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上樓

被上樓

“被上樓”是指各地為了換取城鎮建設用地指標,將農民的宅基地復墾來增加的耕地,從而強迫農民搬出平房,搬上樓房住。各地規模浩大的拆村運動,打著各種旗號,例如城鄉統籌、新農村建設、舊村改造、小城鎮化等。也有對應政策推出,諸如“村改社”、“宅基地換房”、“土地換社保”等等,這些拆村運動使得農民不得不“被上樓”。

基本介紹

  • 中文名:被上樓
  • 類別:拆村運動
  • 原因:增減掛鈎
  • 相關文獻:關於深化改革嚴格土地管理的決定
相關政策,原因分析,諸城事件,起始,拆村,強制,利益,改變,濟寧事件,概述,事件詳情,房價問題,土地,不良後果,相關規定,解決方案,

相關政策

為了確保我國耕地紅線,引導地方政府節約用地,國土部2008年正式頒布了《城鄉建設用地增減掛鈎管理辦法》,將農村建設用地與城鎮建設用地直接掛鈎,若農村整理復墾建設用地增加了耕地,城鎮可對應增加相應面積建設用地———是謂“增減掛鈎”。
平房與高樓的選擇平房與高樓的選擇
但旨在節約土地的“增減掛鈎”機制,很快變了味,成為各地搞土地財政的利器。山東諸城市土地儲備中心主任安文豐稱,將農民全部集中居住後,保守估計,將騰出8萬畝舊宅基地,可以復墾為耕地。每年復墾一部分換來新的城鎮建設用地指標,由此每年的土地收益有兩三億元。

原因分析

增減掛鈎是“無奈選擇”
中國農業大學教授郝晉珉參與了“增減掛鈎辦法”的制訂工作。他認為,國土部開展此試點也是無奈的選擇。
“經濟發展用地要保證,耕地和糧食安全也要保證,空間就這么大、土地就這么多,該怎么解決?”郝晉珉稱,經過多方比較選擇,增減掛鈎是比較有效的解決辦法。
2004年,國務院《關於深化改革嚴格土地管理的決定》提出“鼓勵農村建設用地整理,城鎮建設用地增加要與農村建設用地減少相掛鈎”。
2006年,國土部確定了首批城鄉建設用地增減掛鈎試點省份。2008年底,國家4萬億經濟刺激方案出台之後,國土部也推出了一系列制度,其中最為重要的,是加大了城鄉建設用地增減掛鈎周轉指標。
國土部土地整理中心副主任鄖文聚說,大規模“借出”周轉指標,是國土部的策略,是為應對近兩年用地壓力和許多不可測因素。
2010年7月,在大連召開的國土資源廳局長會議上,國土部部長徐紹史稱,解決地方經濟發展對土地需要的迫切問題,主要方式之一,就是增減掛鈎試點。
國土部官員在該座談會上通報稱,增減掛鈎從一定程度上滿足了地方對經濟發展帶來的用地需求。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國土部法律中心首席顧問楊重光曾對媒體說,要保持住巨觀經濟發展,就一定會造成土地需求的緊張。
2010年6月26日,國土部總規劃師胡存智在“中國房地產2010年夏季峰會”上透露,通過增減掛鈎,大約有2700萬畝的農村建設用地,將納入城市建設用地當中。
截至今年6月底,國土部新批了增減掛鈎試點第三期18個項目。與第一期和第二期不同的是,國土部將周轉指標下達給了省,由省確定試點項目報國土部批准。
-山東新農村建設的本質(為什麼大部分農民消極抵制萬人村)
一、山東新農村建設的主要目標是:對全省農民住房全部拆除,合村並點,讓農民全部住進蓋高樓,建立新型農村社區(俗稱萬人村),實行城市化管理。自2009——2010已在各市全面推開,農村住房改造規模空前,史無前例。
二、山東新農村建設的運作方式:各鄉鎮政府的“合村並點蓋樓計畫”經上級政府批准後,自行組織實施。鄉鎮政府在獲取批准後,在丈量村民住宅和評估村民房產價值後,在規定時間內拆除農民住房。蓋樓即新農村房地產開發權由地方政府授權相關人組織實施。
三、待拆除的農民房產估值一般為每平方300——400元,地方政府組織開發的樓房一般是每平方1300——1400元或更高一些。農民要想住同樣面積的樓房就需要每平方倒貼700——800元或更高。
四、省市級政府對縣鄉政府的激勵措施:1、每從農村農民住房中騰出1畝地,補貼20萬元。2、騰出的土地可以流轉,招商、拍租,以獲取收益。3、農民被集中規劃到大型社區後,可以將農民承包的耕地因地制宜地集約經營,即將土地轉包給種田大戶,規模化經營,失地農民可以到土地承包大戶當“農業工人”。

諸城事件

起始

9月15日下午,諸城枳溝西社區農民王蘇前,拿著鐮刀從三樓的住房走出。
他在擠滿農用車的樓道里,找出了自己的那輛,準備去兩公里外的農田幹活。這是一片新蓋的樓房。5棟6層樓,包著一片小廣場。
枳溝西社區81戶村民9月初搬遷到此。此前他們住在兩公里外的枳溝二村,每家有近200平方米的四合院。如今他們的原住宅已被剷平,騰出的宅基地今秋將復墾種小麥。
近70歲的王蘇前大字不識幾個,他聽人說國家有政策,農村每多出一畝耕地,將獲獎勵20萬元。他不理解的是,好好的院落都拆了,再建新樓,“這不是浪費錢?”
算不清賬的王蘇前,以為村里是在騙取國家資金。
他不知道的是,整個諸城都將“村改社”。雖然大家的農民身份不變,但都將搬進樓房住。由此增加的建設用地,讓政府每年能有兩三億元的收入。

拆村

製造208個“萬人村”
王蘇前他們的樓房,只是諸城枳溝西社區集中住宅的一期工程。
9月16日,在這片小區的對面,社區規劃圖上標註著近百棟高層住宅。今後這個社區合併的5個村莊的村民,將全部搬遷到此。
今年6月,諸城市對外宣布,全市1249個行政村全部撤銷,成立208個農村社區。每個社區以2公里為半徑,涵蓋5個村莊、約1500戶,近萬人。
每個社區集中居住,由政府出資建設社區服務中心,同時還建幼稚園、老年活動室等。
9月15日,距離諸城市區東部20公里外的大米溝社區,一片農田內聳立起四棟4層小樓。這是這個社區剛建好的集中住宅,社區內的居民尚沒有一戶進去居住。
在大米溝社區服務中心旁,布告欄上張貼的規劃圖顯示,整個社區將建設20多棟5層以上的樓房。
當日,諸城大楊家莊子社區一楊姓工作人員介紹,社區計畫建設住房9.8萬平方米,總投入預計9000多萬元,如今一期工程已完工。社區全部建成後,將吸納周邊4個村全部農戶。
如今在諸城農村社區的中心村內,最顯眼的就是正在興建的樓房工地。
9月16日,諸城土牆社區、大辛莊子社區、大米溝社區、紅星社區等地都在開工建設住宅樓,以5層居多,其中紅星社區的住宅樓最高12層。
受訪的村民說,目前各村都在動員搬遷。
走在諸城的鄉間,多數村居是黃牆紅瓦,一排排四合院排列十分整齊。
9月16日,諸城大辛莊子社區村民李寶菊說,諸城現在的整齊劃一的村居,是經過3次農村規劃後形成的。這樣的村子內,基本沒有浪費的空地。
9月17日,諸城市宣傳部副部長王樹偉承認,其他地方“空心村”的現象,在諸城市並不存在。
不過,這些整齊的村莊,今後都將面臨被拆遷的命運。
據介紹,諸城已有78個社區開工建設住宅樓,數量達到近千棟,建成後可以容納1.8萬戶居民。
今年底前諸城將有萬戶以上居民住進樓房。他們原有的宅基地都將拆遷復墾。

強制

農民被“打”上樓
王蘇前是同意住樓房的村民之一。他原有宅基地178平方米,不過4間房屋年久失修。
這次村里鼓勵搬遷,每戶村民無論原房屋新舊和大小,均獲同樣補償:一套80平方米住房和一個15平方米的庫房。
9月15日,王蘇前說,村里同意搬遷的人占多數。一些房屋破舊的村民和長期在外打工的年輕人,願意上樓住。
村里還有部分村民不願住樓房,村幹部對他們說,村里超過70%村民同意,只能“少數服從多數”。
如今,在枳溝二村的舊村里,還有蘇、朱、郭三戶居民堅守。這三戶居民有兩戶剛翻修過住房,他們不願接受同等補償,另外一戶則祖孫四代居住在8間房中,搬進80平方米的房子住不下。
王蘇前說,當初拆遷時,村幹部動員稱9月7日前搬的,免一年供暖費,大家就紛紛開始遷。後來村里停水停電,剩下的住戶也不得不搬走。
9月16日,山東諸城紅星社區村民周洪發拿出一百多份村民的意見書,上書:“堅決不拆平房,不住高樓”。
當日,村民殷紅髮指著臉上傷疤說,8月22日,村支書周金髮帶領82人強行把村民的果樹、楊樹砍掉,他們上前阻攔,多名村民被打傷。
在紅星社區北邊,一片12層的高層住宅樓正在動工。周洪發說,村民將被安置在最上面三層,剩下的房對外出售。
據介紹,從今年開始,諸城市規定各村老宅基地上不準再動一磚一瓦,也不批新的宅基地。村民要住新房,就要拿自己的宅基地換樓房。
土牆村一名李姓村民說,村里還沒有強制搬遷,但原村不再建設,今後肯定都會逐漸向樓上遷移。

利益

8萬畝地的市值期待
在諸城市農民王蘇前眼中,全市要大規模建樓房不現實,“政府哪有那么多錢蓋樓房?”
他不知道,在這背後,地方政府還有另外一筆經濟賬。
9月17日,諸城市宣傳中心主任郭沛盛說,諸城主要以市財政投資建社區樓,今後將依靠城鄉建設用地增減掛鈎,農村多出的耕地,城市相應多出建設用地。用於社區建設的資金,將從增加的建設用地中找補。
據《濰坊日報》報導,諸城市土地儲備中心主任安文豐稱,如果農民全部遷到社區中心村居住,保守估計,將騰出8萬畝舊宅基地復墾為耕地。
下一步,他們將以城鄉建設用地增減掛鈎試點為抓手,每年復墾舊村址4300畝,每年節餘將達3000畝建設用地指標。每年的土地收益有兩三億元。
9月16日,諸城市一名要求匿名的官員稱,為了便於實現掛鈎試點的建新拆舊項目區設定,2007年諸城市調整行政區劃,撤併鄉鎮,將23個鄉鎮撤併為13個,鄉鎮平均面積擴大了近一倍。另外諸城市區三個街道辦合併郊區3個鄉鎮,向農村延伸了近20公里。這三個街道辦的外延使諸城市區面積擴大到68平方公里。
諸城還將在農村土地上新建的住宅樓,有一部分對外出售。
9月17日,土牆社區售樓處的工作人員介紹,社區建設了3900多套住宅,將提供給剛剛併入土牆社區的五個行政村共1100多戶居民。剩下的住房,將對外出售,但沒有產權。
據了解,一些社區樓房經過土地變更手續後,非農業戶口人員以後也可購買。
對於集體建設用地流轉,現行法律仍是限制和禁止性規定。《土地管理法》規定,集體土地使用權不得出讓、轉讓或出租用於非農建設。
有專家認為,利用增減掛鈎置換出的建設用地,如進行商業開發,仍需按征地手續,繳納土地出讓金後才能變為國有。否則不能進行市場買賣。
9月16日,在枳溝西社區,小區里一棟樓房作為小產權房對外出售,每平方米1500元左右。買房的,多數是枳溝鎮的教師和商戶。

改變

被製造的“新生活”
據了解,諸城市政府為了吸引村民快速搬遷,出台優惠政策,如果一次拆遷能夠超過30畝地,那么每戶居民一畝宅基地的補貼標準將達到20萬元。
按照目前樓房每平方米約1100元的價格,村民基本不用出錢,能換得120平方米的房。
儘管如此,說服農民到樓上居住困難仍然不小。
如今,土牆社區的拆遷進度不到十分之一,入住樓房的只80多戶。9月17日,土牆社區村民說,要讓村民住進樓房,補償方案不能一刀切,村民宅基地上的建築,也要拿出補償標準來。
據王蘇前說,他們置換的住房,沒有宅基地證,也沒有房產證。只有一張集體土地證。他稱,要辦房產證,每戶仍需再交2萬元。
“沒了牲口和家畜,做飯暖炕又不能燒柴。”9月15日,王蘇前粗略估算了一下,住樓開支每年至少要多花5000元。
王蘇前說,住進樓房以後水、電、氣、暖全部需要交費。現在小區內還沒有物業,搬進來半個月不到,院子裡剩菜垃圾亂丟,今後請物業公司仍需要錢。
據王蘇前講,住進小區的村民,大半個月來基本都沒有去幾公里外的地里做農活,他覺得“不能一腿泥就上樓呀。”

濟寧事件

概述

在山東省西南部的濟寧市,古老的“孔孟之鄉”正處在一場深刻的變革中。當地農民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浩大的場面——數以萬計的農村住宅被夷為平地,50多萬農民徹底失去了曾經安身立命的宅基地,他們正在遷入或者等待遷入當地政府建設的“新型農村社區”。
一份公開資料顯示,濟寧將在五年內,對全市6274個建制村統一規劃,除保留702個具有歷史文化和產業特色的村莊之外,其餘5572個建制村將被撤改為792個新型社區。不難想像,這將是多么劇烈的變革;難以想像的是,在過去的一年內,濟寧市已撤掉了534個村莊。
按照規劃,明年年中前,濟寧將建成155個5000人或者10000人左右的社區,當地百姓稱之為“萬人村”。

事件詳情

濟寧市中區最偏遠的村莊喻屯鎮邵莊寺村,距市區30公里,一小時路程。這是一片低洼地區,水源豐富,適宜種植水稻。而邵莊寺村的村民卻沒法專心收稻子。“村子都沒了,空落落的,哪裡還有心啊。”村民王彩雲說。今年7月,邵莊寺9個自然村和相鄰的夏王樓村兩個自然村,已被全部拆除。1000多戶、四五千人,以每人每月50元的過渡費,被遣散至周邊四五十里以內的其他村莊租住。 在邵莊寺村的旁邊,沿國道105線,刺鐵絲圍住一大片土地。不遠處,濟寧市中區今年最大的新型農村社區建設示範點——邵莊寺社區正在施工。
越過刺鐵絲網,幾百米外,可看到一排排用帆布和塑膠布等材料在一片廢墟上搭建而成的窩棚,與新動工的樓房遙相呼應。
窩棚大都建在被拆除的房屋地基之上,各家仍然尋找各家的地基。已被拆除地基的村民,則將窩棚搭建在村旁的小河堤上,遠遠望去,好似遭遇自然災害的災民臨時房。
“現在還要拆我們的窩棚了!”村民張桂民說。眼下正在收稻,窩棚這種臨時住處比遠在三五十里外的租住房要方便很多。但喻屯鎮發給村民的安置實施方案中明文規定嚴禁村民搭建簡易房和窩棚居住,原因是考慮到村民的人身與財產安全。“其實,有些村民就是為了省那點兒過渡費。”一位市中區區委的幹部告訴本刊記者。
邵莊寺村建起第一個窩棚不是因為收稻,而是因為殯葬。村莊被拆不久,村民李保軍的母親病故,自己的宅子已成廢墟,租住的房子用來搭建靈棚不可能得到房主同意。那時邵莊寺村的國小還未拆除,是社區建設指揮部的臨時辦公場所。無奈的李保軍找到指揮部,希望借一處房子搭建靈棚,得到的回覆是:“可以,但需交2000元。”李保軍拿不出錢,就把靈棚建在自家老宅的地基上.
貧困鄉鎮實在想做出點成績
據王彩雲估算,邵莊寺村拆除以來的三個月內,村裡的死亡人數已達十四五個,有一個是因找不到房子租住而喝農藥自殺,其他五六個都死於交通事故,其中一家父母雙亡,遺留下尚未成年的姐弟倆。“農忙的時候,租住地又那么遠,有的都有五六十里路。”王彩雲說,農村的機動三輪車本來就極易出事故,農忙季節披星戴月地匆忙來回趕,出事幾率無疑增加了數倍。
邵莊寺村的村民都想先保住自家窩棚。對於房子被拆,他們表示非常後悔。當地幹部勸導拆遷的方式很傳統,仍然是本村的老師、幹部甚至在鎮上給領導開小車的司機,起表率作用先搬出去。“他們都是得了好處的。”村民們猜測說。
“然後就是恩威並用,有獎勵,也有嚇唬。”王彩雲說,“他們打著旗號,搞新農村建設,老百姓能不配合嗎?”
王彩雲至今還記得當時簽字的情景。邵莊寺村婦女主任李新愛倚靠著門框抬腿擋住門,讓村民一個一個進去。“奇怪的是,他們是捂著協定書的內容先讓我們簽字摁手印,然後再把協定書給我們。”王彩雲說,那時她問過是不是這樣就代表著我們已經同意了拆房的條件,幹部們告訴她“不是”。
“有些村鎮幹部的工作方法確實不太合適。”濟寧市中區的一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喻屯鎮是在一年多前才與其他兩個鄉鎮一起劃入市中區的,此前,市中區並沒有鄉鎮。在邵莊寺村拆遷中,他第一次見識了鄉鎮幹部的工作方式。“先敲門,如果村民不開,他們就嗖地一下爬上牆頭。後來他們告訴我,這是以前做計畫生育工作時練出來的。”
剛剛接手鄉鎮事務的市中區目前還處在摸清鄉村狀況的階段,“連誰適合當村幹部都還沒有搞清楚。”在與喻屯鎮的交流中,市中區的工作人員並不支持一次性拆除那么多的房屋,“或許是喻屯鎮這個全區最貧困的鄉鎮實在是想做出點成績,難免會有失誤。”
據本刊記者了解,三個月以來,喻屯鎮已調離了兩名副鎮長。“就是因為猛一下全拆了,這是唯一的失誤。”上述工作人員解釋。
不論是否“猛”,對邵莊寺村村民來說,一切都已晚了。“我們想要補償金,不想要房子。反正在哪買房都欠債。”王彩雲說,但她並不甘心,“按照政策,這個宅基地我們老百姓真的就說不上話了嗎?他們說拿走就拿走了?”

房價問題

在市中區區委一名幹部的描述中,邵莊寺村建在一片澇窪之地,經常被淹,當地從前生活質量低下。但王彩雲卻不這么認為,“我們村排水非常好,有很多河流。”由於本村有一位在山東知名高校工作的鄉親,邵莊寺村的道路也修得比別的村莊要好。
王彩雲家的房子是2007年建的,獨院樓房,9間180平方米,還有150平方米院子。這次拆遷中,這套院落估價10萬元。這個數字在正在建設中的邵莊寺社區只夠買一套100平方米的房子加一套生產用房。
邵莊寺社區的平均回遷房價是800元每平方米,而一套24平方米的生產用房需要14000多元,再買車庫(放農用三輪等)也要這個價。“我們還需再拿1萬元,”王彩雲說。兒子林鋒已26歲,不能不準備婚房,即便買一套最小的80平方米的房子加上雜項,他們仍需負擔約8萬元債務。這樣的狀況,在邵莊寺村是普遍現象。
“以160~550元每平方米的價格拆了我們的好房子,再讓我們以800~1000元的高價購買樓房,還要我們背負那么高的債務。這對我們來說是進步,還是倒退?”王彩雲說。
邵莊寺村的村民大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交那么多錢。“就那個24平方米的生產用房,我們自己建的話也就是四五千塊。”村民張體信問,“為什麼那么貴?何況地皮他們是不需要花錢的。”
按照濟寧市中區的政策,其轄區在新型農村社區建設中,每增加一畝的用地指標,將獲得20萬元的補貼和獎勵。
邵莊寺社區已拆除11個自然村,接近1000畝土地,這些土地退耕之後,去除社區規劃占用的426畝,將直接增加500畝左右的用地指標,邵莊寺社區將獲得1億元的資金。這正是新型農村社區建設吸引開發商的地方。

土地

公開材料顯示,邵莊寺社區包括住宅及其他社區公共設施,總投資接近2億元。社區規劃的總戶數為2100戶,住宅面積15萬平方米,按每平方米800元,僅賣住宅房將得到收入超過1.2億元,加上賣生產用房的,總的算來邵莊寺社區將有數千萬的盈餘。而這其中,土地指標收益抵消了一半的建設成本。
土地指標對於城市的意義有多大?濟寧市中區的理解應該更為清晰。一年多前,在喻屯鎮、唐口鎮、安居鎮三個鄉鎮尚未劃入市中區範圍時,市中區全是城市街道,其發展空間極為有限。所以,當濟寧市改變行政區劃時,市中區同意將其年財政收入8000萬和6000萬的兩個富裕街道劃給經濟發達的任城區,而把尚需每年補貼數千萬財政的喻屯鎮和其他兩個鄉鎮收至自己麾下。
但當市中區接手喻屯鎮唐口鎮安居鎮的時候,才發現這三個鄉鎮的土地指標已被任城區搶先占用。
作為濟寧市最貧困的縣區之一,市中區謀求發展的念頭愈來愈強烈,其經濟開發區也迫切需要擴大。“一個森達物流,張口就要3000畝地。”市中區工作人員舉例說,但市中區目前沒有那么多的土地,只能什麼時候有了指標,什麼時候再給這些企業搞土地。
邵莊寺村的村民模糊地知道土地指標的事,他們的不滿情緒部分也來自於此。村民中風傳說該村土地指標已經以每畝120萬元的價格賣給了濟寧市正在熱火朝天建設中的北湖新區。
“怎么可能呢?市中區自己都缺那么多土地指標呢!”上述工作人員回應。雖然市中區自身沒有儲備土地指標的資格,但屬於本區內的土地指標,市里一般會返還給本區。市中區目前缺的是工業建設用地,而工業建設用地與商業用地“走的不是一個程式”,工業建設用地的價格一般每畝5萬元左右,遠遠低於村民想像中的“120萬元”。
據本刊記者了解,自2009年以來,濟寧市總計4093畝騰地指標被用於經濟建設。對於當地政府來說,這是一個極大的誘惑。
窩棚里村民的抱怨聲無法抵擋這個迫切的需求。“我們只能抓緊建設,讓老百姓看到樓房一天一個樣,讓他們看到希望。多與他們溝通,做好工作。”這也是區裡的官方態度。
沒有宅基地,就沒有新樓房
在濟寧,真正的新型農村社區建設模範是汶上縣。這座山東欠發達縣,從最南邊的南站鎮,到最北邊的楊店鄉,觸目所及處處工地。
據當地媒體報導,2009年,僅楊店鄉就啟動了濱湖、泗汶、王樓三處農村社區建設。到2012年,這個年財政收入只有300多萬元的偏遠山區將率先全面完成新型社區建設。
資金投入仍靠土地置換。去今兩年,楊店鄉有9個村、2400畝土地列為濟寧市城鄉建設用地增減掛鈎項目,近期已騰空1200餘畝用地指標,由市土地儲備中心以每畝10萬元的價格購買。
雖然比邵莊寺社區騰空的用地指標賣的價格要低,但汶上縣的村民與邵莊寺的村民基本一樣,抵扣老房補償,每戶平均花費3萬元住上120平米左右的新樓房。在汶上縣苑莊鎮新苑社區,樓房均價660元每平方米。“成本價,我們一分沒加。”苑莊鎮前苑村書記李忠民對本刊記者說。
在苑莊鎮的新苑社區,搬進新樓一年多的村民已經基本習慣了這裡的生活。路邊花園裡和城市一樣栽種了常青植物和鮮花,但花花草草的空隙間仍然種滿了白菜。村裡的老人看到有人拍照,會熱情地帶你到更漂亮的地方去。“那邊有假山,還有噴泉,不知道這會兒噴了沒。”他們笑著說。
健身設施已被磨損得一點不新了,但正在健身的老人仍未能熟練地使用它們。一塊寫著“做有素質的社員”的宣傳牌下,一名六七歲的小男孩正撒著尿。“這裡還是比以前乾淨多了,不孬。”老太太說。
在新苑社區指揮部內,苑莊鎮值班的幾位財務人員正在接待來交款的村民,熟練地拿出一張紙條遞給他們,上面是銀行帳號。李忠民說。一個上午,他們收了10戶的款項。
“從去年到現在,我們的村民沒有一人上訪,沒有一戶鬧事。”李忠民頗為自豪。
新苑社區規劃占地面積400畝,將容納10個村2萬多人,節約用地2800畝。前苑村先建的10棟五層樓,占地80餘畝,全村400多戶人家,春節前搬了200多戶。
讓李忠民頭疼的不是村民,而是“上面”。“最近,每次見到鎮上領導,我都會說一說賬的事情。”他說,以至於苑莊鎮領導一見到他,就說“你又來要錢了”。
前苑村去年騰空300畝左右的土地,李忠民早就聽說這些土地指標已經以每畝10萬元的價格賣給了北湖開發區。“今年7月,省里的、市裡的、縣裡的領導都來我們村,驗收了我們復耕的土地,各方面都合格。汶上縣也答應驗收合格就打來款項,但我們到現在也沒收到。”李忠民說,“我們還欠著開發商的賬呢。”有些開發商因為借貸嚴重,經濟壓力非常大。
“用地指標到底是賣出去了沒有?難道是土地指標太多了?”李忠民疑惑。據公開訊息,汶上縣去年轉讓建設用地指標共1300畝,其中1063畝賣給了濟寧市,收益1億多元。“村里沒這個權利,要是把土地指標給我們,想賣出去還不簡單?我們自己搞招商也行啊。”
有時李忠民也會跟鎮上領導理論。“集體土地國有化,但土地管理還在村里,縣裡沒有權力要地。”李忠民笑說著他相信卻不敢十分確認的事。
顛倒了次序的發展過程?
林鋒是王彩雲的兒子,娶個城裡姑娘住城裡一直是他的夢想。林鋒一直在外打工,7月,當他聽說故鄉邵莊寺村搞“新型農村社區”,拆掉了他的家時,就匆忙趕回來了。
一年前林鋒交往了一個城裡姑娘,本來已經打算結婚,現在因為買社區新房要背債,他收到姑娘的一句話“你掙錢去吧”。“我們都能感覺到,農村的日子這兩年在慢慢變好,我們買不起城裡的房,為什麼還要來拆我們農村的房?”他說。
王彩雲不忍看兒子找不到媳婦,她打算要補償金,給兒子在其他地方買房,而自己在家鄉搭個窩棚就行了。但村幹部不同意她要回補償金的要求,他們說:“給了你補償金,你也沒有宅基地建不了房,外面的房更貴,那不等於我們親手把你送到上訪的路上了。”
林鋒說,如果沒有那么重的債務,他並不反對建設“新型農村社區”,雖然他覺得還是老房子更舒服寬敞。從某個意義上看,“新型農村社區”並沒能太多地改變農村。在苑莊鎮新苑社區,雖然各種設施已完全是城市社區配置,但年輕人仍然都出外打工,社區里常住的仍然是老人、婦女和兒童。
在一些檔案中,“農業的規模化經營”作為改變農民“生產方式”的重要環節被提出過多次,但在濟寧,這一目標目前遠沒有改變農民“生活方式”的“新型農村社區”來得猛烈。
在新苑社區,復耕後的土地已經被村委會以每畝30元的價格集約起來。“這個土地會全部承包出去,搞規模化經營。”李忠民說。楊店鄉也是如此,他們計算出的數字是每畝可增加集體收入800元以上。
但王彩雲並不看好農業規模化經營。“誰承包誰賠錢。”她說,“土裡刨食哪有那么容易。”
“新型農村社區”已然提前改變了農民的生活方式,生產方式如果不變,前者必受後者掣肘。而這一顛倒了次序的發展過程結果如何,一切都還未知。

不良後果

地方政府為獲得更多土地收益而積極行動,而很多農民卻並不情願,很多時候甚至是被“逼上樓”或“打進樓房”。比如,江蘇省邳州市壩頭村被整體拆遷,但農民公寓還要村民補差價購買,購買不起樓房,村民徐傳玲於去年10月自殺。今年1月,當地強制農民上樓,十多人被打傷住院,甚至有村民還被拉到湖邊,受到“沉湖”的死亡威脅。山東諸城也因強拆發生過毆打農民的暴力事件。
村民離開自己的小院,被“打”進樓房裡,但很多新房子沒有宅基地證,也沒有房產證,只有一張集體土地證。這製造了新的產權問題,“被上樓”不僅是個別地方使用暴力手段把農民“打進樓房”,從法律角度看,更是將長官意志強加於農民意志上,觸犯了本該屬於農民的宅基地使用權。

相關規定

2013年中央一號檔案的相關規定——“農村居民點遷建和村莊撤併,必須尊重農民意願,經村民會議同意。不提倡、不鼓勵在城鎮規劃區外拆並村莊、建設大規模的農民集中居住區,不得強制農民搬遷和上樓居住。”

解決方案

“漏洞必須堵住”
2010年5月底,國土部的9個調研組,對現有24個增減掛鈎試點省份進行了快速調研,發現了不少問題。
試點要求指標“三年歸還”,那么,到2009年底,第一批試點周轉指標應已全部歸還。但第一批試點僅拆舊復墾5.58萬畝,約占下達周轉指標的80%。
在6月份的一次部長工作會議上,國土部部長徐紹史說,當前的掛鈎試點中,還存在地方在批准試點之外擅自開展掛鈎,以及違反規定跨縣域調劑使用周轉指標等問題。
徐紹史再次強調,增減掛鈎後的土地級差收益,要返還,用於改善農村生產生活條件。
國土部土地勘察院副總工程師鄒曉雲曾對媒體表示,在增減掛鈎指標的使用上,存在一定漏洞,本末倒置,導致地方政府以獲得建設用地指標為唯一目的,“這樣的漏洞必須堵住”。
2008年初,國務院辦公廳就下發通知,要求嚴格執行有關農村集體建設用地法律和政策。其中國辦關注到,一些地方利用增減掛鈎試點,擅自擴大建設用地。
記者在各地調查也發現,有的地方利用“掛鈎”政策,再次占用耕地,並擴大建設用地範圍。
在6月份的會議上,徐紹史強調,下一步周轉指標將被作為各省年度用地計畫指標的一種,納入各地用地計畫統一管理。各地再也不能將周轉指標作為“天上掉的餡餅”。
溫家寶總理曾說,“在土地問題上,我們絕不能犯不可改正的歷史性錯誤,遺禍子孫後代。”這是溫家寶2007年為確保18億畝耕地紅線所說的一句話。
對於各地圈走農民宅基地、大拆民居的做法,中央農村工作領導小組副組長陳錫文在今年兩會時就疾呼要“急剎車”。
在今後的“十二五”期間,如何在保障農民利益前提下,真正城鄉統籌發展,將是擺在各地政府面前的一個嚴峻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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