,矯詔立始皇幼子胡亥,並逼迫扶蘇自盡。
⑦亂乃國王父子:指趙國太子丹和其父趙王劉彭祖。
⑧炙(zhì):燒。
【譯文】
此時武帝年事已高,懷疑左右都用巫蠱詛咒他,而當時的人不管做了還是沒做,都不敢因為這種事訴冤。江充知道了皇帝的心思,就讓胡巫檀何說:“宮中有蠱氣,不清除,皇上就不會痊癒。”武帝於是派江充入宮,到省中,拆掉御座,掘地搜蠱。武帝又派了按道侯韓說、御史章贛、黃門蘇文等人幫著江充查。江充先在後宮不受寵的夫人那裡找,再找到皇后和太子宮裡。在地上橫挖豎掘,太子、皇后想找一塊平穩的地方安放床榻都不行。江充回奏說:“在太子宮找到的木人最多,還有帛書,寫的都是大逆不道的話,應當向皇上奏明。”太子害怕了,問少傅石德應該怎么辦。石德怕身為太子師傅會一起牽連被殺,就對太子說:“前丞相父子、兩公主及衛氏家族的人都因巫蠱獲罪,現在胡巫和使者掘地找到這些東西,不知是他們放在那裡的,還是那裡真有,這樣的情形太子是無法分辨清楚的。不如假傳聖旨,收捕江充等關押起來,審問清楚再說。而且皇上在甘泉宮臥病,皇后及東宮家吏請安都沒有回音;皇上存亡與否尚未可知,奸臣如此弄權,太子就沒想到秦扶蘇的往事嗎?”太子說:“我身為皇上之子,怎么能擅自誅殺官員?不如去皇上那裡謝罪,也許僥倖無事。”太子將要前往甘泉宮,而江充追究太子很是急迫;太子一時想不出對付的辦法,就聽了石德的計策。秋季,七月壬午,太子派人假裝為使者,收捕江充等人。按道侯韓說懷疑使者有詐,不肯奉詔,太子派去的人就殺了韓說。太子親自監斬江充,罵道:“趙虜!你以前在趙國害國君父子還不夠嗎,還要害我們父子。”又在上林苑中燒死了胡巫。
6
【原文】
太子使舍人①無且持節夜入未央宮殿長秋門,因長御②倚華具白皇后,發中廄③車載射士,出武庫④兵,髮長樂宮衛卒。長安擾亂,言太子反。蘇文進走,得亡歸甘泉,說太子無狀⑤。上曰:“太子必懼,又忿充等,故有此變。”乃使使召太子。使者不敢進,歸報云:“太子反已成,欲斬臣,臣逃歸。”上大怒。丞相屈麓聞變,挺身逃,亡其印綬,使長史乘疾置⑥以聞。上問:“丞相何為?”對曰:“丞相秘之,未敢發兵。”上怒曰:“事籍籍⑦如此,何謂秘也!丞相無周公之風矣,周公不誅管、蔡乎⑧?”乃賜丞相璽書曰⑨:“捕斬反者,自有賞罰。以牛車為櫓⑩,毋接短兵,多殺傷士眾!堅閉城門,毋令反者得出!”太子宣言告令百官云:“帝在甘泉病困,疑有變;奸臣欲作亂。”上於是從甘泉來,幸城西建章宮,詔發三輔近縣兵,部中二千石以下,丞相兼將之。太子亦遣使者矯制赦長安中都官囚徒,命少傅石德及賓客張光等分將;使長安囚如侯持節髮長水及宣曲胡騎,皆以裝會。侍郎馬通使長安,因追捕如侯,告胡人曰:“節有詐,勿聽也!”遂斬如侯,引騎入長安。
【注釋】
①舍人:太子屬官。
②長御:宮中女官名。
③中廄:宮中的車馬房。
④武庫:儲藏兵器的倉庫。
⑤無狀:罪大不可言狀。
⑥長史:官名,秦置,漢相國、丞相都有長史。疾置:古時為供緊急傳遞公文的使人途中停宿、換乘馬匹等而設定的驛站。
⑦籍籍(jí):眾口喧騰貌。
⑧周公不誅管、蔡乎:周公不是也誅殺了管、蔡了嗎。周武王死後,成王年幼,由周公攝政。管叔、蔡叔和霍叔勾結武庚及東方夷族叛周,周公奉成王命出師東征平定。
⑨璽書:指皇帝的詔書。
⑩櫓:盾。
建章宮:漢長安城西郊的一處園林式的離宮。
三輔:京畿之地,轄境相當於今陝西中部地區。
二千石:漢制,郡守俸祿為二千石,即月俸百二十斛。世因稱郡守為“二千石”。
都官:漢代京師各官署的統稱。
長水及宣曲胡騎:長水,關中河名;宣曲亦為河名。宣曲宮在今鹹陽市區渭河南,漢置官於此,也屯駐胡騎。漢制長水校尉,漢武帝置,八校尉之一,掌屯於長水與宣曲的烏桓人、胡人騎兵,秩二千石。所屬有丞及司馬,領騎兵736人。
侍郎:秦漢郎中令的屬官之一。
【譯文】
太子派舍人無且手持符節夜入未央宮殿的長秋門,通過長御倚華將情形全部稟告皇后,調動中廄車,盛載射士,又取出武庫兵器,徵調長樂宮守衛。於是長安騷動,都說太子造反了。宦官蘇文逃回甘泉宮,稟報太子的種種無禮的舉動。武帝說:“太子一定是怕了,又痛恨江充等人,所以才有此變亂之舉。”於是武帝派使者召太子。使者不敢進城,回報武帝說:“太子已經造反,要斬臣,臣逃回來了。”武帝大怒。丞相劉屈麓聽說叛亂,起身就逃,丟了印綬,於是派長史乘驛站快馬,奔告皇帝。武帝問:“丞相怎么做的?”回答說:“丞相不敢聲張,不敢發兵。”武帝怒道:“事情已經傳得沸沸揚揚,還需要保密嗎!丞相無周公之風啊,周公不是誅除了管、蔡嗎?”這時武帝下詔給丞相:“捕殺叛亂者,自有重賞。將牛車並列為盾以遮蔽自身,不要短兵相接以致多有傷亡。關閉城門,不要讓反叛者出城。”太子下令對百官說:“皇上在甘泉宮臥病,可能另有內情,奸臣想趁機作亂。”於是武帝從甘泉宮出發,到城西建章宮,下詔徵發三輔附近的士兵,部中二千石以下的官員,由丞相統率。太子也派出使者假傳旨意,赦免長安各官署的犯人,命少傅石德和賓客張光等分別率領;派出長安囚犯如侯持符節徵發長水和宣曲的胡騎,都準備好前來會集。侍郎馬通奉命到長安,追捕如侯,告訴胡騎說:“如侯所持的符節是假的,不要相信他。”於是斬殺如侯,帶領騎兵進入長安。
7
【原文】
太子立車北軍南門外,召護北軍使者①任安,與節,令發兵。安拜受節;入,閉門不出。太子引兵去,驅四市②人凡數萬眾,至長樂西闕下,逢丞相軍,合戰五日,死者數萬人,血流入溝中。民間皆雲太子反,以故眾不附太子,丞相附兵寢③多。
【注釋】
①護北軍使者:官名,北軍指揮官員。
②四市:長安城內的東西南北四個商業區。
③寢:同“浸”,逐漸。
【譯文】
太子的車停在北軍南門外,召護北軍使者任安,交給他符節,讓他發兵。任安恭敬地接過符節;但進了南門後,就閉門不出。太子只得帶兵離開,驅使長安四方百姓數萬人,到長樂宮西門,遭遇丞相的軍隊,雙方合戰五日,死者數萬,血流到路邊的溝里。民間都傳說太子造反,因此百姓都不肯跟隨太子,而依附丞相的兵則越來越多。
8
【原文】
庚寅,太子兵敗,南奔覆盎城門①。司直②田仁部閉城門,以為太子父子之親,不欲急之;太子由是得出亡。丞相欲斬仁,御史大夫暴勝之③謂丞相曰:“司直,吏二千石,當先請,奈何擅斬之!”丞相釋仁。上聞而大怒,下吏責問御史大夫曰:“司直縱反者,丞相斬之,法也;大夫何以擅止之?”勝之惶恐,自殺。詔遣宗正劉長、執金吾④劉敢奉策收皇后璽綬,後自殺。上以為任安老吏,見兵事起,欲坐觀成敗,見勝者合從之,有兩心,與田仁皆要斬。上以馬通獲如侯,長安男子景建從通獲石德,商丘成力戰獲張光,封通為重合侯,建為德侯,成為秺侯。諸太子賓客嘗出入宮門,皆坐誅;其隨太子發兵,以反法族,吏士劫略者皆徙敦煌郡⑤。以太子在外,始置屯兵長安諸城門。
【注釋】
①覆盎(ànɡ)城門:長安城門之一。
②司直:官名。指丞相司直,西漢武帝時置,幫助丞相檢舉不法。
③御史大夫:御史台長官,地位僅次於丞相,掌管彈劾糾察及圖籍秘書,與丞相(大司徒)、太尉(大司馬)合稱“三公”。暴勝之:西漢御史大夫,善於治理地方。
④宗正:官名,掌管王室親族的事務。漢魏以後,都由皇族擔任。執金吾:負責京城治安的長官。
⑤敦煌郡:治所在今甘肅敦煌,西漢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置。
【譯文】
庚寅,太子兵敗,朝南逃向覆盎門。司直田仁帶兵閉守城門,認為太子和皇帝畢竟是父子之親,不想過分為難太子,所以太子得以逃出。丞相想殺田仁,御史大夫暴勝之對丞相說:“司直,是二千石的官員,有所處置應當先請示皇帝,怎么能擅自斬殺?”於是丞相放了田仁。武帝聽後大怒,下令執法官吏責問御史大夫說:“司直放走了反叛者,丞相殺他是合法的,大夫為什麼擅自阻止?”暴勝之很惶恐,就自殺了。武帝下令派宗正劉長、執金吾劉敢收繳皇后印信,皇后自殺。武帝認為任安身為老吏,見到叛亂事起,卻想要坐觀成敗,看準局勢才決定投向哪一邊,懷有二心,所以和田仁一樣,都處以腰斬之刑。武帝認為馬通抓獲如侯,長安男子景建跟隨馬通抓住石德,商丘成力戰抓獲張光,都有功勞,所以封馬通為重合侯,景建為德侯,商丘成為秺侯。曾經出入宮門的太子的門客,都被誅殺;那些跟隨太子起兵的,以謀反論罪滅族,被脅迫的軍吏士卒都流放到敦煌郡。因太子逃亡在外,所以開始在長安諸城門置屯兵。
9
【原文】
上怒甚,群下憂懼,不知所出。
【譯文】
武帝大怒,臣下又擔心又害怕,不知所措。
10
【原文】
太子亡,東至湖①,藏匿泉鳩里;主人家貧,常賣屨②以給太子。太子有故人在湖,聞其富贍,使人呼之而發覺。八月,辛亥。吏圍捕太子。太子自度不得脫,即入室距戶自經③。
【注釋】
①湖:湖縣,今河南靈寶北。
②屨(jù):鞋子。
③距戶:撐拄門戶。距,通“拒”。自經:自縊而死。
【譯文】
太子逃亡到京師附近的湖縣,藏身在泉鳩里;主人家很窮,靠賣鞋子得來的錢奉養太子。太子有故人住在附近,聽說那人富有,派人和他聯絡而因此被人發覺。八月辛亥,官吏圍捕太子,太子估計被抓到後也不能倖免,就進屋關上門自縊而死。

評析

戾太子事件也就是武帝朝著名的巫蠱之禍。
戾太子是漢武帝的嫡長子,衛皇后所生,武帝朝前期,衛氏家族顯赫一時,皇后盛寵,太子的地位相當穩固。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武帝有了越來越多的兒子,關鍵是衛青和霍去病去世,衛家後繼乏人,這一家族的榮耀陡然暗淡下去,太子溫厚,和雄才大略的武帝性格迥異。武帝開始對太子不滿,情感上也相當疏遠,但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武帝仍然視之為合格的繼承者。這種態度的形成,一方面是武帝出於對政局的理智判斷,即在長年的征伐之後太子這樣的統治者可以帶來安靜的、與民休息的政治格局;而另一方面則是皇后和太子的極度小心勉力支撐的結果。
在出事以前,武帝和太子的關係大約是這樣的:皇帝可以放心地在短期內將朝廷和宮中事務交託給太子和皇后,太子似乎也沒有犯過任何嚴重的錯誤。武帝已經默認了他們父子之間政治風格的差異。但是隨著太子走進朝局,不同的大臣之間出現了更接近皇帝或者更接近太子的分別。武帝時期受到重用的大臣普遍不太歡迎太子。同時武帝身邊的宦官開始頻繁地構陷太子,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太子在當時的朝局和宮廷中都處於比較孤立無援的狀態。法定的儲君身份和武帝的肯定是太子力量僅有的支持。
巫蠱案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發生的。
事件發生的大環境是漢代巫風盛行的宮廷,而事件的發動者江充則是上述那些討厭太子的臣僕中的一個。他利用了環境和武帝的疑忌心理,發動了事件,武帝身邊那些原本就對太子不滿的力量就不約而同地把矛頭指向了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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