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吳忠全創作文章)

《怪胎》是文學之新2 15強吳忠全的作品,被刊登在最小說2010年10月刊上並獲銅賞。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怪胎
  • 作品出處最小說2010年10月刊
  • 文學體裁小說
  • 作者:吳忠全
作品原文
你有沒有恨過一些人,恨到希望他們都可以去死,但是與他們並沒有所謂的深仇大恨,只是小小的,小小的仇恨種子,在心裡不斷地萌芽生長,直至爬滿心房,結出飽滿的果實,剝開來卻是腐爛的內在,醜陋如死亡般真實。
比如童年時總是穿著和自己一樣衣服可愛的鄰家小孩,比如學生時代考試成績永遠比自己高出一位而牢牢霸占頭名的前座女生,比如每天都會布置很多家庭作業的中年班主任,比如籃球打得比自己好一百倍的鐵哥們,比如自己暗戀的女生所暗戀的隔壁班的男生……我總是在看著他們洋洋得意的時候,希望他們下一秒便被五雷轟頂,或是被汽車撞飛。
但這些我也只能是想想罷了,或是躲在角落裡進行毫無意義的詛咒,生性懦弱的我不敢做出任何實質性的事情,在意淫過他們的死亡之後,還得看著他們活色生香的出現在我面前,繼續撕扯我被仇恨鞭打的血跡斑斑的心臟,一下,又一下。
這些實實在在的仇恨比仰慕來得更加真實。
與以上那些人相比,我最恨的還是我的哥哥,我對他的仇恨早已達到了極限,每當他出現在我視線里時,每一秒鐘我都在詛咒著他的死亡。這種仇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不我絕對不會記錯,就是從那一天開始的。
那一天離現在已經很遠很遠了,遠到我要比現在縮小60公分,遠到我要從現在倒退100年。那時我還沒有上幼稚園,一如往常地坐在門前的石階上看太陽,眯著眼睛看陽光在睫毛上反色出斑斕的光圈,這是我習慣的姿態,以這樣的姿態在夕陽下等待父母下班。
哥哥放學回來,帶著一群夥伴在門前踢足球,他們擺了兩塊石頭門踢得熱火朝天汗流浹背,我也看得哈哈大笑。中途,其中一個做守門員的夥伴被母親叫走了,球便踢不成了,正在他們為難的時候,另一個夥伴指著我對哥哥說:“讓你弟弟來代替吧!”我欣喜若狂地站了起來,哥哥卻瞥了我一眼道:“他一個瘸子會玩什麼!”他的夥伴們頓時驚訝地發出不可思議的“啊!”我愣在那裡對這種突發的狀況手足無措,哇地一聲哭了,掉頭走回了屋子,身後又傳來非常大的嘲笑聲,屬哥哥的笑聲為最大。“你看他走路都費勁還能踢球?”在我關上門的一剎那,哥哥的聲音再次敲打我了的耳膜。
我確實是個瘸子,但這又不能怪我,我在很小的時候患了小兒麻痹,康復後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左腿細得如黃瓜一般,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可是年幼的我覺得這沒什麼,只不過走路吃力一些罷了,只不過行走時面前的景物一高一低罷了!
當天父親與母親一起回了家,母親拎著下班路上買的菜,我透過塑膠袋看到裡面裝著的西紅柿,本來已經平息的哭聲又凌厲了起來。西紅柿是哥哥最喜歡吃的蔬菜,他們的眼裡只有哥哥。
哥哥看到父母回來也不再踢球,打發走了小夥伴抱著皮球走進了屋子,也不顧滿手的塵土,從塑膠袋里抓起一個西紅柿便吃了起來。母親走到哭泣的我旁邊,口氣有些厭煩地問道:“怎么了?哭什麼哭?”我指著哥哥道:“他說我是瘸子!”母親聽了哈哈大笑起來,把哥哥拉到身旁撫摸著他的頭道:“是你說的嗎?”哥哥點點頭道:“我又沒說謊,他本來就是個瘸子!”母親眼睛中仍然帶著笑意對我說:“聽見了嗎?哥哥沒說謊,你本來就是個瘸子嗎!這有什麼好哭的!”
我本以為母親會安慰我並訓斥哥哥,但母親的表現讓我很難過,我不再哭泣抬頭去搜尋父親的目光,結果父親卻逃避掉我的目光轉身走進了另一間屋子,母親跟著也走了進去。哥哥看父母都走進了屋子,狠狠地踢了我一腳道:“別太自以為是,這個家裡沒有一個人喜歡你!”我錯愕地看著哥哥鄙視的表情,不明白他為何要這么說,雖然這是事實,但他只比我大兩歲,也還是個孩童,怎么會有如此狠毒的心。
我就是從這一天起開始仇恨哥哥的。按常理來說我應該恨的是我的父母,是他們對我冷漠且忽視的態度才導致哥哥厭煩我的,是他們首先鄙視我的身體缺陷才導致哥哥也開始嘲笑我的,可是我對他們怎么就恨不起來呢?我很渴望他們對待我也可以像對待哥哥一般的疼愛,我並不奢求很多,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也好。
那天的晚餐吃的是西紅柿炒雞蛋,哥哥最喜歡的菜,我由於剛剛大哭過心情不好,只吃了幾口便下了桌,母親斜視著我道:“怎么,不對胃口?”我看著她生氣的表情不敢回答,母親突然緩和了語氣問我想吃什麼,我心中一暖,怯生生地答道:“我想吃魚!”母親發出無比尖銳的笑聲道:“想吃魚?嘴巴倒挺饞!也不看看你配不配!”說著把筷子狠狠地拍在桌子上,並命令我把碗裡剩下的飯吃完。我含著眼淚把飯硬生生地咽進肚子,看著母親為哥哥夾菜,哥哥炫耀般地看著我對母親說:“媽媽,我吃不下了!”母親溫柔的對他說:“吃不下就別吃了,去看電視吧!”哥哥得意地離開了餐桌,很快卡通片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我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父親,他悠然地把一杯酒喝下肚,打了一個響亮的嗝。
我想我的父母應該是愛我的,就像電視裡講的那樣,天下的父母哪一個不愛自己的孩子。只是我的父母的愛很有限,他們的愛只夠給一個孩子,而我在與哥哥爭奪愛的較量中敗下陣來,所以我的父母便把愛全都給了哥哥。
是啊,他們的選擇是對的,他們就應該這么選擇。一個健康的,頭腦靈活又會討人喜歡的孩子當然應該得到他們的愛,一個身體有缺陷,性格孤僻的孩子,當然就應該一無所有。這是我的邏輯,所以我不恨我的父母,我只恨我的哥哥,我覺得父母對我所有的不好全都是源於他的存在,如果沒有他,哪天他消失不見了,父母的愛就會統統轉移到我的身上。
但是說實話,我雖然明白這些但我卻無計可施或是無處下手,我只能一味的隱忍默默地詛咒然後幻想有那么一天他會消失不見。我一直在期待那一天,那一天肯定是輝煌的一天。
上學以後,我曾經對自己的同桌講起過我的家庭。同桌是個可愛的小女生,她當然不能夠明白愛是有限的這么深刻的道理,她猶豫了半天小心翼翼的問道:“他們會不會不是你的親生父母?”我覺得她很可笑,怎么會呢?他們就是我的親生父母,我與哥哥住在父母房間的隔壁,我曾經在夜裡偷聽過父母的談話,母親在抱怨生我時難產有多么痛不欲生,父親接著說:“就是就是,當初我都害怕了,幸虧你挺了過來!”母親就發出撒嬌的聲音:“還算你有良心,知道怕,沒有我你可怎么活!”父親不再言語,他們的房間裡發出細細碎碎的聲響,我聽著沒意思便轉身睡去。
而哥哥卻不像我一樣,每當父母的那間屋子發出細細碎碎的聲響,他便爬起來拿一張白紙做成細小的筒子,插過牆角的縫隙,神秘兮兮看得津津有味。有一次我忍不住好奇地也湊過去看,哥哥把紙筒讓給我,我用一隻眼睛透過紙筒,朦朦朧朧地看到兩個黑影糾纏在一起,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哥哥便在這邊嚷了起來:“媽媽,爸爸,小北在偷看你們!”沒待我反應過來,父親穿著格子大內褲走進來,看到我手中的紙筒不由分說狠狠地給了我一記耳光,我當時的半邊臉都失去了知覺,父親氣喘吁吁地把紙筒奪走,“快睡覺!”我順從地鑽回被窩,父親走了出去我才敢哭泣,卻也只是默默地流眼淚,哥哥在旁邊發出壓抑地笑聲。嘿嘿!嘿嘿!
第二天,父親下班回來,在院子裡攪拌了一堆水泥,把牆上的那道裂縫堵死,我裝作很聽話的過去幫忙,父親瞪了我一眼,我想向他解釋昨天的事情,他看我站在那裡還不走便推了我一把道:“上一邊玩去!”但用力過大,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本來想哭,因為屁股摔得著實很疼,但我抬頭看了一眼父親,他正在專心的抹牆,根本不在乎我摔倒了,我便覺得哭一場也沒什麼意義,起身拍了拍疼痛的屁股走了出去。
我的母親很喜歡跳舞,每周六晚上都會打扮得花枝招展徒步或是騎腳踏車到兩公里以外的舞廳跳舞,父親有時也會跟著去,但母親最喜歡的是帶著哥哥一起去。每次去舞廳,母親都會把哥哥打扮成一個小紳士,穿著專門為他定做的小西裝,扎著小領結,頭髮上的髮蠟我估計都得用上半瓶。
母親領著他或是把他放在車子的后座上,他便會沖躲在門後悄悄對他投去羨慕目光的我眨眨眼,樣子看起來調皮。可愛。我知道他是在向我示威。我希望他從腳踏車的后座上跌下來,西裝撕裂,頭髮弄亂,最好姿勢是個狗。吃。屎,把他好看的臉頰磕出一個大傷疤!
他們每次從舞廳回來都很晚,我已經躺下,母親卻意猶未盡的哼著曲子在隔壁的房間裡踏步,我聽著高跟鞋踏在地上發出的咔咔聲,總覺得很像骨頭斷裂的聲音。於是有一天我忍不住好奇去問哥哥:“你說,跳舞能把腿跳斷嗎?”哥哥捂住嘴巴做出一副驚訝的表情道:“你怎么能這么詛咒媽媽,我一定要去告訴她!”結果可想而知,母親怒氣沖沖地走到我面前,狠狠地給了我一記耳光——永遠沒有新意,我現在已經習慣他們的手法了,我會順著他們手掌的方向側過臉去,這樣就不會那么疼。母親給了我一記耳光後,我裝作很疼的樣子捂著臉咬著嘴唇,眼睛裡閃著淚光,我知道只要這樣她就會心滿意足。果然,母親露出得意的笑容道:“我知道你也很想去舞廳,但是就算我跳斷了腿也不會帶你去的!”我懂事地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媽媽,我也不是那么想去,只要你玩得開心就好!”母親沒等我把話說完轉身就走,她已經完成了她想做的事情,至於我的回應如何,她完全用不著也不想去理會。
我的父母把我當成他們的恥辱,而哥哥卻是他們的驕傲,每次家裡來客人,母親都試圖把我藏起來,她把我領到偏僻的庫房中,恐嚇我如果敢出來便打斷我的腿,然後把哥哥叫過去介紹給客人,分給他糖果吃。可是母親的恐嚇對我來說一點用也沒有,我的腿本來就是瘸的,無所謂打斷不打斷。我推了推庫房的門她竟然忘了上鎖,於是我大搖大擺地走進屋子,一瘸一拐地在客人面前轉了一圈又一圈,完全無視父母怒意又羞愧的目光,客人問到我,母親便佯裝做親熱地把我拉過去,介紹我是她的小兒子,放學剛回來,並給了我一顆糖果。只有我知道她拉我時用了多大的力氣,就像恨不得要把我拉斷一樣,我仍舊不識好歹地對她說:“媽媽,能多給我一些糖果嗎?家裡有客人我要出去玩了!”在客人們的誇讚中,母親塞給了我一把糖果,我心滿意足地跑了出去。哥哥卻跟了出來,在院子裡把我推到,搶走我手中的糖果道:“這不是給你吃的!”然後一溜煙跑出了大門外。
後來的結果可想而知,客人走後我又被揍了一頓,母親也多了一副心眼,再把我關進倉庫時總會記著鎖門,但是我又從倉庫的小窗子跑了出來,然後父親又把窗子用木板釘死,我便無路可逃。坐在倉庫陰暗的角落,只有幾道微弱的光從窗戶的木板縫裡泄進來,我剛開始很害怕,但幾次之後便怡然自得地玩起了身邊的石子,把它們一顆顆地扔向牆壁,發出啪啪的聲響,很像電視機里子彈發出的聲音。
客人走後有人會來為我開門,當門被推開那一剎那,強烈的光線刺得我睜不開眼睛,我用手指擋住光線,透過指縫看到來開門的人,有時是父親,有時是母親,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來為我開門的人變成了哥哥,且再也沒變過。就在一次次的開門聲中,在一次次的光線像泄洪一樣湧進來的時光中,哥哥的身影變得高大起來,但高大在這裡只是一個單純的形容詞,沒有任何褒義在裡面。
我的身影也變得高大起來,但只是對於過去的我來說,與同齡人相比我還是要矮小許多,我的哥哥不但身高比我高出一頭,身體也比我強壯很多,能像從前一樣輕而易舉地把我推倒在地,但是他卻漸漸不再那么做了。他開始對我忽視,冷漠,就連恥笑與辱罵都很少出現,在學校里甚至大多數同學都不知道我們是兄弟,我知道他是覺得有我這么一個弟弟很恥辱。
那時我剛剛升入初一,哥哥初三,學校距離家裡的路程變得很遙遠,父母在哥哥剛剛升入國中時就為他買了腳踏車,看著他騎車子飛速的穿過胡同,白襯衫的後擺飄在身後,我簡直羨慕得要死。所以當我也升入國中後便央求母親也為我買一輛腳踏車,母親當然拒絕並嘲笑道:“就你還能騎車?先學好走路再說吧!”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傷害,掉頭走回了屋子,甚至連晚飯都沒有吃,當然,他們吃飯時也沒有叫我。
是的,我變得開始有自尊心了,並且自尊心的增長同我的年齡生長成正比,速度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我開始會在意旁人看我的眼光,就連路過胡同口鄰居小聲的耳語都覺得他們是在議論我,我會在經過他們身邊時狠狠地瞪他們一眼。
沒有腳踏車我便每天坐公車上學,在公車上總會有些道貌岸然的人給我讓座,我覺得那是對我極大的侮辱,但每次有人給我讓座時我也都會欣然地接受,並禮貌地對他們表示謝意。然後看著站著的他們在每次汽車急剎車時身體的踉蹌,發出尖銳的笑聲。
哥哥交了女朋友,那天放學時我在校門口看到一個女生坐在了他的車子后座,我沖哥哥招了招手,他沒有理我,兩人像一陣風一樣消失在下個路口。我哼了一聲,一瘸一拐地走到公交站點等車,然而車子停下來的時候我並沒有上去,而是用乘坐公車的錢買了一塊雪糕,邊吃邊哼著歌往家走,到家的時候已經暮色四合。
父母與哥哥三人圍在桌子旁吃飯,看來已經接近尾聲,母親看我回來皺著眉頭道:“死哪去了,這么晚才回來?不知道我今天要出去打麻將嗎?一會飯桌你就收拾了吧!”我裝出一副很委屈的樣子道:“我坐公車的錢丟了,在校門口我沖哥哥招手他不理我,卻帶著一個女生走了!我只好走路回來”母親罵道:“你是死人嗎?就那么一個硬幣還能弄丟?走回來也活該!”她的反應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接著母親把頭轉向了哥哥道:“帶著一個女生走了?是不是談戀愛了?你才多大啊就談倆愛,這是早戀知不知道!”她的這種反應正是我想要的,於是我近乎得意地望向哥哥,正好迎上他仇恨的目光。哥哥沒有吭聲,父親卻在一旁嬉皮笑臉地插嘴道:“早戀有什麼啊!這說明我兒子有能耐!像他老爸!我當初追你的時候不也是十六七歲嗎!”母親莞爾一笑道:“也是,想當初你追我時一副十足的地痞相!”
事情就這樣的不了了之,我很失望。
母親去打牌了,父親也跟了去,我吃過飯收拾好碗筷,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有人來叫哥哥去燈光球場打籃球,哥哥抱著球往外走,臨出門時回過頭來狠狠地對我說道:“以後少管閒事,小雜種!”
對,他說得沒錯,我就是一個小雜種,這是我最近才知道的事實,同樣是我偷聽到的。我現在很懷疑我父母的行為,他們夜晚說話時從來都不壓低聲音,我在隔壁只要沒睡便能夠聽得清清楚楚,有時我甚至覺得他們是故意讓我聽到的。比如對門的王太太和一個貨車司機亂搞,比如他們單位四十歲的女同事懷了孕,比如朋友家17歲的女兒墮了胎,比如我是個雜種。
其實說我是個雜種這種形容並不確切,因為我是我母親生的,只是父親不是現在的父親罷了。那年母親在下夜班回來的路上被強姦了,覺得丟人沒好意思報警,只是和父親說了,父親的想法竟然和她一樣,被別人知道自己的老婆被強姦了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於是兩人就當吃了悶虧,把事情隱藏起來。可是不久母親發現自己懷孕了,但也無法確定孩子是父親的還是強姦犯的,因為那時他們年輕力壯,幾乎天天黏在一起。父親當時也犯了愁,兩人便決定把孩子打掉,可是當時還在世的奶奶不同意,兩人便商量著偷著去打胎,可是又不巧被奶奶聽到,奶奶便把母親接到了農村老家。沒過幾個月,奶奶便去世了,安葬過奶奶後,母親的肚子已經挺得老大,根本不可能再打掉了。
雖然孩子不能打掉了,但父母還存在著僥倖心理,說不定就是親生的呢!於是我被順利地生了下來,在嬰兒時期也根本分辨不出來像誰,我父親也沒聽說過什麼DNA,我得以平安成長,然後患了小兒麻痹,他們也盡心盡力的為我治療,直到我越長越大,且不爭氣地一點都不像父親,他們的幻想才終於破滅,覺得被我耍了,卻也拿我沒辦法。
在哥哥罵我是雜種後,我覺得世界開始變得灰暗起來,我曾以為這件事是父母與我三人之間的秘密,雖然他們不見得想與我共同擁有一個秘密,但是只要我們不說出去就沒人會知道。我自己自然不會說出去,而我的父母連被強姦這件事都覺得丟人,那么養了這么一個雜種肯定比被強姦要丟人一百倍,當然也會對外人守口如瓶,可是現在哥哥知道了。
他是怎么得知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秘密被第四個人知道了,我覺得很沒有安全感,我害怕哪天全世界的人都會指著我說:“你是個雜種!”
我決定不再懦弱、隱忍、等待,我要用切實的行動來迎接那輝煌的一天,同時守住這個秘密。
冬天快來臨的時候,父親買了一大堆的膠帶回來,要去粘住漏風的窗縫,我笑了,因為這我已經期待很久了。我裝作勤快的樣子拿過父親買來的膠帶道:“爸爸,這點活就交給我來乾吧!”父親笑了,並且生平第一次誇我:“還算沒他媽的白養你這些年!”然後背著手出了院子。
我吃力地站在凳子上,用心地一道又一道地粘著膠帶,我幹活從來沒有這么認真過,也從來沒有這么開心過,哼著不成曲調的歌把所有窗縫粘得嚴嚴實實,然後爬下凳子拍著手欣賞自己的傑作。哥哥走進來,看了我一眼,不屑地哼了下鼻子。我看著他的背影,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覺得離輝煌的一天越來越近了。
某個周五,父親值夜班,母親在晚飯的時候說要出去打麻將,並且要玩一宿。在母親跨出院子的時候我追了出去,在胡同口對母親說今晚我要到老師家補習,晚上就睡在老師那裡,母親很沒有耐心地道:“和我說這些乾什麼,去就去唄,別耽誤我的時間!”然後急匆匆地走了。我得意地走回了屋子,很好,一切都很好。
當然,今晚我並不是要去補習,而是有重大的事情要完成。
天漸漸黑了下來,我早早地躺在床上假裝睡覺,哥哥坐在沙發上被電視裡的搞笑節目逗得哈哈大笑,我的心卻開始狂跳了起來,眼睛不停地看著時鐘緩慢地前行,一圈又一圈。
終於,我聽見哥哥打了個哈氣,然後關了電視機向房間走了過來,當時我的心裡就像是藏著一隻兇猛的怪獸,馬上就要掙脫枷鎖飛奔出來。哥哥脫了衣服躺下來,不一會便睡著了,我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翻了個身假裝不經意間踢了他一腳,很好,他沒有反應,睡得很死。
我準備行動了,當這個時刻真正來臨的時候,我卻變得異常的平靜。我起身悄悄地穿上衣服,然後躡手躡腳地下了床,走到廚房扭開了煤氣,然後又走回床邊看了一眼哥哥,他翻了個身,竟然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我輕快地走出家門,當然也沒忘記死死地把門關上,這一刻我竟然有想哭的衝動,就像是電視劇里那樣,為實現了多年的夢想喜極而泣。我沿著冰冷的街道一直走,走累了就坐在路邊休息一陣,然後站起來接著走,像是在進行一項儀式,來告別我過去灰暗的生活,來迎接我閃閃發亮的未來……
天明的時候我走回了家,在胡同口便聽到父母撕心裂肺的哭聲,我佯裝恐慌地跑進院子,看到哥哥的遺體被放在院子中央,下面鋪著冰冷的木板。我嚎啕大哭地衝過去,在他好看的臉頰上狠狠地煽起了耳光:“哥哥!你怎么了哥哥!哥哥!你醒醒啊!”我把自己的手都扇疼了,這也是我多年的小小心愿,在這輝煌的一天全都得以實現。鄰居把嚎啕大哭的我拉到一邊,紅著眼眶道:“多可憐的孩子啊。”
我用手抹掉眼淚,哼!你們知道什麼,我心裡在偷著笑呢!
我又望了一眼哥哥的遺體,看著他平靜的臉頰突然發現我不恨他了,真的,就在這一剎那我釋懷了。
我怎么還會恨他呢?一個用死亡帶給我新生的人我怎么還能恨得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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