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內篇·逍遠遊

莊子·內篇·逍遠遊

《莊子·內篇·逍遠遊》是由莊子所寫的一篇古文。也是莊子哲學思想的一個重要方面。

基本介紹

  • 中文名:莊子·內篇·逍遠遊
  • 外文名:zhuangzi
  • 人物:莊子
  • 核心:內篇
  • 名稱:逍遠遊
  • 年代:戰國
作者,題解,原文,譯文,寓意,釋義,

作者

莊子(約前369年—前286年),名周,字子休(一說子沐),戰國時代宋國蒙(今安徽省蒙城縣,另一說河南省商
丘市東北)人。著名思想家、哲學家、文學家,是道家學派的代表人物,老子哲學思想的繼續者和發展者,先秦莊子學派的創始人。他的學說涵蓋著當時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但根本精神還是回依於老子的哲學。後代將他與老子並稱為“老莊”,他們的哲學為“老莊哲學”。
他的思想包含著樸素辯證法因素,主張“無為”,放棄一切妄為。認為一切事物的本質雖然有著千差萬別的特點,但其“一”本同,安時處順,逍遙無待,窮天理、盡道性,以至於命。在政治上主張“無為而治”,反對一切社會制度,擯棄一切假慈、假仁,假意等大偽。莊子的文章,想像力很強,文筆變化多端,具有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並採用寓言故事形式,富有幽默諷刺的意味,對後代文學語言有很大影響。

題解

正確理解《逍遠遊》篇旨是把握莊子其人其書的一個關鍵。本文從《逍遠遊》中的正言、正論出發,以為郭象所提取的“有待”與“無待”兩個概念是該篇的思想核心;並通過歷代學者關於鵬、晏鳥關係看法的述評,說明了莊子塑造這兩個寓言形象的真正意義和作用。
關鍵字有待無己無待《莊子·逍遠遊》,自晉人郭象以來,眾注家莫不把它的篇旨看作是論“逍遠”,並且以“逍遠遊”作為莊子人生追求的理想境界,這一點幾乎沒有異議,但在關於作甚“逍遠”,怎樣才能“逍遠”的題目上,出現了種種分歧,從而影響到對該篇思想意義及有關題目的正確理解。所以如此,除了莊子語文形式上的參差淑詭,也有論者方法上的“以自為方”。
筆者以為,要在從莊文本身的正言莊語出發,通過對概念的分析,來把握貫串全篇的主旨。一《逍遠遊》篇有兩個最重要的概念,即“有待”與“無待”,這是郭象據原文“猶有所待”和“惡乎待哉”兩句,在注文中明確提出來的。這也是郭象在莊學研究中的一大貢獻。
所謂“有待”,就是有所依靠、有所對待,是指人的某種願看、要求的實現要受到一定主、客觀條件的限制;所謂“無待”,即無所依靠、無所對待,是指人的思想、行為不受任何條件的限制。
莊子以為,“有待”是造成-人生不能自由的根本原因,擺脫有待,達到無待,才能實現自由,即獲得逍遠遊,逍遠遊也就是無待的自由境界。怎樣才能擺脫有待,達到無待呢?莊子誇大,根本的一點是要熟悉到,不是外在的客觀條件或必然性束縛了人的自由,而是人們自己的主觀熟悉、自己的思想束縛了自己,不知道“以道觀物”、“道通為一”的道理;假如能從主觀上齊同萬物,忘卻外在的一切差別,也就無所不適、無所對待了。莊子進而提出了最徹底的“無己”的方法,即從精神上超脫一切自然和社會的限制,泯滅物我的對立,忘記一切,直到忘記自己。無己而後無所待。《逍遠遊》云:“聖人無己。”
“聖人”就是莊子理想中的逍遠人格形象,其根本特徵便是“無己”。能做到“無己”,就不會計較外在的功名利祿,不會在乎自己的存亡得失,自然是無待逍遠。晉人支遁說:“夫逍遠者,明至人之心也。” 以為逍遠就是說明聖人無己的精神境界。支氏為空門弟子,然此說未必是以佛解莊,而是深得莊子之心的。
以“有待”和“無待”兩個核心概念來把握《逍遠遊》篇旨,前人已有較為深進的論述,如晉人郭象、成玄英、清人王夫之,今人關鋒、王樹森等。這裡再作兩點補充說明:其一,“有待”和“無待”是該篇唯一從正面提出的兩個思想概念。

原文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齊諧》者,志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往以六月息者也。”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亦若是則已矣。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船也無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船;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船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
蜩與學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槍榆枋而止,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之二蟲又何知!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年齡,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眾人匹之,不亦悲乎?湯之問棘也是已。窮髮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為鯤。有鳥焉,其名為鵬,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盡雲氣,負青天,然後圖南,且適南冥也。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此小大之辯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征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而宋榮子猶然笑之。且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數數然也。固然,猶有未樹也。夫列子御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後反。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堯讓天下於許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於光也,不亦難乎?時雨降矣,而猶浸灌;其於澤也,不亦勞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猶屍之;吾自視缺然,請致天下。”許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猶代子,吾將為名乎?名者,實之賓也;吾將為賓乎?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回休乎君,予無所用天下為!庖人雖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肩吾問於連叔曰:“吾聞言於接輿,大而無當,往而不反。吾驚怖其言。猶河漢而無極也;大有逕庭,不近人情焉。”連叔曰:“其言謂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連叔曰:“然。瞽者無以與乎文章之觀,聾者無以與乎鐘鼓之聲。豈唯形骸有聾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猶時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將旁礴萬物以為一,世蘄乎亂,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之人也,物莫之傷: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熱。是其塵垢秕穅將猶陶鑄堯舜者也,孰肯以物為事?”
宋人資章甫而適諸越,越人斷髮文身,無所用之。堯治天下之民,平國內之政,往見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陽,窅然喪其天下焉。
惠子謂莊子曰:“魏王貽我大瓠之種,我樹之成,而實五石。以盛水漿,其堅不能自舉也。剖之以為瓢,則瓠落無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為其無用而掊之。”莊子曰:“夫子固拙於用大矣。宋人有善為不龜手之藥者,世世以洴澼絖為事。客聞之,請買其方百金。聚族而謀曰:‘我世世為洴澼絖,不過數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請與之。’客得之,以說吳王。越有難,吳王使之將,冬,與越人水戰,大敗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龜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於洴澼絖,則所用之異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於江湖,而憂其瓠落無所容?則夫子猶有蓬之心也夫!”
惠子謂莊子曰:“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擁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捲曲而不中規矩,立之塗,匠人不顧。今子之言大而無用,眾所同往也。”莊子曰:“子獨不見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東西跳梁,不辟高下;中於機辟,死於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雲。此能為大矣,而不能執鼠。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於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彷徨乎無為其側,逍遠乎寢臥其下。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譯文

北海有一條魚,它的名字叫作鯤。鯤的巨大,不知道它有幾千里。鯤變成鳥,它的名字叫作鵬。鵬的背,不知道它有幾千里。鵬鼓翅奮飛,它的翅膀象天邊的雲。這隻鳥啊,在大海翻滾的時候就飛往南海,南海,就是天池。
《齊諧》這本書,是記載怪異事物的。這本書上說:“當鵬飛往南海時,水浪擊起達三千里,借著旋風盤旋直上九萬里,它是乘著六月的大風飛往的。”野馬般奔騰的霧氣,飛揚的灰塵,以及生物都是被風所吹而飛舞的。天氣蒼茫,難道是它真正的顏色嗎?還是由於太遠太高,看不到它的邊際呢?鵬往下看,也是這樣罷了。再說,水蓄積得不深厚,那么它就沒有氣力負載起大船。把一杯水倒在堂上的低洼之處,一根小草就可以成為船。假如把一個杯子放上往,就會被粘住,這是由於水淺而船大了。風力積蓄得不大,就沒有氣力承載巨大的翅膀。所以鵬高飛九萬里,那風就在它的下面,然後它才可以乘風而行。鵬背負著青天而無所攔阻,然後才開始向南飛行。
蟬和小斑鳩譏笑鵬說:“我們奮力而飛,碰到榆樹和檀樹就停止,有時飛不上往,落在地上就是了。何必要飛九萬里到向南海往呢?”到近郊往的人,只帶當天吃的三餐糧食就可當天回來,肚子還是飽飽的。到百里外的人,就要預備一宿的糧食。到千里外的人,要聚積三個月的糧食。蟬和小斑鳩這兩隻小蟲又知道什麼呢。
小智比不上大智,短命比不上長壽。怎么知道是這樣的呢?朝生暮死的小蟲不知道黑夜與黎明。春生夏死、夏生秋死的冷蟬,不知道一年的時光,這就是短命。楚國的南方有一種大樹叫作靈龜,它把五百年當作一個春季,五百年當作一個秋季。上古時代有一種樹叫作大椿,它把八千年當作一個春季,八千年當作一個秋季,這就是長壽。可是活了七百來歲的彭祖如今還因長壽而特別著名,眾人都想與他相比,豈不可悲!
商湯問棘,談的也是這件事。湯問棘說:“上下四方有極限嗎?”棘說:“無極之外,又是無極!在草木不生的極遠的北方,有個大海,就是天池。裡面有條魚,它的身子有幾千里寬,沒有人知道它有多長,它的名字叫作鯤。有一隻鳥,它的名字叫作鵬。鵬的背象泰山,翅膀象天邊的雲;借著旋風盤旋而上九萬里,超越雲層,背負青天,然後向南翱翔,將要飛到南海往。小澤里的麻雀譏笑鵬說:‘它要飛到哪裡往呢?我一跳就飛起來,不過數丈高就落下來,在蓬蒿叢中盤旋,這也是極好的飛行了。而它還要飛到哪裡往呢。’”這是大和小的分別。
所以,那些才智慧型勝任一官的職守,行為能夠庇護一鄉百姓的,德行能投合一個君王的心意的,能力能夠取得全國信任的,他們看待自己,也象上面說的那隻小鳥一樣。而宋榮子對這種人加以嘲笑。宋榮子這個人,世上所有的人都稱讚他,他並不因此就特別奮勉,世上所有的人都誹謗他,他也並不因此就感到沮喪。他認定了對自己和對外物的分寸,分辨清楚榮辱的界限,就覺得不過如此罷了。他對待人世間的一切,都沒有汲汲往追求。即使如此,他還是有未達到的境界。
列子乘風而行,飄然自得,駕輕就熟。十五天以後返回;他對於求福的事,沒有汲汲往追求。這樣固然免了步行,還是有所憑藉的。倘若順應天地萬物的本性,駕馭著六氣的變化,翱翔於無窮的境地,他還要憑藉什麼呢?所以說:修養最高的人能任順自然、忘掉自己,修養達到神化不測境界的人無意於求功,有道德學問的聖人無意於求名。
堯要把天下讓給許由,說:“太陽月亮出來了,而小火把還不熄滅,它的亮度,要和日月相比不是太難了嗎!及時雨降下了,還要澆灌田地,對於滋潤禾苗,不是徒勞嗎!你假如成了君王,天下一定大治,而我還徒居其位,我自己感到慚愧極了,請答應我把天下交給你。”許由說:“你治理天下,天下已經治理好了,而我再接替你,我豈不是為名而來嗎?名,是依附於實的客體,我難道要做有名無實的客體嗎?鷦鷯在深林中築巢,只要一根樹枝;鼴鼠飲河水,只要肚子喝飽。請你回往吧,天下對於我有什麼用!廚子固然不下廚,主祭的人卻不應該超越許可權而代行廚子的職事。”
肩吾問連叔說:“我聽說過接輿講的一段話,言辭誇大而不切實際,漫無邊際而無法驗證;我聽了他的話又驚奇又害怕,就象天上的銀河看不見邊際。相往極遠,不近人情。”連叔說:“他講了些什麼呢?”肩吾說:“他說,在遠遠的地方有一座藐姑射山,上面居住著一位神仙,皮膚象冰雪那樣雪白,體態姑娘那樣優美,不吃五穀,只是吸清風、喝露水,乘著雲氣,駕著飛龍,翱翔於四海之外。他的精神凝聚,使萬物不生頑疾而年年五穀豐收。我以為這是狂言而不可信。”連叔說:“是這樣,盲人無法讓他欣賞有文采的東西,聾子無法讓他欣賞鐘鼓之樂聲。豈只是形體上有瞎眼和耳聾的,在聰明上也有人是瞎子聾子。這些話,就象是針對你的。這位神人,他的品德,廣施於宇宙萬物可為一體,眾人爭功求名,紛亂不已,他哪裡肯辛辛勞苦以治理天下為己任?這位神人,什麼東西都傷害不了他:滔天洪水淹不著他,大旱時金石熔化、燒焦土山而熱不了他。用神人身上的塵垢糟粕就能將儒家尊崇的堯、舜陶鑄出來,他哪肯紛紛擾擾以治理天下作為自己的事業!有個宋國人採購了一批帽子到越國往賣,越人的風俗是剪斷長發,身刺花紋,帽子對他們毫無用處。堯治理天下百姓,使國內政治清平,假如他到遠遠的姑射山、汾水的北面,見到四位得道的人,他一定會神情悵然而忘掉自己所擁有的天下。”
惠子對莊子說:“魏王送給我大葫蘆的種子,我種下後結出的葫蘆大得可以容納五石。用它來盛水,它卻因質地太脆無法提舉。切開它當瓢,又大而平淺無法容納東西。這不是嫌它不大,由於它無用,我把它砸了。”莊子說:“你真不善於使用大的物件。宋國有個人善於製作防止手凍裂的藥,他家世世代代都以在漂洗絲絮為職業。有個客人聽說了,請求用一百金來買他的藥方。這個宋國人召集全家商量說:‘我家世世代代靠這種藥從事漂洗絲絮,一年所得不過數金;現在一旦賣掉這個藥方馬上可得百金,請大家答應我賣掉它。’這個客人買到藥方,就往遊說吳王。那時正逢越國有難,吳王就命他為將,在冬天跟越國人展開水戰,(吳人用了不龜手之藥),大敗越人,吳王就割地封侯來獎賞他。同樣是一帖防止手凍裂的藥方,有人靠它得到封賞,有人卻只會用於漂洗絲絮,這是由於使用方法不同啊。現在你有可容五石東西的大葫蘆,為什麼不把它系在身上作為腰船而浮游於江湖呢?卻擔憂它大而無處可容納,可見你的心地過於淺陋狹隘了!”
惠子對莊子說:“我有一棵大樹,人家把它叫作臭椿;它那樹幹上有很多贅瘤,分歧繩墨,它那枝岔彎彎曲曲,分歧規矩。它長在路邊,木匠都不看它一眼。現你說的那段話,大而沒有用,大家都不相信。”莊子說:“你難道沒見過野貓和黃鼠狼嗎?屈身伏在那裡,等待捕捉來來往往的小動物;它(捉小動物時)東跳西躍,不避高下;但是一踏中捕獸的機關陷阱,就死在網中。再看那旄牛,它大如天邊的雲;這可以說夠大的了,但是卻不能捕鼠。現在你有一棵大樹,擔憂它沒有用處,為什麼不把它種在虛無之鄉,廣闊無邊的原野,隨意地徘徊在它的旁邊,逍遠安閒地躺在它的下面;這樣大樹就不會遭到斧頭的砍伐,也沒有什麼東西會傷害它。它沒有什麼用處,又哪裡會有什麼困苦呢?”

寓意

莊子逍遠遊篇,為了闡明逍遠之意,舉了鳥獸蟲魚等等以為例,並且以故事的方式來呈現其要旨,思考其寓意,大致回納出下列四個主要的概念:
一、 積厚與有待
從鯤、鵬的描寫,莊子展示了一個廣闊的天地,將人類在思想上的追求提升到無窮,由自由而游的魚、海,到鯤的天地,進而達到展翅高飛的大鵬和大鵬的廣闊天地,而遠眺遠遠的天池南冥。這也就是說由水的世界,而達到水天合一更寬廣的天地,顯現一個無所不在的領域和境界。所謂「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這是何等壯闊的世界?但是這種境界上需要再求上升,從悠遊於北冥之鯤,醞釀變化而成為鵬,除了展現「道」的無邊無際,而大鵬所代表的就是境界的上升,從現實中超拔而起,另外開闢一個飛揚活躍的精神境界,可說是求道的歷程。在轉換的歷程中,「積厚」與「有待」是兩個重要的觀念。「積厚」,意謂北海之水不厚,則無可養大鯤,非大道之淵源廣大,不能修養聖人。「有待」,如鯤化鵬,雖欲遠舉,若無大風承負,必然無法抵達南冥,就算已養成大體,若不能加以變化,亦無法獲致大用,要承於自然之道,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辯,才能至遠,而自然之道是只能順乎其中,而不得外求的,因此聖人也必須要乘世道交興之大運,才能應運出興,成就事業。總結來說,必須要深蓄厚養、待時而動,才能盡大聖之體用。
二、 大知與小知
莊子運用鯤鵬以及蜩鳩的寓言,藉由小鳩的無知,以寫出俗人淺陋、不識大體的境界。鯤鵬之大與志在遠方,與蜩鳩之小且無知,作了一個明顯的對比。正如小年無法體會大年,由於小年本身生來的限制,根本無法往經驗大年,生命是非是不可違的律則,而蜩鳩先天的限制也無法使他翱翔千里。然而針對此處,有人以為此處是教人「各適其所適,各安其所安、各盡其性,各得其所」,不為用有所苦,不為有所求而傷其生、害其志。如同跛足的人不要要求他跑得像獵犬一樣快,由於他有天生的限制。固然此說是針對客觀限制與心靈的一種調和,亦是處世的適當態度。當然鯤變為鵬的例子在物理現象中沒有出現過,但是這只是寓言,寓言中的寓意就是要打破物質的局限,揭示人生的開展。因此若擺脫寓言的「物性」,我們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思考,莊子重在真實心志的保存與開展,心志與萬物原本即是一體的,心志的培養,可以像小魚變成鯤,由鯤變成大鵬,自由變化,重點並不是外在的變化,而是心志的「開拓」,終於與萬物融為一體。因此我以為莊子在此的想表現的意義是更具積極意義的。
三、 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 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此即逍遠遊篇的主旨、中心和結論,也是莊子的中心旨趣。由此可以了解所謂的逍遠遊,應該是承於天地之正而欲六氣之辯,而游於無窮。真正的逍遠必然是無所憑藉依附的,是悠遊於自然之中的。像「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徵一國者」乃是有待於外;宋榮子的「定乎內外之境,辨乎榮辱之境」是有待於內;而列子的「欲風而行」則是有待於方術。而成天地之正,欲六氣之辯完全是順乎自然,而得自由之樂。而如何能做到「無己、吳功、無名」,進而求得逍遠?我們所追求的「無」,應該是從「有」的境地升華而出的,也就是說「無」的境界仍要從「有」中獲得。無己之道,從不曾知道自己,進而充實自己、完成自己以達「有己」,最後升華到不知有己、放棄自己偏見私執的「無己」境地。無功,從不曾有過功勞,進而有功於社會、造福人群,最後到達不知有功、生而不有為而恃的「無功」。無名之道,從不曾有過名聲,到有名於世、為人楷模,最後不知有名、捨棄虛名、不以名累實,達到無名的境地。這種歷程的努力,就是要把「有待」加以淨化、升華,以表露人性的無窮開展。 能夠達於無己、無功、無名,而後才能體悟逍遠之道,三者之主體為「無己」,所以想要達到逍遠的境界,就是在於「無己」的功夫。莊子的無己,就是於人間世中往掉形骸的自己,讓真我精神從形骸中突破出來,上升到與萬物相通的根源。這也就是捨棄形器而保其內在精神,使心不隨物牽引,不逐物漂流,能夠保持其心靈的本質,以觀照宇宙人生。
四、 有用無用
莊子在篇末連舉幾個例子,藉由以說明「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並且從中我們可以體會,「無用」並不是真的無用,乃是由於人的判定的結果。若是從不同的觀點來看同一個事物,將會有不同的判定。自然間的萬物皆有其本性,有用無用乃是人離開自然大道後,由於自己偏見好惡所產生的概念,自然會有所偏頗,若使其心志順應自然的規律,那麼有用無用又有何差別?此即所謂「忘物」的功夫。
[編輯本段]賞析

釋義

《莊子·逍遠遊》開門見山提出了道家的理想人格——至人、神人、聖人。單看內七篇,三種人格,代表著三種不同的榮譽。稱號,此三者所以不同。但作為三種人生境界,它們到底有什麼不同,譬如至人到底比聖人高明在哪,莊周又未嘗賦予深意。"至人無已",無已便徹底打破了對立面,進進到所謂"吾喪我"(《齊物論》)的超然狀態,由此看來,大約至人的境界最為高了。但是,《大宗師》載女仍講授"聖人"治道的步驟,即"外天下"——"外死生"(生指性)——"朝徹"——"見獨"——"無古今"——"不死不生"——"攖寧"。此處說的"不死不生"即指"外死生"(《天下篇》),"攖寧"即指打破了一切對立,這也就是"無己"。可見,"聖人"的境界與"至人"的境界,理論上沒有根本的不同,凡終其天年,視死如回,打破一切對立面的人,都算修成了正果,只是作為一種榮譽,"至人"、"神人"、"聖人"才表示不同的品位。如宋榮子"定乎內外之分辨乎榮辱之境"(《逍遠遊》);列子"御風而行,冷然善也"(《逍遠遊》);老子"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進也"(《養生主》);他們分別代表著"聖人"、"神人"、和"至人"。又《大宗師》中還提到過"真人",但關於"真人"的幾段描述,張恆壽先生指出是後人雜人的文字,此說是也。《刻意人》、《秋水》《田子方》、《徐無鬼》、《列禦寇》、《天下》、賭篇均見"真人"一語,但也不象《大宗師》中的"真人"那樣純然是一派神仙方術家之言,《大宗》關於"真人"的幾段文字,當是漢初人所為。
莊子對"聖人"、"神人"、"至人"的描繪,經常給人以神秘之感比如《道遠遊》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或調這裡的"神人"是氣功師,可是氣功師再高明,也盡對沒有本事往"御飛龍",由於,"飛龍"根本不存在.所以,這一段記載,只可當作神話故事看。但是"物莫之傷,大浸矧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熱"。(《逍遠遊》)"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往知,同於大通"。(《大宗師》)"無為名屍,無為謀府,無關事任,無為知主。體盡無窮,而游無朕"。(《應帝王》)這些話又似乎是認認真真說出來的,不能作神話看。實在,莊子的人生境界,統而言之,即逍遠無待;細分之,則為"無名"、"無功"、"無己"。而逍遠無待,不是指肉體不受物理的、化學的條件限制游天游地,而是說精神上打破了知性的遮蔽,不再受"成心"的限制。"成心"或游於此或游於彼,游於此則非彼,游於彼則非此,這是俗人的境界,至人倒"乘物以游心"(《人間世》)而"順物自然"以應帝王》)。所謂"道遠遊",此一"游"字,便是"游心"的省稱。"游心"又特別指游於觀念世界,而不是隨意想像上天進地,白日作夢;游心於觀念世界又特別指不受對立範疇的邏輯限制,打破自我與非我,非我與非我,自我與自我的盡對分界,即是不是、然不然、可不可,非此即彼的思維方式。可見,莊子游來游往,無非是破"成心",破獨斷論,毫無神秘和可言。
莊子說的"無名",從人生哲學的角度講,即破自我與非我的對立,洗刷內心中功名利祿的觀念。為別人做了件好事,便覺得自己應該得到什麼,這實際上是把自我與非我對立起來了,即使是以仁義之心愛人利人,莊子也以為是求名利,由於強以仁義繩墨天下就把自我置於天下的對立一方.以已為是.以天下為非.這就叫"哲人"。所謂"無功",即破非我與非我的對立,如晝夜、冷暑、水火,本無所謂是,無所謂非,順應了自然規律,無所不是;違反了自然規律,無所不非。故要"乘物以游心",乘物即順應自然,順應規律;游。動即從觀念上打破盡對分界,誇大轉化。懂得了晝夜。冷暑、水火皆可為我所用的道理,人就活得更自由了。所謂"無己",即破自我與自我的對立。眾人遭受"與接為搞,日以心斗"的折磨,主要是由於有個"小我"在。"無己"就是破"小我"。"我"算個什麼呢?"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我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大宗師》)生,時也;死,順也。放養生的目的在以盡天年,不在永生不死。莊子齊死生,並不是說生死無差別,而是視死如回,客觀地看待生死題目。所以,他既重視養生,又反對厚葬。齊死生是進進理想人生的最一步,過了生死關,便進進"攖寧"(見《大宗師》傷論修道)、"大妙"(《寓言》顏成子游與南伯子聶論修道有此言)的境界。
逍遠無待固然在精神上自由了,但精神自由不能改變客觀規律。"死生,命也淇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與,皆物之情也。"(《大宗師》)自然之變,死生之命不會因你打破了"彼此是非"的觀念遮蔽便失往了自身規定,"游心"僅僅以往"天刑",恢復人的本然面目為終的。人即便修成"至人"的正果,也必然要遭碰到死生、存亡、貧富、窮達,賢與不肖、毀譽、饑渴、冷暑這些現實矛盾,莊周當然不會主觀到以為只要閉上眼睛不往看世界,一切矛盾就會煙消雲散了。但"游心"也不象人們所批判的那樣,純然是在"虛幻"中尋求解脫。首先,"游心"是心理治療的清涼劑,解毒散,人生的喜怒哀樂,固然和個人的遭際有關,但人的主觀"成心"的確是人自苦其苦、自尋煩惱的意識根源。人沉溺於"小我"之見,沉溺於主觀的是非之中,不能豁達、寬容、同等地對待別人,往往被自己所不能把握的東西搞得心煩意亂,而這的確和自我對人生的態度,自我心"是以"順物"為條件的,"游心"打破了知性遮蔽,從而使人體味到事物之間的普遍關係和物極必反、相互轉化的道理,這又反過來有益於客觀地看待矛盾,熟悉矛盾,把握規律,遊刃於矛盾之中而"與物為春"。天有冷暑,人把握了四季變化規律,不以冷為惡,暑為善,春耕夏耘,秋收冬躲,這就叫"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進也。古者謂是帝之縣解"。(《養生主》)在莊子的人生哲學中,"順物"與"游心"互相依託,評價莊子的人生觀,不能只看其一面。最後,"游心"可以使人高尚其志,道德完美。莊子以為,儒墨的道德哲學專心雖善,但蔽在師心自用,缺乏自然哲學的基礎。而莊子的道德哲學完全和自然哲學打成一片,他的道德可稱之為"不仁之仁"、"不義之義"。莊子反對從愛憎(親親觀念)出發建立道德信仰,要求道德律與自然律同一,故不仁不義,不誇大為別人服務的動機,也不誇大利他主義的效果,這種動機和效果都是外在的。莊子以為,儒墨愛人利人,這已經先把自我與非我對立了起來,已經違反了自由律;儒墨預先假定了要為別人做好事,這就已經在名利中。所以,最高的動機和效果無須刻意表現出來,聖人"為而不恃",無意插柳柳成蔭,只要客觀上符合了事物的內在標準應就是人的最高道德。聖人"游心乎德之和"(《德充符》),"游心於淡"(《應帝王》),要作聖人,就必須取消任何價值判定。所以,死不必壞,如"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盡,與物相刃相靡,其行盡如馳而莫之能止。"(《齊物論》)這樣的生也未必就好;窮不必就是不幸,富不必就是走運。《山木》載:"莊子衣大布而補之,正逢系履而過魏王。魏王曰:'何先生之憊邪?'莊子曰:'貧也,非憊也。上有道德不能行,憊也;衣弊履穿,貧也,非憊也,此所謂非遭時也。'"莊子"游心"於道德,輕視功名利祿,這種人生態度,即使在今天也是十分可取的。它與其說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毋寧說是對獨立人格的追求;它與其說是一曲沒落階級的輓歌,毋寧說是一曲濁世中的知識分子的氣節歌。
《逍遠遊》是《莊子》一書的第一篇,它的中心思想是說:人應當不受任何束縛,自由安閒地活動。這實際上反映了莊子要求超越時間和空間,擺脫客觀現實的影響和制約,忘掉一切,在主觀幻想中實現“逍遠”的人生觀。《逍遠遊》很能代表莊子的哲學思想,同時也體現出其散文的文學風格和成就。這裡進選的並非《逍遠遊》全篇,只是節錄了開頭的一部分,但這部分已經可以反映全篇的風格和成就。
開頭一段,從“北冥有魚”起至“眾人匹之,不亦悲乎”止。作者大筆揮灑,以描寫神奇莫測的巨鯤大鵬開端,一開頭就向我們展示了一幅雄奇壯麗的畫卷:北方深海之中,有一條“不知其幾千里”長的巨鯤。這條魚的巨大,已經夠令人驚奇的了,而它竟又變化為一隻大鵬,這怎不令人感到神奇萬分呢?應當承認,這樣的魚和鳥是現實生活中盡對沒有的,是人們盡對不曾見過的,但想像力豐富的莊子卻偏要讓你相信世間有此二物,特地對它們進行一番形象化的描寫。描寫的重點是大鵬:這隻神奇的大鳥豈止是大,還要騰空而起,還要乘海風作萬里之游,由北海直飛南海天池。它積滿氣力,怒張毛羽,一振而飛上天,翅膀像遮天蓋地的大塊雲影。
接著,作者又假借所謂《齊諧》一書的話來證實他的描寫是可信的。《齊諧》上說:“大鵬遷往南海的時候,先拍擊水面,滑行三千里,然後盤旋宛轉,靠風氣相扶,直衝雲天,到達九萬里高空。騰飛之後,歷時六月,方才止息。”那么,九萬里高空又是什麼景象,究竟如何高遠呢?作者先以高空中只見游氣奔騰,微塵浮動來形容,接著以人仰視天空的經驗來比說,說大鵬在九萬里高空俯視下界,也如同下界的人仰視高空,只見莽莽蒼蒼,難辨其“正色”。經過這樣一番描寫、形容和打比方,無形中聯繫了普通人的生活經驗,調動了人們的聯想和想像,把作者心目中那種為一般人難於理解和想像的高遠哲學境界,變得易於理解和想像了。
接下來,作者為了說明“有所待”與“無所待”、小與大的區別,以及小與大之間思想境界和見識的懸殊,而連續打了一系列的比方。先以水與船的比喻,說明“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船也無力”,正如同“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這是為了證實:大鵬的高飛南遷,憑藉的是九萬里的大風,這還是“有所待”的,沒能做到真正的“逍遠遊”,也就是沒有達到作者理想的盡對自由境界。接著,作者又童話般地敘述了蜩(即蟬)和學鳩(小鳥名)對大鵬的嘲笑。蜩和學鳩侷促的天地、渺小的見識,自叫自得的口氣,以及它們毫無自知之明的對大鵬的奚落和嘲笑,本身就表現了它們的可憐和可笑,從而也有力地說明了作者所要表達的“小知不及大知”的道理。下文的朝菌、蛄與冥靈(大烏龜)、大椿的比喻,長壽者彭祖與眾人的比喻等,自然就說明了“小年不及大年”的道理。作者作了這一系列的比喻,是為了說明:這些人和物之間小大之辨十分明顯,但都毫無例外地沒能達到超脫一切的“逍遠遊”的境界。
文章的第二段,從“湯之問棘也是已”到“此小大之辯也”止,大意是說:商湯王問他的臣子棘:“上下四方有極限嗎?”棘回答說:“無極之外,又是無極。在那不毛之地的北方,有一個廣漠無邊的大海,就是自然的大水池。那裡有一條魚,它的寬度有幾千里,沒有人知道它有多長,它的名字叫鯤。有一隻鳥,它的名字叫鵬,鵬的背像泰山,翅膀像遮天蓋地的雲,它乘著羊角旋風直上九萬里的高空,越過雲層,背負青天,然後向南翱翔,飛往南海。沼澤里的小麻雀譏笑它說:‘它要到哪兒往呢?我騰躍而上,不過幾丈就落下來,在蓬蒿叢中飛來飛往,這也算是我最好的翱翔了。而它究竟要飛到哪兒往呢?’這就是小和大的分別啊!”
這一段,假託古人的話,再一次形象地描繪了鯤鵬的神奇變化,以及大鵬雄奇壯觀地展翅南飛,也描寫了小鳥對大鵬的譏笑。這段描寫,內容上與上文有明顯重複之處。這種寫法在一般散文家筆下很少見到。實在這正是莊子的有意之筆。《莊子》的《寓言》篇中說:“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寓言是有所寄寓之言,重言是重複之言,卮言是隨意變化之言。莊子說他的文章中寓言和重言所占的比重很大,隨意變化的“卮言”則日出不窮,這很合於自然之道。這四句話實際概括了莊子散文的特點。“湯之問棘也是已”一段在本文中的運用,正是通過“重言”以加重論說的分量,加深讀者對“小大之辯”的理解。通過這一段與開頭部分那一段的呼應和印證,更顯出大鵬形象的高大宏偉和那些小蟲小鳥的渺小卑微,從而以鮮明的“小大之辯”來說明了“小知(智)”不及“大知(智)”。
第三段從“故夫知效一官”至“聖人無名”,在進行了上述那一番奇異無比的比喻和描述之後,逐次展開了對處於不同思想境界的幾種人的描寫和評論。莊子告訴我們:有些人聰明能勝任一個官職,行動能庇護一鄉之眾,道德能符合一個國君的要求,而才能得到全國的信任,他們固然自我感覺都不錯,但也只不過像僅僅能騰躍幾丈的小麻雀罷了。宋榮子禁不住要嘲笑他們。宋榮子能做到讓全社會都讚譽他,卻不會因此更加努力;整個社會都批評他,也不因此而沮喪。能認清自身和外界的區別,明白光榮和恥辱的界限。但也不過如此罷了,固然他對於社會不往計較什麼,但仍有未達到的境界。莊子接著又告訴我們:列禦寇這個人能夠駕風而行,輕巧極了,他飛行一次,十五天以後能回來。他對於求福的事,並沒有專心專意往追求。但他固然可以免於步行,但究竟還是有所依靠和憑藉的。莊子構想:假如能夠順應大自然的規律,而把握好陰陽風雨晦明這“六氣”的變化,翱翔在無邊無際的空間,那么他還要依靠和憑藉什麼呢?所以他的最後結論是: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這三句翻成現代漢語就是:修養高的人,會忘掉小我;修養達到神秘莫測境地的人,不再往建功立業;修養達到聖人境界的人,更連任何名位都不追求了。到這裡,全篇的中心思想和盤托出,使人豁然開朗。原來,按照莊子的看法,不但蟬、小鳥和在一鄉一國有作為的人們只是小知小見,沒有達到“逍遠遊”,就連在九萬里高空翱翔的大鵬和能駕風遠行的神仙列禦寇,由於仍不得不有所依靠和憑藉,也算不上真正的“逍遠遊”——即盡對自由。真正的逍遠遊是要“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辨,以游於無窮”,也就是要達到至人、神人、聖人那樣的忘我、無為、無用、無所待的盡對自由的精神境界。
莊子追求的“逍遠遊”的境界,是一種天地間根本不可能有的主觀唯心主義的幻想。但他這篇文章卻寫得十分漂亮,代表著他非凡的文學成就。他以寓言作比喻,寓哲理於離奇的想像和形象化的描寫之中。文中的一系列寓言,都寫得奇幻無比而又形象逼真。這些寓言故事性很強,而且窮形盡相,煞有介事,所以能夠深深地吸引和感動讀者,成為論說事理的有力手段。除了想像豐富、形象逼真之外,文章的大開大合的寫法,縱橫跌宕、浩蕩奇警的風格也是非常突出的。這篇千古妙文,不講究一般文章那些起承轉合的程式,而是任情揮灑,不拘一格,很像作者本人那飄逸、瀟灑的個性。清人林雲銘評論《逍遠遊》說:“篇中忽而敘事,忽而引證,忽而譬喻,忽而議論,以為斷而未斷,以為續而非續,以為復而非復,只見雲氣空,往反紙上,頃刻之間,頓成異觀。”《逍遠遊》的確是古代散文中突破常規藝術格式的一道“異觀”。
[編輯本段]評價
此文縱橫馳騁,時而述及高飛九萬里的大鵬,時而述及低飛數仞的蜩、學鳩、斥鴳;時而述及長壽的冥靈、大椿、彭祖,時而述及短命的朝菌、蟪蛄;時而述及具備世俗小德的官長君主,時而述及超塵脫俗的宋榮子、列子。凡此種種,其間雖有大小之分,而小者不及大者,但在莊子看來,即使是德大者如騰空高飛的大鵬、御風而行的列子,也仍然“有所待”,算不上“逍遠遊”。只有因循自然而游於無窮的時空中,才是“逍遠遊”。這種觀念落實到現實社會中,就是要消除自我意識,碌碌無為,無所追求,唯其如此,才能達到悠閒自得的逍遠遊境界。這顯然是一種不切實際的空想。
本文充分體現出莊子散文的特點。作者極盡其諷喻之能事,使文章顯得瀾翻不窮,令人目不暇接。其諷喻的手段大致有如下數端:一是大量使用寓言故事,如鯤之變化、海運鵬徙、蜩鳩譏笑等等,使文章布滿了奇異的想像,富有傳奇色彩。二是多方引用古代言論,如《齊諧》的記載、湯問之傳說等等。這些言論雖與其寓言的題材相似,但由於言出有據,所以穿插在寓言中,具有一種相互印證、交相照映的藝術效果。三是隨時隨地設譬取喻,如用積水負船來喻說大鵬高飛培風,用外出備糧來喻說智之大小以譏刺二蟲等等。其比喻豐富多彩,貼切自然,增強了文章的說服力,並使其文更顯得斑駁陸離。值得指出的是,莊子此文也留意廣泛採摭現實材料,如述及才德時,低至小官,高至君主,超脫如宋榮,得道如列子,無不擇取。其文章如此虛實相間,充分表明了其種種諷喻實為現實而設,而並不是無目的的空談。
《莊子·逍遠遊》-淺析《莊子·逍遠遊》
《逍遠遊》是《莊子》中的代表作品,列於《內篇》之首。逍遠遊的意思,是指無所依靠、盡對自由地翱翔永恆的精神世界。
莊子天才卓盡,聰明勤奮,“其學無所不窺”(《史記·老子韓非列傳》),並非生來就無用世之心。但是,“而今也以天下惑,予雖有祈向,不可得也”(《莊子·天地》)。一方面“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胠篋》)的F·B腐-敗-F·B社會使他不屑與之為伍,另一方面,“王公大人不能器之”(《史記·老子韓非列傳》)的現實處境又使他無法一展抱負。
人世間既然如此沉濁,“不可與莊語”(《天下》),他追求自由的心靈只好在幻想的天地里翱翔,在盡對自由的境界裡尋求解脫。正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寫出了苦悶心靈的追求之歌《逍遠遊》。 全文若即若離,疏而難分。為分析方便,權且分為三段。第一段從篇首至“聖人無名”。作者採用了先述後議、先破後立的寫作順序,首先通過描繪一系列具體事物形象地說明:無論是“扶搖而上”的乘天大鵬,還是“決起而飛”的蓬間小雀,也無論是“不知晦朔”的短命朝菌,還是年齡八千的長壽大椿,它們之間固然有著大小之分,是非之別,但有所依靠,有所期待都是一樣的,都是並不得逍遠遊,進不了盡對自由的境界的。然後又通過三個層次的人物來反覆申明盡對自由的難得。那些為世所累,心繫功名的“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征一國者”自不必說,就是“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的宋榮子之流還是“猶有未樹”;列子固然已能“御風而行”,勝過宋榮子,但是仍然“猶有所待”,待於風,算不上逍遠遊。怎樣才能“無所待”地往作逍遠遊呢?莊子在本段的最後說:必須能夠“乘天地之正”(順著天地的法則,亦即自然規律),“御六氣之辯(駕馭陰、陽、風、雨、晦、明的各種變化)以游無窮(不受時間、空間的限制)”,才是無所待,才是逍遠遊。什麼人能達到這種境界呢?唯有“無己”的“至人”。
“無己”就是忘記自身的存在,做到任乎自然,順乎物理,把自己的形體連同思想都看作是虛幻的不存在之物,也就無所限,無所待了,也就盡對自由地作逍遠遊了。 “無己”說說輕易,實際無法做到。比如莊子就沒能“無己”。他固然醉心於作盡對自由的“至人”,但念念不忘的還是不自由的人世,儘管他所追求的是在人世的無為。所以接下來他又寫了堯讓天下等世事,展開了第二部分的論述。第二段從“堯讓天下於許由”至“窅然喪其天下焉”,主要是著力塑造神人形象,以使逍遠遊的“至人”形象具體化。作者先通過瀉染堯讓天下之事,表明君不足貴,權不足惜的思想觀點,再借許由之口,提出自己的政治態度:“予無所用天下為!”接著,又能過肩吾和連叔的對話,創造了“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的神人形象,這個神人即前文所稱的能作逍遠遊的“至人”,是莊子逍遠理想的完美體現者,所以莊子賦予她最美的外表和最好的品質。
她從不“以物為事”,但是能夠“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旁礴萬物以為一”,能夠“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熱”。在這樣無為而逍遠的神人眼前,“弊弊焉以天下為事”的堯、舜之流又怎么能不感到“窅然喪其天下”,因而不得不讓天下於許由呢? 莊子不能忘世,所以寫了堯讓天下等世事;更不能忘我,所以接下來又寫了自己與惠子辯論的是是非非。這是全文的最後一段,極為生動幽默地寫了莊子與惠子論辯有用與無用、小用與大用的情況。莊子以為小用不如大用,無用就是大用,只有“無所可用”,才能“物無害(之)者”,在“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永作盡對自由的逍遠遊。實際上也就指出了無為是通向逍遠遊的途徑,從而結束了全篇。
總之,莊子的《逍遠遊》藉助一系列虛構的故事和形象,否定了有所待的自由,提出了一個無所待的盡對自由的境界,又創造了一個神人形象將其具體化,並且指出了“無為”是達到這一境界的途徑。 莊子作品具有“汪洋辟闔,儀態萬方,晚周諸子之作,莫能先也”(魯迅《漢文學史綱要》)的藝術成就。《逍遠遊》更是如此。這裡只談主要的兩點。
首先是“洸洋自恣以適己”(《史記·老子韓非列傳》)的想像。這種“洸洋自恣”的想像不僅體現在具體形象的描寫上,而且更主要表現在整個文章的構思上。那“其翼若垂天之雲”、其背“不知其幾千里也”的鳥的宏偉,那“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的樹的長壽,固然令人咋舌,但更令人神往的卻是莊子用來說明觀點的奇異的物事,奇異的境界和奇異的用意上。
在莊子的筆下,魚可以化而為鳥,沖天飛起;鳥可以自視甚高,互相嘲笑;人可以有俗人、至人、神人、聖人之分。他所想像的境界也是唯一無二的,那個“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的境界,除了莊子又有誰創造得出呢?不僅如此,作者還通過姑射山神人“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的美麗形象,將那種境界人格化、具體化,使人明知其假,寧信其真。把自己的縹緲幻想寫得這樣實在,這樣美妙,除了莊子,恐怕也沒有第二個人了。莊子為所欲為地想像出這些物事、境界,並非空言誑人,而是其構思匠心的必然體現。他極寫鵬之大,椿之壽,一則造成一種聲勢,一種氛圍,引人進勝;二則形成一種對比,一種暗示——以鵬之大暗示人之小,以椿之長壽暗示人生之短暫。
大鵬必須乘風而飛,尚且要有所待,人生的不自由不難想見;重負之下,立言、立功、揚名還有什麼意義,爭名奪利根本沒有價值,而出路只有一條,就是無為、無己,在“無何有之鄉”往作逍遠遊! 其次是熾烈而隱蔽的情感。看透了人間的沉濁骯髒,莊子耽溺於純潔無瑕的幻想王國中,否定了爭名奪利、爾虞我詐的眾人。莊子醉心於動物、植物與神仙的世界裡,所以文章的大部分篇幅都在寫虛的、空的、幻想的、非人世的事物,似乎做到了“無己”;但是“謬悠之說,荒唐之言,無故崖之辭”(《天下》)的背後有深深的苦悶,虛幻的“無何有之鄉”產生於對人間世的盡看,他追求著逍遠卻無法擺脫人生的羈絆。
他把“至人”的境界寫得那樣不可企及,其中不正隱約露出他追求逍遠而不可得的苦惱失看嗎?他把那個“不食五穀,吸風飲露”的神人寫得那樣美麗盡倫,其中不正燃燒著他那熾烈的、對美好理想的追求之火嗎?還有,他固然提出應該“無己”,物我不分,卻發自內心地以為“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由此可見他對聰明的重視,對生命的熱愛;可見這個一心要飛離人世的作者要否定的不是人生社會,而只是人生社會的黑暗和骯髒。這裡還有必要提到大鵬這個形象。儘管作者從原則上否定了大鵬,但是卻理直氣壯地駁斥了蜩與學鳩的嘲笑,誇大指出有“小大之辯”,並且三次用濃墨重彩,不避重複地描繪了大鵬的宏偉形象,熱愛之情躍然紙上。
這是為什麼呢?也許,作者在才能無雙、嚮往著逍遠卻無法逍遠的大鵬的形象里,正隱躲著自己難言的苦情。什麼苦情呢?我們不妨作這樣的比較想像:一隻大鵬在茫茫北冥中沖天而起,一顆心靈在深深苦悶中掙扎而出,幻想翅膀張開了,怒而飛向無何有之鄉……有所待的大鵬失敗了,那么心靈呢?有所求的心靈能在那廣漠之野找到慰藉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那宏偉的大鵬形象所體現的正是作者這種欲飛的理想和無法飛走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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