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在遠方

城市在遠方

《城市在遠方》通過一群農村青年渴望進入城市,並最終通過高考進入城市的故事,全面展示陝西關中地區上世紀七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這一時期的歷史變遷和改革的艱難歷程,表現如龍民這樣的農村出身的新城市人刻骨銘心的屈辱和充滿挫折的人生記憶,提出人類進入工業社會以來一直存在著的一個社會課題,揭示城鄉差別和城鄉二元體制給人們心靈上(包括農村人和城市人)所造成的傷害。《城市在遠方》面世之後反響空前,省內外著名作家、評論家陳忠實、賈平凹、葉廣芩、暢廣元、李國平等相繼給予了高度評價。著名文藝評論家、茅盾文學獎評審李星認為,《城市在遠方》是陝西省2010年長篇小說的一個重要收穫,是陝西省近年來出版的幾百部長篇小說中的上乘之作。

《城市在遠方》獲全國梁斌小說獎長篇小說一等獎,第三屆柳青文學獎長篇小說榮譽獎,北方十三省市區文藝圖書獎,銅川市精品文藝獎。

基本介紹

  • 書名:城市在遠方
  • 作者:雲崗
  • ISBN:9787806808078
  • 頁數:633
  • 定價:58.00元
  • 出版時間:2010-5
內容介紹,作者簡介,《城市在遠方》縮寫版,精彩賞析,

內容介紹

《城市在遠方(下)》內容簡介:有一段路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一頭連著城市,一頭連著農村。城市車水馬龍,繁華熱鬧。象徵文明,象徵富裕,象徵身份,象徵成功。許多農村人渴望走進城市,融入城市,龍民就是其中一個。不同於司湯達《紅與黑》中的於連,不同於路遙《人生》中的高加林。龍民就是龍民。沒進入城市以前龍民不了解城市;真正進入了城市,龍民發現自己依舊不了解城市。不是鄉親們描繪的天堂,不是詩歌里美麗的想像,也不是自己為自己勾勒的藍圖。城市既現實又夢幻,既溫暖又冷漠,既清晰又朦朧。城市在哪裡,城市似乎還在前頭:城市在哪裡,城市在遠方。

作者簡介

唐雲崗 筆名雲崗,男。上世紀六十年代出生於陝西蒲城縣一個農民家庭,西北農林科技大學畢業後分配到銅川市工作至今。1985年在《陝西日報》上發表第一篇短篇小說《心之曲》,至今已在各種報刊發表中、短篇小說、散文數篇,作品多次入選各種選本。出版了《城市在遠方》《永遠的家事》《苜蓿》等著作。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城市在遠方》,中篇小說《永遠的家事》《蘋果樹》《飼養室》,短篇小說《拾麥隊》《罕井》《八爺的愛情》,散文《紅苕》《永恆的秦腔》《父親》《印象陳忠實》等。《城市在遠方》獲全國梁斌小說獎長篇小說一等獎,第三屆柳青文學獎,北方十三省市文藝圖書獎,銅川市精品文藝獎。散文《回家》獲全國孫犁散文獎三等獎。短篇小說《罕井》入圍第六屆魯迅文學獎。
附:黃土地上的追夢人
——記知名作家雲崗
劉愛玲
他,是一個忙碌而沉靜的人,白天,時常奔波在治理文化市場的前沿;夜深人靜時,推卻一切煩雜,隨著冉冉燃燒的香菸於文字的敲擊中讓心靈寧靜到愜意。
他豪爽大氣,文朋詩友相聚,他最愛說的一句話是,來銅川給我打電話,老唐請你喝我們的大西北!他熱心意氣,誰有了困難,二話不說,慷慨解囊。和谷先生這樣評價雲崗:“如果讓我說雲崗其人,蒲城人士,見到他自然會想到他的鄉黨,另一個堅守城池製造事變的虎虎生氣的風雲人物。”和谷先生所指風雲人物,乃大名鼎鼎的楊虎城將軍。他細膩深沉,一部《城市在遠方》寫盡了農家子弟鯉魚躍龍門的艱難與不易,寫盡了身在城市,城市卻依然在遠方的無奈與悵惘。
他,是全國梁斌小說獎、陝西柳青文學獎、孫犁散文獎等眾多省級乃至國家級重要獎項的獲得者,他,是文學陝軍中有一定影響的一員。他,就是銅川市作協副主席,筆名雲崗的唐雲崗先生。
綻放夢想
上世紀六十年代,雲崗出生於陝西蒲城縣一個農民家庭,在那個人人吃不飽的年代,他卻貪婪的咀嚼上了另一種食糧:文學。十三歲那年,少年雲崗好讀書而不得。一天,村里一人允諾,若願意代其拔一下午棉花桿,可借書一本。雲崗大喜,一下午拔棉花桿無數,手心手背劃開無數道口子,終得一無皮無底之書。他喜不自禁,捧回家徹夜深讀,後來他知道了這就是著名的《創業史》。
1982年,雲崗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對於一個農村孩子,考上大學意味著捧上了鐵飯碗。面對安穩的現狀,雲崗有的不是滿足,而是對文學有增無減的熱愛。繁重的課業後,在其他同學玩耍放鬆的時候,他卻到處尋找空教室,尋找一片屬於他一個人的天地。對於愛好文學喜歡讀書的青年雲崗來說,能有一個安靜的處所,不受干擾地讀書,是幸福而美好的。閱讀得多了,他便覺得有話要說,於是拿起筆,一篇篇習作在紙上開始涓涓流淌……
1985年7月,雲崗短篇小說《心之曲》在《陝西日報》發表,這是他第一篇見於報刊的作品。捧著散發著墨香的報紙,雲崗心裡的喜悅甚至超越了當年拿到高考錄取通知書的感受。多年的文學夢,終於得以芳華綻放。
泥土中嗅到的靈感
上世紀七十年代前,中國農民共同的特點,就兩個字:貧窮,雲崗家也一樣。他家和叔父兩家人住在只有三間房子的院落,連院子門都安不起。窮則思變,雲崗父親懷著“一定要把日子過上去”的心勁,賣白灰、販蔬菜、做豆腐、販服裝……,之後買回了村里第一台電視機,還供著三個孩子的上學用度。日子過成了,雲崗父親卻因患糖尿病較早離世。這成了雲崗心中放不下的痛。父親是中國農民的典型代表,他不向命運低頭的精神激勵著雲崗在工作和文學的道路上努力奮進,不敢怠懈。父親,是他精神的領航和鞭策者。1986年,雲崗大學畢業分配到銅川市農委工作,後調入市國土局並擔任副局長職務,努力、認真的工作,得到了國土資源部授予他全國地籍管理先進個人的表彰。
兒時的記憶與體驗是雲崗生命的富硒礦,而家鄉的人和事更是他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創作源泉。雖然進了城,提了乾,但每有村里老人去世,他只要聽說,就會回去弔唁。年節和清明,他必會回鄉祭祖,並會請了村裡的長者,幾盤菜,一壺酒,敘敘鄉情,聊聊家常,講講掌故,論論風土人情,從中汲取營養,獲取素材。
銅川作為雲崗工作、生活的地方,是他的第二故鄉,他親眼目睹並參與了這個城市的發展和成長。數十年來,他輾轉奔波於被他視為故鄉的蒲城和銅川,因而他的所有作品無不烙印著這兩地深深的印記。
雲崗常會想起艾青的詩: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
這么多年,每每憶起故鄉、鄉親特別是勤勞善良的父親,都會讓雲崗情不自禁地潮濕了眼睛。正是這種深入骨髓、無法割捨的愛,讓他自1986年參加工作至今,雖換了多個工作崗位,卻沒有因為工作的變動、諸事的繁雜而擱淺文字、放棄文學。
2005年,雲崗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小說散文合集《永遠的家事》,詮釋了他對文學的思考已達到了一種高度。
城市在遠方
《永遠的家事》出版,並沒有讓熱愛寫作的雲崗放慢腳步,因為他的胸中一直涌動著一個放不下的夢。有一天,他對自己說,你已過了而立之年,假如有一天躺在了病床上,卻想起有一件事沒完成,到時候後悔也來不及了!
他是一個說乾就乾的人,作為一名國家幹部,平時工作忙,周末及節假日又會被人情世故等閒雜事情所牽絆,但心裡放不下的那個夢,讓他強迫自己坐到了電腦前。他給自己定了制度:節假日及周末推掉一切應酬,每天早上八點開始寫作。
四年的時間裡,雲崗的節假日和周末是在敲擊文字中度過的,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時而會用手做梳狀在發間來回梳理。他面前是電腦,左手邊是菸灰缸和香菸,右手邊是茶杯,經常在煙霧繚繞中一坐就是四個多小時。吃過午飯,稍事休息,便又伏案開始創作。而晚飯,很多時候不是在半夜,就是已是次日凌晨。一部五十萬字的《城市在遠方》他寫了四年,妻子陪他熬了四年。劃下最後一個句號時,他一下子癱倒在椅子上。卻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情不自禁的發出了一陣狼嚎般的吼聲!
《城市在遠方》成功了!
2010年5月,《城市在遠方》正式出版,2012年元月第二版出版發行。小說通過一群農村青年渴望進入城市,並最終通過高考進入城市的故事,全面展示了陝西關中地區上世紀七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的歷史變遷和時代進程,展現了一代農村孩子艱難而又屈辱的進城歷程,以及身在城市,城市卻依然在遠方的無奈與悲傷。《城市在遠方》面世之後反響空前,省內外著名作家、評論家陳忠實、賈平凹、葉廣芩、暢廣元、李國平等相繼給予了高度評價。著名文藝評論家、茅盾文學獎評審李星認為,《城市在遠方》是陝西2010年長篇小說的一個重要收穫,是陝西省近年來出版的幾百部長篇小說中的上乘之作。
2011年10月28日,是天津市“文化杯”全國梁斌小說獎頒獎的日子,《城市在遠方》從一百多部作品的角逐中脫穎而出,被評為全國梁斌小說獎一等獎。雲崗作了題為《一個人的戰爭一代人的宿命》的發言,獲得了大家的熱烈掌聲。2012年12月,《城市在遠方》再獲第三屆柳青文學獎長篇小說榮譽獎。同時,《城市在遠方》入選陝西省農家書屋工程配送圖書及全國館藏圖書。
花開燦爛
《城市在遠方》獲獎之後,進一步激發了唐雲崗的創作熱情,一篇篇佳作不斷,先後在《當代文學》《天津文學》《延安文學》《中國文化報》《陝西日報》等發表了《罕井》《涼甜汽水》《蘋果樹》《印象陳忠實》等一系列中短篇小說及散文。散文《回家》榮獲全國孫犁散文獎三等獎,短篇小說《罕井》入圍第六屆魯迅文學獎,受到了文壇評論界的普遍關注。
2013年12月,雲崗散文集《苜蓿》由西北大學出版社出版,著名作家和谷為該書作序。書中收入了作者近年來創作發表的50餘篇精選散文,在這些散文寫作中,“雲崗固執地然而又是一往深情地搜尋心底的記憶碎片,在筆下還原以父親為代表的故人勤苦堅韌的形象,以期鄉村傳統德行的延續。從農作物到果木到吃食,紅苕、柿子、首蓿、辣子、豌豆、豆腐、角角、疙瘩、餃子、攪團、泡饃等等,鄉村的舊景一如莊稼人的食譜,是書寫者腸胃的反芻,更是隱秘心靈的品咂(和谷評論)。” 雲崗本著懷鄉與憂思,在城鄉一體化的時風中描摹故土真實的面孔,詠嘆田園將蕪何所歸這一重大話題。他的散文情節、細節均細密而繁複,語言土風瀰漫,在結構謀篇甚至時序邏輯上恣意為之,但意味豐沛,寫出了獨屬於雲崗式的好味道。
今天的雲崗,從聆聽花開的聲音,已然看到了花開的燦爛。
遠方詩意
回顧多年的創作道路,雲崗意味深長地說:“我的創作根植於黃土地,我是黃土地上成長起來的作家,我永遠熱愛滋養我成長的黃土地,我十分珍惜和感激培養我成長起來的文學大家,我的文學成就無疑傾注了他們的心血和汗水。”提到今後創作有何打算。唐雲崗說:“創作是一件永無止境事,人生的路還很漫長,我將一如既往地在這塊黃土地上勤奮耕耘,耕出希望,耕出收穫,直到永遠。”
語止的雲崗,目光再度投向遠方,從他深邃的目光里,分明有一種東西在燃燒,濃郁、悠遠。
(該文發表在2014年11月5日《文化藝術報》)
劉愛玲:筆名雨雁,天堂雪晴,陝西省作協會員。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把天堂帶回家》、中篇小說《上王村的馬六》等。其中《把天堂帶回家》獲“第三屆全國奮發文明進步獎”,《上王村的馬六》獲全國梁斌小說一等獎及陝西柳青文學獎。銅川市作協副主席,現供職於某文化單位。

《城市在遠方》縮寫版

1979年仲春的一個晚上,田堡村十六歲的初三學生龍民突然發現了一個秘密。那種從未體會過的感覺幾乎讓他昏厥過去。後來,龍民知道了這就是自慰。這之前,龍民對男女之間的事,只有一點朦朧的印象。雖然他曾經喜歡和同班的月蓮在一起,但只是喜歡而已,眼下月蓮已經定了娃娃親,龍民也早已不和她說話了。就在龍民被青春期困擾的難以自拔時,有人晚上摸進了田堡中學女生宿舍,漂亮、靦腆的玉珍差點被糟蹋,在社會輿論的影響下,玉珍只得輟學回家。龍民如夢初醒,趕忙收住了心猿意馬,不想校長漂亮的女兒香婷卻主動和他嬉鬧,龍民的學習又一次受到了影響。
田堡村沒有水,村民只能靠天吃飯,生活極度貧困。世代為農的龍大農,從日益活躍的農貿市場、社員農閒時間可以隨意做生意的細節上,感覺到了世事正在變,這使他對自己的兒子龍民寄予了新的希望。他壓根沒有考慮給龍民娶媳婦的事,而是鼓勵兒子好好學習,然後上學進城做城裡人。在龍大農的呵斥、引導、鼓勵下,龍民摒棄一切雜念,一心啃書本。中考時,龍民的分數終於越過了中專線,而月蓮考上了縣重點高中,大平、孟姍姍、唐宜萍等只考上了瑤北中學,香婷居然連高中也沒有考上。這樣,龍民便和同村高中考上中專的蘭芬搭乘拖拉機去縣城體檢,第一次體驗到了城市的繁華、喧囂、傲慢,同時碰見了同村靠接班成了城裡人的田軍。田軍卻說:“雖說接班進了城,可在人家城裡人眼裡,咱卻是農村來的,還是農村人!”田軍將目光投向了蘭芬,為了追求到蘭芬,田軍用盡了法子,可蘭芬由於家裡沒有男孩,已招了上門女婿,便拒絕了田軍,田軍苦惱萬分。
眼見得蘭芬等人已經成了城裡人,龍民卻沒有接到入學通知書,一打聽,才知道體檢沒有過關。無奈,龍民只得和大平背著鋪蓋、饃頁、醃菜去瑤北中學上高中,和侯建國、茗青、季小芹、孟姍姍、唐宜萍、南麝等同處一班。出人意料的是,香婷竟然也上了瑤北中學,還和他們同班,與大平同桌。但香婷已不再理會龍民,卻和渭北礦上來的差等生馬礦生打得火熱。龍民又氣又急,為了安慰躁動的心,也為了讓香婷一起“進步”,他便讓大平轉交給香婷一封信,不想香婷卻回信大罵了他一頓。龍民氣惱交加,卻痛定思痛:“是啊!城裡人學習無論如何差,歸根結底還是城裡人;而農村人學習再好,要想成為城裡人,卻有很長的路要走,而且未必能走到頭。”
田堡村發生了重大變革,田堡大隊先是分成兩個大隊,每個生產隊分成兩個組,而後社員又砸了保管室,要求分地,因首先搞責任制已成為社務幹部的蘭芬女婿五寶便順勢滿足了社員要求,龍大農有了更多的時間做生意,他對龍民的要求也更高了。社會上也出現了種種情況,馬礦生和香婷、孟姍姍看電影時,因搶軍帽動刀傷人,馬礦生被學校開除,香婷轉了學,孟姍姍也輟學回家。龍民雖然努力學習,卻由於諸多原因沒有考上大學。月蓮、大平、季小芹、茗青等也名落孫山。
陰雨連綿的日子裡,龍民經受著村里一些人的笑話和龍大農的白眼、呵斥,而後和大平背著鋪蓋、饃兜再次踏上去瑤北中學補習之路。一月後,大平竟然要去當兵,還說:“考大學,咱不是那犁上的鏵,蔣介石不是‘曲線救國’嗎?咱給它來個‘曲線進城’,考軍校!”大平走了,龍民學習更努力了,星期天也不回家,家裡便讓弟弟龍兵、妹妹龍紅給他送饃。每當龍兵背著饃,龍紅提著醃菜瓶子,站在宿舍門口時,龍民的心似被刀刺了一下,疼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能默默地把弟妹送到大門口。臨高考前,香婷突然給他來了封信,除道歉外暗含傾慕。龍民的心不覺一動,卻很快歸於平靜,且告誡自己:“要明白,考不上大學,一切都是虛無縹緲的!”
龍民終於如願以償,被后稷大學錄取了。侯建國也考上了省城大學。月蓮卻又一次名落孫山,但執拗的她仍要繼續補習,為此她對象家和她退了親。上學前,龍民去看望月蓮,兩人卻不知道說什麼。龍民感覺氣氛太壓抑,便說要走。月蓮沒有挽留,送他到門口,眼望著龍民踽踽獨行在炎炎的烈日下。
從田堡走時,家裡人把龍民送出好遠。龍民媽鼻子一吸一吸地,似有哭泣之聲。龍民莫名其妙之下,忽然想到自己這一次出門和往日大有不同,將從此遠離家鄉、父母、弟妹,闖蕩於一個未知的世界中,不覺鼻子也有點酸,心中也多少打起了退堂鼓,卻沒有表現出來,依然低頭挺胸走得飛快。走到分界橋,龍民媽和龍民的弟妹們站在橋頭,目送著龍民和龍大農跨過分界橋,向東一拐,迎著朝陽向溝口走去。出溝口時,太陽噴薄四射的光芒在龍民身上塗了一圈又一圈金色、銀色的光環,龍民媽眼睛一花,什麼都看不見了,竟大放悲聲,嗚嗚地哭起來。龍民回頭一看,見媽和弟妹依然淒淒地站在分界橋頭,心裡頓覺空落落地難受,卻沒有停步,牙一咬,噔噔噔,疾步走出了溝口。
進了大學,一切都讓龍民眼花繚亂,特別是同班女生徐小昕走路時,兩條長辮子隨著腰肢的搖動輕輕地擺動著,讓龍民的心不由自主地一動,心想:“城裡女的和農村女的都不一樣呢,月蓮、季小芹甚至香婷哪有這樣走路的?”龍民想到了香婷,便給香婷寫了封信,並要求香婷給他寄一張照片。香婷的信和照片很快來了,龍民心中卻只有一個感覺:相片上的姑娘太土了!便不再理會香婷,而暗戀上了徐小昕。他用目光追尋她,為她寫安慰信,給她送年畫,煩躁、焦慮、鬱悶整日襲擾著他的心,卻就是無法表達心中的想法。徐小昕什麼也沒有發生似地,大辮子依然隨著腰肢的扭動輕盈地舞動著。寒假時,龍民給徐小昕寫了封信,心中雖充滿了愛,落在紙上卻成了“努力學習”之類的話。開學後,他大膽約會徐小昕,徐小昕說:“我最害怕別人給我寫亂七八糟的信,我還小,還不到考慮那些事的時候。”龍民傷心透頂,轉身離她而去。
這期間,遲遲不見龍民回信,香婷便又寫了封信,卻說:“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整日因徐小昕心緒不安的龍民一看怒火中燒,回信很很諷刺了她一頓,似乎終於吐出了多年壓在心底的一口惡氣。香婷一看信,整整哭了一晚,第二天便輟學回家,不久到瑤北供銷社當了臨時工。
入伍後,大平來到了新疆,結識了柔情似水,會唱“對對鴨子鳧水水,咱二人到老誰也不要丟誰”的陝北女子覓覓。為了能考軍校,大平當校外輔導員、養豬、打土坯……處處表現自己,終於如願以償,走進了考場,成績還位居全師第一。可體檢時由於緊張、激動,血壓怎么也下不來被淘汰了。心灰意冷的大平瞞著覓覓復員回了家。為了把日子過上去,大平在農村開始了創業歷程,他為水泥廠當門衛、栽蘋果樹、磚廠出窯、養雞,最後竟然在瑤北當麥客時,被主人趕了出來,卻無意中在路上救了馬礦生欲強姦的香婷。大平對香婷說:“我想了,在農村,無論你怎樣勤勞,也難以致富,只有到城裡去,才能想辦法脫掉這一身窮皮!”這樣,大平便去了武漢戰友的汽車修理廠,幾年後,“大平汽車修理廠”正式在縣城北掛牌營業。隨後,香婷也去了大平的修理廠。
月蓮終於考上了大學,寒假,她去看望龍民,雖什麼話也沒有說,心裡卻流淌出滾燙的愛意。一開學,月蓮受到幹部子弟劉毅的頑強追求,惶惑中她給龍民寫了封信,可這時候的龍民正在熱戀城裡姑娘甄萍,竟然敷衍了月蓮。月蓮經不住劉毅的追求,不諳世事的她陷入熱戀之中,而後被動地失了身。
甄萍比龍民低一個年級,她漂亮、活潑、大方,喜歡跳舞,和徐小昕相比,可算真正的城裡人。請她跳舞后,龍民大膽地給她寫了封求愛信,甄萍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而是讓龍民幫在外地實習的她送衣服。在甄萍箱子裡找衣服時,龍民看到了許多男生寫給甄萍的肉麻信,他的肺似乎要炸,氣沖沖地走了。這時候,他想到了月蓮,可正熱戀的月蓮並沒有理會他。甄萍實習回來,多次用眼光追問他,龍民卻在她的眼光中逃跑了。甄萍便也不再理他。
心灰意懶的龍民去湋川縣實習,碰見了家在農村卻已是城鎮戶口的十七歲女孩惜惜,龍民在憂鬱、鬱悶中什麼事也沒有做。
茗青、季小芹、唐宜萍也終於考上了大學,茗青上高中時就和侯建國要好,一上大學兩人便公開了關係。龍民對季小芹、唐宜萍本無愛意,在大學剩下的日子裡,他一無所獲。
大學畢業了,龍民沒有留在省城,被分配到渭北市工作。離開學校時,受惜惜邀請,龍民去了一次惜惜家,卻什麼話也沒有說。到了渭北經濟部,龍民沒想到竟然和高中同學李壅分到了一起,此時的李壅正和局長的女兒胡煜熱戀,可謂春風得意!不想中秋節時,孟姍姍來了,聲稱她是李壅的媳婦,而且兩人已經有了事實婚姻。李壅的生活一下子陷入了低谷,單位處分了他,胡煜離開了他,他只得和孟姍姍領了結婚證,過起了“一頭沉”的日子。
龍民受不了單位沉悶的氣氛,提出要去下鄉蹲點。臨行前,鄭主任給他介紹對象,卻說:“論說你是個大學生,但你家卻在農村,現時城裡人找對象很挑剔的,一聽說是農村來的,立馬就拒之千里。”龍民一聽來了氣,忙說“我已經找下了”。到了鄉下,百無聊賴的龍民想起了惜惜,便大膽給惜惜寫了封求愛信。惜惜後悔不已,原來她禁不住父母的規勸,已經定了婚。龍民的愛情和婚姻又一次陷入了低谷,他不得不面對現實了。
回田堡過年時,龍民知道了香婷已和大平成親,蘭芬也和五寶結婚,玉珍經不住父親的威逼,也和過去定的娃娃親成了家。龍民的婚姻成了全家人的煩惱,他只得為婚姻奮鬥了。一上班,他便去省城找唐宜萍,唐宜萍對他很熱情,但龍民卻找不到一點愛情的感覺,且心想:“進了城的農村人在農村可以說是鶴立雞群,可和真正的城裡人相比,卻怎么看都是農村人。”於是,他又去了季小芹處,卻發現季小芹有了很大變化,多少有了城裡人的味道。回到渭北,激動不已的龍民便單刀直入向季小芹寫了求愛信。季小芹父親早逝,家裡沒有男孩,生活很苦,又經歷了很多苦難,在龍民的強大攻勢下,也愛上了龍民。這樣,龍民便有了第一次熱吻。但兩人畢竟生活、經歷不同,在一起除了卿卿我我外,更多的是吵架、打鬧。季小芹猶豫了,龍民也心想:“論長相,季小芹再普通不過;論家庭狀況,她又是那么個情況;論脾氣,她又那么任性,難道我追求了這么多年,就得到這樣個結果?”季小芹畢業後分到了縣城,還說她媽要招上門女婿,龍民一氣之下,便和她分了手,兩人一場熱熱鬧鬧鬧得滿城風雨的戀愛就這樣結束了。離開縣城時,龍民碰見了田軍,卻見田軍正和南麝戀愛。南麝的父親是田軍的廠長,田軍感嘆道:“真箇是‘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呢!想當初,我要和蘭芬成了,哪有今天啊!”龍民卻一無所有,大雪中只能苦笑而去。
對兒子抱有很高奢望的龍大農也不得不正視現實了,他竟然給龍民找了一個農村姑娘,準備回家相親的龍民聽了李壅、老孫的話,打消了這個念頭。一天,分配到省城的侯建國因為分房,遭人殺害,龍民和李壅參加了葬禮,看著茗青悲悲戚戚的樣子,聽著侯建國父親“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好不容易留在城裡,想不到卻是這樣的下場”的悲嘆,龍民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終於,袁部長給龍民介紹了個對象,卻是胡煜!面對李壅龍民心裡雖彆扭,但還是喜歡上了漂亮而又城市味十足的胡煜,而且在一次酒後和她發生了關係。但胡煜嬌氣、有潔癖,和她媽一樣,從骨子裡看不起農村人,而龍民身上的農民氣又極力想改造胡煜。這樣,兩人因回龍民家鬧了彆扭,任性的胡煜便不再理龍民。這時候,月蓮大學畢業被劉毅拋棄,來到渭北尋找工作,被胡煜發現,胡煜以為龍民重新戀愛,一怒之下在龍民宿舍喝了藥,並說自己已經懷孕。龍民並沒有拋棄胡煜的意思,於是便和胡煜結了婚。結婚後,胡煜不願意做飯、幹家務,花錢隨意,她媽也對龍民橫挑鼻子豎挑眼,龍民只得像驢拉磨一樣在城市裡艱難地生活。
龍紅沒有考上大學,為了進城,遭人騙婚,在省城擺了個小飯攤,最後因肝病死在了山區的夫家。龍民安葬完龍紅,下意識中去了惜惜家。這時候的惜惜已經離婚,也多次讓龍民去見她。見了惜惜,龍民惦記著胡煜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和惜惜又一次無話可說。已走出失敗婚姻陰影的惜惜壓抑住自己的愛,目送著龍民上了班車。面對班車前方的鏡子,龍民竟然沒有認出自己。聽著班車上《你對我像霧像雨》的歌聲,龍民淚流滿面,迷濛中他看見天正淅淅瀝瀝地下著雨,他擦掉淚水,想窗外看了一眼,卻什麼也沒有看清。
註:《城市在遠方》全書55萬字,陝西出版集團太白文藝出版社出版

精彩賞析

臘月二十三祭灶後,田堡人方慢騰騰地張羅開了過年的事。說是張羅,其實也沒有多少事可乾,大白菜、蘿蔔、蔥、粉條、辣椒麵都是現成的,年前再買幾斤豆腐、一吊子肉、幾個大頭菜、一串鞭炮,偶爾再買一瓶“關中大曲”,便是一家人的年貨了。
田堡人最能體會年的氣氛的在於蒸年饃。進入臘月後,各家各戶把積攢了一冬的小麥挖出來,或拉或扛到大隊磨麵房,磨成麵粉後,極仔細地存放在面瓮里,卻捨不得吃,直到臘月二十五以後,方拿出來蒸年饃。蒸年饃的前一夜,婦女們跪在炕上和一大盆面,然後放在熱炕上,蓋上被子,令其發酵。第二天,待面溢出面盆後,婆娘們便叫幾個相好女伴,或坐或跪在炕上的小桌旁,一面揉面、做饃,一面東家長、西家短嘰嘰喳喳地東拉西扯;男人們和年齡大的孩子在伙房裡打起灶火,嚴陣以待做好的饃上鍋;娃娃們相跟著一會兒跑到蒸饃的房子,一會兒跑進伙房,一會兒又炫耀似的跑到門口,眼巴巴等待著第一鍋年饃的出籠。第一鍋年饃每家一般都要蒸幾籠蘿蔔、豆腐、大蔥餡的包子,這也是年給田堡人的第一個見面禮。有一年包子出籠後,龍民竟然一口氣吃了八個,創下了一生吃包子的記錄,直看得龍大農瞪了眼。可見到大平後,大平卻滿不在乎地說:“這有啥?我一口氣吃了十二個呢!”很是讓龍民咋舌後自慚形穢;第二鍋年饃是大年初一後出門拜年帶的油包子、餛飩饃,以及過了初五後,大人給外甥、外孫們送的繭繭饃。這繭繭饃有點長,裡面包少許蘿蔔、豆腐拌成的餡,前邊對稱地按進兩個軟棗,形象頗像一個蠶繭。過去弄不清大人為什麼要給娃娃送這繭繭饃,長大後,龍民終於悟到了其中隱含的道理:蠶變成繭,意味著成材。原來這是大人希望孩子長大成才的願望呢!以後一鍋或幾鍋年饃便是一家人過年和招待上門親戚的小圓饃了。女人們把做好的饃先一個一個擺放在鋪了報紙的炕席上,說是泛饃,泛到自己認為適當的時候,才往籠里擱,然後再蒸。蒸饃的火候又是一門學問了,一般先由大人們把住風箱使勁地拉,直拉到蒸氣爬上了籠蓋――田堡人稱之“汽圓了”,再交給孩子悠悠地拉。拉到最後,風箱聲幾乎變成了搖籃曲,人也欲昏昏睡去,這饃就算好了。但火卻不能停,直到一籠一籠饃端下來,風箱聲方嘎然而止。每年蒸饃時,孩子們都喜歡先拉風箱,不喜歡後來悠悠地拉,原因是先拉畢竟時間短,似乎節奏也頗符合孩子的性格,即使累,也累得痛快。但大人們生怕孩子們一把力氣上不來,汽在半路里上不去,把饃蒸砸了,很少讓孩子們先拉,孩子們只好噘著嘴接過風箱把,耐著性子,悠悠地拉了。儘管如此,有時候蒸好的饃不是成了瓷疙瘩,便是被蒸餾水呵了,令人慘不忍睹。每當這個時候,全家人一個個哭喪著臉,嘴裡嘟囔著,卻手足無措,繼而便把責任推到死去的祖先身上,又是磕頭,又是燒香,又是放炮,祈求祖先饒了他們的罪過,讓他們過一個安穩年。因此,田堡人互相吵架時,人人都會說這么一句:“不蒸年饃蒸(爭)一口氣!”蓋因蒸饃時,蒸汽最為重要了。
龍民家到了臘月二十八才蒸年饃。龍大農沒有讓龍民媽叫其他婆娘,他自己和面、揉面,龍民媽做饃,燒火的事便是龍民、龍兵的了。按理龍民先拉風箱,龍兵後拉,可已經是國中一年級學生的龍兵噘著嘴不樂意,說要和龍民輪著來。龍民心裡雖然不願意,也只能這樣了。第一籠包子終於蒸了出來,龍民一口氣吃了五個,龍兵竟然比龍民多吃了一個,氣得龍大農嘟囔道:“不是我捨不得讓你吃幾個包子,這吃飯有學問呢,不能碰見好的撐死,遇見瞎的餓死,這要在外面,是會耽誤前程的!就說你大虎哥吧,好不容易當了個兵,第一天吃包子,他一氣吃了十八個,第二天吃‘憶苦’飯,卻皺著眉頭吃不下去,領導認為他忘了本,就讓他在部隊混了兩年回來了,要不現在說不定都當上大官了!”話雖這樣說,饃蒸到最後,龍兵又吃了兩個包子。
大年三十早上,天出奇的冷,龍民媽吸溜著鼻子擀了一案子面,用刀犁得極細,下到鍋里讓全家人吃了,說是吃“錢串子”,吃了來年有錢花。自打龍民生到田堡,田堡人年年都要吃這“錢串子”,可這么多年過去了,田堡人最缺的卻是這個錢,但“錢串子”照樣年年吃。龍民一口氣吃了三碗“錢串子”,肚子雖飽脹了,心裡卻有點不是滋味。
下午,便是人們期待已久的煮肉了。田堡人日子過的緊,一年幾乎只吃一回肉,便是過年的時候。但煮好的肉人們只能吃那么兩、三頓,其餘的全留給拜年的親戚。因此,每當吃怕了紅苕面、玉麥面的孩子問大人吃什麼飯時,大人們便沒好氣的說:“煮肉呀!”可見煮肉在田堡人心裡的地位。煮肉時,全家人尤其是娃娃們喜形於色,跑前跑後,只盼著肉熟後啃那幾根骨頭。因為肉是不讓放開吃的,唯有從肉里拆出的骨頭,卻是必須啃淨的。龍民愛吃肉,也愛啃骨頭,但肉煮熟後,看到龍兵饞涎欲滴、當仁不讓的神態,他只好放棄了啃骨頭的念頭,悻悻地舀了一碗肉湯,泡了個饃吃了,任憑龍兵咬牙切齒地對付那一根骨頭。
晚上,龍民媽忙著包起了餃子。往年,龍民家和田堡各家各戶一樣,過年時只包幾籠蘿蔔、豆腐、大蔥餡的素餃子,田堡人稱之為“角角”(讀jue)。今年不知怎么了,龍大農竟然買了二斤羊肉,讓龍民媽包田堡人嘴裡常念叨的“肉疙瘩”,且神秘兮兮地告誡全家人:“可不敢讓村里人知道!”龍民雖然對父親的話有點奇怪,但看到包好的“肉疙瘩”親切可愛,便忘了一切,只盼著“肉疙瘩”趕快下鍋。
大年初一一大早,全家人便起床了。穿好新衣服,龍兵揣了一匣火柴,把拆散了的鞭炮放在門口的石頭上,一個一個地放。過去過年時,龍民和龍兵要把一串鞭炮平均分了後,各自一個一個地放。現在龍民大了,不再放炮了,龍紅雖已上三年級,可別人放炮時尚捂著耳朵,躲得遠遠的,自然不會和龍兵爭,但龍兵依然把一串鞭炮拆散,一個一個地放,目的是為了多過一會兒放炮的癮。因為每年龍大農只買一串五十頭的鞭炮,一次放完實在不過癮!
龍大農和龍民媽忙著燒火、煮餃子。“肉疙瘩”好不容易煮好了,龍民媽先盛了三碗,放上筷子,端到祖先靈位前,極恭敬地放好,說是給祖宗“獻飯”;爾後龍大農帶著龍民、龍兵跪在祖先靈位前,燒了三株香,自言自語道:“求祖宗保佑我的日子芝麻開花節節高,保佑龍民考上大學,龍兵考上中專!”龍民覺得怪怪的,卻沒有說什麼。龍兵和站在旁邊的龍紅“吃吃”地笑,龍大農回過頭,狠狠瞪了他們一眼,然後爬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站起來又長長地做了個揖。儀式結束,全家人便吃這早已企盼的“肉疙瘩”。龍民急急忙忙挾起一個,送到嘴裡,立時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從舌尖泛起,蕩漾在全身。於是,按龍大農的話說,他“頭不抬,眼不睜”,一氣吃了三碗。又舀了一碗餃子湯,喝了。不想這餃子湯也別有滋味,不說湯上面漂了一圈好看的油花,單是喝到嘴裡,也和平日裡的“角角”湯不一般。龍兵也毫不示弱,竟然比龍民多吃了半碗。龍大農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吃過“肉疙瘩”,龍大農自家一些侄子、媳婦帶著孩子相繼來拜年,龍大農既要倒茶、遞煙,又要陪人說話,忙的不亦樂乎。臨走時,龍民媽給每個孩子發了兩毛錢,孩子們瓷瓷地盯著錢,卻回頭看家長,直到家長發話了,方一把接過錢,一溜煙地跑了。龍民帶著龍兵、龍紅也去給自家的長輩們拜年,走時,長輩們給了龍兵、龍紅兩毛錢,卻沒有給龍民。龍民也不在意,卻叮囑龍兵、龍紅說:“回去交給媽,不準亂花!”龍兵、龍紅懂事似的點了點頭。
拜完年,已經是中午了,太陽不知道什麼時候露出了淡淡的笑臉,照在人身上,多少有了點暖意,讓人切實覺得春天已姍姍而來。龍民在五爺家的陽坡下站了一會,感到百無聊賴,正想去大平家,卻見田軍拎著兩包點心懶洋洋地過來了。到了龍民面前,龍民尚沒有開口,田軍卻長嘆了一聲,說:“沒意思,沒意思,在農村過年太沒意思了!城裡人過年買這買那,過了小年便讓人感到年的氣氛了,到了三十晚上十二點,炮要放到天亮呢!可回到農村,一點過年的氣氛都沒有,娃娃們放炮還要拆散了放,沒意思!”正說著,旁邊兩個穿粗布衣服的小孩點燃了一個炮,捂著耳朵躲在了一邊,可炮卻沒有響。兩個小孩急火火跑過去,撿起沒有響的炮身,忙忙地剝開,倒出了裡面黃色的炸藥。田軍頭搖得像撥浪鼓,說:“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農村人過的年!”龍民沒有在城裡過過年,自然不知道城裡人如何過年,便打斷田軍的話題,問道:“你這是給誰拜年去,提這重的禮?”田軍一聽,詭秘地笑了,反問道:“還能去誰家?”龍民便知道田軍要去蘭芬家。田軍往前走了幾步,回過頭,遲疑了半晌,方說:“我心裡沒底呢,你能和我一起去嗎?”眼睛裡卻滿是不容推辭的乞求。龍民猶豫了一下,只得跟在了田軍後面。
田堡村有九個生產隊。村子雖在川道,村莊倒也規則,站在高處看,整個田堡村極像一個大大的“井”字,“井”字的左右兩條線夾的便是東西穿過的那條縣道,也是田堡公社人們趕集的街道,一隊人便居住在街道兩邊,田堡中學和田堡公社則分別居於街道的東西兩頭。“井”字的上下線通過右邊的兩個交叉點往北延伸,東邊(“井”字的下方)兩旁面對面的是二、三隊,西邊(“井”字的上方)兩旁面對面的則是四、五隊;依次穿過街道,向南便是六、七隊和八、九隊。村子的周圍過去有一圈高而厚的圍牆,東南西北角還各有一個梯形的城墩,隨著歲月的流失,一部分城牆自行倒塌,一部分城牆被村民挖了土,僅剩南邊的城墩孤獨地矗立著。龍民、月蓮幾個人雖都是田堡人,但田軍、龍民家都在二隊,月蓮、大平、蘭芬則分別在三、五、九隊。
經過三隊時,遠遠看見月蓮穿著新衣服站在門口,龍民一時不知道該迴避開,還是上前搭話,正躊躇間,月蓮也抬頭看見了他,卻轉身回了家。龍民有點悵然,不知怎么著,一時卻想到了香婷,自思道:“不知香婷過年幹啥呢?”又一想,香婷對自己那么無情,想也是白想,便把香婷從心裡擠了出去。田軍也看見了月蓮,便說:“月蓮也不錯呢,我看和你合適。”龍民推了田軍一把,嗔怪地說:“看你說的啥話?我才看不上她!”田軍笑了笑,說:“我說的是實話,你沒有說實話。”龍民說:“可我現在還小,還不想考慮這些事。”田軍有點憂悒,說道:“我知道你的理想是考大學,考上大學對象自然拿杈卷。不像我,只不過是個工人,城裡人根本看不起。不過話說回來,月蓮的確不錯,你將來不要後悔!”龍民不自然地說:“我有啥後悔的。”
進了蘭芬家,蘭芬家的祖先靈位供奉在門房。田軍把點心放在供靈牌的桌上,爬在地上磕了一個頭,龍民一看,只得爬在地上也磕了個頭。蘭芬家一看來人了,急忙把他們往屋子裡讓,但龍民明顯感到自己成了貴客,田軍成了局外人。胡貴老漢握著旱菸鍋,一會兒讓蘭芬給龍民倒水,一會兒摸出一支紙菸往龍民手裡遞,卻沒有讓田軍;蘭芬媽還拉著龍民的手說:“長高了,長高了,學習又那么好,將來肯定問個好媳婦。”蘭芬一面倒水,一面嗔怪地說:“媽,人家龍民還小呢,看你說的啥話?”蘭芬媽不好意思地笑了,卻說:“小什麼小?你和五寶十二歲都定親了!”說著,翻了田軍一眼。田軍只好也笑,卻不自然。蘭芬把一茶杯水遞到田軍手裡,回過頭對她媽說:“你還說,那是啥年代嗎。”胡貴老漢瓮聲瓮氣道:“年代咋了?啥年代都能找上好象!”
過了一會兒,胡貴老漢和蘭芬媽知趣般地出去了,屋子裡剩下田軍、龍民和蘭芬。田軍和龍民坐在炕沿上,蘭芬靠著柜子,站在腳地,兩手絞在一起,低頭不語。龍民看一眼田軍,又看一眼蘭芬,感覺很彆扭,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終於,田軍摸了一支煙,點著,狠吸了一口後說:“你咋不給我回信呢?”蘭芬腳輕輕蹭著地,小聲說:“你讓我咋回嘛!”田軍說:“你就說成不成。”蘭芬說:“可我已經告訴了你,我有對象。明天他就來我家,後天我還去他家。”田軍有點激動,說:“你說的那個農民嗎?他配不上你!何況他現在成了現行反革命。”蘭芬有點生氣,抬起頭,盯著田軍說:“農民咋了?農民就不是人?別人說他是現行反革命,我認為他對著呢!這個時候我更不能離開他!”田軍泄了氣,低了頭說:“你真的不給我一點希望?”蘭芬笑了笑,說:“田軍,別傻了,咱倆不合適呢。我相信你肯定能找一個比我強的人,咱倆也會成為好朋友的。”田軍扔掉菸頭,沮喪地說:“可我已經為你把對象退了,也在村里把人丟完了!”蘭芬道:“可我並沒有讓你那樣做,再說你那種方式我實在不贊成。”田軍無話可說。忽然,他從炕沿上下來,對著蘭芬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會死心的!”說畢,便頭也不回地出了屋子,龍民只得跟著出了屋門。蘭芬愣了一下,也跟了出來。
三人剛走到大門口,胡貴老漢忙忙攆了出來,一面從供桌上拿起田軍帶來的點心,塞到田軍手中,一面說:“這是你的東西,不要忘了帶走。”田軍的臉唰地變得煞白。蘭芬翻了胡貴一眼,說:“大,你看你!”胡貴卻唬著臉說:“咋?無功不受祿的道理,我這個農民還是懂一點的。”
離開蘭芬家,走到無人處,田軍自嘲道:“弄的啥事嗎?可讓你把熱鬧看美哩!”龍民想了想,說:“這有啥?總比被人罵一頓強吧?”田軍奇怪地看了龍民一眼,說:“看得見,摸不著比被人罵一頓更難受呢!”說著,順手將手中的點心扔進了旁邊的豬圈裡,感嘆道:“一朵鮮花插到了牛糞上!”
回到家,龍民媽正在伙房做午飯,龍大農卻坐在院子當中,看村裡的小爐匠沈武修他那一輛破腳踏車。龍民走進伙房,詫異道:“大過年的,沈武叔咋來修車子?”龍民媽嘆了一聲道:“年前車子就壞了,你大叫了他幾次,他總說忙,誰想今天卻來了。本來我想炒個雞蛋盤子,只好算了。”龍民有點失望,便坐在灶火前看媽準備“五盤子”的料。田堡人過年時講究吃“五盤子”:一盤炒白菜,一盤炒豆腐,一盤炒粉條,一盤炒肉片,一盤八寶辣子,龍民家也不例外。“五盤子”中的炒白菜、豆腐、粉條、肉片一般人都能做,唯有這“八寶辣子”卻是田堡人的創造。做時,先把大頭菜、燒豆腐、肉等切成丁,大蔥切成末,待鍋里少許菜油熟了後,放入切好的料丁及食鹽、調和面,用鐵鏟翻幾番後,灑入辣椒麵,攪拌均勻,再灑進蔥末和味素,然後盛進盤子,便好了。吃時,掰開餾好的熱饃,夾入,再夾兩片肥肉,用手一捏,紅油便深深滲入饃中,看一眼便要饞死人,咬一口更是香死人。田堡人走出田堡後,沒有多少東西可炫耀,但這“八寶辣子”卻是要炫耀一番的,且眉飛色舞。
不大功夫,龍民媽炒好了“五盤子”,饃也餾好了。龍大農便招呼沈武吃飯。沈武慢騰騰地站起來,在龍民端來的臉盆中洗了洗手,毫不客氣地坐在了飯桌前。飯端上來後,龍民、龍兵、龍紅分別夾了個饃離開了,飯桌前只有沈武和龍大農吃一口,就一口。吃了兩個饃,龍大農便不吃了,且說“飽了”,卻不自然。沈武抓起第四個饃,邊夾辣子、肉,邊說:“你的飯量不會哪么小吧?”龍大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這幾天油水大,吃不動了。”話未說完,沈武手中的饃已下了肚,又抓起一個說:“龍民媽炒得菜就是好,怪道你肚裡的油水多。”說著抄起盤子中最後一片肉,夾進饃里。
飯後,沈武又鼓搗了一會腳踏車,說“好了”,便回去了。送走沈武,龍大農氣呼呼地說:“吃啥沒眉眼,多少像頭豬!”一面說,一面走進伙房,夾起了饃,一氣吃了三個,惹得龍民媽和龍民、龍兵、龍紅站在一旁哈哈笑。
下午,龍民媽開始收拾第二天走親戚的東西,龍民無事可乾,便要去找大平,不想大平卻來了,兩個人便東拉西扯地聊了一下午,直到天黑,大平方告辭而去。

相關詞條

熱門詞條

聯絡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