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海秋

彭海秋

《彭海秋》是清代小說家蒲松齡創作的文言短篇小說。

《聊齋志異》所寫雖然多是幽冥幻域之境,鬼狐花妖之事,卻曲折地反映了明末清初廣闊的現實生活,提出了許多重要的社會問題,表達了作者鮮明的態度。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彭海秋
  • 創作年代:清代
  • 作品體裁:小說
  • 作者:蒲松齡
  • 作品出處:《聊齋志異》
簡介,原文,注釋,評價,譯文,作者簡介,

簡介

《聊齋志異》,簡稱《聊齋》,俗名鬼狐傳》,是中國清代著名小說家蒲松齡的著作。書共有短篇小說491篇。題材非常廣泛,內容極其豐富。《聊齋志異》的藝術成就很高。它成功地塑造了眾多的藝術典型,人物形象鮮明生動,故事情節曲折離奇,結構布局嚴謹巧妙,文筆簡練,描寫細膩,堪稱中國古典短篇小說之巔峰。另有相關同名電視劇和電影等。

原文

彭海秋 萊州諸生彭好古[1],讀書別業,離家頗遠。中秋未歸,岑寂無偶。念村 中無可共語;惟丘生是邑名士,而素有隱惡[2],彭常鄙之。月既上,倍益無 聊,不得已,折簡邀丘。飲次,有剝啄者[3]。齋僮出應門,則一書生,將謁主人。彭離席,肅客人。相揖環坐,便詢族居。客曰:“小生廣陵人[4],與 君同姓,字海秋。值此良夜,旅邸倍苦。聞君高雅,遂乃不介而見[5]。” 視其人,布衣潔整,談笑風流。彭大喜曰:“是我宗人。今夕何夕,遣此嘉 客!即命酌,款若夙好。察其意,似甚鄙丘;丘仰與攀談[6],輒傲不為札。 彭代為之慚,因撓亂其詞[7],請先以俚歌侑飲[8]。乃仰夭再咳,歌“扶風 豪士之曲[9]”。相與歡笑。客曰:“仆不能韻[10],莫報陽春[11]。倩代者 可乎?”彭言:“如教。”客問:“萊城有名妓無也?”彭答云:“無。” 客默然良久,謂齋憧曰:“適喚一人,在門外,可導人之。”僮出,果見一 女子逡巡戶外。引之入,年二八已來,宛然若仙。彭驚絕,掖坐[12]。衣柳 黃帔,香溢四座。客便慰問:“千里頗煩跋涉也。”女含笑唯唯。彭異之, 便致研詰。客曰:“貴鄉苦無佳人,適於西湖舟中喚得來。”謂女曰:“適 舟中所唱‘薄倖郎曲’[13],大佳。請再反之[14]。”女歌云:“薄倖郎, 牽馬洗春沼[15]。人聲遠,馬聲沓;江天高,山月小。掉頭去不歸,庭中生 白曉。不怨別離多,但愁歡會少。眠何處?勿作隨風絮[16]。便是不封侯[17], 莫向臨邛去[18]!”客於襪中出玉笛,隨聲便串[19]。曲終笛止,彭驚嘆不 已,曰:“西湖至此,何止千里,咄嗟招來[20],得非仙乎?”客曰:“仙何敢言,但視萬里猶庭戶耳。今夕西湖風月, 尤盛曩時,不可不一觀也,能從游否?”彭留心欲艦其異,諾言:“幸甚。” 客問:“舟乎,騎乎?”彭思舟坐為逸,答言:“願舟。”客曰:“此處呼 舟較遠,天河中當有渡者。”乃以手向空招曰:“舡來,舡來[21]!我等要 西湖去,不吝償也。”無何,彩船一隻,自空飄落,煙雲繞之。眾俱登。見 一人持短棹;棹末密排修翎[22],形類羽扇;一搖羽,清風習習。舟漸上入 雲霄,望南遊行,其駛如箭。
逾刻,舟落水中。但聞弦管敖曹,鳴聲喤聒。出舟一望,月印煙波,游 船成市。榜人罷棹[23],任其自流。細視,真西湖也。客於艙後,取異餚 佳釀,歡然對酌。少間,一樓船漸近,相傍而行。隔窗以窺,中有二三人, 圍棋喧笑。客飛一觥向女曰:“引此送君行[24]。”女飲間,彭依戀徘徊, 惟恐其去,蹴之以足。女斜波送盼。彭益動,請要後期[25]。女曰:“如相 見愛,但問娟娘名字,無不知者。”客即以彭綾巾授女,曰:“我為若代訂 三年之約。”即起,托女子於掌中,曰:“仙乎,仙乎[26]!”乃扳鄰窗, 捉女人;窗目如盤,女伏身蛇游而進,殊不覺隘。俄聞鄰舟曰:“娟娘醒矣。” 舟即盪去。遙見舟已就泊,舟中人紛紛並去,遊興頓消。遂與客言,欲一登 岸,略同眺矚。
才作商榷,舟已自攏。因而離舟翔步[27],覺有里余。客後至,牽一馬 來,令彭捉之。即復去,曰:“待再假兩騎來。”久之不至。行人已稀;仰 視斜月西轉,天色向曙。丘亦不知何往。捉馬營營[28],進退無主。振轡至 泊舟所[29],則人船俱失。念腰橐空匱,倍益憂皇。天大明,見馬上有小錯 囊[30];探之,得白金三四兩。買食凝待,不覺向午。計不如暫訪娟娘,可 以徐察丘耗。比訊娟娘名字,並無知者,興轉蕭索[31]。次日遂行。馬調良[32],幸不蹇劣,半月始歸。 方三人之乘舟而上也,齋僮歸白:“主人已仙去。”舉家哀涕。 謂其不返。彭歸,系馬而人。家人驚喜集問,彭始具白其異。因念獨還鄉井,恐丘家聞而致詰,戒家人勿播。語次,道馬所由來。眾以仙人所遺, 便悉詣廄驗視[33]。及至,則馬頓渺,但有丘生,以草韁縶櫪邊[34]。駭極, 呼彭出視。見丘垂首棧下[35],面色灰死,問之不言,兩眸啟閉而已。彭大 不忍,解扶榻上,若喪魂魄。灌以湯酡[36],稍稍能咽。中夜少蘇,急欲登 廁;抉掖而往,下馬糞數枚。又少飲啜,始能言。彭就榻研問之,丘云:“下 船後,彼引我閒語。至空處,戲拍項領,遂迷悶顛踣。伏定少刻,自顧已馬。 心亦醒悟,但不能言耳。是大辱恥,誠不可以告妻子,乞勿泄也!”彭諾之, 命仆馬馳送歸。彭自是不能忘情于娟娘。又三年,以姊丈判揚州[37],因往 省視。州有梁公子,與彭通家[38],開筵邀飲。即席有歌姬數輩,俱來祗謁[39]。公子問娟娘,家人白以病。公子怒曰:“婢子聲價自高,可將索子系 之來!”彭聞娟娘名,驚問其誰。公子云:“此媽女,廣陵第一人。緣有微 名,遂倨而無禮。”彭疑名字偶同;然突突自急[40],極欲一見之。無何, 娟娘至,公子盛氣排數[41]。彭諦視,真中秋所見者也。謂公子曰:“是 與仆有舊,幸垂原恕。”娟娘向彭審顧,似亦錯愕。公子未遑深問,即命行 觴。彭問:“‘薄倖郎曲’猶記之否?”娟娘更駭,目注移時,始度舊曲。 聽其聲,宛似當年中秋時。酒闌,公子命侍客寢。彭捉手曰:“三年之約, 今始踐耶?”娟娘曰:“昔日從人泛西湖,飲不數厄,忽若醉。朦朧間,被 一人攜去,置一村中。一僮引妾入;席中三客,君其一焉。後乘舡至西湖, 送妾自窗欞歸,把手殷殷。每所凝念,謂是幻夢;而綾巾宛在,今猶什襲藏 之。”彭告以故,相共嘆咤。娟娘縱體入懷,哽咽而言曰:“仙人已作良媒, 君勿以風塵可棄[42],遂舍念此苦海人。”彭曰:“舟中之約,一日未嘗去 心。卿倘有意,則瀉囊貨馬,所不惜耳。”詰旦,告公子;又稱賃於別駕[43], 千金削其籍[44],攜之以歸,偶至別業,猶能識當年飲處雲。
異史氏云:“馬而人,必其為人而馬者也[45];使為馬,正恨其不為人耳。獅象鶴鵬,悉受鞭 策,何可謂非神人之仁愛之乎?即訂三年約,亦度苦海也。”

注釋

[1]萊州:明清府名,府治在今山東省掖縣。
[2]隱惡:隱匿的惡行、惡德。
[3〕剝啄者:敲門的人。韓愈《剝啄行》:“剝剝啄啄,有客至門。” 剝啄,叩門聲。
[4〕廣陵:舊郡名,治所在今江蘇省揚州市。
[5]不介而見:沒經人介紹就直接拜見。《文選》李■《運命論》:“不 介而自親。”李善註:“介,紹介也。”
[6]仰與攀談:以仰幕的態度和他交談。
[7]撓亂其詞:打亂他們的話頭。
[8]俚歌:民間歌謠。侑飲:勸酒。
[9]扶風豪士之曲:唐代詩人李白有《扶風豪士歌》,讚美扶風豪士意氣 相投,情誼深厚。扶風,古郡名,郡治在今陝西鳳翔縣一帶。
[10]韻:指歌唱。蔡邕《彈琴賦》:“繁弦既抑,雅韻乃揚。”
[11]陽春:古樂曲名。宋玉《對楚王問》:“客有歌於■中者,其始曰 下里巴人,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其為陽春、白雪,國中屬而和者不過 數十人。”“陽春”,屬於高級的樂曲,這裡用以對別人歌曲的美稱。報, 回答。
[12]掖:扶持。
[13〕薄倖郎:舊時女子對情郎的呢稱,猶言“冤家”。薄倖,薄情、負 心。
[14]再反之:再唱一遍。反,重複。
[15]牽馬洗春沼:在春天的沼池洗刷馬匹。
[16]隨風絮:隨風飄蕩的柳絮,喻遠遊漫無底止。
[17]便是不封侯:指外出覓宮不成。王昌齡《閨怨》:“閨中少婦不知 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18]莫向臨邛去:指不要另覓新歡。孟郊《古離別》:“欲別牽郎衣, 郎今到何處?不恨歸來遲,莫向臨邛去。”臨邛,今四川省邛崍縣,漢代文 學家司馬相如到臨邛卓王孫家作客,卓女文君夜奔相如,成為夫婦。見《史 記·司馬相如列傳》。
[19]串:演奏。
[20]咄(duó奪)嗟:呼吸之間,表示時間倉促。
[21]舡(xiāng 香):船。
[22]棹末:船槳的末端。
[23〕榜(bàng 棒)人:搖船的人。
[24]引:引觴,舉懷;指飲酒。
[25]請要(yāo 夭)後期:請求約定後會的日期。要,相約。
[26]“仙乎,仙乎”:《飛燕外傳》:漢成帝皇后趙飛燕曾歌舞歸風送 遠之曲,歌酣,“後揚袖曰:仙乎仙乎,去故而就新,寧忘懷乎?”這裡稱” 仙乎仙乎”,兼有送歸惜別之意。
[27]翔步:安步、閒步的意思。翔,安舒的樣子。
[28]營營:徘徊,周旋。揚雄《校獵賦》:“羽騎營營。”註:“營營, 周旋貌。”
[29]振轡:抖動馬韁!指馳馬而行。
[30]錯囊:全線繡制的袋子。
[31]蕭索:冷淡;低落。
[32]調良:馴良。
[33]廄(jiù舊):馬棚。
[34]櫪:馬槽。
[35〕棧:牲口棚。
[36]湯■(yì義):稀粥。
[37]判揚州:為揚州府通判。判,通判,官名,明清時設於各府,分掌 糧運及農田水利等享。
[38]通家:世交。
[39]祗(zhì只)謁:拜見。祗,恭敬。謁,進見。
[40]突突:形容心跳!謂情緒激動。
[41]盛氣:滿臉怒氣的樣子。排數(shǔ黍):斥責,數落。
[42]風塵:舊指妓女生活,這裡指妓女。
[43]別駕:明清時尊稱“通判”為“別駕”。
[44]削其籍:從樂籍中除掉她的名字;指為娟娘贖身。籍,指樂戶或官 妓的名冊。[45]為人而馬者:為人行事象畜牲一樣。

評價

紀曉嵐:“才子之筆,莫逮萬一。” 馮鎮巒〈讀聊齋雜說〉:“聊齋非獨文筆之佳,獨有千古,第一議論醇正,準情酌理,毫無可駁。如名儒講學,如老僧談禪,如鄉曲長者讀誦勸世文,觀之實有益於身心,警戒頑愚。至說到忠孝節義,令人雪涕,令人猛醒,更為有關世教之書。” 陳廷機《聊齋志異》序:“亦以空前絕後之作,使唐人見之,自當把臂入林,後來作者,宜其擱筆耳。” 魯迅評論《聊齋志異》:“《聊齋志異》雖亦如當時同類之書,不外記神仙狐鬼精魅故事,然描寫委曲,敘次井然,用傳奇法,而以志怪。變幻之狀,如在目前;又或易調該弦,別敘崎人異行,出於幻滅,頓入人間;偶敘瑣聞,亦多簡潔,故讀者耳目,為之一新。……明末志怪群書,大抵簡略,又多荒誕不情;《聊齋志異》獨於詳盡之處,示以平常,使花妖狐魅,多是人情,和易可親,忘為異類,而又偶見鶻突,知復非人。”。

譯文

萊州有一個秀才,叫彭好古,在一座別墅里讀書,離家很遠。中秋節也沒回家,一個人冷冷清清。想到村裡的人沒有能說話的,只有一個姓丘的書生,是本縣的名士,但他平素又有些見不得人的惡行,彭好古非常鄙視他,不願和他交往。圓月升上天空,彭好古更加感到無聊,迫不得已,只得寫了封請柬讓僕人去請丘生。
過了不久,丘生來了,二人賞月飲酒。忽聽有叩門聲,童僕答應著出去開了大門,見是一個陌生的書生,要拜見主人。彭好古離席將客人請進來,互相一揖,然後圍著桌子坐下。彭好古便詢問起客人的家鄉住處。客人說:“我是廣陵人,與你同姓,字海秋。值此佳節良宵,我一個人悶在旅店裡太冷清,聽說您高雅健談,所以不請自來了!”看他雖是布衣,卻很整潔,談笑風雅。彭好古大喜,說:“是我的同宗人!今晚什麼日子,遇上這樣的佳客!”請客人喝酒,二人融洽得就和老朋友一樣。看彭海秋的意思,似乎十分鄙視丘生;丘生每次巴結地和他攀談,他都傲慢地不大答理。彭好古替丘生感到羞慚,便打斷他的話頭,說自己要先唱支民謠勸酒,接著唱起了李白的《扶風豪士之曲》。唱完,主客一同大笑起來。彭海秋說:“我不懂音律,不能回報你的陽春白雪之曲,找一個代替的可以嗎?”彭好古說:“悉聽尊便。”彭海秋問:“萊州城有名妓沒有?”彭好古回答說:“沒有。”彭海秋聽說,默默地坐了很久,忽然跟童僕說:“我剛才叫來了一個人,現在門外,你去領她進來!”童僕出門,果然發現一個女子正在門外徘徊,便把她領進屋來。見那女子有十五六歲年紀,穿著柳黃色帔風,散發出陣陣香氣,美麗得跟天仙一樣。彭好古非常驚駭,拉她坐下。彭海秋慰問她說:“麻煩你千里跋涉而來!”女子含著笑連連答應。彭好古心中驚疑,詢問她是從哪來的。彭海秋說:“貴地苦於沒有佳人,我剛才從西湖里的船上叫了她來。”又對女子說:“你剛才在船上唱的《薄倖郎曲》就很好,請你再唱一遍。”女子便唱道:“薄倖郎,牽馬洗春沼。人聲遠,馬聲杳,江天高,山月小。掉頭去不歸,庭中生白曉。不怨別離多,但愁歡會少。眠何處?勿作隨風絮。便是不封侯,莫向臨邛去!”彭海秋從襪子中掏出一支玉笛,伴著女子的歌聲悠揚動聽地吹起來,歌唱完了,笛聲也停止了。彭好古驚嘆不已。說:“西湖到這裡,何止一千里路,片刻之間能叫她到這裡,莫非是神仙嗎?”彭海秋說:“不敢稱仙。只是在我眼裡,萬里遠的路不過就像這庭院一般。今晚西湖的風月比平時更美,不可不去遊覽遊覽。能跟我一起去嗎?”彭好古有心要看看他的奇異本領,便答應道:“太有幸了!”彭海秋又問:“願意乘船還是騎馬?”彭好古想:還是坐船安逸,回答說:“願乘船。”彭海秋說:“在這裡叫船太遠,天河中應該有擺渡的!”便高高地揚起一隻手,向空中招呼道:“船來,船來!我們要去西湖,不吝惜船錢!”不一會兒,只見一隻彩船,從空中飄飄落下,船四周纏繞著團團煙雲,
幾個人一起登上去。見船上一人手持短槳,槳尾密密地排列著長長的鳥翎,形狀像羽毛扇,搖起槳,只覺清風習習。彩船漸漸上升,直入雲霄,然後又往南飛去,快得跟離弦的箭一樣。
過了一刻工夫,覺得彩船落到水中。只聽船外笙歌管弦,一片嘈雜。出船艙一望,見明亮的月光蕩漾在煙波繚繞的水面上,數不清的遊船正游來盪去。船家停下船槳,任彩船自由行駛。彭好古仔細一看,果然是西湖。這時彭海秋去船艙後取出些美酒佳肴,大家歡快地對喝起來。不一會兒,有隻樓船漸漸駛近,依傍著彩船並行。彭好古隔著樓船的窗子往裡一看,裡面有兩三個人正在笑鬧著下圍棋。彭海秋舉起一杯酒對女子說:“用這杯酒為你送行。”女子喝酒的時候,彭好古對她戀戀不捨,惟恐她立即走了,暗暗地踢了踢她的腳。女子秋波一轉,脈脈送情。彭好古更加動心,請求約定再見之期。女子說:“如你喜愛我,只要打聽娟娘的名字,沒有不知道的!”彭海秋把彭好古的綾巾送給女子,說:“我為你們代訂三年後相會之約。”隨即起身,把女子托在手掌里,說道:“仙人啊仙人!”伸手扳住鄰船的窗戶,把女子從窗格里塞了進去。窗格有隻盤那樣大小,女子伏身像蛇一樣鑽了進去,一點也不覺狹窄。一會兒便聽鄰船有人道:“娟娘醒過來了!”樓船漸漸盪了開去。
彭好古遠遠地見那隻樓船已經停泊,船上的人紛紛下船走了,遊興頓時沒有了。便和彭海秋說想上岸遊覽遊覽,剛商量著,船已靠了岸。於是大家棄船登岸。彭好古獨自一人在前,漫步走了約一里多路,彭海秋從後面趕上來,手裡牽著匹馬,讓彭好古騎上;自己又轉回去,說:“等我再借兩匹馬來。”過了很久,也沒回來。這時,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了。仰頭一看,斜月西轉,天色將明。丘生也不知去了哪裡。彭好古牽著馬,徘徊路邊,不知如何辦好。又騎馬回到原來停船的地方,只見人和船都不見了。想到腰包里沒帶錢,彭好古更加憂愁驚慌。天大明後,他見馬背上有個小口袋,伸手一掏,摸出三四兩白銀。用它買了點吃的,等著彭海秋和丘生回來,不知不覺已到了中午。他想,不如先去拜訪娟娘,也可以慢慢訪查丘生的訊息,可等他打聽娟娘的名字,並沒有一個知道的。彭好古興致索然,第二天只得騎馬往回趕來。幸虧馬比較溫順,性不烈,半個月才回了家。
起初,彭好古三人乘船上天時,他的童僕忙跑回家說:“主人已成仙升天了!”全家人都悲哀地哭起來,以為他不會回來了。彭好古返回家,把馬拴好走進院子裡,家裡人見了,都驚喜地詢問他。彭好古詳細講了奇異的經歷。又想到自已一人返回老家來,恐怕丘家聽說後會來追問丘生的下落,便告誡家裡人不要聲張。後來,彭好古說起馬的由來,大家因為馬是仙人送的,都好奇地到馬廄里觀看。到了馬廄,馬已沒有蹤影,只有丘生被用韁繩拴在馬槽上!眾人極為驚駭,叫出彭好古來看。見丘生垂著頭站在那裡,面如死灰,問他也不答話,只是兩隻眼一張一閉而已。彭好古很不忍心,把他解開扶到床上。丘生就像喪失了魂魄,彭好古給他灌些湯水,他稍稍能咽下去。到半夜,丘生多少清醒過來,急急忙忙地跑到廁所里,屙下來幾個馬糞蛋,又吃了點東西,才能開口說話。彭好古在床頭細問究竟。丘生說:“我們下船後,彭海秋引著我邊走邊談。等走到一處沒人的地方,他開玩笑般地拍了拍我的脖頸,我只覺迷迷糊糊的,一下子跌倒在地。趴在地上稍定了定神,再看看自己,已經變成馬,心裡也明白,但是不能說話。這真是奇恥大辱,實在不能讓妻子兒女知道,請求你不要泄露這事!”彭好古答應了,命僕人用馬馱著送他回了家。
彭好古自回家後,一直思念著娟娘。又過了三年,他的姐夫在揚州做官,他便去探望。揚州有個姓梁的公子,跟彭家素有來往,設宴邀請彭好古。酒席上有幾個歌女,都過來拜見梁公子。梁公子問娟娘怎么沒來,回答說病了。公子發怒地說:“這奴婢自以為聲價高,用條繩子去把她捆來!”彭好古聽到娟娘的名字,驚疑地問是誰。公子回答說:“是個妓女,才貌廣陵數第一。因為有點名氣,所以敢傲慢無禮。”彭好古懷疑是偶然重名,但觸動了心事,又著急地想見見她。
一會兒,娟娘來了,梁公子盛氣凌人地斥責了她一頓。彭好古仔細打量了一下,果然是中秋節見過的那個娟娘。便對梁公子說:“她跟我有舊交,請你寬恕她。”娟娘看了看彭好古,顯出驚愕的樣子。梁公子來不及深問彭好古,便命娟娘斟酒。彭好古問她:“《薄倖郎曲》還記得嗎?”娟娘更加驚駭,凝神注視了他一會,才開始唱起那支舊曲。聽她的聲音,跟當年中秋節時唱的一模一樣。酒宴結束,梁公子命娟娘陪客人入寢。彭好古握著她的手說:“三年之約,今天才實現了嗎?”娟娘說:“那天我跟人游西湖,喝了幾杯酒,忽然像醉了一樣,朦朦朧朧地只覺被一個人帶到一個村子裡。一個小童領我進入一家,席上有三個客人,你是其中的一個。後來乘船來到西湖,又把我從視窗送了回去,你拉著我的手戀戀不捨。我以為那都是幻夢,但綾巾真在,我至今還珍藏眷。”彭好古也講了那件事的經過,兩個人相互驚嘆感慨了一會兒。娟娘撲到彭好古的懷裡,哽咽著說:“仙人已給我們作了媒人,您不要以為我是個風塵女子,可以捨棄,就不再想念我這個苦海中的人!”彭好古說:“船中訂下的約會,我一天也沒忘。倘若你有意,我就是傾囊出資,再賣了這匹馬,只要能把你贖出來,我也在所不惜!”
第二天一早,彭好古把這意思告訴了梁公子,又從姐夫那裡借了一千兩銀子,削去了娟娘的樂籍,把她帶回了老家。娟娘有次偶然到那座別墅去,還記得當年喝酒的地方。
異史氏說:“馬原來是人變的,那一‘定是因為人的行為像馬。仙人使他成為馬,正是恨他不乾人事。獅子,大象,仙鶴.大鵬,都受仙人驅使,怎么可以說不是神仙對它們的仁慈愛護呢?就是彭好古與娟娘訂立三年約定這件事,也是仙人度她出苦海呀!”

作者簡介

蒲松齡(1640-1715),清代傑出的文學家,字留仙,一字劍臣,別號柳泉居士,世稱聊齋先生,山東淄川(今山東淄博市) 人。他出身於一個沒落的地主家庭,父親蒲槃原是一個讀書人,因在科舉上不得志,便棄儒經商,曾積累了一筆可觀的財產。等到蒲松齡成年時,家境早已衰落,生活十分貧困。蒲松齡一生熱衷功名,醉心科舉,但他除了十九歲時應童子試曾連續考中縣、府、道三個第一,補博士弟子員外,以後屢受挫折,一直鬱郁不得志。他一面教書,一面應考了四十年,到七十一歲時才援例出貢,補了個歲貢生,四年後便死去了。一生中的坎坷遭遇使蒲松齡對當時政治的黑暗和科舉的弊端有了一定的認識,生活的貧困使他對廣大勞動人民的生活和思想有了一定的了解和體會。因此,他以自己的切身感受寫了不少著作,今存除《聊齋志異》外,還有《聊齋文集》和《詩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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