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中的飯店

沙漠中的飯店

《沙漠中的飯店》是中國台灣已故著名女作家三毛創作的一篇紀實散文,描述了自己在撒哈拉沙漠中做家族主婦的生活。沙漠中瑣屑甚至有些艱苦的日常婚姻生活,在三毛的筆下煥發著迷人的傳奇色彩,跳動著生命的快樂音符。這篇文章於1974年10月6日登在中國台灣的《聯合報》副刊上,是三毛的成名作,發表後蜚聲文壇。

基本介紹

  • 中文名:沙漠中的飯店
  • 作者三毛
  • 文學體裁散文
  • 創作年代:當代
作品原文,作品鑑賞,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沙漠中的飯店
我的先生很可惜是一個外國人。這樣來稱呼自己的先生不免有排外的味道,但是因為語文和風俗在各國之間確有大不相同之處,我們的婚姻生活也實在有許多無法共通的地方。
當初決定下嫁荷西時,我明白地告訴他,我們不但國籍不同,個性也不相同,將來婚後可能會吵架甚至打架。他回答我:“我知道你性情不好,心地卻是很好的,吵架打架都可能發生,不過我們還是要結婚。”於是我們認識七年之後終於結婚了。
我不是婦女解放運動的支持者,但是我極不願在婚後失去獨立的人格和內心的自由自在化,所以我一再強調,婚後我還是“我行我素”,要不然不結婚。荷西當時對我說:“我就是要你‘你行你素’,失去了你的個性和作風,我何必娶你呢!”好,大丈夫的論調,我十分安慰。做荷西的太太,語文將就他。可憐的外國人,“人”和“入”這兩個字教了他那么多遍,他還是分不清,我只有講他的話,這件事總算放他一馬了。(但是將來孩子來了,打死也要學中文,這點他相當贊成。)
閒話不說,做家庭主婦,第一便是下廚房。我一向對做家事十分痛恨,但對煮菜卻是十分有興趣,幾隻洋蔥,幾片肉,一炒變出一個菜來,我很欣賞這種藝術。
母親在台灣,知道我婚後因為荷西工作的關係,要到大荒漠地區的非洲去,十二分的心痛,但是因為錢是荷西賺,我只有跟了飯票走,毫無選擇的餘地。婚後開廚不久,我們吃的全部是西菜。後來家中航空包裹飛來接濟,我收到大批冬粉、紫菜冬菇、生力麵、豬肉干等珍貴食品,我樂得愛不釋手,加上歐洲女友寄來罐頭醬油。我的家庭“中國飯店”馬上開張,可惜食客只有一個不付錢的。(後來上門來要吃的朋友可是排長龍啊!)
其實母親寄來的東西,要開“中國飯店”實在是不夠,好在荷西沒有去過台灣,他看看我這個“大廚”神氣活現,對我也生起信心來了。
第一道菜是“冬粉煮雞湯”。荷西下班回來總是大叫:“快開飯啊,要餓死啦!”白白被他愛了那么多年,回來只知道叫開飯,對太太卻是正眼也不瞧一下,我這“黃臉婆”倒是做得放心。話說第一道菜是冬粉煮雞湯,他喝了一口問我:“咦,什麼東西?中國細面嗎?”“你岳母萬里迢迢替你寄細面來?不是的。”“是什麼嘛?再給我一點,很好吃。”我用筷子挑起一根冬粉:“這個啊,叫做‘雨’。”“雨?”他一呆。我說過,我是婚姻自由自在化,說話自然心血來潮隨我高興。“這個啊,是春天下的第一場雨,下在高山上,被一根一根凍住了,山胞紮好了背到山下來一束一束賣了換米酒喝,不容易買到喔!”荷西還是呆呆地、研究性地看看我,又去看看盆內的“雨”,然後說:“你當我是白痴?”我不置可否。“你還要不要?”回答我:“吹牛大王,我還要。”以後他常吃“春雨”,到現在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的。有時想想荷西很笨,所以心裡有點悲傷。
第二次吃冬粉是做“螞蟻上樹”,將冬粉在平底鍋內一炸,再灑上絞碎的肉和汁。荷西下班回來一向是餓的,咬了一大口冬粉:“什麼東西?好像是白色的毛線,又好像是塑膠的?”“都不是,是你釣魚的那種尼龍線,中國人加工變成白白軟軟的了。”我回答他。他又吃了一口,莞爾一笑,口裡說著:“怪名堂真多,如果我們真開飯店,這個菜可賣個好價錢,乖乖!”那天他吃了好多尼龍加工白線。第三次吃冬粉,是夾在東北人的“合子餅”內與菠菜和肉絞得很碎當餅餡。他說:“這個小餅裡面你撒了鯊魚的翅膀對不對?我聽說這種東西很貴,難怪你只放了一點點。”我笑得躺在地上。“以後這隻很貴的魚翅膀,請媽媽不要買了,我要去信謝謝媽媽。”我大樂,回答他:“快去寫,我來譯信,哈哈!”
三毛與荷西在撒哈拉沙漠溫馨的家中三毛與荷西在撒哈拉沙漠溫馨的家中
有一天他快下班了,我趁他忘了看豬肉干,趕快將藏好的豬肉干用剪刀剪成小小的方塊,放在瓶子裡,然後藏在毯子裡面。恰好那天他鼻子不通,睡覺時要用毛毯,我一時里忘了我的寶貝,自在一旁看那第一千遍《水滸傳》。他躺在床上,手裡拿個瓶子,左看右看,我一抬頭,嘩,不得了,“所羅門王寶藏”被他發現了,趕快去搶,口裡叫著:“這不是你吃的,是藥,是中藥。”“我鼻子不通,正好吃中藥。”他早塞了一大把放在口中,我氣極了,又不能叫他吐出來,只好不響了。“怪甜的,是什麼?”我沒好氣地回答他:“喉片,給咳嗽的人順喉頭的。”“肉做的喉片?我是白痴啊?”第二天醒來,發覺他偷了大半瓶去送同事們吃,從那天起,只要是他同事,看見我都假裝咳嗽,想再騙豬肉干吃。
反正夫婦生活總是在吃飯,其他時間便是去忙著賺吃飯的錢,實在沒多大意思。有天我做了飯卷,就是日本人的“壽司”,用紫菜包飯,裡面放些唯他肉鬆。荷西這一下拒吃了。“什麼,你居然給我吃印藍紙、複寫紙?”我慢慢問他:“你真不吃?”“不吃,不吃。”好,我大樂,吃了一大堆飯卷。“張開口來我看!”他命令我。“你看,沒有藍色,我是用反面複寫紙卷的,不會染到口裡去。”反正平日說的是唬人的話,所以常常胡說八道。“你是吹牛大王,虛虛實實,我真恨你,從實招來,是什麼嘛?”“你對中國完全不認識,我對我的先生相當失望。”我回答他,又吃一個飯卷。他生氣了,用筷子一夾夾了一個,面部大有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壯表情,咬了半天,吞下去。“是了,是海苔。”我跳起來,大叫:“對了,對了,真聰明!”又要跳,頭上吃了他一記老大爆栗。
中國東西快吃完了,我的“中國飯店”也捨不得出菜了,西菜又開始上桌。荷西下班來,看見我居然在做牛排,很意外,又高興,大叫:“要半生的。馬鈴薯也炸了嗎?”連給他吃了三天牛排,他卻好似沒有胃口,切一塊就不吃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要不要去睡一下再起來吃?”“黃臉婆”有時也溫柔。“不是生病,是吃得不好。”我一聽唬一下跳起來。“吃得不好?吃得不好?你知道牛排多少錢一斤?”“不是的,太太,想吃‘雨’,還是岳母寄來的菜好。”“好啦,中國飯店一星期開張兩次,如何?你要多久下一次‘雨’?”
有一天荷西回來對我說:“了不得,今天大老闆叫我去。”“加你薪水?”我眼睛一亮。“不是--”我一把抓住他,指甲掐到他肉里去。“不是?完了,你給開除了?天啊,我們--”“別抓我嘛,神經兮兮的,你聽我講,大老闆說,我們公司誰都被請過到我家吃飯,就是他們夫婦不請,他在等你請他吃中國菜--”“大老闆要我做菜?不乾不乾,不請他,請同事工友我都樂意,請上司吃飯未免太沒有骨氣,我這個人啊,還談些氣節,你知道,我--”我正要大大宣揚中國人的所謂骨氣,又講不明白,再一接觸到荷西的面部表情,這個骨氣只好哽在喉嚨里啦!
第二日他問我:“喂,我們有沒有筍?”“家裡筷子那么多,不都是筍嗎?”他白了我一眼。“大老闆說要吃筍片炒冬菇。”乖乖,真是見過世面的老闆,不要小看外國人。“好,明天晚上請他們夫婦來吃飯,沒問題,筍會長出來的。”荷西含情脈脈地望了我一眼,婚後他第一次如情人一樣地望著我,使我受寵若驚,不巧那天辮子飛散,狀如女鬼。
第二天晚上,我先做好三道菜,用文火熱著,布置了有蠟炬的桌子,桌子鋪了白色的桌布,又加了一塊紅的鋪成斜角,十分美麗。這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不但菜是色香味俱全,我這個太太也打扮得十分乾淨,居然還穿了長裙子。飯後老闆夫婦上車時特別對我說:“如果公共關係室將來有缺,希望你也來參加工作,做公司的一份子。”我眼睛一亮。這全是“筍片炒冬菇”的功勞。
送走老闆,夜已深了,我趕忙脫下長裙,換上牛仔褲,頭髮用橡皮筋一綁,大力洗碗洗盆,重做灰姑娘狀使我身心自由。荷西十分滿意,在我背後問:“喂,這個‘筍片炒冬菇’真好吃,你哪裡弄來的筍?”我一面洗碗,一面問他:“什麼筍?”“今天晚上做的筍片啊!”我哈哈大笑:“喔,你是說小黃瓜炒冬菇嗎?”“什麼,你,你,你騙了我不算,還敢去騙老闆--”“我沒有騙他,這是他一生吃到最好的一次‘嫩筍片炒冬菇’,是他自己說的。”
荷西將我一把抱起來,肥皂水灑了他一頭一鬍子,口裡大叫:“萬歲,萬歲,你是那隻猴子,那隻七十二變的,叫什麼,什麼……”我拍了一下他的頭,“齊天大聖孫悟空,這次不要忘了。”

作品鑑賞

三毛,這位走遍千山萬水的女子,一生經歷的是一條曲曲折折、充滿神奇色彩的路。她的作品,猶如一首無聲的歌,在向人們緩緩傾訴她的快樂與憂傷,盡情展示她那顆豐富而疲憊的心靈。
巴金曾說過,藝術的最高境界是無技巧。讀三毛的《沙漠中的飯店》,就好似品茗一杯淡淡的清茶,讀者無不被老實憨厚、慷慨好義的荷西,潑辣頑皮、多愁善感的三毛所感動;無不對那富有浪漫情趣的神仙眷侶一般的生活心嚮往之。那娓娓動人的敘述,幽默風趣,給人一種悠悠萬古的至情至意而絲毫沒有雕琢的痕跡,或許這才是藝術的最高境界吧。
三毛前期的作品充滿了憂鬱而感傷的情調,生活的磨礪漸漸使她的風格呈現出“健康,灑脫,豁達”的特點。三毛曾說過:“抗命不可能,順命太輕閒,遵命得認真,惟有樂命,樂命最是自由自在。”早在少年時代,聰慧敏感早熟的三毛對生命的探索和確立生活的價值上就顯得過分執著,拚命探求卻又得不到答案,於是就哀傷、憂鬱、迷茫。正是因為有過這一段頹廢的生活,三毛最終發現,真正的快樂,不是狂喜,而應是細水常流。當她覓得自己的愛情歸宿,就在沙漠裡開始了平凡單純而又幸福的家庭主婦生涯。
憨厚的荷西每每遭到了三毛的“騙”,誤把冬粉認作“雨”、尼龍繩、鯊魚翅,把豬肉干當作中藥喉片,把紫菜當做複寫紙,把黃瓜當作竹筍片。小夫妻倆的對話妙趣橫生,洋溢著濃郁的生活情趣,荷西的憨厚老實,三毛的狡猾幽默,都讓人忍俊不禁,同時也深深體會到三毛愛情的幸福快樂。
任性的三毛,敢以生命為賭注浪跡天涯,敢愛敢恨,敢做敢為。她特立獨行的個性具有一種生命的自信,一種調節生活的能力。成熟後的三毛毫不含糊地說:“我不求深刻,但求簡單。”這是三毛的心聲,是她回望前半生的一種頓悟,也是她對紅塵輾轉的一次認真總結。這是一種豐富、自然、和諧的成熟,是一種對生活的自信胸懷。
她對生活的領悟是智慧的,這智慧外化為幽默的語言風格。她的朋友曾評價說:“她的聰明活潑會透過語言散發出來,讓人如浴春風,任何人如果跟三毛聊過五分鐘,一定會念念不忘,她講話就像玫瑰吐露芬芳。”如文中一開頭那段與吃飯毫不相干的閒筆:
“我的先生很可惜是一個外國人。這樣來稱呼自己的先生不免有排外的味道,但是因為語言的風俗在各國之間確有大不相同之處,我們的婚姻生活也實在有許多無法共通的地方。”
看起來好似平白直話,但卻形象生動,富有情趣,口語化的文字中洋溢著幽默的氣息。在她筆下,“沙漠中的飯店”也顯得那樣熱熱鬧鬧,繪聲繪影,充滿生趣。
三毛語言的幽默與她作品的其他藝術特點同樣是一派自然本色,完全不去刻意雕琢。她堅持著個人文字上的簡單樸素。其實三毛的藝術選擇恰好符合了她單純明澈、坦率真摯且自由自在的個性,並最終創造出具有鮮明色彩的文體來。

作者簡介

三毛(1943~1991),原名陳懋平,後改名為陳平。浙江定海人。中國台灣著名女作家。曾肄業於中國文化大學哲學系,後來到西班牙馬德里大學、德國歌德書院讀書。又到美國芝加哥伊利諾大學主修陶瓷。在歐美期間,為賺取生活費用,當過導遊、商店模特兒、圖書館管理員;以勞動所得遊歷過東德、波蘭、南斯拉夫捷克、丹麥等許多國家。
三毛三毛
回台灣從事教學工作兩年後又遠涉重洋奔赴撒哈拉沙漠。在那裡與西班牙潛水師荷西結婚。6年後荷西在業餘捕魚中遇難。直到1986年才回台灣定居。
17歲開始在《現代文學》發表作品。早期所作散文收入《雨季不再來》。她的最著名作品是描寫沙漠生活的《撒哈拉的故事》,文章流暢活潑。活畫出她灑脫不羈的透明性格。
1991年自縊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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