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口情景

漢口情景

《漢口情景》是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出版發行的一本書,出版於2014年9月。

基本介紹

  • 中文名:漢口情景
  • 作者:池莉  
  • 出版社: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 
  •  出版時間:2014年9月
圖書信息,內容簡介,作者簡介,目錄,試讀章節,

圖書信息


書號:978-7-5399-7573-3
定價:45.00元
出版社:鳳凰出版傳媒集團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

內容簡介

本書題為“漢口情景”,由著名作家池莉精選5部中短篇小說,分別為《冷也好熱也好活著就好》《你以為你是誰》《漢口永遠的浪漫》《生活秀》《她的城》,首次合集出版。其中《她的城》為池莉發表於2011年第1期《中國作家》的中篇小說,後出版成書,皆為節本,2013年10月池莉還原全本,由之前一個類似女性勵志的故事還原成一段格外小心翼翼、極為克制、特別隱秘、超敏感和柏拉圖式的中國式女同性戀的故事,首度亮相。
本書裝幀上採用精裝布面、燙銀設計,由著名青年設計師、設計過韓寒、郭敬明等大量暢銷書作家作品的餘一梅操刀,封面主圖案為池莉親自建議的武漢特有的漢繡作品,由設計師仿漢繡手繪而成,整體設計高端、大氣,具有極高的收藏價值。

作者簡介

池莉,當代著名作家,現任武漢市文聯主席,中國作協主席團委員,全國人大代表,政協武漢市常委。20世紀80年代開始發表文學作品。80年代末的《煩惱人生》、《不談愛情》、《太陽出世》人生三部曲為中國小說新寫實流派發軔之作。多年來有電影電視連續劇話劇京劇楚劇以及法國舞台劇,不斷改編其作品,如《來來往往》、《小姐你早》、《你以為你是誰》、《生活秀》、《雲破處》等。現主要作品見:《池莉經典文集》(九卷)。另有散文集《老武漢》、《怎么愛你也不夠》、《熬至滴水成珠》、《來吧孩子》等。歷年來獲各種文學獎70餘項。有法、英、西班牙、日、德、韓、越南等國家不斷出版其作品。

目錄

冷也好熱也好活著就好
你以為你是誰
漢口永遠的浪漫
生活秀
她的城(全新修訂首次出版)

試讀章節

她的城
1
這是逢春的手,在擦皮鞋。
2
這還是逢春的手,在擦皮鞋,十五分鐘過去了。
3
蜜姐瞥了一眼收銀台上鐘,瘦溜的手指伸過去,摸來香菸與打火機,取出一支煙,叼在唇間,噗地點燃,湊近火苗,用力拔一口,讓煙霧五臟六腑繞場一周,才臉一側,嘴一歪,往旁邊一吁,一口氣吁得長長的不管不顧,旁若無人。
蜜姐是逢春老闆,開著一家不大的擦鞋店。
蜜姐眼睛是覷的,倆手指是黃的,臉是暗的,唇是紫的,口紅基本算是白塗了,只是她必須塗,覺得女人出來做生意就是要這樣子。就這,一口香菸的吞雲吐霧,蜜姐當兵的底子就顯出來了。要論長相模樣,蜜姐也算清秀,卻再清秀女子,軍隊一待八年,這輩子就任何時候往民間一坐,總是與百姓不同。蜜姐說話笑呵呵熱情嘹亮;待一急起來又立刻目光森冷眉毛倒豎一股兵氣伐人。國家經濟改革開放初期,蜜姐在漢正街窗簾大世界,做了十年窗簾布藝生意,批零兼營,興旺紅火,閉著眼睛都瞎賺錢。但是對蜜姐來說,最主要不是賺了錢,是人生又錘鍊了一回。漢正街是武漢市最早復甦的小商品市場,做生意的儘是些絕望而敏感的勞改釋放犯和被社會拋棄的閒雜人等,與他們競爭和拼搏,那是要心眼要膽量要本事的。蜜姐就這樣煉成了:她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膽大心細、遇事不慌、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活活一個人精。所以蜜姐臉面上自然就是一副見慣塵世的神情,大有與這個世界兩不找的撇脫與不屑,做小生意好像也很大,不求人的。在漢口最繁華的鬧市區,只開這巴掌大一擦鞋店,怎的過日子?蜜姐自是每一天都過下來了,分分秒秒都有掂量有分寸,不是一般人能夠曉得的,也沒可說。
4
蜜姐又瞟了一眼收銀台上的鐘:二十分鐘過去了!
逢春還撅著屁股,陀螺一樣勤奮旋轉,擦著那雙已經被她擦乾淨了的皮鞋。
“他媽的!”這三個字,無聲卻狠狠掀動了一下蜜姐的嘴唇。許多時刻,人總得有一句解恨的口語。不代表什麼,就代表解恨。武漢人慣說“個巴媽!”或者“個婊子樣的!”。蜜姐16歲就當兵了,在部隊就慣說了國罵“他媽的”。
就逢春擦的皮鞋來說,的確,是一雙頂尖好皮鞋,蜜姐看得出來這貨色不是義大利原產就是英國原產,可那又怎么樣?他媽的,這單生意也還是做得時間太長了!
“時間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是蜜姐的警句格言之一。警句格言與粗口國罵,都是軍隊培養出來的,蜜姐很喜歡。時間的確就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比如愛情。又比如擦鞋。擦鞋比愛情更容易說明問題:五年以前擦皮鞋,都要替顧客解鞋帶的,角角落落和縫縫隙隙,都是要一一擦到的,手腳再麻利也得七八上十分鐘。隨著物價飛漲,前進一路批發的鞋油,最普通的,3角錢漲到了3塊錢,分分秒秒地,市面萬物都在漲價,沒道理的是,擦鞋店卻不能漲。六渡橋那邊的瀚皇店擦鞋店想漲到五元,人們就憤憤地,說“你不是那個瀋陽一圓擦鞋服務公司的連鎖店嗎?連鎖來武漢,本來就兩元了,還漲!”好像擦皮鞋就該盡義務似的。他媽的,這就是民意。
民意在許多事情上就是刁蠻但它就是很難違抗。那么就憑你刁蠻好了,蜜姐順應就是,蜜姐不漲價,堅持兩元不動搖。她傻呀?她不傻。人們怎么就不明白,天底下只有買錯的沒有賣錯的。蜜姐可以明不漲暗漲啊。也可以擦皮鞋不漲,擦其他任何鞋都漲啊。還可以用文字遊戲漲啊。頓時,不叫擦皮鞋了,叫“美容你的第二張臉”。休閒鞋旅遊鞋類也不叫擦了,叫“養護你的立足之本”。就一雙簡單到幾乎是拖鞋的涼鞋,蜜姐一見就可以拍案驚奇,夸道:“哇,好精彩的鞋,好個性化!你這鞋需要個性化美容,必須的喔!”就這一句,肯定搞定。一番“個性化美容”之後,你說五元她也付,你說八元她也付。若不付,那她自己都要面孔漲紅下不來台的。流行時尚就是一個店大欺客的東西,大凡喜歡在繁華鬧市逛街的人,不怕多付三五塊錢,就怕別人看自己老土。現在做生意絕不再是什麼“質量是生命,信用是根本,顧客是上帝”,是玩概念、玩時間、玩顧客了。把以前擦三雙的時間變成擦六雙,把以前的一盒鞋油變成六盒鞋油,不就是賺了?並且眼見得進出店子的人多了,人氣就高起來。人都是人來瘋,把人搞瘋就賺錢,這一點絕對。
蜜姐唯一的問題在於:她是老闆,她不親手擦鞋的,時間不掌握在她手裡,要靠全體工人的靈活機動。
“嘿,都給我聽好了:必須時時刻刻掌握時間!”每天開門之前,蜜姐都要凶一句,再一笑倆酒窩:“拜託了姐妹們!”蜜姐又會打又會摸,幾個擦鞋女,被她盤得熟熟的,要怎么捏怎么捏。蜜姐什麼人?是在漢正街做成了百萬富翁的人!
今天逢春在一雙皮鞋上耗費了二十分鐘了,她太過了!恨得蜜姐眼珠子都鼓出來了。
5
逢春不是真正的擦鞋女。蜜姐沒有和她簽勞務契約。擦鞋女都是農民工的家眷,城市女人再不肯做這種苦力活了,除非有特別的原因,逢春自然是有特別的原因,只是她不說。她不說,蜜姐也知道。
逢春是漢口水塔街聯保里超級帥哥周源的妻子,婚前是漢口最豪華的新世界國貿寫字樓的白領麗人。周源逢春這一對小兩口子,郎貌女才,又會生兒子,在水塔街一帶人人羨慕,很是引人注目。他們兩家的老人出出進進,總是臉盤子笑成一朵花,光彩得很。這一切,都在蜜姐眼裡。蜜姐祖宗三代都居住在聯保里,家家戶戶什麼狀態都了如指掌。那天逢春跑來說要打工,蜜姐說:“你嚇我?你和我開國際玩笑?!”
哪裡知道逢春蠻認真的。她梗著脖子說:“我哪裡開玩笑!”
蜜姐毫不客氣一針見血:“和你老公賭氣還不是開玩笑?”
逢春就大吃了一驚:“你怎么知道我賭氣?”
蜜姐不屑地把眉稍一挑,就算回答了。
逢春被揭穿,吭哧吭哧了好一會兒,老實回答:“好吧,我承認我是賭氣。周源太懶了!大事做不來,小事又不做,在前進一路電器公司做事都嫌低賤。我就是想出來做做事情,讓周源看看。”
蜜姐打了一個“哈哈”,說:“是啊,你蠻會挑地方的,再沒有比我這裡更低賤的了。”
逢春連忙說:“蜜姐蜜姐,我不是這個意思啊!我我我我——”
“不用解釋!我是誇你呢!好吧,看在都是街坊鄰居的面子上,我就讓你在我這裡做個秀場,在這裡裝模作樣閒待幾天,羞辱羞辱周源和他父母長輩,等他們臊得來求你了,你就趕緊跟他們回家。玩玩就行啊,見好就收啊。”
當然,其實蜜姐是很不願意的。蜜姐把自己店子看得很鄭重的。但是蜜姐懂得什麼叫做“兔子不吃窩邊草”,聯保里的街坊鄰居,蜜姐總是有求必應,不僅不賺他們的,還總是給優惠。軍隊管“兔子不吃窩邊草”叫做“軍民共建”,這是非常重要的人際關係,就算虧本也得要人情。
“閒待幾天?不!蜜姐啊,我又不腦殘,知道你這裡是廟小神仙大啊,開店做生意,生意就是頭等大事。我保證和其他人一樣,踏踏實實幹活,該怎樣就怎樣,我也要看看自己是不是有毅力有能力把這份工做好。”
蜜姐把逢春這話一聽,不免對逢春刮目相看,退開一步,抱起雙臂,上下仔細打量逢春一番,說:“咦——在這街上也算看著你長大,原以為是一沒口沒嘴悶葫蘆女孩,想不到說話還蠻靠譜的。難怪那么多女孩追源源,源源卻跑去追你,現在我知道了。
逢春只把臉一低,笑笑,也沒有個花言巧語,只說:“我也要和她們一樣,簽個勞務契約。”
蜜姐說:“我才不和你簽。你做三天了不起了,做一天我也給你按工計酬,如果你真做,那就放心好了,我不會少你一個子兒。”
逢春委屈地說:“不是啊,是我必須尊重你呀蜜姐,你對我這么好,肯幫我,又不嫌我嘴巴笨說話得罪你,那么我得按契約要求做工啊!再說了,三天肯定是不止的嘛。”
這一番話,把蜜姐說得心頭滾燙滾燙,熱乎乎地暖。做生意許多年了,見過的人們無計其數了,肯定都沒有誰給蜜姐這種感覺。原來逢春竟是這么一個乖巧懂事到少有的呢!倒是再看逢春穿著打扮,素麵素顏,頭髮只隱約幾縷小麥色挑染,牛仔褲,黑毛衣,學生球鞋,三十多歲人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很像在校女大學生。蜜姐從來都沒有細看過逢春,這一定睛,真是蠻順眼蠻好看的,心裡就已經有幾分喜歡,便允了。
既然允了,蜜姐的風格還是要擺出來,她明人不說暗話:“好吧,逢春啊,那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了啊!這一,擦鞋可比你想像的要低賤和苦累得多,世人的目光,聯保里街坊鄰居的眼睛,都會刮骨的寒,你心理上要充分準備好。這二,咱是開店鋪做生意不是盡義務,你眼水要亮,手腳要快,石頭縫裡也給我擠點水出來。這三,生意上的賺錢多少堅決不許出去和街坊鄰里多嘴多舌。懂么?”
逢春說:“懂了!”
結果,不幸。三天過去了。一星期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周源沒有出現。周源家父母上輩們,也沒有出現,活活把個白領麗人逢春,生生晾在蜜姐擦鞋店了。街坊鄰居個個震驚,新聞傳播得跟長了翅膀一般,連原來新世界逢春的同事,也有人找來店裡瞅瞅。周源家老人們的臉,頓時就被人家打了耳光一般,出出進進再也不得自在,繞彎走遠路儘量避開蜜姐擦鞋店,但就是不過來接走逢春。
這倒是大大出乎蜜姐意料:僵局了!
當初其實蜜姐與逢春兩人心裡都有數,都以為逢春也就是做個三五天,最多一個星期吧,哪怕周源發了牛勁,再不情願來找逢春求和求和,周源家父母拿鞭子抽也是要把周源抽到店裡來,接走逢春。再不成,周源父母還會親自過來,老人只要往擦鞋店門口一站,叫聲逢春,做媳婦的,當然再沒有任何理由不跟著走的。可是!居然!周源和他們家父母,堅決地一直都不露面。逢春呢,居然也就一直硬抗著堅決不妥協。
這個局面一僵持,就是三個多月了。逢春搞得還真像一個擦鞋女了。逢春竟也不怨天尤人,也不責怪咒罵周源,也不求誰調解,就是每天暗示上下班積極做工往死里吃苦,這樣的城市女孩,蜜姐還真沒有見過。
“我信了這兩個人的邪!”——蜜姐暗說。蜜姐又只好獨自暗暗地痛罵周源:“他媽的這個臭小子!明擺著老婆都做到這種地步了還不趕緊來接走她!賭氣幾天就也罷了,還裝不知道,把這種窩心苦自己老婆吃,算什麼男人?”
蜜姐實在不能不罵周源了,其實早在逢春來的第一個星期,蜜姐就給周源發了簡訊。周源竟然一直沒有回音。如果宋江濤活著,這種離譜的事情,看周源他敢?宋江濤不在世了,蜜姐也總還是聯保里的一輩老大,還是有自己派頭的,周源居然不買她賬,也太沒大沒小了!去他媽的!蜜姐一憤怒,不理睬周源了。她也就任由逢春做下去了。不管別人怎么小看蜜姐擦鞋店,蜜姐自己還是非常昂首挺胸做生意的。逢春一個大學生出身就不可以擦鞋了?人家北大清華畢業生當街賣豬肉的也有呢。周源竟是這么臭不懂事,那就活該他們家老人臉面受不了!活該!
相處三個對月,蜜姐更對逢春另眼相看了。逢春這小女子不是一般的乖,是真乖。憑她身份,硬是就在家門口,熟人熟眼地看著給別人擦皮鞋,雖說賭一時之氣,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逢春倒說話算話,真敢放下面子,硬撐著做了下來。說逢春真乖,是她不似現在一般女子,只嘴頭子上抹點蜜,眼頭子放點電。逢春眼睛不放電,目光平平的,像太陽溫和的大晴日;卻這晴日裡有眼水明亮,四周動靜都映在她心裡。那些檔次高一些的鞋,幾個擦鞋女做三五年了還是畏懼,到底是農村女人,進城十年八載也對皮鞋沒個把握。逢春就會主動迎上去把活接下來。一般皮鞋,逢春打理得飛快,就兩三分鐘:撣灰、上油、拋光,給錢、走人。她懂得現在快節奏是兩廂願意。顧客進店只顧一坐,腳只顧一翹,拿出手機只顧發簡訊,擦鞋女只顧擦鞋就是,眨眼之間就“扮靚了人的第二張臉”。其他擦鞋女受了一點職業培訓,說要尊重顧客,她們就鸚鵡學舌死搬硬套,不管什麼顧客,一律都機械地說“拜拜!歡迎光臨歡迎下次光臨!”逢春會看人,許多顧客她就把“拜拜”免了,值得說的人才說。這使蜜姐加倍讚賞,本來嘛,擦皮鞋是多大一點生意,無須自作多情。那些根本不懂尊重人,只管高高蹺起鞋子,眼睛望天上,隨便把錢一甩的主兒,的確也用不著把他當人。利利索索做自己的活,眼皮都不撩起,逢春擦鞋,還真擦得出來一份自己的冷艷。看來三百六十行,確實行行出狀元。世上的確沒有下賤的事,只有下賤的人。
只因逢春是這般真乖,人又幾分憨氣,又默默受著老公和婆家的冷落羞辱。蜜姐逐漸生出了一份真心的疼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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