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根譚(明朝著作)

菜根譚(明朝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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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根譚》是明朝還初道人洪應明收集編著的一部論述修養、人生、處世、出世的語錄集,為曠古稀世的奇珍寶訓。對於人的正心修身、養性育德,有不可思議的潛移默化的力量。

其文字簡煉明雋,兼采雅俗。似語錄,而有語錄所沒有的趣味;似隨筆,而有隨筆所不易及的整飭;似訓誡,而有訓誡所缺乏的親切醒豁;且有雨余山色,夜靜鐘聲,點染其間,其所言清霏有味,風月無邊。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菜根譚
  • 作品別名:菜根談、處世修養篇
  • 創作年代:明朝
  • 作品出處高濂《雅尚齋遵生八箋》
  • 文學體裁:語錄體
  • 作者洪應明,字自誠
  • 作品佳句: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
內容簡介,菜根譚(清刻本),修身,應酬,評議,閒適,概論,創作背景,社會評價,後世影響,作品賞析,內容賞析,文化內涵,作者簡介,

內容簡介

《菜根譚》是以處世思想為主的格言式小品文集,採用語錄體,揉合了儒家的中庸思想、道家的無為思想和佛家的出世思想的人生處世哲學。從結構上《菜根譚》文辭優美,對仗工整,含義深遠,耐人尋味,是一部有益於人們陶冶情操、磨鍊意志、奮發向上的通俗讀物。作者以“菜根”為本書命名,意謂“人的才智和修養只有經過艱苦磨鍊才能獲得”。正所謂“咬得菜根,百事可做”。《菜根譚》現存有大體兩種不同版本——清刻版與明刻版,明刻版來自三峰主人于孔兼的題詞,系日本內閣文庫昌平坂學問所的藏本,據說當初刊載於明代高濂編輯的《雅尚齋遵生八箋》中。書分前後兩集,前集225條,後集135條,共360條(上海圖書館藏本為362條,中間數條有合併,結尾有數條新增)。本詞條照片為清刻版,以光緒丁亥年揚州藏經院木刻本為主,參以二十三年佛學書局排印本。
《菜根譚》的內容是儒家通俗讀物,采儒、釋、道三家之精髓,以心學禪學為核心,擁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等大道,同時由於它融處世哲學,生活藝術,審美情趣這些特色,它也是一部使人奮發向上的中國文學作品。

菜根譚(清刻本)

修身

欲做精金美玉的人品,定從烈火中煅來;思立掀天揭地的事功,須向薄冰上履過。
一念錯,便覺百行皆非,防之當如渡海浮囊,勿容一針之罅漏;萬善全,始得一生無愧。修之當如凌雲寶樹,須假眾木以撐持。
忙處事為,常向閒中先檢點,過舉自稀。動時念想,預從靜里密操持,非心自息。
為善而欲自高勝人,施恩而欲要名結好,修業而欲驚世駭俗,植節而欲標異見奇,此皆是善念中戈矛,理路上荊棘,最易夾帶,最難拔除者也。須是滌盡渣滓,斬絕萌芽,才見本來真體。
能輕富貴,不能輕一輕富貴之心;能重名義,又復重一重名義之念。是事境之塵氛未掃,而心境之芥蒂未忘。此處拔除不淨,恐石去而草復生矣。
紛擾固溺志之場,而枯寂亦槁心之地。故學者當棲心元默,以寧吾真體。亦當適志恬愉,以養吾圓機。
昨日之非不可留,留之則根燼復萌,而塵情終累乎理趣;今日之是不可執,執之則渣滓未化,而理趣反轉為欲根。
無事便思有閒雜念想否。有事便思有粗浮意氣否。得意便思有驕矜辭色否。失意便思有怨望情懷否。時時檢點,到得從多入少、從有入無處,才是學問的真訊息。
士人有百折不回之真心,才有萬變不窮之妙用。
立業建功,事事要從實地著腳,若少慕聲聞,便成偽果;講道修德,念念要從虛處立基,若稍計功效,便落塵情。
身不宜忙,而忙於閒暇之時,亦可儆惕惰氣;心不可放,而放於收攝之後,亦可鼓暢天機。
鐘鼓體虛,為聲聞而招擊撞;麋鹿性逸,因豢養而受羈縻。可見名為招禍之本,欲乃散志之媒。學者不可不力為掃除也。
一念常惺,才避去神弓鬼矢;纖塵不染,方解開地網天羅。
一點不忍的念頭,是生民生物之根芽;一段不為的氣節,是撐天撐地之柱石。故君子於一蟲一蟻不忍傷殘,一縷一絲勿容貪冒,便可為萬物立命、天地立心矣。
撥開世上塵氛,胸中自無火炎冰兢;消卻心中鄙吝,眼前時有月到風來。
學者動靜殊操、喧寂異趣,還是鍛鍊未熟,心神混淆故耳。須是操存涵養,定雲止水中,有鳶飛魚躍的景象;風狂雨驟處,有波恬浪靜的風光,才見處一化齊之妙。
心是一顆明珠。以物慾障蔽之,猶明珠而混以泥沙,其洗滌猶易;以情識襯貼之,猶明珠而飾以銀黃,其洗滌最難。故學者不患垢病,而患潔病之難治;不畏事障,而畏理障之難除。
軀殼的我要看得破,則萬有皆空而其心常虛,虛則義理來居;性命的我要認得真,則萬理皆備而其心常實,實則物慾不入。
面上掃開十層甲,眉目才無可憎;胸中滌去數斗塵,語言方覺有味。
完得心上之本來,方可言了心;盡得世間之常道,才堪論出世。
我果為洪爐大冶,何患頑金鈍鐵之不可陶熔。我果為巨海長江,何患橫流污瀆之不能容納。
白日欺人,難逃清夜之愧赧;紅顏失志,空貽皓首之悲傷。
以積貨財之心積學問,以求功名之念求道德,以愛妻子之心愛父母,以保爵位之策保國家,出此入彼,念慮只差毫末,而超凡入聖,人品且判星淵矣。人胡猛然轉念哉!
立百福之基,只在一念慈祥;開萬善之門,無如寸心挹損。
塞得物慾之路,才堪辟道義之門;馳得塵俗之肩,方可挑聖賢之擔。
容得性情上偏私,便是一大學問;消得家庭內嫌雪,才為火內栽蓮。
事理因人言而悟者,有悟還有迷,總不如自悟之了了;意興從外境而得者,有得還有失,總不如自得之休休。
情之同處即為性,舍情則性不可見,欲之公處即為理,舍欲則理不可明。故君子不能滅情,惟事平情而已;不能絕欲,惟期寡慾而已。
欲遇變而無倉忙,須向常時念念守得定;欲臨死而無貪戀,須向生時事事看得輕。
一念過差,足喪生平之善;終身檢飭,難蓋一事之愆。
從五更枕席上參勘心體,氣未動,情未萌,才見本來面目;向三時飲食中諳練世味,濃不欣,淡不厭,方為切實工夫。

應酬

操存要有真宰,無真宰則遇事便倒,何以植頂天立地之砥柱!套用要有圓機,無圓機則觸物有礙,何以成旋乾轉坤之經綸!
士君子之涉世,於人不可輕為喜怒,喜怒輕,則心腹肝膽皆為人所窺;於物不可重為愛憎,愛憎重,則意氣精神悉為物所制。
倚高才而玩世,背後須防射影之蟲;飾厚貌以欺人,面前恐有照膽之鏡。
心體澄徹,常在明鏡止水之中,則天下自無可厭之事;意氣和平,常在麗日光風之內,則天下自無可惡之人。當是非邪正之交,不可少遷就,少遷就則失從違之正;值利害得失之會,不可太分明,太分明則起趨避之私。
蒼蠅附驥,捷則捷矣,難辭處後之羞;蔦蘿依松,高則高矣,未免仰攀之恥。所以君子寧以風霜自挾,毋為魚鳥親人。
好醜心太明,則物不契;賢愚心太明,則人不親。士君子須是內精明而外渾厚,使好醜兩得其平,賢愚共受其益,才是生成的德量。
伺察以為明者,常因明而生暗,故君子以恬養智;奮迅以為速者,多因速而致遲,故君子以重持輕。士君子濟人利物,宜居其實,不宜居其名,居其名則德損;士大夫憂國為民,當有其心,不當有其語,有其語則毀來。
遇大事矜持者,小事必縱弛;處明庭檢飾者,暗室必放逸。君子只是一個念頭持到底,自然臨小事如臨大敵,處密室若坐通衢。
使人有面前之譽,不若使其無背後之毀;使人有乍交之歡,不若使其無久處之厭。
善啟迪人心者,當因其所明而漸通之,毋強開其所閉;善移風化者,當因其所易而漸及之,毋輕矯其所難。
彩筆描空,筆不落色,而空亦不受染;利刀割水,刀不損鍔,而水亦不留痕。得此意以持身涉世,感與應俱適,心與境兩忘矣。
己之情慾不可縱,當用逆之之法以制之,其道只在一忍字;人之情慾不可拂,當用順之之法以調之,其道只在一恕字。今人皆恕以適己而忍以制人,毋乃不可乎!
好察非明,能察能不察之謂明;必勝非勇,能勝能不勝之謂勇。
隨時之內善救時,若和風之消酷暑;混俗之中能脫俗,似淡月之映輕雲。
思入世而有為者,須先領得世外風光,否則無以脫垢濁之塵緣;思出世而無染者,須先諳盡世中滋味。否則無以持空寂之後苦趣。
與人者,與其易疏於終,不若難親於始;御事者,與其巧持於後,不若拙守於前。
酷烈之禍,多起於玩忽之人;盛滿之功,常敗於細微之事。故語云:“人人道好,須防一人著腦;事事有功,須防一事不終。”
功名富貴,直從滅處觀究竟,則貪戀自輕;橫逆困窮,直從起處究由來,則怨尤自息。
宇宙內事要力擔當,又要善擺脫。不擔當,則無經世之事業;不擺脫,則無出世之襟期。
待人而留有餘,不盡之恩禮,則可以維繫無厭之人心;御事而留有餘,不盡之才智,則可以提防不測之事變。
了心自了事,猶根拔而草不生;逃世不逃名,似膻存而蚋仍集。
仇邊之弩易避,而恩里之戈難防;苦時之坎易逃,而樂處之阱難脫。
膻穢則蠅蚋叢嘬,芳馨則蜂蝶交侵。故君子不作垢業,亦不立芳名。只是元氣渾然,圭角不露,便是持身涉世一安樂窩也。
從靜中觀物動,向閒處看人忙,才得超塵脫俗的趣味;遇忙處會偷閒,處鬧中能取靜,便是安身立命的工夫。
邀千百人之歡,不如釋一人之怨;希千百事之榮,不如免一事之醜。
落落者,難合亦難分;欣欣者,易親亦易散。是以君子寧以剛方見憚,毋以媚悅取容。
意氣與天下相期,如春風之鼓暢庶類,不宜存半點隔閡之形;肝膽與天下相照,似秋月之洞徹群品,不可作一毫曖昧之狀。
仕途雖赫奕,常思林下的風味,則權勢之念自輕;世途雖紛華,常思泉下的光景,則利慾之心自淡。
鴻未至先援弓,兔已亡再呼犬,總非當機作用;風息時休起浪,岸到處便離船,才是了手工夫。
從熱鬧場中出幾句清冷言語,便掃除無限殺機;向寒微路上用一點赤熱心腸,自培植許多生意。隨緣便是遣緣,似舞蝶與飛花共適;順事自然無事,若滿月偕盂水同圓。
淡泊之守,須從濃艷場中試來;鎮定之操,還向紛紜境上勘過。不然操持未定,套用未圓,恐一臨機登壇,而上品禪師又成一下品俗士矣。
廉所以戒貪。我果不貪,又何必標一廉名,引來貪夫之側目。讓所以戒爭。我果不爭,又何必立一讓地,以致暴客之彎弓。
無事常如有事時,提防才可以彌意外之變;有事常如無事時,鎮定方可以消局中之危。處世而欲人感恩,便為斂怨之道;遇事而為人除害,即是導利之機。
持身如泰山九鼎凝然不動,則愆尤自少;應事若流水落花悠然而逝,則趣味常多。
君子嚴如介石而畏其難親,鮮不以明珠為怪物而起按劍之心;小人滑如脂膏而喜其易合,鮮不以毒螫為甘飴而縱染指之欲。
遇事只一味鎮定從容,縱紛若亂絲,終當就緒;待人無半毫矯偽欺隱,雖狡如山鬼,亦自獻誠。
肝腸煦若春風,雖囊乏一文,還憐煢獨;氣骨清如秋水,縱家徒四壁,終傲王公。
討了人事的便宜,必受天道的虧;貪了世味的滋益,必招性分的損。涉世者宜蕃擇之,慎毋貪黃雀而墜深井,舍隋珠而彈飛禽也。費千金而結納賢豪,孰若傾半瓢之粟,以濟飢餓之人;構千楹而招來賓客,孰若葺數椽之茅,以庇孤寒之士。
解斗者助之以威,則怒氣自平;懲貪者濟之以欲,則利心反淡。所謂因其勢而利導之,亦救時應變一權宜法也。
市恩不如報德之為厚。雪忿不若忍恥為高。要譽不如逃名之為適。矯情不若直節之為真。
救既敗之事者,如馭臨崖之馬,休輕策一鞭;圖垂成之功者,如挽上灘之舟,莫少停一棹。
先達笑彈冠,休向侯門輕曳裾;相知猶按劍,莫從世路暗投珠。
楊修之軀見殺於曹操,以露己之長也;韋誕之墓見伐於鐘繇,以秘己之美也。故哲士多匿采以韜光,至人常遜美而公善。
少年的人,不患其不奮迅,常患以奮迅而成鹵莽,故當抑其躁心;老成的人,不患其不持重,常患以持重而成退縮,故當振其惰氣。
望重縉紳,怎似寒微之頌德。朋來海宇,何如骨肉之孚心。
舌存常見齒亡,剛強終不勝柔弱;戶朽未聞樞蠹,偏執豈能及圓融。

評議

物莫大於天地日月,而子美云:“日月籠中鳥,乾坤水上萍。”事莫大於揖遜征誅,而康節云:“唐虞揖遜三杯酒,湯武征誅一局棋。”人能以此胸襟眼界吞吐六合,上下千古,事來如漚生大海,事去如影滅長空,自經綸萬變而不動一塵矣。
君子好名,便起欺人之念;小人好名,猶懷畏人之心。故人而皆好名,則開詐善之門。使人而不好名,則絕為善之路。此譏好名者,當嚴責君子,不當過求於小人也。
大惡多從柔處伏,哲士須防綿里之針;深仇常自愛中來,達人宜遠刀頭之蜜。
持身涉世,不可隨境而遷。須是大火流金而清風穆然,嚴霜殺物而和氣藹然,陰霾翳空而慧日朗然,洪濤倒海而坻柱屹然,方是宇宙內的真人品。
愛是萬緣之根,當知割捨。識是眾欲之本,要力掃除。
作人要脫俗,不可存一矯俗之心;應世要隨時,不可起一趨時之念。
寧有求全之毀,不可有過情之譽;寧有無妄之災,不可有非分之福。
毀人者不美,而受人毀者遭一番訕謗便加一番修省,可釋冤而增美;欺人者非福,而受人欺者遇一番橫逆便長一番器宇,可以轉禍而為福。
夢裡懸金佩玉,事事逼真,睡去雖真覺後假;閒中演偈談元,言言酷似,說來雖是用時非。
天欲禍人,必先以微福驕之,所以福來不必喜,要看他會受;天欲福人,必先以微禍儆之,所以禍來不必憂,要看他會救。
榮與辱共蒂,厭辱何須求榮;生與死同根,貪生不必畏死。
作人只是一味率真,蹤跡雖隱還顯;存心若有半毫未淨,事為雖公亦私。
鷯占一枝,反笑鵬心奢侈;兔營三窟,轉嗤鶴壘高危。智小者不可以謀大,趣卑者不可與談高。信然矣!
貧賤驕人,雖涉虛驕,還有幾分俠氣;英雄欺世,縱似揮霍,全沒半點真心。糟糠不為彘肥,何事偏貪鉤下餌;錦綺豈因犧貴,誰人能解籠中囮。(囮:é囮鳥 誘捕鳥獸用的真鳥或假鳥)
琴書詩畫,達士以之養性靈,而庸夫徒賞其跡象;山川雲物,高人以之助學識,而俗子徒玩其光華。可見事物無定品,隨人識見以為高下。故讀書窮理,要以識趣為先。
姜女不尚鉛華,似疏梅之映淡月;禪師不落空寂,若碧沼之吐青蓮。
廉官多無後,以其太清也;痴人每多福,以其近厚也。故君子雖重廉介,不可無含垢納污之雅量。雖戒痴頑,亦不必有察淵洗垢之精明。
密則神氣拘逼,疏則天真爛漫,此豈獨詩文之工拙從此分哉!吾見周密之人純用機巧,疏狂之士獨任性真,人心之生死亦於此判也。
翠筱傲嚴霜,節縱孤高,無傷沖雅;紅蕖媚秋水,色雖艷麗,何損清修。
貧賤所難,不難在砥節,而難在用情;富貴所難,不難在推恩,而難在好禮。
簪纓之士,常不及孤寒之子可以抗節致忠;廟堂之士,常不及山野之夫可以料事燭理。何也?彼以濃艷損志,此以淡泊全真也。
榮寵旁邊辱等待,不必揚揚;困窮背後福跟隨,何須戚戚。
古人閒適處,今人卻忙過了一生;古人實受處,今人反虛度了一世。總是耽空逐妄,看個色身不破,認個法身不真耳。
芝草無根醴無源,志士當勇奮翼;彩雲易散琉璃脆,達人當早回頭。
少壯者,事事當用意而意反輕,徒泛泛作水中鳧而已,何以振雲霄之翮?衰老者,事事宜忘情而情反重,徒碌碌為轅下駒而已,何以脫韁鎖之身?(翮:hé。翮,羽莖也。——《說文》 羽本謂之翮。——《爾雅·釋器》。郭註:“翮,鳥羽根也'' 泛指鳥的翅膀)
帆只揚五分,船便安。水只注五分,器便穩。如韓信以勇備震主被擒,陸機以才名冠世見殺,霍光敗於權勢逼君,石崇死於財賦敵國,皆以十分取敗者也。康節云:“飲酒莫教成酩酊,看花慎勿至離披。”旨哉言乎!
附勢者如寄生依木,木伐而寄生亦枯;竊利者如營虰盜人,人死而營虰亦滅。始以勢利害人,終以勢利自斃。勢利之為害也,如是夫!
失血於杯中,堪笑猩猩之嗜酒;為巢於幕上,可憐燕燕之偷安。
鶴立雞群,可謂超然無侶矣。然進而觀於大海之鵬,則眇然自小。又進而求之九霄之鳳,則巍乎莫及。所以至人常若無若虛,而盛德多不矜不伐也。(眇:miǎo眇,一目小也。——《說文》)
貪心勝者,逐獸而不見泰山在前,彈雀而不知深井在後;疑心勝者,見弓影而驚杯中之蛇,聽人言而信市上之虎。人心一偏,遂視有為無,造無作有。如此,心可妄動乎哉!
蛾撲火,火焦蛾,莫謂禍生無本;果種花,花結果,須知福至有因。
車爭險道,馬騁先鞭,到敗處未免噬臍;粟喜堆山,金誇過斗,臨行時還是空手。
花逞春光,一番雨、一番風,催歸塵土;竹堅雅操,幾朝霜、幾朝雪,傲就琅玕。
富貴是無情之物,看得他重,他害你越大;貧賤是耐久之交,處得他好,他益你反深。故貪商羽而戀金谷者,竟被一時之顯戮;樂簞瓢而甘敝縕者,終享千載之令名。(縕:yùn縕,紼也。——《說文》。謂亂麻。纊為繭,縕為袍。——《禮記·玉藻》。註:“行謂今之新綿也,縕謂今行及舊絮也。”)
鴿惡鈴而高飛,不知斂翼而鈴自息;人惡影而疾走,不知處陰而影自滅。故愚夫徒疾走高飛,而平地反為苦海;達士知處陰斂翼,而巉岩亦是坦途。
秋蟲春鳥共暢天機,何必浪生悲喜;老樹新花同含生意,胡為妄別媸妍。
多栽桃李少栽荊,便是開條福路;不積詩書偏積玉,還如築個禍基。
萬境一轍,原無地著個窮通;萬物一體,原無處分個彼我。世人迷真逐妄,乃向坦途上自設一坷坎,從空洞中自築一藩蘺。良足慨哉!

閒適

晝閒人寂,聽數聲鳥語悠揚,不覺耳根盡徹;夜靜天高,看一片雲光舒捲,頓令眼界俱空。
世事如棋局,不著的才是高手;人生似瓦盆,打破了方見真空。
龍可豢非真龍,虎可搏非真虎,故爵祿可餌榮進之輩,必不可籠淡然無欲之人;鼎鑊可及寵利之流,必不可加飄然遠引之士。
一場閒富貴,狠狠爭來,雖得還是失;百歲好光陰,忙忙過了,縱壽亦為夭。
高車嫌地僻,不如魚鳥解親人。駟馬喜門高,怎似鶯花能避俗。
紅燭燒殘,萬念自然厭冷;黃粱夢破,一身亦似雲浮。
千載奇逢,無如好書良友;一生清福,只在碗茗爐煙。
蓬茅下誦詩讀書,日日與聖賢晤語,誰雲貧是病?樽壘邊幕天席地,時時共造化氤氳,孰謂非禪?
興來醉倒落花前,天地即為衾枕。機息坐忘盤石上,古今盡屬蜉蝣。
昴藏老鶴雖飢,飲啄猶閒,肯同雞鶩之營營而競食?偃蹇寒松縱老,丰標自在,豈似桃李之灼灼而爭妍!
吾人適志於花柳爛漫之時,得趣於笙歌騰沸之處,乃是造花之幻境,人心之盪念也。須從木落草枯之後,向聲希味淡之中,覓得一些訊息,才是乾坤的橐龠,人物的根宗。
靜處觀人事,即伊呂之勛庸、夷齊之節義,無非大海浮漚;閒中玩物情,雖木石之偏枯、鹿豕之頑蠢,總是吾性真如。
花開花謝春不管,拂意事休對人言;水暖水寒魚自知,會心處還期獨賞。
閒觀撲紙蠅,笑痴人自生障礙;靜覘競巢鵲,嘆傑士空逞英雄。(覘,窺也。――《說文》)
看破有盡身軀,萬境之塵緣自息;悟入無壞境界,一輪之心月獨明。
木床石枕冷家風,擁衾時魂夢亦爽;麥飯豆羹淡滋味,放箸處齒頰猶香。
談紛華而厭者,或見紛華而喜;語淡泊而欣者,或處淡泊而厭。須掃除濃淡之見,滅卻欣厭之情,才可以忘紛華而甘淡泊也。
“鳥驚心”“花濺淚”,懷此熱肝腸,如何領取得冷風月;“山寫照”“水傳神”,識吾真面目,方可擺脫得幻乾坤。富貴得一世寵榮,到死時反增了一個戀字,如負重擔;貧賤得一世清苦,到死時反脫了一個厭字,如釋重枷。人誠想念到此,當急回貪戀之首而猛舒愁苦之眉矣。
人之有生也,如太倉之粒米,如灼目之電光,如懸崖之朽木,如逝海之一波。知此者如何不悲?如何不樂?如何看他不破而懷貪生之慮?如何看他不重而貽虛生之羞?
鷸蚌相持,兔犬共斃,冷覷來令人猛氣全消;鷗鳧共浴,鹿豕同眠,閒觀去使我機心頓息。
迷則樂境成苦海,如水凝為冰;悟則苦海為樂境,猶冰渙作水。可見苦樂無二境,迷悟非兩心,只在一轉念間耳。
遍閱人情,始識疏狂之足貴;備嘗世味,方知淡泊之為真。
地寬天高,尚覺鵬程之窄小;雲深松老,方知鶴夢之悠閒。
兩個空拳握古今,握住了還當放手;一條竹杖挑風月,挑到時也要息肩。
階下幾點飛翠落紅,收拾來無非詩料;窗前一片浮青映白,悟入處儘是禪機。
忽睹天際彩雲,常疑好事皆虛事;再觀山中閒木,方信閒人是福人。
東海水曾聞無定波,世事何須扼腕?北邙山未省留閒地,人生且自舒眉。
天地尚無停息,日月且有盈虧,況區區人世能事事圓滿而時時暇逸乎?只是向忙裡偷閒,遇缺處知足,則操縱在我,作息自如,即造物不得與之論勞逸較虧盈矣!
“霜天聞鶴唳,雪夜聽雞鳴,”得乾坤清純之氣。“晴空看鳥飛,活水觀魚戲,”識宇宙活潑之機。
閒烹山茗聽瓶聲,爐內識陰陽之理;漫履楸枰觀局戲,手中悟生殺之機。
芳菲園林看蜂忙,覷破幾般塵情世態;寂寞衡茅觀燕寢,引起一種冷趣幽思。
會心不在遠,得趣不在多。盆池拳石間,便居然有萬里山川之勢,片言隻語內,便宛然見萬古聖賢之心,才是高士的眼界,達人的胸襟。

概論

“掃地白雲來”,才著工夫便起障。“鑿池明月入”,能空境界自生明。
造化喚作‘小兒’小兒,切莫受渠戲弄;天地原為‘大塊’,須要任我爐錘!
想到白骨黃泉,壯士之肝腸自冷;坐老清溪碧嶂,俗流之胸次亦開。
夜眠八尺,日啖二升,何須百般計較;書讀五車,才分八斗,未聞一日清閒。
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君子之才華,玉韞珠藏,不可使人易知。
耳中常聞逆耳之言,心中常有拂心之事,才是進德修行的砥石。若言言悅耳,事事快心,便把此生埋在鴆毒中矣。
疾風怒雨,禽鳥戚戚;霽月光風,草木欣欣,可見天地不可一日無和氣,人心不可一日無喜神。
醲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神奇卓異非至人,至人只是常。
夜深人靜獨坐觀心;始知妄窮而真獨露,每於此中得大機趣;既覺真現而妄難逃,又於此中得大慚忸。
恩里由來生害,故快意時須早回頭;敗後或反成功,故拂心處切莫放手。
藜口莧腸者,多冰清玉潔;袞衣玉食者,甘婢膝奴顏。蓋志以淡泊明,而節從肥甘喪矣。
面前的田地要放得寬,使人無不平之嘆;身後的惠澤要流得長,使人有不匱之思。
路徑窄處留一步,與人行;滋味濃的減三分,讓人嗜。此是涉世一極樂法。
作人無甚高遠的事業,擺脫得俗情便入名流;為學無甚增益的工夫,減除得物累便臻聖境。
寵利毋居人前,德業毋落人後,受享毋逾分外,修持毋減分中。
處世讓一步為高,退步即進步的張本;待人寬一分是福,利人實利己的根基。
蓋世的功勞,當不得一個矜字;彌天的罪過,當不得一個悔字。
完名美節,不宜獨任,分些與人,可以遠害全身;辱行污名,不宜全推,引些歸己,可以韜光養德。
事事要留個有餘不盡的意思,便造物不能忌我,鬼神不能損我。若業必求滿,功必求盈者,不生內變,必招外憂。
家庭有個真佛,日用有種真道,人能誠心和氣、愉色婉言,使父母兄弟間形體萬倍也。
攻人之惡毋太嚴,要思其堪受;教人以善毋過高,當使其可從。
糞蟲至穢變為蟬,而飲露於秋風;腐草無光化為熒,而耀采於夏月。故知潔常自污出,明每從暗生也。
矜高倨傲,無非客氣降伏得,客氣下而後正氣伸;情慾意識,盡屬妄心消殺得,妄心盡而後真心現。
飽後思味,則濃淡之境都消;色後思淫,則男女之見盡絕。故人當以事後之悔,悟破臨事之痴迷,則性定而動無不正。
居軒冕之中,不可無山林的氣味;處林泉之下,須要懷廊廟的經綸。處世不必邀功,無過便是功;與人不要感德,無怨便是德。
憂勤是美德,太苦則無以適性怡情;淡泊是高風,太枯則無以濟人利物。
事窮勢蹙之人,當原其初心;功成行滿之士,要觀其末路。
富貴家宜寬厚而反忌尅,是富貴而貧賤,其行如何能享?聰明人宜斂藏而反炫耀,是聰明而愚懵,其病如何不敗!
人情反覆,世路崎嶇。行不去,須知退一步之法;行得去,務加讓三分之功。
待小人不難於嚴,而難於不惡;待君子不難於恭,而難於有禮。
寧守渾噩而黜聰明,留些正氣還天地;寧謝紛華而甘淡泊,遺個清名在乾坤。
降魔者先降其心,心伏則群魔退聽;馭橫者先馭其氣,氣平則外橫不侵。
養弟子如養閨女,最要嚴出入,謹交遊。若一接近匪人,是清淨田中下一不淨的種子,便終身難植嘉苗矣。
欲路上事,毋樂其便而姑為染指,一染指便深入萬仞;理路上事,毋憚其難而稍為退步,一退步便遠隔千山。
念頭濃者自恃厚,待人亦厚,處處皆厚;念頭淡者自待薄,待人亦薄,事事皆薄。故君子居常嗜好,不可太濃艷,亦不宜太枯寂。
彼富我仁,彼爵我義,君子故不為君相所牢籠;人定勝天,志壹動氣,君子亦不受造化之陶鑄。
立身不高一步立,如塵里振衣、泥中濯足,如何超達?處世不退一步處,如飛而蛾投燭、羝羊觸藩,如何解脫?
學者要收拾精神並歸一處。如修德而留意於事功名譽,必無實詣;讀書而寄興於吟詠風雅,定不深心。
人人有個大慈悲,維摩屠劊無二心也;處處有種真趣味,金屋茅檐非兩地也。只是欲閉情封,當面錯過,便咫尺千里矣。
進德修行,要個木石的念頭,若一有欣羨便趨欲境;濟世經邦,要段雲水的趣味,若一有貪著便墮危機。
肝受病則目不能視,腎受病則耳不能聽。病受於人所不見,必發於人所共見。故君子欲無得罪於昭昭,先無得罪於冥冥。
福莫福於少事,禍莫禍於多心。惟少事者方知少事之為福;惟多心者始知多心之為禍。
處治世宜方,處亂世當圓,處叔季之世當方圓並用。待善人宜寬,待惡人當嚴,待庸眾之人宜寬嚴互存。
我有功於人不可念,而過則不可不念;人有恩於我不可忘,而怨則不可不忘。
心地乾淨,方可讀書學古。不然,見一善行,竊以濟私;聞一善言,假以覆短。是又藉寇兵而齎盜糧矣。
奢者富而不足,何如儉者貧而有餘。能者勞而俯怨,何如拙者逸而全真。
讀書不見聖賢,如鉛槧傭。居官不愛子民,如衣冠盜。講學不尚躬行,如口頭禪。立業不思種德,如眼前花。
人心有部真文章,都被殘編斷簡封固了;有部真鼓吹,都被妖歌艷舞湮沒了。學者須掃除外物直覓本來,才有個真受用。苦心中常得悅心之趣;得意時便一失意之悲。
富貴名譽自道德來者,如山林中花,自是舒徐繁衍。自功業來者,如盆檻中花,便有遷徙廢興。若以權力得者,其根不植,其萎可立而待矣。
棲守道德者,寂寞一時;依阿權勢者,淒涼萬古。達人觀物外之物,思身後之身,寧受一時之寂寞,毋取萬古之淒涼。
春至時和,花尚鋪一段好色,鳥且囀幾句好音。士君子幸列頭角,復遇溫飽,不思立好言、行好事,雖是在世百年,恰似未生一日。
學者有段兢業的心思,又要有段瀟灑的趣味。若一味斂束清苦,是有秋殺無春生,何以發育萬物?
真廉無廉名,立名者正所以為貪;大巧無巧術,用術者乃所以為拙。
心體光明,暗室中有青天;念頭暗昧,白日下有厲鬼。
人知名位為樂,不知無名無位之樂為最真;人知饑寒為憂,不知不飢不寒之憂為更甚。
為惡而畏人知,惡中猶有善路;為善而急人知,善處即是惡根。
天之機緘不測,抑而伸、伸而抑,皆是播弄英雄、顛倒豪傑處。君子只是逆來順受、居安思危,天亦無所用其伎倆矣。
福不可邀,養喜神以為招福之本;禍不可避,去殺機以為遠禍之方。
十語九中未必稱奇,一語不中,則愆尤駢集;十謀九成未必歸功,一謀不成則訾議叢興。君子所以寧默毋躁、寧拙毋巧。
天地之氣,暖則生,寒則殺。故性氣清冷者,受享亦涼薄。惟氣和暖心之人,其福亦厚,其澤亦長。
天理路上甚寬,稍游心胸中,使覺廣大宏朗;人慾路上甚窄,才寄跡眼前,俱是荊棘泥塗。
一苦一樂相磨練,練極而成福者,其福始久:一疑一信相參勘,勘極而成知者,其知始真。
地之穢者多生物,水之清者常無魚,故君子當存含垢納污之量,不可持好潔獨行之操。
泛駕之馬可就馳驅,躍冶之金終歸型範。只一優遊不振,便終身無個進步。白沙云:“為人多病未足羞,一生無病是吾憂。”真確實之論也。
人只一念貪私,便銷剛為柔,塞智為昏,變恩為慘,染潔為污,壞了一生人品。故古人以不貪為寶,所以度越一世。
耳目見聞為外賊,情慾意識為內賊,只是主人公惺惺不昧,獨坐中堂,賊便化為家人矣。
圖未就之功,不如保已成之業;悔既往之失,亦要防將來之非。
氣象要高曠,而不可疏狂。心思要縝緘,而不可瑣屑。趣味要衝淡,而不可偏枯。操守要嚴明,而不可激烈。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留聲;雁度寒潭,雁過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
清能有容,仁能善斷,明不傷察,直不過矯,是謂蜜餞不甜、海味不鹹,才是懿德。
貧家淨掃地,貧女淨梳頭。景色雖不艷麗,氣度自是風雅。士君子當窮愁寥落,奈何輒自廢弛哉!
閒中不放過,忙中有受用。靜中不落空,動中有受用。暗中不欺隱,明中有受用。
念頭起處,才覺向欲路上去,便挽從理路上來。一起便覺,一覺便轉,此是轉禍為福、起死回生的關頭,切莫當面錯過。
天薄我以福,吾厚吾德以迎之;天勞我以形,吾逸吾心以補之;天扼我以遇,吾亨吾道以通之。天且奈我何哉!
真士無心邀福,天即就無心處牖其衷;險人著意避禍,天即就著意中奪其魂。可見天之機權最神,人之智巧何益!
聲妓晚景從良,一世之煙花無礙;貞婦白頭失守,半生之清苦俱非。語云:“看人只看後半截”,真名言也。
平民肯種德施惠,便是無位的卿相;仕夫徒貪權市寵,竟成有爵的乞人。
問祖宗之德澤,吾身所享者,是當念其積累之難;問子孫之福祉,吾身所貽者,是要思其傾覆之易。
君子而詐善,無異小人之肆惡;君子而改節,不若小人之自新。
家人有過不宜暴揚,不宜輕棄。此事難言,借他事而隱諷之。今日不悟,俟來日正警之。如春風之解凍、和氣之消冰,才是家庭的型範。
此心常看得圓滿,天下自無缺陷之世界;此心常放得寬平,天下自無險側之人情。
淡薄之士,必為濃艷者所疑;檢飭之人,多為放肆者所忌。君子處此固不可少變其操履,亦不可太露其鋒芒。
居逆境中,周身皆針砭藥石,砥節礪行而不覺;處順境內,滿前盡兵刃戈矛,銷膏靡骨而不知。
生長富貴叢中的,嗜欲如猛火、權勢似烈焰。若不帶些清冷氣味,其火焰不至焚人,必將自焚。
人心一真,便霜可飛、城可隕、金石可貫。若偽妄之人,形骸徒具,真宰已亡。對人則面目可憎,獨居則形影自愧。
文章做到極處,無有他奇,只是恰好;人品做到極處,無有他異,只是本然。
以幻跡言,無論功名富貴,即肢體亦屬委;以真境言,無論父母兄弟,即萬物皆吾一體。人能看得破,認得真,才可以任天下之負擔,亦可脫世間之韁鎖。
爽口之味,皆爛腸腐骨之藥,五分便無殃;快心之事,悉敗身散德之媒,五分便無悔。
不責人小過,不發人陰私,不念人舊惡,三者可以養德,亦可以遠害。
天地有萬古,此身不再得;人生只百年,此日最易過。幸生其間者,不可不知有生之樂,亦不可不懷虛生之憂。
老來疾病都是壯時招得;衰時罪孽都是盛時作得。故持盈履滿,君子尤兢兢焉。
市私恩不如扶公議,結新知不如敦舊好,立榮名不如種陰得,尚奇節不如謹庸行。
公平正論不可犯手,一犯手則遺羞萬世;權門私竇不可著腳,一著腳則玷污終身。
曲意而使人喜,不若直節而使人忌;無善而致人譽,不如無惡而致人毀。
處父兄骨肉之變,宜從容不宜激烈;遇朋友交遊之失,宜剴切不宜優遊。
小處不滲漏,暗處不欺隱,末路不怠荒,才是真正英雄。
驚奇喜異者,終無遠大之識;苦節獨行者,要有恆久之操。
當怒火欲水正騰沸時,明明知得,又明明犯著。知得是誰,犯著又是誰。此處能猛然轉念,邪魔便為知真君子矣。
毋偏信而為奸所欺,毋自任而為氣所使,毋以己之長而形人之短,毋因己之拙而忌人之能。
人之短處,要曲為彌縫,如暴而揚之,是以短攻短;人有頑的,要善為化誨,如忿而嫉之,是以頑濟頑。
遇沉沉不語之士,且莫輸心;見悻悻自好之人,應須防口。
念頭昏散處,要知提醒;念頭吃緊時,要知放下。不然恐去昏昏之病,又來憧憧之擾矣。
霽日青天,倏變為迅雷震電;疾風怒雨,倏轉為朗月晴空。氣機何嘗一毫凝滯,太虛何嘗一毫障蔽,人之心體亦當如是。
勝私制欲之功,有曰識不早、力不易者,有曰識得破、忍不過者。蓋識是一顆照魔的明珠,力是一把斬魔的慧劍,兩不可少也。
橫逆困窮,是鍛鍊豪傑的一副爐錘。能受其鍛鍊者,則身心交益;不受其鍛鍊者,則身心交損。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此戒疏於慮者。寧受人之欺,毋逆人之詐,此警傷於察者。二語並存,精明渾厚矣。
毋因群疑而阻獨見,毋任己意而廢人言,毋私不惠而傷大體,毋借公論以快私情。
善人未能急親,不宜預揚,恐來讒譖之奸;惡人未能輕去,不宜先發,恐招媒孽之禍。
青天白日的節義,自暗室屋漏中培來;旋乾轉坤的經綸,從臨深履薄中操出。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縱做到極處,俱是合當如是,著不得一毫感激的念頭。如施者任德,受者懷恩,便是路人,便成市道矣。
炎涼之態,富貴更甚於貧賤;妒忌之心,骨肉尤狠於外人。此處若不當以冷腸,御以平氣,鮮不日坐煩惱障中矣。
功過不宜少混,混則人懷惰隳之心;恩仇不可太明,明則人起攜貳之志。
惡忌陰,善忌陽,故惡之顯者禍淺,而隱者禍深。善之顯者功小,而隱者功大。
德者才之主,才者德之奴。有才無德,如家無主而奴用事矣,幾何不魍魎猖狂。
鋤奸杜幸,要放他一條去路。若使之一無所容,便如塞鼠穴者,一切去路都塞盡,則一切好物都咬破矣。
士君子不能濟物者,遇人痴迷處,出一言提醒之,遇人急難處,出一言解救之,亦是無量功德矣。
處己者觸事皆成藥石,尤人者動念即是戈矛,一以辟眾善之路,一以浚諸惡之源,相去霄壤矣。
事業文章隨身銷毀,而精神萬古如新;功名富貴逐世轉移,而氣節千載一時。群信不以彼易此也。
魚網之設,鴻則罹其中;螳螂之貪,雀又乘其後。機里藏機變外生變,智巧何足恃哉。
作人無一點真懇的念頭,便成個花子,事事皆虛;涉世無一段圓活的機趣,便是個木人,處處有礙。
事有急之不白者,寬之或自明,毋躁急以速其忿;人有切之不從者,縱之或自化,毋操切以益其頑。
節義傲青雲,文章高白雪,若不以德性陶鎔之,終為血氣之私、技能之末。
謝事當謝於正盛之時,居身宜居於獨後之地,謹德須謹於至微之事,施恩務施於不報之人。
德者事業之基,未有基不固而棟宇堅久者;心者修行之根,未有根不植而枝葉榮茂者。
道是一件公眾的物事,當隨人而接引;學是一個尋常的家飯,當隨事而警惕。
念頭寬厚的,如春風煦育,萬物遭之而生;念頭忌尅的,如朔雪陰凝,萬物遭之而死。
勤者敏於德義,而世人借勤以濟其貪;儉者淡於貨利,而世人假儉以飾其吝。君子持身之符,反為小人營私之具矣,惜哉!
人之過誤宜恕,而在己則不可恕;己之困辱宜忍,而在人則不可忍。
恩宜自淡而濃,先濃後淡者人忘其惠;威宜自嚴而寬,先寬後嚴者人怨其酷。
士君子處權門要路,操履要嚴明,心氣要和易。毋少隨而近腥膻之黨,亦毋過激而犯蜂蠆之毒。
遇欺詐的人,以誠心感動之;遇暴戾的人,以和氣熏蒸之;遇傾邪私曲的人,以名義氣節激勵之。天下無不入我陶熔中矣。
一念慈祥,可以醞釀兩間和氣;寸心潔白,可以昭垂百代清芬。
陰謀怪習、異行奇能,俱是涉世的禍胎。只一個庸德庸行,便可以完混沌而招和平。
語云:“登山耐險路,踏雪耐危橋”。一耐字極有意味。如傾險之人情、坎坷之世道,若不得一耐字撐持過去,幾何不墜入榛莽坑塹哉!
夸逞功業炫耀文章,皆是靠外物做人。不識心體瑩然,本來不失,即無寸功隻字,亦自有堂堂正正做人處。
不昧己心,不拂人情,不竭物力,三者可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子孫造福。
居官有二語曰:“惟公則生明,惟廉則生威”。居家有二語曰:“惟恕則平情,惟儉則足用”。
處富貴之地,要知貧賤的痛癢;當少壯之時,須念衰老的辛酸。
持身不可太皎潔,一切污辱垢穢要茹納得;與人不可太分明,一切善惡賢愚要包容得。
休與小人仇讎,小人自有對頭;休向君子諂媚,君子原無私惠。
磨礪當如百鍊之金,急就者非邃養施為宜。似千鈞之弩,輕發者無宏功。
建功立業者,多虛圓之士;僨事失機者,必執拗之人。
儉,美德也,過則為慳吝、為鄙嗇,反傷雅道;讓,懿行也,過則為足恭、為曲禮,多出機心。
毋憂拂意,毋喜快心,毋恃久安,毋憚初難。
飲宴之樂多,不是個好人家。聲華之習勝,不是個好士子。名位之念重,不是個好臣工。
仁人心地寬舒,便福厚而慶長,事事成個寬舒氣象;鄙夫念頭迫促,便祿薄而澤短,事事成個迫促規模。
用人不宜刻,刻則思效者去;交友不宜濫,濫則貢諛者來。
大人不可不畏,畏大人則無放逸之心;小民亦不可不畏,畏小民則無豪橫之名。
事稍拂逆,便思不如我的人,則怨尤自消;心稍怠荒,便思勝似我的人,則精神自奮。
不可乘喜而輕諾,不可因醉而生瞋,不可乘快而多事,不可因倦而鮮終。(瞋,張目也。——《說文》)
釣水,逸事也,尚持生殺之柄;弈棋,清戲也,且動戰爭之心。可見喜事不如省事之為適,多能不如無能之全真。
聽靜夜之鐘聲,喚醒夢中之夢;觀澄潭之月影,窺見身外之身。
鳥語蟲聲,總是傳心之訣;花英草色,無非見道之文。學者要天機清澈,胸次玲瓏,觸物皆有會心處。
人解讀有字書,不解讀無字書;知彈有弦琴,不知彈無弦琴。以跡用不以神用,何以得琴書佳趣?
山河大地已屬微塵,而況塵中之塵!血肉身驅且歸泡影,而況影外之影!非上上智,無了了心。
石火光中,爭長兢短,幾何光陰?蝸牛角上,較雌論雄,許大世界?(兢:象形。金文字形,象二人頭頂重物形。頭上戴著重物,故常戒惕小心。本義:小心謹慎的樣子。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詩·小雅·小旻》)
有浮雲富貴之風,而不必岩棲穴處;無膏肓泉石之癖,而常自醉酒耽詩。兢逐聽人而不嫌盡醉,恬憺適己而不夸獨醒,此釋氏所謂不為法纏、不為空纏,身心兩自在者。
延促由於一念,寬窄系之寸心。故機閒者一日遙於千古,意寬者斗室廣於兩間。
都來眼前事,知足者仙境,不知足者凡境;總出世上因,善用者生機,不善用者殺機。
趨炎附勢之禍,甚慘亦甚速;棲恬守逸之味,最淡亦最長。
色慾火熾,而一念及病時,便興似寒灰;名利飴甘,而一想到死地,便味如咀蠟。故人常憂死慮病,亦可消幻業而長道心。
爭先的徑路窄,退後一步自寬平一步;濃艷的滋味短,清淡一分自悠長一分。
隱逸林中無榮辱,道義路上泯炎涼。進步處便思退步,庶免觸藩之禍。著手時光圖放手,才脫騎虎之危。
貪得者分金恨不得玉,封公怨不授侯,權豪自甘乞丐;知足者藜羹旨於膏粱,布袍暖於狐貉,編民不讓王公。
矜名不如逃名趣,練事何如省事閒。孤雲出岫,去留一無所系;朗鏡懸空,靜躁兩不相干。
山林是勝地,一營戀便成市朝;書畫是雅事,一貪痴便成商賈。蓋心無染著,俗境是仙都;心有絲牽,樂境成悲地。
時當喧雜,則平日所記憶者皆漫然忘去;境在清寧,則夙昔所遺忘者又恍爾現前。可見靜躁稍分,昏明頓異也。
蘆花被下臥雪眠雲,保全得一窩夜氣;竹葉杯中吟風弄月,躲離了萬丈紅塵。
出世之道,即在涉世中,不必絕人以逃世;了心之功即在盡心內,不必絕欲以灰心。
此身常放在閒處,榮辱得失,誰能差遣我?此心常安在靜中,是非利害,誰能瞞昧我?
我不希榮,何憂乎利祿之香餌;我不兢進,何畏乎仕宦之危機。
多藏厚亡,故知富不如貧之無慮;高步疾顛,故知貴不如賤之常安。
世上只緣認得“我”字太真,故多種種嗜好、種種煩惱。前人云:“不復知有我,安知物為貴。”又云:“知身不是我,煩惱更何侵。”真破的之言也。
人情世態,倏忽萬端,不宜認得太真。堯夫支:“昔日所云我,今朝卻是伊;不知今日我,又屬後來誰?”人常作是觀,便可解卻胸罥矣!(罥:juàn,懸掛,“高者掛~長林梢,下者飄轉沉塘坳。”)
有一樂境界,就有一不樂的相對待;有一好光景,就有一不好的相乘除。只是尋常家飯、素位風光,才是個安樂窩巢。
知成之必敗,則求成之心不必太堅;知生之必死,則保生之道不必過勞。眼看西晉之荊榛,猶矜白刃;身屬北邙之狐兔,尚惜黃金。語云:“猛獸易伏,人心難降。溪壑易填,人心難滿”。信哉!
心地上無風濤,隨在皆青山綠樹;性天中有化育,觸處都魚躍鳶飛。
狐眠敗砌,兔走荒台,儘是當年歌舞之地;露冷黃花,煙迷衰草,悉屬舊時爭戰之場。盛衰何常,強弱安在,念此令人心灰。
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捲雲舒。
晴空朗月,何天不可翱翔,而飛蛾獨投夜燭;清泉綠竹,何物不可飲啄,而鴟鴞偏嗜腐鼠。噫!世之不為飛蛾鴟鴞者,幾何人哉!(鴟鴞:chī xiāo鳥類的一科,頭大,嘴短而彎曲。吃鼠、兔、昆蟲等小動物,對農作物有益。貓頭鷹等都屬於鴟鴞科。也作鴟梟。)
權貴龍驤,英雄虎戰,以冷眼視之,如蠅聚膻、如蟻兢血;是非蜂起,得失蝟興,以冷情當之,如冶化金,如湯消雪。
真空不空,執相非真,破相亦非真。問世情如何發付?在世出世,徇俗是苦,絕俗亦是苦,聽吾儕善自修持。
烈士讓千乘,貪夫爭一文,人品星淵也,而好名不殊好利;天子營家國,乞人號饔飧,位分霄壤也,而焦思何異焦聲。
性天澄徹,即飢餐渴飲,無非康濟身心;心地沉迷,縱演偈淡禪,總是播弄精魄。
人心有真境,非絲非竹而自恬愉,不煙不茗而自清芬。須念淨境空,慮忘形釋,才得以游衍其中。
天地中萬物,人倫中萬情,世界中萬事,以俗眼觀,紛紛各異,以道眼觀,種種是常,何須分別,何須取捨!
纏脫只在自心,心了則屠肆糟糠居然淨土。不然縱一琴、一鶴、一花、一竹,嗜好雖清,魔障終在。語云:“能休塵境為真境,未了僧家是俗家。”
以我轉物者得,固不喜失亦不憂,大地盡屬逍遙;以物役我者逆,固生憎順
亦生愛,一毫便生纏縛。
試思未生之前有何象貌,又思既死之後有何景色,則萬念灰冷,一性寂然,
自可超物處而游象先。
優人傅粉調朱,效妍醜於毫端。俄而歌殘場罷,妍醜何存?弈者爭先兢後,
較雌雄於著手。俄而局盡子收,雌雄安在?
把握未定,宜絕跡塵囂,使此心不見可欲而不亂,以澄吾靜體;操持既堅,
又當混跡風塵,使此心見可欲而亦不亂,以養吾圓機。
喜寂厭喧者,往往避人以求靜。不知意在無人,便成我相,心著於靜,便是
動根。如何到得人我一空、動靜兩忘的境界!
人生禍區福境,皆念想造成。故釋氏云:刊欲熾然,即是火坑。貪愛沉溺,
便為苦海。一念清淨,烈焰成池。一念驚覺,航登彼岸。念頭稍異,境界頓殊。
可不慎哉!繩鋸材斷,水滴石穿,學道者須要努索;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得道
者一任天機。
就一身了一身者,方能以萬物付萬物;還天下於天下者,方能出世間於世間。
人生原是傀儡,只要把柄在手,一線不亂,卷舒自由,行止在我,一毫不受
他人捉掇,便超此場中矣。
"為鼠常留飯,憐蛾不點燈",古人此點念頭,是吾一點生生之機,列此即
所謂土木形骸而已。
世態有炎涼,而我無嗔喜;世味有濃淡,而我無欣厭。一毫不落世情窠臼,
便是一在世出世法也。

創作背景

洪應明,生平事跡不詳。據推測,他很可能是金壇縣人士,是一位久居山林的隱士。該書成書和刊行的時間可能在萬曆年間的中後期或末期。這時,神宗皇帝治國無道,宦官專權,朝綱廢弛,黨禍橫流,由嘉靖朝開始顯露端倪的內憂外患至此更加深重起來,有識之士的思想異常沉悶,無法從當時十分激烈的社會矛盾中解脫出來,於是就會有人形諸筆墨,表達時代的心聲。

社會評價

《菜根譚》博大精深,妙處難以言傳。它文字簡煉明雋,更是叫人含咀無窮,同時它亦駢亦散,融經鑄史,兼采雅俗。它似語錄,但是有語錄所沒有的趣味;似隨筆,而有隨筆所不易及的整飭;似訓誡,卻有訓誡所缺乏的親切醒豁。
洪自誠《菜根譚》的文辭秀美,對仗工整,含義深邃,耐人尋味。表現了洪氏的儒、釋、道思想之三味,讀之令人心曠神怡。

後世影響

《菜根譚》將重構社會文化心態的起點放在每一個社會成員的自身修養之上。他要求人們“昨日之非不可留”,一旦堅持這些錯誤,不加以徹底改正,那么,終有一日,死灰復燃,阻礙自己對事理、天理的追求,因此,在閒暇無事之時,就要認真反省自己是否有不純雜念存在。士人一旦具有“百折不回之真心”,才能獲得無窮無盡的智慧妙用,若有人能“一念常醒,才避去神弓鬼矢”,免受傷害;若能“纖塵不染,方解開地網天羅”,獲得真正的自在。因為“撥開世上塵氛,胸中自無火炎冰兢”,那種時而狂熱,時而沮喪的世俗之情自會清除。

作品賞析

內容賞析

在洪氏眼中,人心是一顆明珠,“以物慾障蔽之,猶明珠而混以泥沙,其洗滌猶易”;相反,“以情識補貼之,猶明珠而飾以銀黃,其滌除最難。”所謂銀黃,即白銀與黃金,人心一一旦為情感所支配,就好像在明珠外鍍上金銀,想清除乾淨,使明珠復原,人心復原,談何容易?“故學者不患垢病,而患潔病之難治;不畏事障,而患理障之難除。”洪氏認為,“立百福之基,只在一念慈祥,開萬善之門,無如寸心挹損。”一心能抑,雜念不萌,則不損人利己,不害人害己。“融得性情上偏私,便是一大學問。”
如果全社會的所有成員都以追求財富時的那種迫切心態去追求學問,以追求功名利祿時的那種強烈願望去追求道德,以熱愛妻子兒女時那種刻骨銘心的情感去熱愛父母,以保命爵位官職時的那種絞盡心計去保家衛國,就是達到了超凡入聖的道德境界。“塞得物慾之路,才堪辟道義之門,弛得塵俗之肩,方可挑聖賢之擔。”相反,“一念之差,足喪夾生之善。”
洪氏將儒釋道三教的處世哲學引入社會文化心態重構的價值取向之中,而這正表明中國傳統社會存在著的嚴重社會問題,社會文化心態處於一個複雜的背景之下,以至於真誠與虛偽,善良與邪惡,正直與歪曲、道義與私情交織在一起,難解難分。民族也因為其絕大部分成員處於互相設防之中,抵消了凝聚力,增加了內耗度。《菜根譚》總結世道的險惡,指出了對策和良方,認為有修 養的君子處理事情,要儘量避免在別人面前暴露出喜怒哀樂之情,否則,內心深處的狀況將會被人所窺探。所以說:“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君子之才華,玉韞珠藏,不可使人易知。”同樣道理,對於任何事物都不能過份地表現出愛好,否則,意氣精神就容易為外物所牽引。自恃才華橫溢,不以世道險惡為慮,不以嚴肅謹慎的態度待人接物,結果就會遭到陰險小人的伺機陷害。所有這一切,都表明社會文明程度的低下,社會文化心態重構的急迫。
洪氏要求人們“心體澄澈”,一塵不染,常常使自己處於明鏡止水之中;意氣平和,常常使自己身處於風和日麗的氣象中,調整自我,改變觀念,如此一來,“天下自無可厭之事”,“自無可惡之人”。在面對大是大非,邪惡與正義的選擇時,絕對不能有任何的遷就和妥協,一旦態度曖昧,就會喪失正道。但是,遇到利害得失之時,就不能斤斤計較。過於計較個人得失,社會就容易趨利避害的個人私心。
對於榮辱毀譽,要有一個堅定不移的價值標準:“蒼蠅附驥,捷則捷矣,難避處後之羞;蔦蘿依松,高則高矣,未免仰攀之恥。”所以,“君子寧以風霜自挾,毋為魚鳥親人”,對於功名利祿,若“直從無處觀究竟,則貪戀自輕。”“直從起處究由來,則怨尤自息。”“宇宙內事,要力擔當,又要善擺脫,不擔當則無經世之事業,不擺脫則無出世之襟期。”其整治社會心態的思路合乎儒家之轍,十分明顯。
洪氏指出:“老來疾病,都是壯時招得,衰後罪業,都是盛時作得。故持盈履滿,君子尤兢兢焉。”“福莫福於少事,禍莫禍於多心。唯省事者,方知少事之為福;唯平心者,始知多心之為禍人。”“處世讓一步為高,退步即進步的張本;待人寬一分為福,利人實利己的根基。”“想到白骨黃泉,壯士之肝腸自冷;坐老清溪碧嶂,俗流之胸次亦開。”“遍閱人情,始識疏狂之足貴;備嘗世味,方知淡泊之為真。”“地闊天高,尚覺鵬程之窄小;雲深松老,方知鶴夢之悠閒。”“紅燭燒殘,萬念自然灰冷;黃粱夢破,一身亦似雲浮。”“一場閒富貴,狼狽爭來,雖得還是失;百歲好光陰,忙忙過了,縱壽亦夭”。作者總是從人生的終極出發,判斷所為之事,分析所處之世,使人豁然開朗,有機會重新調整心態。在這方面,洪氏深受道家思想影響。
與道家思想相似,佛教思想中的大量觀念也被洪應明套用。用來作為調整社會文化心態的良方。書中指出:“世事如棋局,不著才是高手,人生似瓦盆,打破了方見真空。”“看破有盡身軀,萬境之塵緣自息;悟入無懷境界,一輪之心月獨明。”“夜深人靜,獨坐觀心,始知妄窮而真獨露,每於此中得大機趣;既覺真現而妄難逃,又於此中得大慚愧。”“人生禍區福境,皆念思造成,故釋氏雲‘利慾熾然,即是火坑;貪愛沉溺,便為苦海;一念清靜,烈熾成池;一念驚覺,船登彼岸。’念頭稍異,境界頓殊,可不慎哉!”“纏脫只在自心,心了則屠肆槽廛居然淨土,不然,縱一琴一鶴,一花一竹,嗜好雖清,魔障終在。語云:‘能體塵境為真境,末了僧家是俗家’。”

文化內涵

《菜根譚》提煉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精華,尤其注意從社會文化心態的調整角度出發,圓心闡述,可謂卓具識見,中國歷史上產生過眾多的思想流派,在這些流派中,或多或少涉及到社會文化心態的規範,但是,社會幾乎全不理會這些道德,自行其是,弱肉強食,男盜女娼,層出不窮,愈演愈烈。傳統文化品位之高,社會流俗層次之低,無異於天壤之別。這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個十分奇特的文化現象。
洪應明所藉助的社會文化心態重構的有力武器,是人的生存意識,洪氏將生死問題作為價值參照,單刀直入,一針見血,希望使人們將一切所作所為都放在鬼門關上進行比量、考究,然後識別孰輕孰重,孰取孰予,從而使人們自覺改變思維定勢,價值取向,心理狀態,行為方式,從個體到集體,最後重構整個國家與民族的社會文化心態,使之朝著健康的方向發展,應該說,這是具有戰略眼光的。其書不僅是個人修養的箴言,實在是社會病態的藥石。
傅連璋在序言中也直截了當地提示這一看法,他說:“今日世界,唯一流行病,則爭權奪利而已。推原病之所由起,公德之敗壞,由於私德之廢弛,人心之囂張,由於道心之汨沒,坐使權利之病深入膏肓而不自知。始而病已,繼旦病人,終則病國矣”。傅氏一醫家,治身病有術,治國無方,其得《菜根譚》,直認作治世良方,救國藥石,故捐養病之資,藉為播道之助,刊行分發,以利於世。由此,也可見洪氏之書的價值。洪氏《菜根譚》對重構社會文化心態的課題作了有益的探索,如何進一步拓寬領域,深入考察社會文化心態,將是一個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學術事業。

作者簡介

洪應明字自誠,號還初道人,貫不詳,有《菜根譚》傳世。根據他的另一部作品《仙佛奇蹤》,得知他早年熱衷於仕途功名,晚年歸隱山林,洗心禮佛。萬曆三十年(1603)前後曾居住在南京秦淮河一帶,潛心著述。與袁黃、馮夢楨等人有所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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