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峰晚鐘

靈峰晚鐘

《靈峰晚鐘》是一篇遊記,作者是遊子。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靈峰晚鐘
  • 外文名稱:Late Lingfeng clock
  • 文學體裁:散文
  • 作者:遊子
作品原文
靈峰晚鐘
為了卻一個多年的心愿,我在黃昏時分來到了靈峰寺。
出城西行,沿草海大道行駛約2公里,就看到“靈峰景區”的藍色路牌了。往右進入通村的水泥路,往上盤旋幾圈,就到了山門前。
暮色從山間緩緩地漫上來,有些許薄霧邁過寺院的門檻,如遊絲在院子中間漂浮。禪院寂寂,只有我一個人在靜靜地徘徊。“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這箇中秋,月亮沒有露面,讓節日的主題減淡了很多。今天是十六,月亮會出來嗎?選擇這個時候到靈峰寺,固然是為了還願,但也想看看那“月懸古杉”的景觀。聽人說,這“月懸古杉”是靈峰寺特有的景觀,但持續時間很短,難得遇上。靈峰寺山門前原有四株古樹,傳為寺廟的奠基人“燃指”大師親手所植,至今已有六百多歲了。這四株樹,兩株是杉樹,兩株是玉蘭樹。因為珍稀,兩株古玉蘭樹極其有名,玉蘭也曾因之被定為“畢節市花”。十二年前,我有幸在寺廟裡品嘗過“玉蘭花點豆腐”,鮮嫩的口感猶存舌尖。但現在,左邊那株玉蘭樹已經仙去,地面空留圓形的石圍座基。想起它滿樹繁花,遊人圍觀時的情景,不勝唏噓。
從“碑記”中看出,寺院的保坎和圍牆是2003年修建的,玉蘭樹前面的兩棵古杉被隔在了圍牆之外。在我見過的古杉中,幾乎都遭受過雷擊,這兩株也不例外。它們的根部粗壯,要4個成人聯手才能合圍。中上部被雷電從中剖為兩半,有十多米長的一段樹心被燒成了焦炭,但樹皮依然頑強地生長出枝葉。樹幹如銅,樹皮斑駁。疏枝如鐵,長葉蕭瑟。樹尖如劍,鋒指藍天。在這棵瘢痕累累的老樹的尖梢上掛著一輪秋月,會是怎樣悽美而又滄桑的一幅畫面?
天邊有些微紅,月亮似乎有出來的意思,那就等等吧。黃昏的光線透過樹叢撒落在寺院山門台階旁邊的“功德碑”上,影影綽綽。這是為修保坎和圍牆出了錢和出了力的居士樹立的,碑中間還有很官樣的“愛護文物人人有責”八個大字。有了這道保坎和圍牆,寺院算是鎖定了已經被蠶食得很小了的地界,也使地基穩固了許多。更重要的是,這讓寺院從村落中間獨立出來,與“凡塵”有了一點距離。靈峰寺在歷史上是被稱為“仙境”的,“靈峰仙境”曾位於“畢節八景”之首,明成祖朱棣曾以“瑞甲全黔”封賜,清朝乾隆皇帝也御賜過“白雲古剎”的題額,可以想見它當年的盛名。明朝即有詩云:“靈峰秀異即蓬萊,蒼翠玲瓏似剪裁;紅樹白雲圍藥苑,琪花瑤草足丹台。采芝人語松邊徑,騎鶴仙留石上苔;際此悠悠忘世慮,絕勝劉阮到天台。”這樣的景致,自然稱得上“仙境”。但遺憾的是,這座仙境早已墮落凡塵,除了神似“坐佛”的山形和幾株老樹外,什麼都不在了。1999年重修靈峰寺時,村民的房屋還離它很遠,但現在,它已經被各色的房子團團包圍。如果不用保坎和圍牆將它隔離,寺院裡的大佛和羅漢們恐怕會被滾滾的紅塵淹得喘不過氣來吧。
這就是功德,是應該被銘記的。
許多昭示“功德”的物件都在後院。院中的香爐底座上鑄有捐贈人的姓名與時間。邊上有一間快要倒塌的老房子,不大,像是牛棚或是曾經做過牛棚,上面掛著“危房”字樣提示遊客不要靠近。房子是石砌的,極粗糙。牆上嵌著若干斷碣殘碑。靈峰寺被拆毀時,木料被挪去修了別的房子,只有石頭的門柱、碑刻殘留原地。但“文革”一來,石頭們又受盡摧殘,許多碑刻屍骨無存。這些被修牛棚時嵌在牆裡的,反而得到了保存。牆上有一塊圓頭的石碑基本完整,只是碑上的大部分的字跡已經磨滅,只有邊沿處的字跡勉強可以辨認。我細看了半天,發現這也是一塊“功德碑”。但因何事而立,立於何年,就無從察考了。靈峰寺和全國的許多著名寺廟一樣,一開始都是民間自發建造的,“化緣”是籌資的通常方式。只不過,那些用各種方式化緣的高僧們從不把自己的名字刻入石頭,刻在“功德碑”上的,都是那些為自己心底的那一份信仰而捐資的信男善女的名字。
靈峰寺的創始人是來自雲南的高僧“燃指”和尚。但“燃指”既不是這位高僧的名字也不是他的法號。“燃指”是一種修行的方式,是從佛經中傳下來的。用“燃指”的方式進行化緣,就是把中指或食指的上端用刀剖開,用水洗淨鮮血,再用麻布醮上香油,從創口處開始纏繞,最後用火點燃。點燃了的手指如同一支火炬,照亮了信仰,照亮了犧牲與意志。“十指連心”,平時里我們的手指被劃破一道小口,都覺得疼痛難忍,那被火焰長時間地焚燒著指頭會是怎樣的一種疼痛?!
“燃指化緣”的方式悲壯而慘烈,深受感動的畢節人信任了這位外來的和尚,陸續捐出了1500兩白銀,於是有了這座靈峰寺。又因為這座靈峰寺,這裡成了“仙境”。於是又留下了眾多的詩文與傳說;留下了那四棵見證歷史的古樹。
“燃指”和尚創建了靈峰寺,創造了一個“靈峰仙境”,但他的名字和法號都無人知曉。名與利,於他如衣袖上的浮塵,不拂自去。他沒有把名字留在功德碑上,但他創建的靈峰寺注定要留傳千古。
資料顯示,現在的靈峰寺是1999年以後經畢節市(現七星關區)政府批准重建的。整個寺院占地面積有8000多平米,建築面積有2000平米。現場看,圍牆內的空地還有一些,後面還有一排破舊不堪的平房。有點景觀的是一片柳杉林,大約有一二十棵樹吧,與僅存的那棵玉蘭樹相鄰。能看到的新建築只有一個前殿和一座廂房。前殿是傳統寺廟的建築風格,兩層結構,四角飛檐。佛堂柱頭粗壯,門窗是細格木雕,迴廊兩邊均可通向後院。因為房間不夠分配,這座題名為“觀音堂”的前殿里並沒有觀音菩薩的塑像。中間供奉的是佛祖如來,兩側是“十八羅漢”。佛祖與羅漢們本該是住“大雄寶殿”的,但因寶殿未修,只好擠占了觀音菩薩的道場。
大殿正門上方有銘文《觀音堂記》,落款時間是2001年9月。內容里提到這座禪堂的修建,是“貴陽弘福寺慧海大和尚資助,僧眾居士集捐化緣”而成。而購買土地之時,邊界是以周邊“小路為界”的。但世上的路,都是人用腳踩出來的。如果後來不以圍牆固定住邊界,那“小路”說不定會踩到佛像的前面吧。
殿前有一塊四楞的功德碑,密密匝匝地刻滿了為修建大殿和廂房而捐資的“僧眾居士”的名字,捐資數額從100元到1000元的都有。這些“僧眾居士”裡邊有達官顯貴嗎?肯定沒有,就是一般的機關幹部也不會有的。其原因不言自明。但其中肯定會有一些做生意的小老闆或是個別有實力的企業家,但絕大多數都是收入不高的普通民眾。十五年前的100元人民幣,還是很值錢的,捐贈出來是發自內心的虔誠。
我不是佛教徒,於我而言,佛家的教義是艱深的,那些經文我是一篇也讀不懂,但我能看懂直觀的圖畫。有兩幅解說佛教教義的圖畫至今記得:一為“割肉餵鴿”,一為“捨身飼虎”。這樣的獻身精神是常人無法理解的,更不用說身體力行了。再者,佛家極度地克制“人慾”,近於自虐的苦修方式,也讓貪圖世俗安逸生活的我們難以接受。因此,我相信那些捐資的居士們不一定都能理解佛教的精義,也不會按教義亦步亦趨。但是,他們懂得為人要“從善去惡”,要講“犧牲”和“奉獻”的道理,有信仰,存善念,這也就足夠了。
寺院的主持因事下山去了,大殿由兩位女老人照看,一姓張,一姓周,都是城裡的人。看她倆的精神體態,我估計有七十多歲了,但一問,都已上了八十。不知她們的這份健碩,是否與吃齋念佛有關。她倆是信徒,也是“志願者”,經常從城裡打車到寺院來幫忙。她們說,像她倆這樣自願到寺院幫忙的人很多。平時人少,但每年三個帶“九”的日子,會有許多人到寺院來“吃齋飯”,最多時一天有上千人,是需要很多人來幫忙的。
我本是一香客,因為問的問題多了,被誤為“領導”。她們反覆追問為什麼不準拆除後面的老房子來修“大雄寶殿”。這個問題我哪裡知道呢?不過,我還是按我的理解做出了解釋:對風景名勝區的修繕,需要統一規劃、需要配套設施、尤其需要大量的資金,這些都不是民間的力量所能解決的。現在不對靈峰寺進行全面修繕,是時機尚未成熟。
可她們卻說,只要準修,錢不是問題。
這話讓我吃驚。我說,這要多少錢啊?你們有錢?
聽主持說,至少要300萬。但只要準修,就會有人來捐資的。有好多人都來問過了。她們很有信心。
我無言。儘管她們自信滿滿,我總難相信僅憑民間自發的捐贈就能修起一座幾百萬元的建築來。但是,眼前的這個前殿和廂房又該做何解釋呢?難道這不就是功德碑上那些密密匝匝的名字“聚沙成塔”的結果嗎?
這個問題我沒想通。但又想,這樣的問題無論怎樣都用不著我來考慮。既然“素食者”們都在謀劃,那“肉食者”們肯定早有成竹在胸。我相信,不管用何種方式,這座當年名聞川、滇、黔三省,曾被明清兩朝皇帝“御封”過的“白雲古剎”,必然是會重新修繕的。僅以發展旅遊而論,靈峰寺就有非凡的價值。
沿迴廊轉入後院的廂房前側,我站到了寺院的黃銅大鐘前。
此行要了的心愿,就是為了聆聽“古剎鐘聲”。
“黃鐘大呂”的聲響,在中國歷史的上空迴蕩了兩千多年。銅鐘由宮庭進入寺院後,就成了寺院的標準配件。“晨鐘暮鼓,青燈古佛”也就成為寺院生活的標識。在歷代詩文中,“古剎鐘聲”總是一道幽深的意境。無論是唐代張籍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的悠遠靜謐;還是元代薩都剌“地濕厭聞天竺雨,月明來聽景陽鐘” 的羈旅情懷;亦或是當代作家汪曾祺在《幽冥鐘》里對母性的深情歌詠,讀來無不令人心動神搖。當年寫過一篇與靈峰寺有關的短文,曾說過“沒有大鐘的寺廟不是完整的寺廟”這樣武斷的話語,因為那時的靈峰寺,確實少了一口作為寺院“標配”的大鐘。
幾年後靈峰寺就有了大鐘。但我之後沒有再到過靈峰寺。
現在,我將撞響這口大鐘,了卻一個長久的心愿。
大鐘懸在用圓木搭成的鐘架上,有1米多高,大碗粗的木槌用鐵鏈系在木架上,取下放平,就可以撞擊到大鐘的下沿。大鐘表面鑄有細密的文字,記載著那些為鑄造大鐘而捐資的居士的姓名和捐贈的數額。文字是豎排的,如裝飾的條紋,讓大鐘有了厚重的質感。我取下漆成紅色的木槌,雙手握住,有溫暖的感覺從手心裡冒出。我把木槌往後滑動到極點,屏住氣息,用力撞向大鐘的底部。
咚——嗡……嗡……嗡……
鐘聲激越渾厚,飛出寺院,掠過林梢,餘音如縷,在山間迴響不絕。我凝神細聽,當最後一絲天籟之音完全沉入大地之後,我再次滑動了木槌。
咚——嗡……嗡……嗡……
咚——嗡……嗡……嗡……
我沉浸在鐘聲之中,心中一片空明。
心愿已了,我走出寺院,站到山門外的古杉下面守候月亮。暮色越來越深沉,樹影開始模糊。但天空仍然只是微紅,月亮還是沒有“出於東山之上”的意思。那么,這“月懸古杉”的景致今晚是看不到了,這個遺憾,只有下次再來彌補了。
作者簡介
游孟憲,筆名遊子,1954年生,貴州畢節市七星關區人,系貴州省作家協會會員,畢節市作家協會副主席。

相關詞條

熱門詞條

聯絡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