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聰(鋼琴家)

傅聰(鋼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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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聰,1934年生於上海,8歲半開始學習鋼琴,9歲師從義大利鋼琴家梅百器。1954年赴波蘭留學。1955年3月獲“第五屆蕭邦國際鋼琴比賽”第三名和“瑪祖卡”最優獎。1959年起為了藝術背井離鄉,轟動一時,此後浪跡五大洲,隻身馳騁於國際音樂舞台,獲得“鋼琴詩人”之美名。

基本介紹

  • 中文名:傅聰
  • 國籍:英國
  • 民族:漢
  • 出生地上海
  • 出生日期:1934年3月10日
  • 職業鋼琴家
  • 主要成就:《瑪祖卡》演奏最優獎
  • 父親:傅雷
  • 性別:男
個人經歷,個人生活,初戀,美國音樂名門,婚姻生活,傅聰訪談錄,談父親,父親的影響,談古今,評莫扎特,談蕭邦,談中西藝術,自我剖析,感覺很累,個人希望,評價,

個人經歷

鋼琴,是傅聰的終身“情人”;音樂,是他靈魂的避難所。
過去,對時間一向吝嗇的傅聰,每天近11個小時與鋼琴“促膝談心”,而且絕不允許任何人打擾。
傅聰的情感世界,孤獨而多彩,但永遠對外人封閉。不過,朋友還是透露了他的一個小秘密。在傅聰臥室的床頭,掛著一幅初戀女友的素描畫像。那是早年傅聰前往波蘭學習時,女友親筆畫好後送給他的。沒想到,這幅素描畫像竟成了他一生美麗的記憶。
浪漫、唯美的天性讓傅聰經歷了3次婚姻生活。後來,在鋼琴家魯普的介紹下,傅聰結識了在香港長大的鋼琴家卓一龍,兩人結婚後,傅聰漂泊的“航船”,才停靠進了平靜的港灣。一家四口生活在倫敦,其樂融融。遺憾的是他的兩個兒子儘管非常喜歡音樂,卻沒有繼承他的“衣缽”。
三四歲時的傅聰,已能感受到音樂的強大吸引力,顯露出對音樂不尋常的熱愛。七歲半時被父親的摯友雷垣發現其極高的音樂天賦,從此傅雷打消了讓傅聰學畫的念頭,轉而拜雷垣為師,學習彈奏鋼琴。
九歲半時傅聰拜義大利指揮家、鋼琴家,時任“上海工部局交響樂隊”指揮的梅帕器(Mario Paci)為師。梅帕器是李斯特的再傳弟子。傅聰在其門下受教三年。
傅聰傅聰
傅聰於1951年夏再拜蘇籍鋼琴家勃隆斯丹(Ada Bronstein)夫人為師。傅聰刻苦用功,每天練琴七八個小時,在酷暑天氣,衣褲盡濕,也不稍休。而他對音樂的理解也顯出有獨到之處。
1953年,第四屆“世界青年聯歡節”在羅馬尼亞舉行。經國內選拔,傅聰作為唯一的中國選手參加“聯歡節” 的鋼琴比賽,結果獲三等獎。當時他演奏的斯克里亞賓的《前奏曲》,曾將蘇聯選手感動得不禁淚下。
1955年3月,第五屆蕭邦國際鋼琴比賽在華沙舉行。來自世界各地的74名選手齊聚波蘭首都。傅聰是唯一的中國選手,也是音樂資歷最為薄弱的一位選手,經三輪比賽,他以與前兩名相近的分數獲第三名,還獲《瑪祖卡》演奏最優獎。這是東方人首次在蕭邦比賽中取得的突出成績。雖為第三,但傅聰的演奏魅力,足以使他成為該屆比賽之中最引人注目的人物之一。
傅聰傅聰
賽後傅聰繼續在波蘭就學於傑維埃茨基教授門下,直到1958年底提前畢業。這期間,傅聰曾於1956年8—10月返回中國休假,在北京舉行了個人獨奏會,在上海與上海交響樂團合作,舉行了莫扎特協奏曲音樂會。此外,還在東歐各國許多城市演奏,到1958年離開波蘭前,已達五百餘場。這些國家的廣大聽眾領略了中國青年鋼琴家的風采,傅聰也積累了寶貴的專業鋼琴家的舞台經驗。
1958年12月傅聰離開波蘭,移居英國倫敦。在六、七十年代的二十年間,舉行了約2,400場獨奏音樂會;與包括耶胡迪·梅紐因、托塔里、丹尼爾·巴倫博伊姆鄭京和等等在內的許許多多國際著名演奏家合作過;錄製了約50張唱片;擔任過蕭邦國際鋼琴比賽比利時伊莉莎白皇太后國際音樂比賽以及挪威、義大利、瑞士、葡萄牙、東南亞等等國家和地區的音樂比賽的評審;演奏的足跡遍及幾乎整個歐洲、美洲、中東、東南亞、日本、大洋洲各地。如此廣泛、持久、頻繁的藝術活動本身,已經是高度藝術成就的證明。他以辛勤的勞動贏得了“有分量的巨匠”的評價。時代周刊亦曾在60年代譽其為“當今最偉大的中國音樂家”。
1959年,其父傅雷被劃為右派。女友偷偷寫信將發生的一切告訴傅聰,並告誡他不要回來,否則他的藝術就完了!正是這封信,促使傅聰出走。而傅聰因此成為一個世界級的鋼琴大家。雖然傅聰沒有證實這個“秘密”,但他還是解釋了當時出走的原因:“我出走的時候,心情很複雜,因為那時候國內沒有藝術,而我離開藝術就沒法活下來!”去國千里,傅聰將思國之情與無奈悲哀,全部融化在他彈奏的蕭邦樂曲中。1960年,他的音樂感動了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赫爾曼·黑賽,黑賽寫下一篇名為《致一位音樂家》的文章,還親自把文章印了一百多份分發給朋友。
1976年,傅聰在中央音樂學院舉行了音樂會。同年的12月傅聰再度返國。以後,他幾乎每年都回國演奏、講學,已經到過北京、上海、西安、成都、昆明、香港等地。主講過蕭邦、莫扎特德彪西等專題,演奏過這些作曲家的以及舒伯特、斯卡蒂等人的作品。還與中央樂團合作,演奏了貝多芬的協奏曲;與中央音樂學院大學生樂隊合作,演奏了莫扎特的協奏曲,併兼任指揮;還專門指導過中央音樂學院附中室內樂小組的訓練。他的豐富的藝術經驗,孜孜不倦的教學態度,博得廣大師生及音樂愛好者的讚揚和尊敬。
上了年紀後,他逐漸練習時間縮短為6小時。他說,自己天生手硬,從小童子功又沒練好,所以一日不練就不行。彈琴時,傅聰常常自得其樂,“這是上天給我事業的一種特殊眷顧!”對音樂,他像基督教徒對待《聖經》般虔誠。
年近80,傅聰依然出現在世界各國的知名音樂廳里、大師班上。這位享有世界聲譽的鋼琴家說:“我是鋼琴的奴隸,更確切地說是音樂的傳教士,人生的大半輩子消磨在琴上,太辛苦了!但我還沒有退休的計畫。”與上海音樂學院簽了3年契約後,傅聰定期給鋼琴大師班授課。如今“傅爺”的尊稱,已在校園內傳開。“傅爺”詮釋的蕭邦、莫扎特德彪西,有一種讓人難以捉摸的深度和古典美。琴大師班授課。

個人生活

初戀

幸運與痛苦常常是一對形影相隨的孿生子。20歲的傅聰,是令人羨慕以至嫉妒不已的幸運兒。連音樂學院的大門都未曾進去過的他,硬是憑著自聘導師指點,靠著汗濕琴凳苦苦練習拼出來的;何況,在1954年出國留學如同稀有元素,只有尖子中的尖子才有這樣的希望。他,居然被文化部選中,派往波蘭深造。 當時,他正處初戀之中。離別,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思念。他回首往事時,曾用這樣一句話,表達自己對於初戀的感情:“只有初戀,才是真正的愛情!”青梅竹馬,那種純真的愛,永遠給他留下“美麗的回憶”。傅雷知道兒子在波蘭刻苦練琴之餘,陷入了感情的痛苦之中。確實,知子莫若父。而傅雷正是以自己在愛情上的深刻教訓,為兒子指點迷津。傅雷如此告誡兒子:“熱情是一朵美麗的火花,美則美矣,奈何不能持久。”“世界上很少如火如荼的情人能成為美滿的、白頭偕老的夫婦的。”
傅聰傅聰
不久,命運的旋律急轉直下,父子倆同遭厄運,無暇再討論戀愛觀問題了。傅雷,蒙受歷史的誤會,被錯劃為“右派”;傅聰,因女友的信,從波蘭出走英國,與家中斷絕音信。有國難回。傅聰只好從此僑居英國倫敦,以琴藝謀生。“雲山萬重隔,音信千里絕。”失去了祖國,失去了家書,失去了戀人,傅聰陷入深深的孤寂之中。幸虧,由於周恩來總理和外交部長陳毅的關懷,讓傅雷繼續與傅聰保持通信。傅聰從家書中得到慰藉,略解相思相憶之渴。

美國音樂名門

以世界作為舞台,傅聰“跑碼頭”,在一個又一個國家登台獻藝。他結識了許多著名音樂家,並常同台演出。美國小提琴家梅紐因的琴聲,使傅聰傾倒。他的坦率、幽默和高深的音樂修養,使他們結下忘年交。
傅聰傅聰
同時,傅聰也跟這位著名的小提琴家的家庭,有了不尋常的關係。他,愛上了梅紐因前妻諾拉的女兒彌拉。在來到倫敦1年零8個月時,傅聰在家書中向父母透露了喜訊,頓時使傅雷夫婦說不出的歡喜和興奮。傅雷,這位充滿父愛、對兒子關懷備至的翻譯家,放下手頭的筆耕,給傅聰寫去長信,告訴他應當如何選擇終身伴侶: “深思熟慮,然後決定,切勿單憑一時衝動”;“我覺得最主要的還是本質的善良,天性的溫厚,開闊的胸襟。有了這三樣,其他都可以逐漸培養”;“對方把你作為她整個的世界固然很危險,但也很寶貴”三個多月後,26歲的傅聰和21歲的彌拉舉行婚禮。
小兩口最初的共同生活是甜蜜的。彌拉是一位閱世不深、單純天真的姑娘,就是脾氣有點急躁。傅聰辛勤地練琴,忙於演出,往往使她感到孤獨。 婚後三年多,彌拉有喜了。孩子尚未出世,傅雷便已給孩子取好名字——生男孩叫凌霄,生女孩叫凌雲。凌霄是一朵艷麗的黃花,傅雷非常喜愛。傅雷夫人則忙著給未來的小孫子(小孫女)織毛線衣。一個中西混血兒出世了。小傢伙給小家庭帶來了歡樂。
傅雷夫婦盼望著有朝一日與未曾謀面的兒媳婦、小孫子骨肉團聚。他們常常夢見彌拉、凌霄忽然出現在上海江蘇路家中。 “文革”撕碎了一切夢。1966年9月3日凌晨,傅雷夫婦戴著沉重的精神鐐銬,自殺離開了這個世界,團聚之夢化為泡影。兩個多月後,傅聰從一位法國朋友那裡得知噩耗,天旋地轉,熱淚縱橫。

婚姻生活

十多年後,傅聰和彌拉的家庭破裂了。用傅聰的話來說,緣由是“終因東、西方人秉性差異太大”。傅聰在極度的苦悶之中,有過一次草率婚姻。他選擇了一位東方女性——南韓摩洛哥大使的女兒。傅聰的第二次婚姻很不幸。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我們結婚3個月便無法共同生活了……3個月,短暫的婚姻。” 倉促的結合,導致迅速的離異。 他,又成了形單影隻的獨行者,在人生的道路上踽踽而行。 終於,一位中國女性的琴聲,引起他心中的共鳴。 她,卓一龍,一位出生在“琴島”——廈門鼓浪嶼的女鋼琴家。她是一位從小便在琴聲中長大的女性。她的父親是當地富商,曾任亞細亞石油公司經理代理人。母親叫周默士。後來她隨父母去香港,仍不斷練琴。她終於獲得了獎學金,到英國皇家音樂學院和巴黎音樂學院深造。琴為媒,同為鋼琴家,同為炎黃子孫,傅聰和卓一龍相愛了。他們開始了共同的生活。1974年,她和傅聰有了第二個兒子。傅聰無法再請父親為兒子取名,就用當年父親“備用”的另一個名字——凌雲,作為第二個兒子的大名。
傅聰傅聰
傅聰四口之家,生活在倫敦。1979年,在祖國掙脫“文革”噩夢之後,傅聰回到了上海,出席了上海文聯、上海作家協會為傅雷夫婦舉行的追悼會。1982年,傅聰帶著夫人卓一龍、次子凌雲從英國來到北京。歲月飛逝。如今,傅聰年近花甲,和卓一龍一起住在倫敦一幢三層小樓里。他在彈琴之餘,喜歡看網球。他為兩個兒子的成長感到欣喜。遺憾的是,在琴聲中長大的兩個兒子,沒有一個繼承他的衣缽。

傅聰訪談錄

談父親

(“親愛的孩子,你走後第二天,就想寫信,怕你煩,也就罷了。可是沒有一天不想著你,每天清晨六七點就醒了,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也說不出為了什麼。真的,你那次在家一個半月,是我們一生最愉快的時期,這幸福不知應當向誰感謝。我高興的是我多了一個朋友,兒子變了朋友,世界上有什麼事可以和這種幸福相比的?儘管將來你我之間離多聚少,但我精神上至少是溫暖的、不孤獨的。我從你身上得到的教訓恐怕不比你從我得到的少,尤其是近三年來,你不知使我對人生多生了幾許深刻的體驗,我從與你相處的過程中學得了忍耐,學到了說話的技巧,學到了把感情升華……” ——摘編自《傅雷家書》)
傅雷傅雷
爸爸這封信里說的事我還記得。那還是我在波蘭留學的時候,第一次回國,大概是1956年吧!我在家裡覺睡得很少,跟家裡人有說不完的話,特別是跟我爸爸,簡直是促膝長談呵!整晚談的是各種各樣的題材,音樂上的,哲學上的,真是談不完!
我在13歲到17歲之間有3年多的浪子生涯,一個人呆在昆明,念雲南大學時我才15歲。當時我當然沒念什麼書,整天在搞什麼學生運動啊、打橋牌啊、談戀愛啊……可以說我17歲回到上海的時候比一般17歲的孩子要早熟,那時我才真的下決心要學音樂。那時我和父親之間已經像朋友 一樣了!後來出國幾年,自信心也多一些,56年回上海,跟爸爸聊天的時候,他那種特別的感覺就是父親和兒子真的變成朋友了!他對我說的很多話都會肅然起敬,我講的音樂上的道理他覺得已經到了一個水平。對他來說,這不是父親和兒子的問題,而是學問的問題,在學問面前他是絕對謙虛的!
離開上海時父親的臨別贈言其實我從小就聽他說過:“做人,才做藝術家,才做音樂家,才做鋼琴家。”其實對我來說,怎樣做人是一個很天然的事情。我從小已經有了一個很明確的信念——活下來是為了什麼?我追求的又是什麼? 父親說先要做人然後才能做藝術家。藝術家的意思是要“通”,哲學、宗教、繪畫、文學……一切都要通,而且這“做人”裡頭也包括了做人的基本的精神價值。這個面很廣,不一定是要在琴上練的,而是要思考。我的這種思考無時無刻不在進行。憑良心說,《家書》我很少看。為什麼?我不忍卒讀啊!一翻家書,我就淚如雨下,就整天不能自持,就整天若有所思,很難再工作下去。可是事實上《家書》里說的話都已經刻在我心裡很深很深。特別是父親的遺書,我現在一想起它,眼淚就忍不住了!那裡邊真是一個大寫的“人”字!父親那么樸素,很簡單,很平凡,可他有真正的人的尊嚴。

父親的影響

對父親,我記憶最深的是他受煎熬的心靈,他的孤獨,他的內心掙扎,他與社會不能和諧,他的理想和現實的衝突,還有他本人在感情上的大波大浪。出國前我去北京的時候,他曾經用詩一般的語言寫信給我,像寫懺悔錄似的,寫大自然怎么樣冰封,小草怎么樣在嚴寒折磨之下長出來,應該感謝上蒼。可惜那些信都沒有了,假如還在的話,可能是所有家信里最感人的!我親眼目睹我父親受苦受難,還有他在感情上的大波大浪,這使得我在很小的時候就早熟了。那是因為我很早就看到人類靈魂的兩極。人的靈魂里有多少又渺小又神聖、又恐怖又美的東西啊!莎士比亞筆下的世界我很早就在家裡看到了,哈姆雷特和李爾王的悲劇我也看到了——當然,我這是舉一個例子,並不是說我家裡真的發生這樣的事情,可是家裡那種大波大浪我是從小跟它一起成長的。這些經歷不是人人都有的,這些經歷也更使我有了人生的信念。
我當年真正在父親身邊的時間還很短,真正學到的東西其實很少,大部分東西都是我後來才看的。所以我回國到音樂學院講學的時候,在台下經常有教授抿著嘴在笑,因為我念白字,我並沒有學過這個字怎么念,我只是通過看書來潛移默化。是父親開了一個頭,給我指引了一條路,如果你們認為我的一切都是從我爸爸那裡學來的,那就把他看得太大也看得太小。他也不過是中國幾千年優秀傳統文化一個非常突出的代表。知識本身是有限的,可追求是無限的,有追求才是最重要的!
我覺得我離父親對我的期望還有距離,有很多地方我我沒有做到,這是非常慚愧的!有些原因是天性上的,他比我嚴謹得多!我想我做學問也夠嚴謹的,可在一般生活小節上他也極嚴謹,寫字檯永遠是一塵不染,所有東西都有條有理。從表面上看起來這好像有點矛盾,你從我父親的文章也能看出來,有一股火一樣的熱情和氣勢,可他寫東西的邏輯又是那樣嚴謹。這一點我覺得他跟蕭邦很像!蕭邦也是每一樣東西都考究得不得了,嚴格得不得了,沒有哪個作曲家像他那樣嚴謹。可是正像列寧(此處有誤,應是舒曼——作者注)說的,蕭邦是埋在花叢里的大炮,他蘊藏的爆炸性是很大的,只是他把它弄得那么美,那么細緻,你不去仔細挖掘的話,就會被外表的東西迷住,不知道那裡頭有很深很深的東西。我總是後悔沒有老早就改行,因為彈鋼琴這個職業磨在鋼琴上的時間太多了!音樂這東西應該是憑感受、憑悟性的,我就無時無刻不在動心思。我並不要太藝術化的生活,我平時要花那么多時間練琴,把人生一大半的時間都消磨在琴上面了!我父親做人是嚴謹的,朋友來信他一定回,如果朋友信中有什麼話令他有感觸的話,那他就會洋洋灑灑像寫一本書一樣回一封信。我就做不到這一點,能打個電話就不錯了,要我回封信就太辛苦了!因為我幾十年在國外,尤其是父母過世之後,我基本上不再寫什麼文字了!多苦啊,寫一封信要花幾天,那我也不用練琴了,得放棄了!那樣的話,真是愧對江東父老!所以在《傅雷家書》里看不到我的回信,因為我不願意發表出來,我覺得那些東西太幼稚了!那個時候的我跟現在的我雖然本質上沒有區別,但是在深度和廣度上有距離。
我愛音樂,可彈琴是苦差事。小時候我也愛玩——也難怪父親要生氣,我要是他,發現兒子這么乾我一樣會生氣:琴上放著譜子,我有本事同時看《水滸》,樣子好像在彈琴,手指好像自動在彈,眼睛卻全神貫注地在看黑旋風李逵怎么樣怎么樣。爸爸的耳朵很靈,聽著不大對,下樓來一看,抓住了,大喝一聲,真的像李逵大喝一聲一樣!也難怪,小時候喜歡是一回事,我想小孩子很少有自己願意下苦功的!其實憑良心說,我小時候學鋼琴底子很差很差,真正彈琴只有很短的一個時期。後來有一段時間我就對父親反抗,家裡鬧得不可開交,簡直沒辦法彈了!不光是去昆明的3年,以前那些年都那樣!所以我的基礎很差很差!我真正花工夫是17歲時第一次回上海,18歲就第一次公演,說起來這真是“天方夜譚”!這是全世界學音樂的人都覺得不可置信的事情。一兩年之內就去參加蕭邦比賽,我自己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很荒唐,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不過我對音樂的感覺非常強烈,這一點我是知道的。我剛剛開始學琴的時候,教我的老師和我爸爸都說:“孺子可教也!”因為小時候雖然什麼也不會,但我彈琴時非常自得其樂,我覺得我到了一個極樂世界,在這一點上,我想恐怕很多世界第一流的鋼琴家都從來沒有達到過!這跟他們的技術、修養都沒關係,這只是上天給我事業的一種特殊的眷顧!

談古今

記得父親那時候給我寄黃賓虹的《畫論》,跟我說這《畫論》里有很多東西是非常深刻的,對音樂也一樣通用。我以前也有所感,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現在我看黃賓虹的畫,更悟到以前有所悟而沒有深刻悟到的一些東西。
我在各國講學的時候經常舉個例子,那就是黃賓虹說的“師古人,師造化,師古人不如師造化”。最近,就是來長沙這幾天,我又翻了一下,發現他說得更妙了:“師今人,師古人,師造化。”然後他拿莊生化蝴蝶作一個比喻,說“師今人”就好像是做“蟲”的那個階段,“師古人”就是變成“蛹”那個階段,師造化就是“飛了”,也就是“化”了!我覺得這個道理太深刻了!為什麼我說這個重要呢?現代科技發達了,CD到處都是,學音樂的人很容易就可以聽到很多“今人”的演奏,也可以聽到很多“古人”也就是上一代大師的演奏,可是真正音樂的奧妙這些所謂的“今人”和“古人”也是要從“造化”中去體會出來的!為什麼說“造化”這兩個字特別妙呢?因為音樂比任何其它藝術都有更加自由的流動性和伸縮性。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音樂是最高的藝術。“造化”這個詞我在國外講學的時候沒辦法翻譯,它是中國文化里才有的概念。這個“化”字很妙,它可能有道家的“道”的含義在裡面,什麼東西都是通的,西方人是沒辦法來解釋的。音樂太妙了,偉大的作曲家寫的作品完成後還會不斷地發展,它會越來越偉大越深刻越無窮無盡,所以“造化”跟自然一樣生生不息,不斷復活、再生、演變。現代人基本上“師今人”,在黃賓虹的說法里是很低級的,“師古人”已經好一些了,因為“古人”也就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那些藝術家的精神境界還是比現代的精神境界要高很多,所以他們得到的“造化”後面的“道”一般來說要比“今人”高出很多。真正的“造化”是在作品本身。我講學並不是把我懂的東西教給我的學生。說到這裡又得提到我的父親,他給我作了一個活的榜樣。學問並不是我有,學問也不是我爸爸有,學問是無處不在的,它是幾千年的積累,是人類的共同智慧,可是,怎樣追求這個學問對我們來說就是一個“學問”了。我教學生時覺得我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年紀稍微大一點的學生,對他們來說,我就是個古人,只不過我還沒有作古而已!我給學生指出的不過是我所看到的那個“造化”裡頭的“造化”,其實真正的“造化”無時無刻不在“造化”本身。我給一幫學生上課的時候就是一起去追求、研究“造化”裡邊的奧秘,當然有時候他們啟發我,有時候我啟發他們,大家會有一種靈感。我覺得最重要的不是你知道多少,而是你要有這種追求的願望,有這種“饑渴”。
我說應該效仿“古人”,也就是因為現代音樂的發展在成就上沒有超過我說的這些“古人”。其實在歐洲就有很多大音樂家對現代音樂的很多東西也不看好,像一位“古人”、在1950年左右過世的德國大鋼琴家施納勃就說過一句很有名的話:“我一輩子只研究、只彈我永遠也彈不好的東西!”也就是說,這些作品的精神境界是如此之高,藝術水準是如此完美,沒有任何演奏可以達到作品本身具備的“高”和“美”。可是像那樣的音樂正是他一輩子要彈的。在這個時代我們越來越成為機器的奴隸、商業化的奴隸,追求精神價值的我們已經成為了古董,真的是古董!莫扎特、貝多芬、舒伯特、蕭邦、德彪西……這些人的精神境界對我來說就像咱們中國的老莊、杜甫、李白一樣地高。那種高度,現在真是沒有人能夠企及的!

評莫扎特

說來我根本沒有資格評價莫扎特!以前我說過,賈寶玉孫悟空,就是莫扎特。為什麼這么說?第一,莫扎特絕對是赤子之心,在他的音樂里有一種博愛,有一種大慈大悲,這一點和賈寶玉是一樣的。莫扎特是歌劇作曲家裡與眾不同、絕無僅有的一個,他洞察人間萬象,對人的理解到了最細微之處。就像賈寶玉,對《紅樓夢》里那么多人物,他都理解,他永遠不說這個不對那個不好。他有時候也有反抗,跟莫扎特一樣。莫扎特曾經反抗一位主教,非常激烈,他非常有傲氣,但他對每個人的心都有那么深切的體貼。他在歌劇里寫角色,就像《紅樓夢》一樣,每個角色都有著鮮明的個性,你聽一句詞就知道是誰唱的和說的。甚至於在《後宮誘逃》中,在蘇丹王宮前有一個又懶又胖又蠢的守門人,唱著詠嘆調,在那兒怨天怨地。雖然只是這樣一個角色,可是你聽他那歌詞里的悲哀,你會覺得這是人類永恆的悲哀!真正偉大的藝術,就像王國維講的,“後主詞,赤子之心者也”!真是血淚鑄成的!還有王國維說的另一句話人們往往忽略了:“像哈姆雷特和釋迦牟尼一樣,有擔荷人類罪惡之感。”所以說,人生長恨水長東,這不是一個人的長恨而已啊!所以,在莫扎特的音樂里,即使是最平凡的人物,他的音樂也是美得不得了,同時音樂本身又有一種永恆的深沉,一種無窮無盡的意義和感情。還有,我為什麼說他是孫悟空呢?他就是千變萬化,因為他的天才是超人的,他能上天入地,就像孫悟空一樣,拔一根毛就可以變一樣東西。你給莫扎特一個主題他就能編,要怎么編就怎么編,而且馬上就編。這個本領就是孫悟空的本領了!而且他也非常之俏皮,他的幽默感不是一般的說說幽默話,他的幽默充滿了溫柔,而且有一種童真。中國人其實就是“莫扎特”,中國人的“天人合一”就跟莫扎特有很多地方相似,而且能入能出。莫扎特的音樂里有一個很妙的地方,尤其是他的歌劇:他是在做戲,你能感覺到這是戲,但是你又發現這裡面的感覺是真實的,這似乎不是做戲,可是事實上它又絕對是在做戲。這跟中國的戲劇也有相同的地方。中國的戲劇很明顯是在做戲,但是它就是有個藝術的高度,它能入能出,在“入”的同時也“出”了,它在外頭觀察。所以,歐洲有些人就說莫扎特像音樂裡頭的莎士比亞。莫扎特的音樂是那么地親切,那么地平易近人,可是它裡頭有無限的想像,充滿了詩意。所以我說莫扎特是“中國的”,他跟中國人的文化有一種內在的聯繫,中國人應該比任何民族更懂得莫扎特!

談蕭邦

演繹蕭邦我說不上是權威,我不過是他一個忠誠的追隨者。“熟讀後主詞”,就基本上是蕭邦的精神。蕭邦的音樂最主要的就是“故國之情”,還深一些的,是一種無限的惋惜,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哀,一種無窮盡的懷念!這種無窮盡的懷念不光是對故土的懷念,那種感情深入在他的音樂里,到處都是一個“情”字啊!這是講蕭邦音樂的那種境界,他其實是一個根植得很深的音樂家。我要是能夠再活一次的話,也要像黃賓虹畫畫一直追求到唐宋以前一樣,從那個根子裡打基礎,再慢慢地“畫”出去。黃賓虹活到90歲才到那個境界。我這輩子彈鋼琴本就是半路出家,基礎很差,要我現在重新從巴赫再到巴赫以前是不可能了!我平常喜歡聽的音樂中鋼琴的最少,基本上是跟鋼琴沒關係的。我最喜歡的作曲家之一是戴留斯,他就從來不寫一個鋼琴作品(這個說法好像有誤?至少戴留斯還有一首鋼琴協奏曲——作者注)。因為我喜歡的是音樂,音樂是一個很巨大的無邊無限的世界。蕭邦古典的根是很深的。他的音樂和聲非常豐富,同時對位復調的程度非常高,不像巴赫的,一聽就是對位,他的不是,可是又無處不在。可以說,他的音樂裡面包含著中國畫特別是山水畫裡線條的藝術,尤其是黃賓虹山水畫裡的藝術,有那種化境、自由自在的線條……一般人彈蕭邦,只曉得聽旋律。蕭邦的旋律是很美,可是在旋律美之外人們往往忽略掉了它其它聲部的旋律。他的音樂是上頭有個美麗線條在那兒,下頭還有幾個美麗線條無孔不入,有很多的表現。除此之外,蕭邦音樂還有和聲的美。不像一般的彈鋼琴,右手是旋律的話,左手就是伴奏,蕭邦的音樂里沒有伴奏,裡頭都是音樂,都有豐富的內容。為什麼人們都說蕭邦是“鋼琴詩人”?他的音樂真是最接近於詩!人們都說蕭邦一定要歌唱,其實在歌唱之前,蕭邦他一定要舞蹈,他的音樂全是從民間舞蹈出來的,每一句都是這樣!即使是他的敘事曲,裡面都有瑪祖卡和華爾茲的影子。他的協奏曲也是這樣,比如說第一協奏曲,第一樂章後面有波蘭舞曲的影子,不僅如此,開始那個樂隊的部分還是瑪祖卡呢!很多人包括西方的音樂家都不知道!我說透之後,他們覺得很驚訝,但是仔細一分析,又覺得有道理!除此以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蕭邦要說話!蕭邦的音樂跟詩那么接近,好像他在跟你說話。有一首他的E大調夜曲作品62,第一次接觸它時,最後那一段我就感覺真是“淚眼望花花不語,亂紅飛過千秋曲”(此處引用有誤,應為“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原句出自歐陽修詞《蝶戀花》——作者注)!“亂紅”顏色的感覺真實極了!每次我彈這個曲子就真是那個感覺——淚眼望花花不語!蕭邦的音樂那個感人啊!每個人都會感覺到他在對你說話!蕭邦真的跟詩是最接近的!
我一說起來就好像每一個作曲家都跟中國的詩有關係,比如說陶淵明就很像舒伯特,貝多芬和巴赫就少一些,但是貝多芬在“苦”這個程度上跟杜甫有點相像。蕭邦的音樂真是跟我們中國人的文化很接近很接近,所以這次波蘭蕭邦鋼琴比賽,最讓波蘭人震撼的並不是某個人得獎的問題,而是整箇中國代表團給他們的印象非常深刻,他們認為這些中國人基本上都有那種蕭邦的感覺。對蕭邦有感覺的人是越來越少了,全世界都很少,因為蕭邦那種詩一般的語言和他那種深情在這個世界上已經越來越缺少,那種置生死於度外的執著真是很少很少!

談中西藝術

“ 我曾說過這樣的話,那就是在很多方面我父親都是一個先知者。”他說,“中國音樂的發展要從語言裡去發展,事實上所有國家的音樂都跟它的語言有不可分割的關係。俄羅斯音樂莫索爾斯基的歌劇就是從他們俄羅斯的語言裡挖掘出來的,他的音樂語言跟他們民族的語言息息相關!德彪西的音樂跟法國的語言相關,舒伯特的音樂跟德語相關。至於中國音樂,在音詩方面,趙元任也作過很多嘗試,這條路至少是發展中國音樂很重要的一條路,我覺得他完全是對的!很妙的是,很多年以後,我給學生講一首德彪西的練習曲,其中一段的抑揚頓挫、起伏迭宕跟納蘭性德的詞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我常常講德彪西是“中國”音樂家。這世界真是奇妙,德彪西這樣一個完全從另外一個文化出來的人,會這樣完美地體現中國文化的精髓!我在國外講學的時候就經常用中國的唐詩宋詞元曲來詮釋西方音樂,西方人對此很感興趣,而且他們在我加以解釋之後的感受都很強烈。
中國民族音樂在1979年以後是不一樣的,開放了,對於音樂藝術也沒有那么“教條”了!而從剛解放到1979年,中國基本不存在音樂,只有宣傳口號,跟音樂毫無關係!以後開始引進西方現代學派,有法國的梅西安這樣的世界級現代作曲大師也有美國來的音樂家到中國來講學。有一批年輕的中國作曲家現在在歐美,他們在做很多嘗試。我覺得在這一批中國作曲家裡,有很多是很有才氣的。比如說譚盾吧,在文化大革命的時候被放在京劇團裡頭,接觸了許多中國過去的戲劇藝術、民間藝人,我覺得這太好了,對他來說,這是取之不盡的寶藏啊,比起在學校里學對位、學作曲好得多!這才是真正的扎紮實實的土壤。可是有一個問題:學現代派也很容易走火入魔……音樂比其它東西更需要時間的考驗。我想過一二十年我們回過頭來看也許會看得更清楚些!
現在很多中國家庭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音樂學校去學習,學習鋼琴、 小提琴或者其它樂器,我就不知道他們的出發點是什麼?假如他們覺得這是一個成名成家的捷徑,那他們是不可能做到的!也許真能做到,這孩子天分很好,但是假如他追求的就是這些的話,他的價值就不是我認為的音樂藝術裡面的價值,而是世俗觀念里的價值,那是一種很危險的價值。假如說學音樂是因為孩子真的很愛音樂,而且他有強烈的感性,還有他知道音樂是苦差事,願意一輩子做音樂的奴隸,有獻身的精神,那就是另外一說了!假如不具備對音樂那種“沒有它就不能活”的愛,那還是不要學音樂,學電子、學醫、學法律成功的機會都會大得多!學藝術一定要出於對精神境界的追求,有“大愛之心”,然後要願意一輩子不計成敗地獻身。我不知道有多少父母是這樣的出發點,假如有這樣一個出發點,即使孩子不能夠成為一個專業的音樂家,可是他有了一個精神世界讓他可以在那兒神遊,這也是一種很大的幸福!學音樂本身是很好的,我父親當年也並沒有因為我小時候顯露出的那一點點悟性和音樂感就認為我能夠靠它成名成家,他是一個真正的人文主義者,他不過是覺得人文的東西都應該是通的。他從小在美術上、文學上、哲學上給我的那種教育絕對不亞於在音樂上的,甚至可以說比音樂上的更多一些。他讓我學音樂就真是這樣想的:假如有發展,就往這條路上走;沒有的話,也是一件好事,可以構成我的人格修養、精神境界裡一個很重要的有機的組成部分。他真是這么去看的!我覺得人們都應該這么去看,都應該喜歡藝術。黃賓虹說:“藝術可以救國。”真的是這樣!藝術代表了一種精神價值。精神價值現在真是太缺乏了,全世界都一樣!”

自我剖析

憑良心說,在鋼琴上我花的精力最多,這並不是說我注定要成為一個鋼琴家,而是因為我的根底不夠。我小時候學琴學得很少,最關鍵性的那幾年也就是13歲到17歲那幾年,我根本沒有機會去彈琴,17歲再開始也沒有很好的先生,不像現在的一代,他們真是幸運得很,童子功好得不得了,基礎打得很穩固。隨著年齡一年一年增長,對我來講,純粹在技術上要征服鋼琴這種東西真是花費了我太多的時間,所以真要說起來,我做鋼琴家永遠覺得難為情。這是就鋼琴家純粹機械性的這個方面來說。到我這樣一個年齡,要達到一定的水平,得花加倍甚至於甚至四五倍的精力才行。所以這幾年我的手老傷,這是一個不可解決的矛盾。
雖然現在我這手的條件不好,練起來更苦,可我還是堅持練琴。在家裡的時候,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可以每天練8到10小時。我手上這腱鞘炎這繃帶可能就說明我的童子功不夠,童子功好的話,我就不需要這么辛苦練琴了!從純粹機械地彈鋼琴的本事來說,所有鋼琴比賽里的選手、所有音樂學院裡的學生都比我強,真的是這樣!可是講到追求一種精神的境界,講到聲音的變化,講到音樂裡頭“言之有物”,他們還有很大的差距!現在的年輕人不怎么練琴,在這方面他們好得很,他們倒是需要多讀一點書,多看一點畫,多思考!
我父親說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這是一種精神。”藝術裡頭的完美你要心裡頭有數。就像我前邊說到施納勃所說的,偉大的音樂你是永遠不可能達到的,你的演奏永遠不可能像作品那樣完美。對此你心裡有數,可你還是孜孜不倦、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地去追求這個東西,而且在這個追求過程中也有一種無窮的樂趣,你每一分鐘都會發現新東西,每一次你發現的東西就是大海中的一滴水啊!每一次你又能看到多“一滴水”,你會高興你又看到新東西!

感覺很累

說實在的,現在彈琴我覺得很累,真的很累!我真想還是幫助下一代,帶個徒弟吧!我現在教課也教得多,一般是教大師班,不過我一般不教私人學生。“大師班”這個名稱並不是說我認為我自己就是大師,它一般是上大課。我講音樂並不是把我那點有限的知識教給我的學生,就像我爸爸,當年他也不是把他的知識教給我,而是啟發我,讓我動腦子,也就是給我一把“鑰匙”,讓我去思考。我講學一般喜歡講大課,我的目的是發掘音樂裡面的奧秘,怎么樣去表現這個奧秘是每一個人都應該探求的!在這一點上,我還是想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我這些年一直在看中國書,古書也好,現代書也好,我一直都在看,不斷地看。我家裡也有很多畫,特別是黃賓虹的畫。可是我覺得這些都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在我的腦子裡有中國的文化。怎么說呢?憑良心說,我念的中國書是非常有限的。前幾年有一天我忽然覺得小時候爸爸教我的第一課講到的“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真是我一生的寫照!對此我的解釋是這樣的:我學,經常不斷地複習,再繼續研究。我在國外是這樣翻譯它,而且我對這種翻譯相當滿意:“LEARN AND CONSTANTLY RESTUDY,ISN’T THAT PLEASURE?FRIENDS COME FROM FAR AWAY,ISN’T IT JOY?”“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對我來說就是SHARE,我跟朋友分享我的“學”。憑良心說,我基本上是這么做的,至少我是往這條路上走的。中國文化本就是我的一部分,沒有這個就不是我了!文化和我是完全一體的!

個人希望

其實,我……我很怕回國!我每次回國心裡都是很疼的,有很多讓我非常憤怒的東西,也有很多使我非常高興的東西和使我非常惋惜的東西。這種感情無時無刻不在我的心裡翻騰,當然,作為藝術家,我不能把這么具體的東西放到藝術裡面去,而是應該升華到另外一個程度。我們祖國的文化實在是太偉大了,它包含的力量太大了,我比一般人的感受可能要強烈得多!我有時候甚至覺得在感情上不能承受這種文化對我內心的衝擊。還記得第二次回國的時候,我曾經到成都,去武侯祠,看到了諸葛亮寫的《前出師表》和《後出師表》,現在回想起來我都要掉眼淚!那個感人啊!那種人格在字裡行間表露出來,感人! 有人注意到我練琴時嘴也在唱,其實這是我的缺點!當然我也可以為自己辯護,像卡薩爾斯,他是公認的歷史上最偉大的大提琴家,你聽他的唱片,嘴裡也是哇啊哇地在那哼哼,還有加拿大的格蘭·古爾德,也是唱的聲音比琴聲還響。可是我得承認這是我的缺點,我不能控制自己。就像我爸爸信里說的,音樂一定要能入能出。我練琴時“入”是入了,可是沒有“出”啊!假如不發出那種聲音,我就能更清楚地聽見我彈的聲音,我就能控制它,能夠做到接近於“能入能出”。我就是沒有能夠做到。反而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我還能少唱出點聲音,因為那時候會有一種“集中”,所有人都在聽我,我也會更加清醒地聽到我自己彈的聲音。為什麼說莫扎特“能入能出”?他的音樂是在做戲,同時他又在看戲。這也就是中國戲劇的高妙之處,這也就是跟莎士比亞相通的地方!

評價

傅聰在國際樂壇受尊敬的程度,遠遠勝於其他大師。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他曾是美國《時代周刊》以及許多重要音樂雜誌的封面人物;直到現在,世界上很多鋼琴家仍常常向他求教;世界重要的國際鋼琴大賽,他是理所當然的評審。傅聰說:“只要我多活一天,就越發現音樂的高深。我覺得,60歲以後才真正懂得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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