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君救趙論

《信陵君救趙論》是明代散文家、軍事家唐順之創作的一篇散文。 文章首先論述了信陵君之罪不在竊符,在於心中沒有魏王。信陵君竊符救趙,並不是為了魏國,更不是為了六國,而是為了與他有姻親關係的平原君。因此,信陵君的行為屬於權臣植黨謀求私利。對於此事,魏王也有因寵幸如姬而疏忽之過。信陵君的做法是結黨營私,魏王則失掉了君王的權力,作者認為後世應當引以為鑑,強調了加強中央集權的重要性,抨擊了目無君主的擅權行為。全文構思嚴謹,以駁斥原有論點開篇,陳述有條不紊。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信陵君救趙論
  • 創作年代:明代
  • 作品體裁:散文
  • 作者:唐順之
  • 作品出處:《荊川先生文集》
作品原文,注釋譯文,詞句注釋,白話譯文,創作背景,作品鑑賞,文學賞析,名家點評,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信陵君救趙論
論者以竊符為信陵君之罪,余以為此未足以罪信陵也。夫強秦之暴亟矣1,今悉兵以臨趙,趙必亡。趙,魏之障也。趙亡,則魏且為之後。趙、魏,又楚、燕、齊諸國之障也,趙、魏亡,則楚、燕、齊諸國為之後。天下之勢,未有岌岌於此者也2。故救趙者,亦以救魏;救一國者,亦以救六國也3。竊魏之符以紓魏之患4,借一國之師以分六國之災,夫奚不可者5
然則,信陵果無罪乎?曰:又不然也。余所誅者6,信陵君之心也。信陵一公子耳,魏固有王也。趙不請救於王,而諄諄焉請救於信陵7,是趙知有信陵,不知有王也。平原君以婚姻激信陵,而信陵亦自以婚姻之故,欲急救趙,是信陵知有婚姻,不知有王也。其竊符也,非為魏也,非為六國也,為趙焉耳;非為趙也,為一平原君耳。使禍不在趙,而在他國,則雖撤魏之障,撤六國之障,信陵亦必不救。使趙無平原,而平原亦非信陵之姻戚,雖趙亡,信陵亦必不救。則是趙王與社稷之輕重8,不能當一平原公子,而魏之兵甲所恃以固其社稷者,只以供信陵君一姻戚之用。幸而戰勝,可也,不幸戰不勝,為虜於秦,是傾魏國數百年社稷以殉姻戚9,吾不知信陵何以謝魏王也10。夫竊符之計,蓋出於侯生,而如姬成之也。侯生教公子以竊符,如姬為公子竊符於王之臥內,是二人亦知有信陵,不知有王也。
余以為信陵之自為計,曷若以唇齒之勢激諫於王11,不聽,則以其欲死秦師者而死於魏王之前,王必悟矣。侯生為信陵計,曷若見魏王而說之救趙,不聽,則以其欲死信陵君者而死於魏王之前,王亦必悟矣。如姬有意於報信陵,曷若乘王之隙而日夜勸之救,不聽,則以其欲為公子死者而死於魏王之前,王亦必悟矣。如此,則信陵君不負魏,亦不負趙;二人不負王,亦不負信陵君。何為計不出此?信陵知有婚姻之趙,不知有王。內則幸姬12,外則鄰國,賤則夷門野人,又皆知有公子,不知有王。則是魏僅有一孤王耳。
嗚呼!自世之衰,人皆習於背公死黨之行而忘守節奉公之道13,有重相而無威君,有私仇而無義憤,如秦人知有穰侯,不知有秦王,虞卿知有布衣之交,不知有趙王,蓋君若贅旒久矣14。由此言之,信陵之罪,固不專系乎符之竊不竊也。其為魏也,為六國也,縱竊符猶可。其為趙也,為一親戚也,縱求符於王,而公然得之,亦罪也。雖然,魏王亦不得無罪也。兵符藏於臥內,信陵亦安得竊之?信陵不忌魏王,而徑請之如姬15,其素窺魏王之疏也16;如姬不忌魏王,而敢於竊符,其素恃魏王之寵也。木朽而蛀生之矣。古者人君持權於上,而內外莫敢不肅17。則信陵安得樹私交於趙?趙安得私請救於信陵?如姬安得銜信陵之恩?信陵安得賣恩於如姬?履霜之漸,豈一朝一夕也哉!由此言之,不特眾人不知有王,王亦自為贅旒也。
故信陵君可以為人臣植黨之戒,魏王可以為人君失權之戒。《春秋》書葬原仲、翬帥師18。嗟夫!聖人之為慮深矣!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1. 亟(jí):急迫。
  2. 岌(jí)岌:危險的樣子。
  3. 六國:指齊、趙、燕、魏、韓、楚。
  4. 紓(shū):解除。
  5. 夫:這;奚:什麼。
  6. 誅:指責。
  7. 諄諄(zhūn)焉:懇切、不厭倦的樣子。
  8. 社稷(jì):指國家。
  9. 殉:陪葬。
  10. 謝:認罪。
  11. 曷(hé)若:即何如。
  12. 幸姬:寵妾。
  13. 守節:舊指堅守節操,不違反封建道德規範。
  14. 贅(zhuì)旒(liú):旗幟上的飄帶,比喻虛居其位而無權。
  15. 徑:直接。
  16. 素:平時。疏:粗疏。
  17. 肅:恭恭敬敬。
  18. 葬原仲:原仲,陳國大夫,他死後,舊友私自到陳國埋葬了他,孔子認為這是結黨營私的體現;翬(huī)帥師:翬,羽父,魯國大夫。宋國伐鄭,請魯國同出兵,魯隱公不應,翬執意帶兵而去,孔子認為這是目無君主的行為。

白話譯文

評論者拿盜竊兵符一事作為信陵君的罪過,我認為憑這一點還不夠拿來怪罪於信陵君的。那強大的秦國暴虐到極點了,如今率領所有的兵力來對付趙國,趙國肯定會滅亡。趙國,是魏國的屏障,趙國亡了,那么魏國將要步其後塵。趙國和魏國,又是楚國、燕國、齊國等各國的屏障,趙國、魏國亡了,那么楚國、燕國、齊國就得步其後塵了。天下的形勢,再沒有比這更岌岌可危的了。因此,救趙國,也就是用以救魏國;救這一個國家,也就是救六個國家啊。盜竊魏國的兵符來解除魏國的禍患,借用一國的軍隊來分擔六國的災難,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那么信陵君真的就沒有罪過嗎?我回答:又不是這樣的。我所責備的,是信陵君的心啊!信陵君只不過是一個王室的公子罷了,魏國自有其君王。趙國不請求於魏王,而不斷地懇切求救於信陵君,這說明趙國只知道有信陵君,不知道還有個魏王啊。平原君用姻親情分來激將信陵君,而信陵君自己也為了姻親的緣故,想急於救趙,這說明信陵君只知道有自己的姻親,不知道還有個君王。他的盜取兵符,不是為了魏國,不是為了六國,而是為了趙國才如此;其實也不是為了趙國,只是為了一個平原君罷了。假使禍患不在趙國,而在其他的國家,那么即使撤銷了魏國的屏障,撤銷了六國的屏障,信陵君也一定不會去拯救的。假使趙國沒有平原君,或者平原君不是信陵君的姻親,即使趙國滅亡了,信陵君也一定不會拯救的。這就是說趙王與其國家的重要性,還抵不上一個平原君,而且魏國所依仗的用來保衛自己國家的軍隊和武器,卻拿來供信陵君的一個姻親使用了。如果僥倖戰勝了,結果還算過的去;如果不幸沒有戰勝,做了秦國的俘虜,就是傾覆了魏國幾百年來的國家命運來殉葬於自己的姻親,如果這樣,我不知道信陵君該用什麼來向魏王謝罪呢!那盜竊兵符的計謀,都是出自侯生,而由如姬來完成的。侯生教魏公子來盜竊兵符,如姬在魏王臥室之內為魏公子盜竊兵符,這兩個人也只知道有信陵君,而不知道有魏王啊。
我認為信陵君若為自己打算,不如用趙、魏兩國唇齒相依的形勢強烈地勸諫於魏王,如果不聽,就用他本想為趙國而犧牲於秦國軍中的心愿,死在魏王面前,魏王一定會醒悟的。侯生為信陵君打算,不如去朝見魏王來勸說他救趙,如果不聽,就以本想為信陵君而死的心愿,死在魏王面前,魏王也一定會醒悟的。如姬既有意於報答信陵君,不如乘魏王的空閒時, 日日夜夜勸他救趙,如果不聽從,就用她本想為公子而死的心愿,而死在魏王面前,魏王也一定會醒悟的。這樣做,信陵君就不會辜負魏國了,也不會辜負趙國了;侯生和如姬二人不會辜負魏王了,也不會辜負信陵君了。為什麼不提出這種計畫呢?信陵君只知道有作為姻親的趙國,卻不知道有魏王。內部有寵幸的侍妾,外邊有鄰國,低賤者則有像夷門監侯生等鄙野之人,又都只知道有個魏公子,卻不知道還有位君王。那么這樣魏國只有一個孤立的君王罷了。
啊! 自從世運衰敗以來,人們都習慣於背離公道而甘心死於私黨的行為,而忘掉了堅守節操奉公行事的道理,於是就形成了只有重要的宰相而沒有具有權威的君王,只有私仇而沒有義憤的局面。例如秦國人只知道有穰侯魏冉,而不知道有秦王;虞卿只知道貧賤時的老朋友,而不知道有趙王,大概君王就像連綴在大旗上的穗帶裝飾一樣,大權旁落已經很久了啊。由此說來,信陵君的罪過,原不在於兵符的盜竊與否。若是為了魏國,為了六國,縱然是盜竊兵符,還是可以的。若是為了趙國,為了一個姻親,縱然請求於魏王,並且公然得到了它,也是有罪過的。即使這樣,魏王也不能說是沒有罪過的。兵符藏在他的臥室之內,信陵君又怎么能盜竊得了呢?信陵君不害怕魏王,而居然直接請託如姬,這是他平日已看到魏王的疏忽了;如姬不害怕魏王,而敢於盜竊兵符,這是她素來仗恃著魏王的寵愛。木頭枯朽了,而後蛀蟲就生出來了。古代的人君操持權柄在手上,而宮廷內外沒有敢不恭敬的。那么信陵君怎能和趙國建立起私交呢?趙國又怎能私下求救於信陵君呢?如姬又怎能對信陵君感恩呢?信陵君怎能施賣恩德於如姬呢?《周易》所謂“履霜,堅冰至”(踩著路上的寒霜,就意味著嚴冬將要來臨)逐漸形成的道理,難道說一朝一夕就會突然發生的嗎?由此說來,不只是眾人不知道有魏王,連魏王也以為自己是個多餘的擺設。
因此,信陵君可以作為人臣結黨營私的鑑戒,魏王可以作為人君失去權力的鑑戒。《春秋》記載了季友私葬原仲和公子翬強迫隱公出師這兩件事。哎!聖人考慮問題是多么深遠啊!

創作背景

明朝正德年間,以劉瑾為首的宦官專權,達到了高峰。明世宗即位後,曾著手對宦官勢力進行打擊和限制,暫時加強了中央集權。但不久他便沉心道教,妄求長生,不理朝政,中外大權,一攬於嚴嵩之手。有識之士,莫不惡之。作者唐順之就是在這個歷史背景之下,借“信陵君竊符救趙”為論題,對其功過得失進行辯證分析而寫作此文。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文章分四個部分,第一部分從客觀效果的角度,肯定了信陵君的竊符救趙。開篇二句自成一段,作者開門見山地亮出自己與眾不同的觀點。句中的“未足以”三字,用得頗具匠心、恰到好處。它說明作者對其既不是全面肯定,也並非全面否定,而是要進行客觀的分析,“論者”所言,卻失之於偏頗、武斷。接著,作者又對強秦帶來災禍的危急以及當時的形勢進行分析,總結出信陵君“竊魏之符以紓魏之患,借一國之兵以分六國之災”,最後用反問句“夫奚不可者”結尾,有力地表達了自己的觀點,也與前面的“未足以”照應。
既是“未足以”,也就是說信陵君還是有過錯的,因此作者在文章的第二部分指出其竊符的思想出發點是錯誤的。“余所誅者,信陵君之心也”,明確揭示出作者是對其行為進行指責。“竊符”而不是“求符”,這就是在思想上忽視魏王的存在。這是論述的重點,非一氣說完,而是先點一下,把筆鋒一轉,尖銳地指出信陵君急於救趙的思想出發點是因為和趙國平原君有親戚關係,“使禍不在趙……信陵亦必不救”。據《史記·魏公子列傳》載,平原君曾責怪信陵君說:“且公子縱輕勝,棄之降秦,獨不憐公子姊邪?”“公子患之。”由此可見作者的假設是有根據的。為了私人關係而違背君主,動用國家軍事力量,豈非“知有信陵,不知有王”?
第三部分,作者從主觀的角度出發,說明面對趙國求救,自己認為應該怎樣去做。那就是參與此事的三人,都應盡力去說服魏王,相信“王必悟矣”。文章前面指出不該怎么做,此處說明應該怎么做,一反一正,相得益彰,使論點更明確。接著又用“何為計不出此”設問,再次強調了“知有公子,不知有王”。並列舉穰侯、虞卿為例,進而揭示利害關係,如此發展下去,君主就會變為“贅旒”,成為無用的裝飾物。這種比喻的力量是巨大的,它足以震駭驚醒任君權旁落的君主,文章亦達到了高潮。
最後部分對魏王、信陵君、如姬等人都進行了中肯的總結,引《春秋》作陪,指出對那些無禮於君王的人臣、任權失落的君主,應引此為戒,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
全篇立足於社稷,義正詞嚴,欲抑先揚,層層深入,環環相扣,如對席論辯,一氣呵成而結構謹嚴。內容豐富,文辭樸實。

名家點評

清·吳楚材吳調侯古文觀止》卷十:誅信陵之心,暴信陵之罪,一層深一層,一節深一節,愈駁愈醒,愈轉愈刻。詞嚴義正,直使千載揚詡之案,一筆抹殺。
清·李扶九原編、黃仁黼重訂《古文筆法百篇》卷五:此篇以竊符罪信陵,此俗解也。先生劈首駁去,直揭其無王之心暢發,而並罪及趙王、平原、侯生、如姬、魏王,無義不到,無筆不深。以此為時文,全陳當避席矣,吾於此文真無遺憾。唐荊川生有異秉,稍長,貫通經籍於學,無所不窺。所著左右文武儒稗六編,學者莫測其究。其為文汪洋紆折,有大家風。此篇謹嚴處雖稍不逮古,而駁辯酲快,已闖眉山堂奧矣。

作者簡介

唐順之(1507年—1560年),字應德,一字義修,武進(今江蘇常州)人。明世宗嘉靖八年(1529年)會試第一,官翰林院編修。當時倭寇屢犯沿海,他以兵部郎中督師浙江,破倭寇於海上,升右僉都御史,代鳳陽巡撫。他是明中葉重要的散文家,與王慎中茅坤歸有光同為明代重要文學流派唐宋派的代表。既推崇三代、兩漢的文學傳統,也肯定唐宋文的成就。提出學習唐宋文“開闔首尾、經緯錯綜之法”,認為為文應直抒胸臆,明白曉暢,反對“前七子”的擬古主張。有《荊川先生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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