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李流芳畫冊

作品原文

題李流芳畫冊（1）

桃源

余嘗有《山居》詩云：“無心只恐磯頭水，流出桃花事又多。”桃源之樂。樂在不知有漢耳（2）。漁郎一人，稍悉漢魏間事，滿腹憤盈，如何送日？

柴桑

曩余官京師，曾偶成一詩云：“督郵一揖裂冠裳（3），千古英風不可當。始信隱才真不易，北窗閒造小黃唐（4）。”爾時真覺求退之難，隱居之不易。

東皋

東皋子戀美醞三升（5），亦直是寓意耳。河汾登壇（6），龍門獻策（7），醉眼迷離，不知幾許攢眉。不痛飲如何看得？若欲作阿兄門下諸君導師（8），東皋子直醉死矣。

輞川

摩詰千古韻上，獨《郁輪袍》一事（9），全無根據。小說妄傳，遂使輞川清流不洗此垢，信是文人奇冤。

孤山

“茂陵若使求遺草，猶喜曾無《封禪書》（10）。自是千古高節，然遂欲以此薄文園（11），則有所不可。一生奇文，遇好文之主，烏忍不盡。對絕代佳人，彈琴著書，風流不朽。不遇漢武，便不草《封禪書》，不遇文君（12），便妻梅子鶴矣（13）。

（1）李流芳（1575—1629）：字長蘅，號泡庵，晚稱慎娛居士。嘉定（今屬上海）人。1606年（萬曆三十四年）中舉人，三赴會試，均不第。因魏忠賢亂政，於是絕意進取，修築檀園，讀書其中。工詩、善書法，尤其精於繪畫。著有《檀園集》十二卷。

（2）不知有漢：《桃花源記》：“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遂與外人隔絕。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3）“督郵”句：陶淵明以“督郵至縣，吏白應束帶見之”，而憤然辭官，故該句這樣說。冠裳，作官的衣飾。

（4）黃唐：黃帝和唐堯。陶淵明《時運》詩：“清琴在床，濁酒半壺，黃唐莫逮，慨獨在余。”

（5）東皋子：唐代詩人王績，號東皋子，絳州龍門人。武德（618—626）初年待詔門下省，官府每天給他三升酒，人們問他有什麼好樂的，他回答說：“良醞可戀耳。”後來棄官隱居東皋。

（6）河汾登壇：王績之兄王通，仿古作六經，在河汾開館受徒，門下自遠而至者千餘人。房玄齡、魏徵、李靖等唐初功臣，都曾親自受業於王氏，世稱河汾門下。

（7）龍門獻策：龍門即王績、王通的家鄉。王通曾仕於隋。仁壽年間（601—604）西遊長安，上《太平十二策》。

（8）阿兄門下諸君：指魏徵、房玄齡、程元、竇威、李靖等人，這些人都是唐初的名臣，均為王通的門生。

（9）《郁輪袍》一事：據唐人小說，王維少年時，很有詩名，深通韻律，會彈琵琶。將應試的時候，岐王引他到樂安公主的宅第。王維進新曲《郁輪袍》，公主很驚奇，給他作了引薦，王維遂得考中。

（10）“茂陵”二句：林逋臨終前所作詩句。西漢司馬相如臨死前為一卷書，講封禪的事，以備漢武帝徵求。茂陵，漢武帝劉徹的陵墓，此代指漢武帝。

（11）文園：司馬相如，曾官孝文園令，世稱文園。

（12）文君：西漢辭賦家司馬相如早年居蜀時，臨邛富室卓王孫之女卓文君喜好音樂，嫁人不久丈夫就去世了。司馬相如為她彈琴，卓文君隨其私奔，見《史記·司馬相如列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