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的顛覆

現實的顛覆

《現實的顛覆》是1993年發表的一篇短篇小說,作者是墨白。本書主要講述了歷史存在於現實之中,而現實的意義只是時間的一瞬。

基本介紹

  • 書名:現實的顛覆
  • 作者墨白
  • 類別:短篇小說
  • 發表時間:199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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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信息及小品原文

基本信息

載《百花園》1993年第11期。
收入1994年1月河南人民出版社版《孤獨者》。
載《山花》1995年第2期。
收入中國文學出版社2001年版《天衣無縫》。
收入2006年5月河南文藝出版社版《懷念擁有陽光的日子》。

小說原文

一個炎熱的上午,譚漁穿過市中心那條繁華的街道,默默地行走在陌生的人群之中,他要到一個叫做國王大酒店的地方去。那個時候在他的感覺里那些穿著各種漂亮衣裙的少婦和女孩子的目光如同周圍的空氣一樣烤著他的皮膚,然後化作一些細小的汗水流下來。這種感覺莫名其妙地影響了他的情緒,就這個時候他想起了他的妻子。這是一種奇妙的現象,在那個炎熱的上午他要去和一個名叫秦君的女士聚會,可他心裡卻想著他遠在鄉下的妻子。他的妻子在炎熱的陽光下鋤著禾苗,汗水已經浸濕了妻子的汗衫。妻子停住手,一邊擦汗水一邊朝遠處的土路上眺望,妻子在熱烈的陽光里很孤單。他腦子裡的圖畫沒人知道,那個時候他的肉體行走在城市的人群中,而他的思想卻走進了灑滿陽光的田野,譚漁不知道這兩種情景哪一種更接近真實。
許多日子之後,譚漁回憶起了這個炎熱的上午。那個上午的具體時間是1993年7月5日,可是在他後來的回憶之中這個具體的數字已經在流失的時間裡喪失了意義。由於回憶的緣故那個上午在他的思想里變得越來越清晰,如同近在眼前,回憶使他永遠擁有那個上午。這種情景使他一度深深地陷入靜思之中,他感到了隱隱的淒傷,他不知道現實更真實還是想像更真實。譚漁坐在桌前,在一張白紙上用文字記錄著他的這些感受和那個上午的經歷。後來那個名叫秦君的女士讀到了這段文字,她用一種嚴厲的甚至有些惡毒的語言剖析了他的這些觀點,但她又被那天上午譚漁所經歷的往事所吸引。
現在請你注意一下這兩個字:往事。
那個頭戴一頂禮帽好像從內蒙來的馬販子一樣的譚漁有時候很固執地對他所熟悉的文友們演講他的一個論點,他說歷史存在於現實之中,而現實的意義就是時間的一瞬,他說能用文字記錄下來的事件都是往事。所以在講述1993年7月5日上午他的經歷的時候就把她稱作為往事。1993年7月5日譚漁沿著那條繁華的街道一邊想著他在炎熱的田間耕作的妻子一邊默默地穿行在人流之中,他從那條繁華的大街向右拐上了一條更寬闊的路邊栽有花草的大街,就遠遠地看到了一座乳白色的建築。那座建築的門廊上全部裝上了茶色的玻璃。就這個時候他看到了一個身穿黑色裙子的女士出現在門口。這位女士就是和他聚會的秦君。秦君在本市的一所師範院校里講授寫作課,她那總是閃爍著讓人難以描述的目光的眼睛總使譚漁感到在她的面前即使陰沉的天氣也充滿陽光。秦君朝他淡淡一笑說,來晚了。
譚漁說我十一點二十就往這兒趕。
秦君說這就對了,昨天我在電話里告訴你十一點整嘛。
譚漁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說,我記錯了。
沒關係。秦君說,好在你沒讓我白等半個小時。
可是後來秦君在讀到這段文字的時候對譚漁說,錯了,那天我穿的不是黑裙子。譚漁想,或許是吧。由於一次次的回憶,他所描寫的經歷已經基本上改變了事實的原貌。秦君說,走吧。他和她一同穿過茶色的大門,走進大廳。大廳里幽暗的光線和深褚色的牆壁使他們陷進一種情調里,他和她一同來到一個靠牆壁的圓桌前坐下來。一個身著大紅旗袍的小姐走過來給他們瀉上兩杯茶,然後把菜譜遞過來。秦君每點一個菜都要徵求一下譚漁的意見,譚漁很專注地看著她,她每看他一次他就朝她點點頭。點完菜後秦君就關掉了亮在他們桌子上面的壁燈,幽暗的光線如無聲的水一樣把他們淹沒了。
秦君說,你今天好好地坐著,我要好好地慰勞慰勞你。
看你說的,我有什麼功勞。
喲,還這么謙虛,告訴你,你的那堂課講的真不錯。
我只講了一些創作感受,有什麼不錯。
絕對棒,因為你充滿真情。說實在的,當你在台上流淚的時候我也在台下流淚。
說真的,當回憶起那些苦難經歷的時候,我就忍不住的掉淚。
是的。我讀你的作品就有這種感受。你對生活有自己獨特的認識。
這個時候,他們的菜上來了。秦君說,好了,不談這些了。她又說,要不要白酒?不,譚漁說,有啤酒就可以了。好,來,乾杯。他們把高腳杯舉起來,碰了一下,各自喝乾了。他們相互亮了一下酒杯,秦君說,夠意思。
譚漁感到秦君的目光穿過幽暗的光亮落在他的臉上沙沙作響。他們就那樣相對而飲,很快,兩瓶啤酒就喝光了。秦君又要斟,譚漁按住她的手說,再喝會暈的。是嗎?秦君說,我倒要看看誰先喝暈。她又斟了兩杯,說,來,我給你來兩杯。
譚漁說,真沒想到,你酒的功夫還真行,來吧。他們的手就拉在了一起,一股熱流穿過他們的手臂傳到對方的身體裡去,他們握在一起的手沒有鬆開。秦君痴痴地望著他,她用左手端起一杯酒遞到譚漁的面前,說,不要接,就這樣喝下去。潭漁像個聽話的孩子喝下了秦君的酒。秦君放下酒杯,把頭依在他的胳膊上說,我真喝醉了……
譚漁撫摸著她的頭髮,一下又一下,一支悠悠的曲子從大廳的深處傳過來。
後來他們一同坐在黃昏來臨的窗子前,秦君讀完了上面的一段有關那個上午譚漁對他的經歷的描寫,秦君沉默不語。譚漁知道她已經深深地陷入了對那個炎熱的上午的回憶。1993年7月5日的上午譚漁穿過城市的街道默默地行走在陌生的人流之中,去和一個名叫秦君的女士聚會,可他的腦海里卻想著在田間勞作的妻子。他有些恍惚地在一個十字路口拐向另一條寬闊的大街,之後他看到了那座乳白色的建築。那就是他要和秦君聚會的國王大酒店,他匆匆地邁上台階,穿過茶色的玻璃大門。—位身穿大紅旗袍的小姐朝他微笑著,說,請。但是他立在那裡沒動,他的目光尋遍了大廳也沒有找到秦君。他看了一下掛在服務台上的鐘表,心一下子涼了。鐘錶的時鐘已經無情地指上了十二點半上!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錶,他手錶的時針卻惡魔般地指在十一點半上。那時針像冰涼的氣體一下子穿透了他的全身,他滿面羞愧地朝那位小姐苦笑了一下說,對不起。
他轉身走出大門,熱燥的氣流一下子撲過來,譚漁久久地立在陽光里,他有些旋暈。
1994年。
原載《山花》1995年2期。

墨白簡介

個人簡歷

墨白,本名孫郁,先鋒小說家,劇作家。1956年農曆十月初十出生於河南省淮陽縣新站鎮。曾經務農並從事過裝卸、搬動、長途運輸、燒石灰、打石頭,油漆等各種工作。1978年考入淮陽師範藝術專業學習繪畫;1980年畢業後在鄉村國小任教十一年。1992年調入周口地區文聯《潁水》雜誌社任文學編輯,1998年調入河南省文學院專業創作、任副院長。

主要作品

1984年開始在《收穫》《鐘山》《花城》《大家》《人民文學》《山花》《十月》《上海文學》等刊開始發表作品,其中短篇小說《失蹤》、《灰色時光》、《街道》、《夏日往事》、《秋日輝煌》、《某種自殺的方法》、《最後一節車廂》、《陽光下的海攤》、《一個做夢的人》等一百多篇;中篇小說《黑房間》《告密者》《討債者》《風車》《白色病室》《光榮院》等四十餘部;出版長篇小說《夢遊症患者》《映在鏡子裡的時光》《裸奔的年代》等六部;隨筆《〈洛麗塔〉的靈與肉》、《三個內容相關的夢境》、《博爾赫斯的宮殿》、訪談錄《有一個叫潁河鎮的地方》、《以夢境顛覆現實》等七十餘篇;出版中短小說集《孤獨者》《油菜花飄香的季節》《愛情的面孔》《重訪錦城》《事實真相》《懷念擁有陽光的日子》《墨白作品精選》《霍亂》等多種;創作電視劇、電影《船家現代情仇錄》《特警110》《特案A組》《當家人》《家園》《天河之戀》等多部;總計七百多萬字。作品被譯成英文、俄文、日文等、曾獲第25屆電視劇“飛天獎”優秀中篇獎、第25屆電視劇“飛天獎”優秀編劇獎。

評論:現實與真實

序言

——從墨白小說《現實的顛覆》說起
郭浩波
他說歷史存在於現實之中,而現實的意義就是時間的一瞬。
——墨白:《現實的顛覆》

墨白先生曾有一見之緣,並且得著他的一本《墨白作品精選》,細讀之下,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作品的結構。我隱隱以為,於這樣的結構中潛藏著某些我還沒有清晰意識到的東西,我想,這種未明的內涵或許正是他短篇小說常常令人迷醉傾倒的地方吧。
這兩天有幸在“小小說作家網”這個地方,看到了墨白先生大多在二千字左右的短篇小說的作品精粹。我原想等到通讀全部作品之後,梳理出來一個較為清晰的輪廓的時候,努力將我的認識表達清楚。可是,在從第一個短篇《結構》一直讀到這一個短篇《現實的顛覆》的時候,那種一直潛在於未明意識中的東西似乎正逐漸地浮現出來。我想,我還是先嘗試著說一點吧,但這種認識也僅只是就墨白先生的短篇小說而言的。
一次訪談錄中,在談到墨白先生作品中富含後現代因子與本土傳統這個話題的時候,墨白先生曾經表示:“不是我們拒絕了傳統,而是我們身上傳統的包袱太重。”我贊同墨白先生的看法。其實,我也痴迷於西方現代派、後現代小說的敘事結構技巧,對墨白先生短篇小說結構形式中那些令人迷離的因子,自然也是特別地印象深刻。可是,我發現,在墨白先生的這些短篇作品中,那些顯著存在的後現代敘事結構技巧不能簡單草率地與解構牽掛在一起,否則,那些具有精製敘事結構形式的作品或許就不能獲得令人感動的審美效果了。
那么,在這些作品中,敘事結構與倫理意義在創作中的相互關係如何呢?你可能要說,墨白先生的作品具有濃郁的現實關懷精神,這是毋容置疑的事情。對此,我堅決贊同。問題是,當我們以審美的眼光看待這些短篇作品的時候,更多地應該思考作家個性與文本敘事結構之間存有的特殊關係,或者更明白地說,應該將思考的焦點對準為什麼作品選擇這樣一種敘事結構,這種敘事結構與作品意義之間的相互作用與作家個性氣質存在聯繫么?前後二者之間,如果存有聯繫,此種聯繫體現在文本層面上是不是具有某種特質性的東西呢?並且,這種聯繫在多大程度上是墨白先生的自覺追求呢?
我以為,這種聯繫正是墨白先生的自覺追求,並且是基於一種更為開闊視界的追求,是對敘事結構與文本倫理意義的更為深層次的思考與探索。文化?審美?都有,似乎又不準確。我想,如果將焦點對準作家本人,似乎更容易理解墨白先生作品中所體現出來的那種令人感動的審美特質。
於是,我願意用“想像”與“個性”這樣兩個關鍵字,來嘗試解讀墨白先生的這些令人迷醉的短篇精粹。

在後現代小說作品中,通常意義上的“解構”一般是給人晦澀、戲謔、價值虛無等等這樣一類的印象,這類作品或隱或顯地表現為針對意識形態——無論是政治經濟層面上的大意識形態,還是日常生活中的小意識形態——的出其不意地顛覆,或是表現為基於作家個性的某種價值觀念的“重構”衝動。這在我看來,似乎已經走得有點遠了,要不,現代派、後現代小說何以如此日漸失卻廣大讀者們的熱望呢。
我承認,在墨白的這些短篇小說中,詭異、幻象、奇遇、欲望等等這樣的後現代因子隨處可見,我是不是可以用一個“偶然性”來統而稱之呢?
對現代生活我們都不陌生,令人暈眩的節奏快速、堅硬呆板的日常生活、精確冰冷的工作程式等等,這些令人焦慮不安的東西充斥了我們生活的全部。總之,對具有愈加顯著的精巧技術特徵的現代文化的沉迷,正使我們有忘掉自己的危險,——“幫助我們忘記”,詹姆遜對現代文化給予了這樣富有意味的評介。幫助我們“忘記”什麼?存在。因而,在指出現代、後現代作家沉迷於形而上的理想追求同時,我可不可以再加一條呢,即他們本質上更是沉溺於“永恆的現在”的一群!此話怎講?不難理解,他們對於敘事技巧、文本結構的痴迷與探險,與環繞我們的精細現代生活在本質上有什麼實質區別呢——即便他們有時候也可能擺出一副追求“牧歌”式的理想情調,可是“牧歌”情調又意味著什麼呢?“牧歌”本質上屬於一種追憶,對於一種深埋歷史塵埃中的某種古董式理想的追憶,是向後看,是逃避現實,是漠視生存的直接體驗,是面對自我真實的一種怯懦與退卻,是故作姿態的悄聲抽泣罷了。一個作家如果痴迷於歷史的塵埃,並且在這塊兒貧瘠的土地上施展全部而遺忘真切的現實存在,這可能就是現代、後現代作家們走在了一條日益狹隘的自毀之途。
好了,我們不扯得更遠了。
那么,我們的自由何在?還是回到這裡來吧,墨白先生的《現實的顛覆》或許在這個維度上暗示了這個問題的出路所在。墨白先生的短篇小說情節一貫地洗鍊簡單,《現實的顛覆》就是這樣一個短篇,作品在故事層面將潭漁分置於現實與幻象兩個空間中,對此,我們與其被文本具有後現代意味的結構技巧所迷惑,不如轉身審視這樣兩個空間之間存在怎樣的關係。很顯然,這兩個空間並非處於一種“解構”的極端否定、不可調和的對立狀態,二者在本質上是統一在潭漁的自我存在真實這一點上來的——無論在敘事、意象,還是語言等多個層面表明,作品不追求矯揉造作的顛覆式震撼力量。相反,作品的結尾有如是表示:“他轉身走出大門,熱燥的氣流一下子撲過來,譚漁久久地立在陽光里,他有些旋暈。”
於此,明確表露出墨白先生結構作品過程中所具有那種現實支配意識。故而,我認為,在穿透現代、後現代因子於文本所密布的霧障這一點上,墨白先生顯然是以其濃郁的現實關懷意識,將故事敘事結構、形式技巧與倫理意義有意識地結合了起來。這,或許就是墨白短篇作品之所以能夠令讀者產生迷醉傾倒的審美效果的原因吧。
隨著我繼續閱讀這些短篇精粹,我發現,墨白先生的創作在這個方向上確實發生著變化,表明作家存有一個自覺的創新意識。

在繼續之前,我還是嘗試一下解讀《現實的顛覆》這個文本吧。
在1993年7月5日上午11點30分到1993年7月5日12點30分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實是,沒有事情發生。
這是一個於反覆回憶中愈見清晰的自由聯想。
“回憶”是在“遠方家鄉的田間妻子”和“充滿陽光的秦君女士”兩個意識維度間展開的。“一個炎熱的上午,譚漁穿過市中心那條繁華的街道,默默地行走在陌生的人群之中”,——多么具有卡夫卡式冷峻克制風格呵。敘述儘管如此克制,依然令人隱約地感著了不安。文本是在這樣一種頗具氤氳的敘述中行進的,如此的敘述繼續誘引我們,誘引我們進入一個令人心醉迷離的“空間”:“1993年7月5日譚漁沿著那條繁華的街道一邊想著他在炎熱的田間耕作的妻子一邊默默地穿行在人流之中,他從那條繁華的大街向右拐上了一條更寬闊的路邊栽有花草的大街”——這,正是潭漁,我們的主人公日後反覆回憶的那個“時間的一瞬”,是那個為潭漁反覆敘述的“往事”,是那個令潭漁無限淒傷和暈眩的“一瞬”。
這是一個展開的時間之“交叉小徑”。
這“另度空間”真實與否並不重要,即便如秦君所言:“錯了,那天我穿的不是黑裙子。”那又怎樣,作為回憶、以及回憶中的“我和秦君”都已經存在,並且於回憶的反覆中越加明晰,最終認作為另一種真實:“他說歷史存在於現實之中,而現實的意義就是時間的一瞬。他說能用文字記錄下來的事件都是往事。所以在講述1993年7月5日上午他的經歷的時候就把她稱作為往事。”的確如是,潭漁把這個“時間的一瞬”頑執地視為往事,也就意味著潭漁對這一時間的“交叉小徑”所呈現的“另度空間”做了存在意義上的認同。
呵,這豈不是於現實的灰色人群中,以某種詭秘奇異的方式,潭漁與自我真實的一次令人心醉神迷的際遇?
儘管於文本層面的敘述中,有細節不斷地呈現出顛覆“敘述真實”的重重衝動:“可是後來秦君在讀到這段文字的時候對譚漁說,錯了,那天我穿的不是黑裙子。譚漁想,或許是吧。由於一次次的回憶,他所描寫的經歷已經基本上改變了事實的原貌。”可是,我們於文本的審美感知依舊澄明嫻靜,並沒有因為“敘述”的“可疑”使我們迷失感知的方向,更不要說陷入通常所謂的後現代敘述迷霧了。為什麼?是怎樣一種境況使我們避免了那種糟糕情況的出現?我想,這完全得益於墨白先生意識明確地將這“時間的一瞬”,深植於一個更具倫理涵括力量的意義空間之中有著直接關係,正是這一舉動,使得我們能夠冷靜從容地沐浴在這樣時間的“交叉小徑”之“一瞬”的涓涓溪流,令我們在時間之如此“一瞬”,體味生命自由所可能蘊含的感性、奇異、豐盈。
正是因為體味著了這樣一個令人沉醉的“一瞬”,其中的每一時刻,每一個細節,每一個轉折,都具有雋永的意味:秦君“那總是閃爍著讓人難以描述的目光的眼睛總使譚漁感到在她的面前即使陰沉的天氣也充滿陽光。”“秦君每點一個菜都要徵求一下譚漁的意見,譚漁很專注地看著她,她每看他一次他就朝她點點頭。”“秦君就關掉了亮在他們桌子上面的壁燈,幽暗的光線如無聲的水一樣把他們淹沒了。”
儘管,於這樣的“一瞬”中所有一切細節都極具穿透力,卻無法逾矩——無法擊穿文本更為深厚廣闊的倫理意義框架,這就使得我們在兩個方向上——倫理意義向度和敘述的純形式向度,都同樣成功地保持了合宜的觀照距離:一方面拉近了真實與現實的距離,一方面又令我們窺見了人之自由的旖旎圖景。這種效果我是否可以用如下感受表述:
我端坐在潭漁——注意我說的是潭漁,不是墨白先生——對面,昏暗的燈光中,他正滿眼淒迷地與我再次重溫“往事”。
所以我說,墨白先生以這種語言的詩意方式“拷問”倫理、意義,可謂獨特之至。

“我試圖向你們解釋的東西更加神秘莫測,它纏繞在存在的根子上面,與感覺的不可觸知的源泉交流到一起。”
——J·加斯凱特:《塞尚》
是的。
在潭漁神情淒迷閃爍不定的眼光里,他的這種旁若無人的神態已是冷然寂坐了。這樣的時刻我不陌生。傍晚時分,一輛燈光昏暗的雙層巴士里,我埋在疲倦晦暗人群中,卻能發覺著車窗內外飄滿這群失神者的眼睛裡閃爍不定的幽暗光芒。同我一樣的,他們正如秋湖落葉般蕩漾在一個充滿人生經驗碎片的空間裡。這是一個神秘晦暗的空間,是一個詩意的空間,是一個只在語言中呈現的內在直覺空間,這得感謝時間這個偉大的隱喻者,時間以其幽緲之光照見了這樣一個靜謐真實的生命空間。
在現實中,密如蛛網的秩序或人際顧慮,讓我們緊張地睜大眼睛,將全部注意力投向外在對象:判斷它們的位置,衡量它們的距離遠近,猜測它們洶洶襲來的速度,估價它們與我的價值多少……唯獨忘掉了自己,忘掉了時間空間中這個踽踽獨行的肉體之在,沒有意識到、也從不正視它的沉默之真。幸而,還有時間,它最終為我們每個人都劃出一塊真實園地。就我而言,不願過分強調墨白先生作品世界的現實批判性質,如果換一個站在“存在關照”的角度,將目光更多地耽於文本自身,或許更能較全面地涵蓋作為文本存在的詩意空間,避免一種簡單偏執來自外部的危險的道德倫理評判。題材而言,《現實的顛覆》文本所呈現的潭漁所謂的“一瞬”之真實,確實表露出一種介於鄉村與城市之間的存在意識,但我不認為文本建構是基於這種簡單的道德焦慮。我注意到,潭漁是以一個城市知識分子身份向我們強調這個“往事”的,文本世界裡充滿的每一個細節都暗示它們是多么的精巧微妙、虛弱晦暗,以致於潭漁本人的“往事”敘述也常常出錯。
你瞧,這個城裡人是多么地可笑,多么地容易“出神”、“越軌”!生活中,我很多地聽到這樣的抱怨,現在的人們尤其是城裡人變得越來越浮躁、急不可待,如果我們不是草率地指責批判,而能冷靜地穿透現實功利迷霧來注視一個人的存在之真,可以發現隱秘欲望是其全部源泉動力。“通向天堂的惟一方式是欲望而不是步伐”,⑴英國當代宗教哲學學者唐·庫比特解釋道,這樣的“一瞬”時刻是不可認知的,是一個純粹情感的時刻,因為它非明確而透明的抽象觀念,而是通過詞(語言)被賦予的時刻,是時間的“偶然性”創造的隱喻之行跡,屬於第二性的知識。肉體存在本身並不產生意義,它只有在同物一道的感知中才能被賦予方向,這樣的“一瞬”之間,它全部的意義來自內部而不是我們現實中的各種規範要素、制度或價值。顯然,這不是通常意義上的知識。
於存在之欲望,人類從來沒有象現代城市人這樣多變、憂移,急不可待,正如潭漁那樣,每一個街角都可能令人不期然地闖入這樣的“一瞬”空間,在這個意義上講,這是人類於現實密布的焦慮恐怖⑵中的“第二性”意識的覺醒。令人欣慰的是,無論是政權還是宗教,它們猶疑的步伐無論大小,在這方向上都不得不做出“讓步”或承認的姿態。
另外,我還要指出,“一瞬”間的潭漁意識里,並不存在鄉村和城市兩個空間哪個道德不道德的倫理批判傾向:“這種感覺莫名其妙地影響了他的情緒,就這個時候他想起了他的妻子。這是一種奇妙的現象,在那個炎熱的上午他要去和一個名叫秦君的女士聚會,可他心裡卻想著他遠在鄉下的妻子。”“烈日下的鄉村”與“富於情調的都市空間”僅只是潭漁“一瞬”間全部生命體驗之真,這是屬於潭漁個人存在的獨特“位置”:所謂的焦慮,僅只是存在自身感知中呈現的焦慮。如果還要堅持提到文本的倫理道德批判價值,那全在文本存在之外。這一切所言,都只是語言詩意建構中的呈現,既真實也脆弱,迷人又晦暗。

注釋:

⑴引自Evelyn Underhill的舊版,A Book of Contemplation the which is called The Cloud of Unknowing, in the which a Soul Oned with God (London: Watkins, 1912)
⑵唐庫比特在談到“宗教快樂”時寫道:“······當我們發現自己最後從人類兩個最糟糕、最古老的恐怖中解放出來的時候,才出現這一快樂。”“從這兩個恐怖中解放出來,具有極大的快樂。一切事物都是暫時被限制的,一切事物都是第二性的,一切事物都是被創造的,一切事物都是來了又去,一切事物只有在延遲或者回顧中才充分展現。”(唐·庫比特【英】:《後現代神秘主義》,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年7月第1版,第124頁。)需要指出,唐·庫比特這裡所謂的兩個“恐怖”是指政權和宗教,在他看來,這二者在現實人們的生存中,專斷地設定了無限多的世俗規範環節,這讓人們所渴求的“永恆”生命快樂的尋求被推遲到無望境地。忘掉它們,在肉體的踽踽獨行中感知、注視肉體存在的沉默之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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