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講那過去的事情

《聽我講那過去的事情》是由網路作家老黃牛創作的一部網路作品,發表於2007年,屬於一部短篇小說作品。

基本介紹

  • 中文名:聽我講那過去的事情
  • 性質:短篇小說
  • 作者:老黃牛
  • 完成時間:2007年
作者介紹,文章簡介,原文欣賞,

作者介紹

作者:老黃牛
寫過多篇短篇小說 《七七年高考軼事點點》 ,《神奇的吳哥窟》 , 《懷念被泰國海嘯捲走的鄰家女孩--周靜》等。

文章簡介

初登:小說閱讀網,本文於2007年完結屬於短篇小說。《聽我講那過去的事情》屬短篇小說,由作者老黃牛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

原文欣賞

聽我講那過去的事情
1990年10月,經過嚴格的英文考試,我被國際公司聘用,去南太平洋的島國,巴布亞。紐幾內亞工作。我的身份是TemoConstructionCo.的總經理,老闆是該國的交通部長。我是第一次出國,隨行的還有成都市城建公司的小都和省政府的老熊,他們一個是機修工,一個是汽車電工。之前互相都不認識,在成都見面後匆匆徑直買硬座票上了去北京的火車。
到了北京,找到了國際公司北京辦事處,我們要在那裡去取到巴布亞。紐幾內亞的飛機票。一個叫大陳的男士接待了我們。他看上去40開外,油頭粉面,眼睛大大的但無神無光,是我女兒很討厭的那種人。他是專門負責出國人員的培訓和出國事宜服務的。換句話說,正是由於有我們這樣的第一次出國的土包子,他才贏的了這個體面輕鬆沉甸甸的飯碗。他先冷冰冰地振振有辭地給我們上了一通愛國主義教育,然後又說中國人出國門不懂規矩,到處做丟人現眼的事,也不給服務員小費等等。他說什麼其實我一點都不關心,我想了解的是路上還需不需要錢,因為去巴布亞。紐幾內亞要取道新加坡,必須在那裡住一晚上。
那個年代,你有再多的人民幣也不能換美圓,合法的換美圓是需要指標的。當時的官價是1個美圓兌換人民幣5元,而黑市高達10元。我看他一直沒講為我們兌美圓的話題,就打斷他的話,問道:“請問路途上我們需要換多少美圓才夠?”“不需要了,這飛機票什麼都包含了,你們就甩著手走就行了。到了巴布亞。紐幾內亞,辦事處有人接,吃住行都包幹了。”聽見他說的這么肯定,我們就放心了,就沒有再堅持讓他幫助兌換美圓。
下午登上了新加坡航空公司的飛機,開始享用可口的飯菜和美味的飲料。一路上航空小姐的服務非常體貼,來來去去,問寒問暖。難怪老聽人說,新加坡航空公司的服務是世界一流的。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不知不覺的,聽見廣播裡傳來飛機已經到達新加坡樟宜機場上空了,看看手錶,,已經是晚上10點過了。從天空上鳥瞰下去,一片遼闊的燈海,閃閃爍爍,神秘無限。這景象使我想起女兒校友郭沫若同學69年前寫的詩:
遠遠的街燈明了,好像閃著無數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現了,好像點著無數的街燈。
我想那縹渺的空中,定然有美麗的街市。
街市上陳列的一些物品,定然是世上沒有的珍奇。
你看,那淺淺的天河,定然是不甚寬廣。
我想那隔河的牛女,定能夠騎著牛兒來往。
我想他們此刻,定然在天街閒遊。
不信,請看那朵流星。
那是他們提著燈籠在走。
飛機平穩的降落了,我的心卻提了起來。“出國了,到了外國了!外國是我們以前電影上看到的到處都是燈紅酒綠的紅燈區嗎?到處都有持槍搶竊的黑社會嗎?”帶著這些疑問,我辦完了繁複的出關手續,推著行李車,離開了環境舒適溫度適宜的機場大廳後,我們步入了熱浪滾滾的候車場。我們鑽進了一輛白色的的士,司機看了看我們的飛機票,沒收我們的錢,直接把我們送到了海景賓館(SeaviewHotel),只是到了賓館後去前台登記了一下就和我們拜拜了。顯然賓館給他車錢了。這個賓館確實挨著海,樓下有一個自助餐廳。憑著賓館給的餐券,我們可以免費在那裡吃三頓飯,早餐,中餐和晚餐。那是我第一次吃自助餐,感覺味道不錯,品種很多,還有辣麻麻的四川菜。“看來大陳說的是真的,確實不需要帶錢!”想到這裡,我踏實了很多,看來我的顧慮是多餘的。第二天起得很早,因為沒有硬通貨幣,不敢走得太遠,只是悠閒地去海邊散步,聽聽海浪的聲音,嗅嗅海風的鹹味,逛逛周圍的商店,看看頂天的大樓,感覺好極了。
晚飯後,我們搭乘賓館的麵包車去了國際機場。辦登記手續的時候,小姐要我出示機場費的票據。我一下傻眼了。“不是飛機票上什麼都包含了嗎?怎么突然出現這么一筆費用?”我結結巴巴的把這個意思傳達了過去。“飛機票是航空公司的事,而機場費是機場的事”。漂亮小姐用流利的英語輕柔地給我講。
我馬上反應過來了,那個大陳為了省事,把機場費這樣的事省略了。我耳邊嗡嗡的,好像響起大陳的話:“……中國人在國外丟人現眼!……”
“他這可把我們害苦了!”我邊想邊把現實講給了他們兩人聽。聽我講完,都慌了,問我走不了怎么辦?小都馬上就高聲罵了起來:“肯定是那姓陳的蝦子把我們的美圓指標吃了!我們去找大使館借,那是我們的祖國的象徵,他們敢不管?”老熊卻悄悄對我說,:“我的手錶是外國名牌,說不定還可以換點錢?”
“窮家富路,我怎么這么大意?”我邊自責,邊想辦法,沒搭理他們的自作聰明。
冷靜下來後,我讓他們找一個地方歇歇,等我回來再說。我決定去找機場行政管理部門。直覺告訴我,象樟宜機場這種以高素質的服務和安全著稱的國際機場,是不會讓我失望無助的。只要我找到了人,找對了人,就可以解決問題。“已經晚上10點過了,能找到合適的人嗎?”我問了問自己。
運氣真好,我很輕鬆地找到了辦公室,謝天謝地,辦公室門沒鎖。我輕輕的敲了敲門,一位50開外的白人正要出來,是一位留著梳理考究的八字鬍,穿著白色制服的官員。"對不起,你能幫我嗎?"我手裡拿著機票和護照,把他攔在了門口。
“CanIhelpyou?”聽他這么開口,我的緊張的心一下就鬆了很多。我給他講,我們是中國人,準備轉機去巴布亞。紐幾內亞,還有2個小時飛機就要起飛了,但先前不知道轉機還需要機場費,所以就沒有準備這筆錢,請他給我想辦法。
在我給他講述的過程中,他一言不發,只是認真地聽。我講完後,他客氣地說:“請把護照交給我。”我馬上把3本護照遞給了他。他讓我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等一等,轉身就回到辦公桌前忙了起來。不到一刻鐘,他面帶微笑地遞給了我三張機場費和護照,記得每張是12塊新加坡元,一共36新幣。當我接過這三張機場費的票據後,激動的邊點頭鞠躬,邊連聲謝謝,並承諾一定儘快把這錢歸還他。
2個小時後,當我們順利的辦完了一切手續,坐上了飛往巴布亞。紐幾內亞的班機後,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要是沒找到那和藹可親的官員,要是機場沒有這項應急服務,要是我沒有冷靜處理棘手問題的心態,那我們也許還坐在機場的地毯上長吁短嘆吧。
飛機終於抵達巴布亞。紐幾內亞的首都莫爾斯比港(PortMoresby)。國際公司辦事處的小胡專門驅車趕來接我們。出國前就有人我透露過,小胡是清華大學建築系畢業的,也是成都人,20多歲,看上去非常幹練熱情。往辦事處的路上,小胡給我們講,莫爾斯比港的熱帶自然分光很迷人,有白沙灘黑沙灘,有沒有被污染的大海,還有四季盛開的鮮花。“不過很遺憾,你們沒有時間玩,明天就要去南山省了,你們老闆飛機票都為你們買好了。”小胡邊開車,邊給我們講,不一會就到了辦事處。辦事處的劉主任是60的歲的老太太,國語里夾帶有上海話的尾音,據說早年就讀於復旦大學經濟系。她和我們寒暄後就開始向我們簡要介紹一些外事紀律和注意事項。
不到10分鐘,劉主任和我的談話還在進行,外面就響起了喇叭聲。劉主任對我說:“來了,來了,他真是,太著急了。”話音剛落,一位矮胖胖的中年黑人推開了辦事處的門。小胡馬上迎了上去,用英語簡單的把我介紹給了他。然後,把他拉到我面前說:“他就是特莫,巴新國的交通部長,也是你的老闆。你們將在他的家鄉他的私人公司工作兩年。”我走上前去,主動和他握手問好,心想:“這人是我的老闆,我要開始從他的口袋裡掏錢了。”
“你們明天早上就飛到公司上班了,都在等你們。今天就去我在這裡的別墅,我好給你交代工作。”他和我見面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如此實在,連一句客套話都沒有。還說我要掏他的錢,還是他來的快,生怕我們白拿了他的錢。我緊張了,我擔心不能勝任他交給的工作和要求的效率,更要命的是,我究竟去乾什麼都還不知道。
“既然部長讓你們到他那裡去住,那你們就早點去嘛!”,劉主任笑眯眯地對我講。“
“好吧,我們先去看看,了解一下要我們去乾什麼。”我邊附和,邊讓他們兩帶上各自的行李跟著部長出門坐上了他的深藍色的陸地巡洋艦。
也許部長看見我們的到來很高興,他開著車,打開了汽車的音響設備。耳朵里立刻就洋溢著節奏感很強的非洲打擊樂,看著車窗外閃過的一簇簇鮮花和一排排的果樹,再看看部長黑黑的臉和卷卷的頭髮,感覺自己到了真正的非洲大陸。也難怪,出國前,當我一報出我要去的國家時,對方馬上就肯定的說:“我知道,是非洲,很炎熱的地方。”每次我都要費好大的勁,才能讓人知道這個國家在地球上的正確方位。後來我就乾脆說:“我去的地方不是非洲,是大洋洲,是在澳大利亞北邊的南太平洋島國。”事實上,非洲確實有一個名為幾內亞的國家。
正想著我的心事,車拐進了一條兩邊長滿花草的小道,小道盡頭一幢歐式的紅瓦別墅立刻映入眼帘。我想,這就是他的家了,"資本主義真腐朽",我心裡突然冒出這種想法。
“OK,hereweare!”(到了!)他停住車,沖我嚷了一嚷。這時候一個大個子黑人快步跑了上來,幫他開了車門,用當地土話唧咕唧咕地比畫了半天。比畫完後,大個子過來幫我們拿行李,把他們帶進了堂皇別致的房間。
“Mao,nowwetalkaboutmycompany,mymachinesandmymanagement?”(毛,來聊聊我的公司,我的設備和我的管理人員?)
我還沒進屋,他就要我和他談工作了,而且開口“我的”閉口也是“我的”,資本家啊!我嘀咕著跟著進了他的臥室。他拿出筆和紙,邊畫邊寫邊講,我當然邊看邊聽邊思考。大約講了30分鐘,我搞明白了,他的公司是一個從事工程設備出租維修和小型工程承包的公司。有很多日本和美國的設備,主要是裝載機,推土機,挖掘機等。
“Youcanbemyactinggeneralmanager.”(你當公司代理總經理。)他邊說,邊在紙上寫下了這句話。我二話沒說,非常果斷的用筆把acting(代理)劃了。他眼睛盯著被我划過的白紙,不解地說:“讓你當代理是暫時的,以後就是正式的了。”
“NO,thismakesnosense!”(不,這不符合邏輯!),我頂了回去。
沉默了3秒鐘後,他退讓了,笑了笑,把手伸了過來,握著我的手說:“Mr.Mao……now……youaretheGeneralmanagerofTemconstruction
Co.,!“(毛先生,現在你是公司的總經理了!)他當然不知道,我對代理這兩個單詞特別反感,因為當初我在國內就是老讓我當代理廠長,當了快一年了還在考驗我,一氣之下,我把任命我當代理廠長的單位給炒了魷魚。
他繼續給我介紹他的設備,講的眉飛色舞,看他激動的樣子,使我想起“如數家珍”這個詞。然後他重點給我布置了近期的工作“首先,你必須把Caterpillar
grader和Komatsu推土機修好。“我只顧點頭,但心裡發毛了,不知道Caterpillargrader是何物,也不知道Komatsu是什麼意思。
但我猜是工程機械,只不過以前我沒接觸過而已。“既然來之,則安之。只有硬著頭皮上了,看見實物和圖紙就有辦法了。”我給自己打氣。
接著,他說會給我一個支票本,由他的夫人蘇珊和我同時簽字才有效。
看看天色不早了,他說讓他的司機開車送我們到劉主任那裡去吃飯。我想,最難過的第一關口算是過去了,明天就要飛去一個完全不確定的地方了,也許要在那裡待1周,1月或2年。
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裡女兒問我:"爸爸,那些黑人怎么不理你?"
嘰嘰喳喳的鳥叫聲把我從夢中鬧醒,斑斕的陽光透過熱帶特有的摺疊窗射進了房間。看看手錶,才6點。“怎么這么早天就亮了?,既然醒了,就去花園轉轉吧。”我光著膀子起來,光腳舒服地踏在光潔的木地板上朝花園走去。無意中突然看見門上的掛鐘,指針指到8:5分,低頭一看,我的表才6:5分。我這才恍然大悟,台北時間比本地時間晚兩2個小時,這昨天太忙,還沒來的及調時差。我趕快把他們叫醒,催他們起來去辦事處吃早餐。我把表調整好,並習慣性地對我這款75年上海產的寶石花手錶上了上發條。
去辦事處用完早餐後,辦事處的朋友給我們送來了3顆黃橙橙的芒果,說是從院子裡芒果樹上摘下來的。芒果的味道酸酸的,澀澀的,別樣味道很濃郁。我對芒果的嚮往已經有22年的歷史了,但這是一次品嘗。
1968年,非洲朋友送了毛主席芒果,主席可能不喜歡吃酸的熱帶水果,就提議送給工人同志們嘗嘗。後來中央有關領導人想,要把主席的關愛傳遞給全國各族人民,不能偏心眼。於是就讓解放軍武裝押運三個放在玻璃罩的芒果,從北京送到祖國的大江南北。那熱鬧勁,當然遠遠勝過現在的傳遞奧運火炬。想到國家連我們這些小縣城的老百姓都沒忘記,芒果也要送到樂山來,大家當然感到異常自豪。全體樂山市民早晨6點就起床了,以機關企業和學校為單位排隊在路兩旁等待,中途都不敢回家,生怕錯過了好時機。結果一直等到晚上9點才看見一晃而過的裝有3個芒果的汽車。後來有人給我講,說那是蠟做的。正在邊吃邊回憶,小胡打斷了我的回憶,很內行地說:“我們這芒果很新鮮,一般說來,成熟後3天之內吃最香,過了這個期限就會很快腐爛的。”
一切準備妥當後,劉主任和小胡就驅車送我們去機場,部長今天內閣開會,就讓他弟弟保羅陪同我們一同前往南山省門迪市(Mendi)。保羅是一個橄欖球運動員,肩膀非常寬大厚實,他挨著我坐了下來,感覺身旁突然堆起了一堵厚厚的牆。我問了問門迪的情況,他基本不回答,只是點頭傻笑,但和幾個空姐的玩笑卻一直沒停。我猜他英語水平還不夠,他哥哥讓他陪我等於當我的保鏢。
飛機起飛後,就直接往北飛去,南部高山省並不在南面,而是在莫爾斯比港的北面。透過座位旁的小窗,感覺越往北飛,底下的山越險峻越蒼茫,群山完全被鬱鬱蔥蔥的樹林覆蓋著了,稱的上是林海高原。看著連綿起伏的山巒,口中默默地吟誦起毛主席的詞“憶秦蛾 婁山關”:
西風烈,
長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馬蹄聲碎,
喇叭聲咽。
雄關漫道真如鐵,
而今邁步從頭越。
從頭越,
蒼山如海,
殘陽如血。
“一切都要從今天開始,從頭開始了!”想到馬上就要面對不知曉的挑戰和困難,渾身油然涌動起一股悲壯的熱流。
一個多小時後,飛機平穩地降落在被群山包圍的門迪機場。出了機場,就看見一位30齣頭的打扮入時的女士面帶微笑地向我們招手。她著一件白底碎紅花的連衣裙,戴一圈乳色的象牙串珠項鍊,皮膚棕色發亮,淺紅色的頭髮放肆地向四周爆炸開來,笑起來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結實的牙,看的出她是精心打扮過的。
不等保羅介紹,我斷定她就是部長夫人蘇珊了,快步跑過去和她握手寒暄起來。我誇她的英文說得很流暢,她也耗不謙虛地告訴我她畢業於澳大利亞的新南維爾大學。好多人圍過來用奇異的眼光盯著我們,這使我想起80年代初,我們也是這樣圍觀老外的。蘇珊讓我們上了她開的灰色的寶馬,邊開車邊給我介紹當地情況,尤其是郵局,銀行和超市的位置。我饒有興趣的傾聽著,一方面是出於禮貌,更主要的是我將要在這裡生活工作整整720個日日夜夜,聽多一點沒壞處。
約莫30分鐘後,她把我們帶到了一座被花草和大樹圍繞的,全部由木頭建造的小樓。她告訴我們這就是我們的房間了。上樓一看,感覺還可以:三間木地板的臥室,一個抽水馬桶衛生間,客廳和廚房連在一起,廚具一應齊全,全部是新購買的,包括複合的電爐和不鏽鋼的鍋盆等,唯一缺少的是電視機。他們整理自己的臥室的時候,我讓人陪我去採購了大米,土豆,牛肉以及油鹽等東西,開始自己做飯了。
晚飯後,蘇珊打著手電筒,帶著她的三個兒子來到了我們房間。大兒子12歲,其他兩個分別是10歲和8歲,都在本地的國際學校上學。她婉言讓我們第二天就開始上班,我點頭答應了。我也巴不得馬上開始工作,早一點了解情況。
“請問什麼時候為我們配電視機?”我在她要離開時趕緊問道。
“哎”她為難地嘆口氣,笑著說:“我們這裡由於山太高,交通不便,沒有電視通訊,衛星裝置又壞了,所以有電視機也收不到電視信號。”我只好苦笑著說:“沒關係,沒關係。”最後,她盯著我,遲疑地說:“你可不可以教我的兒子學功夫?”她問的時候,三個孩子都滿懷期望的看著我們。
“對不起,我們都不會!”我遺憾地告訴她。
顯然他們是受了香港功夫片的流毒,以為中國人男女老少都會武功,總是一見面就打,而且打起來還可以飛。別說他們,當年看了電影“少林寺”,我不是也跟著蹲了好幾天馬步,劃了幾天花拳嗎?
“那就算了,但別對其他人說不會。不然這裡的人會欺負你們的。”她很認真地提醒我。
“真想不到,國粹功夫夫還可以嚇唬人!”我自言自語地說著把她們送出了門。
他們兩人已經躺在床上抽著香菸喝著青茶休息了,我坐在床邊,沒有一點睡意。雖然才剛過8點,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四周除了昆蟲的唧唧外,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了。我從背包里取出一枝曲笛,小心地從筆記本里取出一張新鮮的笛膜,輕輕揉了揉,然後仔細地貼在了笛子上。試了試音,感覺音色優美,真是“未成曲調先有情”啊。隨後,我悠然地吹起了表現高原風光的笛子獨奏曲:牧民新歌。
婉轉高亢的笛聲像天籟之音,穿透了黑夜,穿過了群山,也穿進了門迪人民驚奇的耳膜。我敢肯定,聽著這優美抒情的中國曲調,今晚這裡將無人入睡。
早飯後,我們下樓直接向公司走去,開始上班了。公司和我們的住房就隔一條馬路,步行5分鐘就到。我們去的時候,很多員工正圍著蘇姍議論些什麼。看見我們來了,他們停止了說話,上下打量著我們。我和她招呼後,她從掛在她手腕上的橘紅色的包里,取出了一封摺疊整齊的信函,打開後雙手捏著遞給了我:“這是部長給你的任命書和授權範圍,請你保留好。”
我快速掃描了一下,知道大概內容,也看見了部長的簽字,然後把它重新摺疊好裝進了上衣口袋。這時候,一個大鬍子的中年黑人走了過來,看上去和古巴總統卡斯楚很相象。蘇姍對他嚷起來:“約翰,過來,過來!他們是部長從中國請來的專家和修理工。這是毛先生……總經理……恩,他還是機械工程師。”
“你好!部長昨天給我電話了,說了你們的事,歡迎歡迎……”約翰樂哈哈地對我說,並過來和我握了握手。他的英語很流利,只是發音比較含混,不過交流起來並不困難。
我和約翰禮節性地招呼後,蘇姍說她要去上班了,她說她在航空公司的財務部工作。難怪今天她穿的是一套淺藍色的工作裝。離開時,她悄悄對我說:“約翰是副總經理,部長不怎么相信他……”我衝著她點了點頭,就目送她駕著寶馬飛一般的開走了。
接著,約翰指點著帶我們去看公司的設備。環顧了一周,停車場和修理車間裡橫七豎八地擺滿了需要修理的工程機械。我看見了好多設備上都有第一天部長寫給我的英文KOMATSU字樣,在該英文旁邊寫的是"小松"。
“那就是說KOMATSU是日語小松的英語發音?小松是日本廠商的名字?”我自言自語地反問自己。
走著走著,約翰突然停了下來,曖昧的指著一台設備說:“部長要你們…。要你們修好它!?”從他的音調很神態上看,他不肯定我們的能力。
“蝦子!蝦子部長給我們下套,老子看都沒有看到過這是啥子,蝦子才修得好!”小都先叫了起來了。我知道他想用罵聲來掩飾自己的無奈。我問了問老熊:“以前見過這種設備沒有?”他擺擺手,無可奈何地低著頭看著地面上的一顆螺釘。
昨天晚上我才知道,小都是一個城建公司的修理工,只有修理傳統發動機的經驗,老熊是省政府的小車司機,應該說沒有修理經驗。“靠他們是不行了,但不靠他們靠誰?”我儘量使自己平靜下來,思考下一步怎樣走。
眼前這台設備就象一頭散了架的恐龍,東倒西歪地癱在地上。我清楚地知道,修不好它我們就沒有臉面在這裡混下去了,就只有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了。
為了掩飾尷尬,我面帶微笑的對約翰說:“別擔心,我們會修好它的!”
想了片刻,我突然問約翰“這設備是什麼問題?你們以前修過嗎?”
“修過很多次了,都沒修好,主要是麥克修理的,你可以去問他。”
叫來了麥克,是一位壯實的修理班長,應該有40歲了,整個黑臉都被長長的鬍子遮蓋住了,只有眼眶裡有一點白光點綴其間。他雄赳赳的走過來,快言快語就象給了我一梭子彈:“沒辦法,沒辦法!只能前進,不能後退!不能後退!”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說設備不能倒車。
看看手錶,才9點鐘。我把老熊和小都叫過來,神秘的對他們說:“我馬上讓他們把機器裝還原,然後啟動。你們看他們是怎樣裝怎樣啟動的,這是你們開始悄悄學習該設備的唯一捷徑。”他們當然知道我的意思,都慚愧地點了點頭。
“麥克,你馬上叫人把這台設備裝還原,然後啟動設備,我要看看問題在什麼地方?”我提高嗓門,向麥克發出了第一道指令。
“YesSir!”,他把右手向上一舉,向我行了一個標準的香港警察式的軍禮,轉身快步跑去拿工具去了。“媽的,香港臭電視的影響居然滲透到這裡來了!”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輕輕笑罵了一句。
“去看看你的辦公室?”約翰看我安排好了工作,友好地向位於修理車間後面的樹林指了指。
“謝謝!”我沖他笑笑,在他的帶領下,踏上了一條彎彎拐拐的窄窄的小路。走在小路,宛如進入了“桃花源記”里描述的“初極狹,才通人”的意境。小路兩旁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灌木林,枝蔓的樹葉擋住了陽光,走起來雖然不方便,還要時不時的撥開擋在前面的小樹枝,但能呼吸到濕潤清新的空氣卻有很愜意的感覺,顯然這條小路是從天然的灌木林中人工開鑿出來的。
約莫5分鐘後,五彩的陽光透過濃密的樹葉照了過來,前面的路漸行漸寬,拐了幾個小彎後,一幢掩映在鮮花奇草的兩層木屋突然出現在眼前開闊的草地上,看上去幽雅別致,很有情調。真是鳥語花香,令人心曠神怡啊。我忘記了身邊的約翰,自情不自禁地高聲朗誦起來: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
…………………………
“MorningMr.John!”,從樓上視窗傳出來的柔和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朗誦,應該是怪我先打破這裡的寧靜。
“Morning,aiwa!”,約翰抬頭謙恭的回敬著。
抬頭一看,是一位年輕的黑牡丹趴在窗台上,正微笑著向我們揮手。
約翰從口袋裡取出一把鑰匙交給我說:“這底摟是你的辦公室,樓上是部長夫人艾娃的房間。”看見我疑惑的樣子,他壓低聲音說:“部長有好幾個……”話還沒完,剛才樓上向我們招手的黑牡丹就旋風般的出現在我們面前。她看上去20剛出頭,象一個在校大學生,右手一個剛烤熟的玉米棒子,左手一張白手巾,寬鬆的短袖T衫籠在窈窕的身上,洗白的短牛仔褲套在兩條古銅色的長腿上,赤裸的小腳上醒目地掛著一對銀鏈,卷卷的長髮自由地蓋在瘦削的雙肩,顯得休閒而自信。她嚼著香噴噴的烤玉米,操一口流利的英語搶先自我介紹起來:“我是艾娃,我老公剛給了我電話,說你們要來……”停頓了一下,用白手巾按了按嘴角,顧盼一下長長睫毛下黑白分明的眼睛,繼續說:“我在門迪醫院工作,是護士。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就來找我。”
“謝謝!謝謝!”我邊應付她邊想:“一個比一個小,太腐朽了,有兩個老婆!”
我現在沒有心思和她閒聊,忙著開鎖,想趕快看看辦公室,更重要的是看看有沒有設備的相關資料。1982年我畢業去工廠報到的時候,看見廠里的設備和我學的完全不一樣,擔心不能勝任工作,就利用婚假,把自己關在家裡看了7天的技術資料。現在更是需要找資料的時刻了。
趁她和約翰聊的時候,我一人進了辦公室。辦公室里霉氣衝天,好久沒住過人了。辦公桌上傳真機,電話等用具一應俱全。靠牆擺著一個很大的書櫃,裡面全是各種設備的英文說明書和維修手冊。我找到了剛才看到的決定我們命運的設備的說明書,就地坐在地毯上翻了了起來。我先快速瀏覽了說明書上的目錄,找到了相關章節仔細閱讀起來。不知不覺兩個小時過去了,輕輕的敲門聲把我從一大串專業術語中拉了出來。
“Mr.Mao,……Mr.Mao!”
我開門一看,是麥克。油膩膩的手裡拿著一把19的梅花扳手,面無表情地說:“毛先生,裝好了,可以啟動了。”
“好,我們去啟動看看。”
我友好地拍了拍他浸透油污的連體工作裝,和他一起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來到修理車間,那個龐大的“恐龍”已經象模象樣地立起來了,七八個修理工都圍著擦拭,等待我來一起啟動設備。老熊和小都把手叉在腰上,在想著什麼。看麥克在檢查電瓶連線線和機油標尺的刻度,我把他們兩人叫到身邊,簡要地把我剛才兩小時快速閱讀資料的內容熱炒熱賣的賣了出去:“這是美國卡特皮那公司生產的全液壓操作平地機,是修建公路必需的重要工具,修好了等於為公司節約了十幾萬美圓,我們也站住腳了。”他們連連點頭,臉上緊繃的肌肉好象鬆了下來。也許我輕鬆的神態感染了他們吧。
“OK?”麥克跳上了平地機,坐上了駕駛台,眼睛盯著我,拇指和食指連成了一個O,其他三指自然張開著,那神態儼然是整裝待發的坦克兵。
“OK!”我右手向前一拋,回了他一個同樣的手勢。
麥克把鑰匙插進鑰匙孔,輕輕一轉,平地機轟轟轟地啟動了,由於很久沒使用,排氣管排出了一股股黑色的濃煙。我抬手示意讓他掛擋後退,他左腳踩下離合器,右手換好擋位後,慢慢地抬起了左腳。如同他們介紹的一樣,平地機並沒向後的動作,在原地抖動了兩下就不動了。我再讓他掛前進擋,平地機的輪子馬上就向前轉了起來。
“停!”我大聲對麥克說道,並很自然的做了一個籃球比賽中暫停的手勢。
平地機停下來後,沒等我發話,大家就三三兩兩的離開了,我看了看手腕上的寶石花牌表,已經中午12點一刻了。
回家後他們倆人開始做飯,我卻在窗前繼續翻看從辦公室帶回來的平地機的說明書。
匆匆吃完飯,我給他們倆講了我的意見:
“看來不是什麼大問題,既然能夠前進,說明傳動部分沒有問題。”我停了停,又翻了翻說明書,繼續說:“我剛才看了看傳動圖,液壓部分可能沒問題,我估計是離合器的問題。”
“哪個說的,要是離合器,那就不朝前走啦。”小都背著我,頭望著天花板,冷冷地打斷了我的話。
“是的,對於一般的傳統的乾式離合器來說,你是對的。”看了他一眼,翻了翻說明書,我提高了聲音:“但是我剛才看了圖紙,這離合器是油浸式的,而且結構也很特殊,可能原理和你們以前接觸的不一樣,還是先把離合器拆下來看看。”
“好,幹起來就好了,不然人家看我們耍起,我們也不好混時間,有活乾時間還過的快點。”老熊支持我了。
“那我們走?”我向他們使了使眼色,拿起說明書,向車間走去,他們一前一後的跟了上來。
在麥克和其他人員的協助下,對著說明書,我們把離合器箱從平地機上取了下來。打開離合器,其結構和原理果然和我們以前的經驗相差天遠。把泡在油里的離合片取出來一看,好多片都磨損了。
“離合片,哈哈。蝦子,這么簡單的事他們都不知道。笨蛋!怪不的要請我們這些專家來。”小都高興地自言自語。然後得意地對我說“老毛,明天叫他們去買點片子來換上,肯定就解決問題了,讓老闆發獎金。”
我也暗自高興,以我1974年到1976年間修理過拖拉機的經驗,我們應該已經找到問題了。晚飯後,他們悠閒地抽起來香菸,並開始討論回國後買多大的電視機了。
回到我的房間,有點坐立不安的感覺,巴不的明天早點到來。我走到衣櫥邊,選了一枝梆笛,面對窗外漆黑靜謐的世界,愉快地吹起了歡快激盪的獨奏曲:揚鞭催馬運糧忙。
第二天,我召集全體員工在修理車間作了戰鬥動員,我跳上高大的平地機,就象電影“南征北戰”中我軍師長站在坦克上對勝利的士兵講話一樣,環視眼下的十幾個黑人兄弟包括遲到的約翰,“平地機的問題已經找到了,但最後修好需要你們的協助。”我看下面的人發出了懷疑的嘀咕聲,約翰也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態。
“要簡短一點,強硬一點。”我停頓了一下,自己提醒自己。
“大家聽好,現在我安排工作……。”我安排約翰負責在兩天之內買到維修所需要的零配件,安排麥克和他的維修班時刻跟隨小都和老熊,安排他倆作總負責。
小都問我:“老子不懂英語,乍過辦?”,聽到他的話,老熊在旁悄悄的笑了笑。
“打手勢你也不會?”我反問他,同時馬上安慰他,如果遇到麻煩,來叫我就行了。
我決定打一個大會戰,在處理離合器的同時,按照說明書的要求,把平地機來一個大保養,修好後馬上就可以租出去掙錢了。
大家圍繞著平地機忙了兩天,進展非常順利,已經看見曙光了。
我們到門迪的第四天下午,平地機全部修理完畢,可以試車了。
為了顯示我們的作用,我讓小都去啟動,經過這幾天反覆折騰機器,他已經可以去操縱這個龐然大物了。
他自信地坐上駕駛室,眼睛盯著我,等待我將要發布的啟動指令,我默默地在心裡倒數著:“6.……5.。4.。3.2.1!”
“啟動!”我果斷地發出了啟動的指令。
平地機又一次轟隆起來,不過這次沒有濃煙,發動機的聲音也比上次啟動的時候清脆多了。我給了他向前的手勢,機器動起來了。我又給他一個往後退的手勢,他先在空擋停了幾秒種,然後掛上後擋,平地機開始往後移動。
“哇!!!!”在場的其他人都歡呼了起來。
我沒有歡呼,因為我看平地機往後的移動非常吃力,一種不詳的感覺籠罩我。果然,平地機往後退了3分鐘後,無可奈何地停了下來,起此彼落的歡呼聲也戛然而止。
“Sameproblem,sameproblem!”(同樣的問題,同樣的問題!)
麥克的叫聲打破了突然的沉默,聽起來有點幸災樂禍。
小都從座位上溜了下來,怏怏不樂的走了過來,什麼話都沒有說。老熊背著手,一個人在我旁邊徘徊。其他人哄的一下散了。
“爸爸,那些黑人怎么不理你?”此刻,除了耳邊響起夢裡年僅7歲的女兒對我的擔憂外,我的頭腦一片空白,呆呆的看著這台不爭氣的“恐龍”。
正在這時候,三輛陸地巡洋艦和一輛寶馬魚貫著開進了公司敞開的大門。
部長從車裡下來了,手裡還提著一個寬寬的黑色真皮箱包,他的兩個老婆也下車了,還有其他幾個腰配手槍的的彪形大漢。顯然他們剛去飛機場把部長接回來。部長的出現讓我很吃驚,容不的我多想,我小跑著迎了上去。
約翰和麥克正和部長比手畫腳地說些什麼,看我過去了,都盯著我不講話了。
“Hi,minister!”(部長好!)我沉住氣,儘量平靜地和他打招呼。
他沒回應我的問候,不緊不慢地說:“Mao,oneweek……youguyshavenotfixedonemachine.”(毛,一周了……你們幾個連一台機器都沒有修好。“)
我正要辯解,他向我擺擺手,繼續說:“Ihavetogiveyouguysonedollarthisweek.”(這周我只能給你們一個美圓。)
性急中,我口中突然冒出一句話來:“unfaieplay!unfeirplay!”(不公平!不公平!)
部長沒再搭理我,鑽進車裡和他的車隊一溜煙地離開了,車後留下一串串塵煙。我抬頭朝西邊的山頭一望,太陽剛剛落下,還殘留著一抹慘澹的餘輝。
晚餐非常豐富,德國香腸,美國牛肉,日本魚罐頭等等都擺上了桌。“老毛,吃,吃,多吃一點,反正要回去了。等於公費旅遊,哈哈,公費旅遊!”小都不住地向我勸菜,老熊乾脆就把幾片香腸放進了我的碗裡。我苦笑了一下,什麼也沒說。我知道他們準備打道回府了,所以把冰櫃里的東西都拿出來提前消費。
飯後他倆侃起了鐘水餃,重慶火鍋,夫妻肺片,韓包子等等成都名吃,我依然一人回到了我的房間。
我又拿起了心愛的笛子,無意中拿的是曲笛。吹什麼呢?已經沒有心情奏大段大段的獨奏曲了,遇到這樣的打擊。這時候,我鬼使神差地想起“滿懷深情望北京”的旋樂,我拿起笛子吹了起來,在深情但充滿期望的樂曲中,歌詞漸漸的出現在我腦海:
青天一頂星星光,
荒原一片篝火紅。
石油工人心向黨,
滿懷深情望北京。
……
石油工人英雄漢,
樂在天涯戰惡風。
……
吹著,吹著,好象有靈感來了,到底是什麼靈感也說不清楚。我放下笛子,使自己平靜了一下,打開檯燈,又一次翻開了平地機的說明書。這次我看的很細很慢,重點閱讀離合器液壓傳動原理圖。看著看著,一個單詞突的一下跳進了我的眼帘:“reverseclutch”(倒退離合器)。越往下看,學清楚了,美國鬼子的平地機有兩個單獨的離合器,一大一小,大的在明處,小的在暗處。
我太高興了,伸了個舒服的懶腰,順勢倒在床上,鞋都沒脫就一覺睡到了天亮。
早餐後上班前,我溢言於表地告訴他們昨晚我的新發現:“一般的傳動設備,在發動機和齒輪傳動機構之間都有一個離合器,需要後退的時候在傳動齒輪中加入一個中間齒輪就輕易辦到了。麥克和我們都是以這種多年的經驗來思考平地機的故障的,所以老是找不到問題。”我瞥了一眼他們麻木的表情,繼續說:“這台平地機很奇怪,是兩個獨立的離合器,用專業術語來說,就是主離合器和後退離合器,主離合器……”“別說了,別說了,假打,假打慘了!”小都很不耐煩的打斷了我的話。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煙,吞進肚子裡,慢慢地吐出了一串圓滿的煙圈,用成都人特有的腔調繼續給我上課:“老子幹這行十幾年了,從來沒聽說過有兩個離合器的。老毛同志,要是真是你說的那樣,老子手板心煎魚給你吃,還要在這地板上給你磕三個響頭!”他邊說邊在我面前攤開了他的兩片手掌。我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輕鬆地告訴他:“手板心煎魚就免了吧,磕三個響頭還是可以的!”
來到公司後,我找到了約翰,告訴他我準備把平地機的傳動部分重新拆開,找到後退離合器。“還要搞?部長說了,讓你們別弄了,去忙其他事吧。”約翰張大眼睛,對我的執著很費解。
“還要搞!”我提高了音調。“部長在什麼地方?”我急切地問道。
“部長在睡覺,你現在找不到他。”約翰為難地聳了聳他寬寬的肩。
“管他的,我現在還是所謂的總經理。要是放棄了修理,一美圓也沒臉要,只好回家過年了。”想到這裡,我讓小都和老熊開始工作,讓麥克找一位力量很大的修理工作助手,我自己拿著說明書,邊看邊指揮。
費了好大的勁,終於找到那個所謂的後退離合器了,它躲藏在一個和上次我們拆開的主離合器完全相反的地方,而且尺寸也小得多,處在比較隱蔽的地方,很不容易發現。可以理解,對我們這些從來沒碰過平地機的人來說,確實是很難想到這一點的。小心拆下來後,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不約而同地發出了“哎……呀!”的驚嘆聲。裡面的摩擦片全部磨光了。
“就是它了!就是它了!”我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嘴裡念念有詞,拿著磨光了的後退離合器,就象醫生拿著剛開刀取出的膽結石證明病症一樣,找部長去了。
當然是約翰陪我去。他讓我上了他的豐田皮卡車,告訴我部長可能在蘇珊房裡。路上,他調侃著說:“巴布亞。紐幾內亞的法律可以娶很多老婆,哈哈哈,只要有錢,哈,錢是好東西啊。愛娃去年剛從澳大利亞的昆士蘭大學畢業,部長就把她搞到手了……”說著說著,車到了一幢四周長滿綠嫩嫩草坪的別墅,別墅旁是一片奼紫嫣紅的大花園。顧不上欣賞風景的美麗和環境的迷人,我拿著離合器片敲響了蘇珊的門。
是部長開的門。他赤裸著肥胖的上身,水桶般鼓脹的肚上纏著一張厚厚的棉浴巾,隔著一道門縫奇異地看著我。“部長先生,”我舉了舉手中的東西對他說:“恭喜你了,我們找到問題了,找到問題了。”他眯著眼睛瞟了瞟我手裡的東西,有點茫然。我又補充道:“只要我們買到這個,你給新加坡公司去個電話,下午的班機就會把零件帶來的,今天就可以裝好試車。”這下他聽懂了,讓我把離合器的零件號抄給他後,就關上了那扇神秘的門。
部長的電話真管用,下午4點左右,一個嶄新的亮錚錚的後退離合器總成送到了車間。我還是讓小都安裝,老熊協助,麥克當下手,我看圖把關。一直忙到下午7點鐘,天上的餘輝都完全褪去的時候,我們把後退離合器裝好了。這時誰也沒離開,都在等待一個結果。“小都,去發動!”我自信的發出了指令。小都跳上了平地機,發動了機器,打開了前面的大燈,把車間前面照得通亮。幾秒鐘後,“恐龍”前進了幾步,又後推了幾步,然後退著繞圈子,最後停進了修理車間。
“成功了!成功了!”我悄悄告訴身邊的老熊。
“麥克!麥……克!”是部長在叫。
“YesSir!”麥克知道部長要他自己試車,看小都面帶微笑地從車上跳下後,麥克一跳躍上了平地機。他啟動機器後,轟轟的就開出了車間大門,跑上了公路。
大約10分鐘後,平地機開回來了,還沒來的及下車,他就朝部長豎起了大拇指。大家歡呼起來了,都紛紛過來和我們熱情地握手,握得很緊很久,每人眼睛裡都含著喜悅的淚水,只不過天太黑看不見而已。
“我們真的成功了,我們不擔心一個美圓的周薪了,我們不會回家過年了,黑人不但要理我們還開始尊敬我們服從我的指揮了……”我腦子亂亂的,呆站在那裡胡思亂想。
“毛,”,是部長在叫我。他走到我身邊,遞給我一隻白色的公雞和一把開著的電筒,開心地說“goodwork!verygood!”(幹得好!很好!),然後向我擺了擺手,消失在夜色中。
就著手電筒的光,我們蹣跚地摸回了家。老熊先去洗澡,我在廚房淘米的時候,突然聽見身後後撲通一聲。轉身一看,是小都跪在了地板上。他“邦,邦,邦”地給我磕了三個響頭,什麼話都沒說就進他的房間換衣服去了。
這天晚上我沒再吹笛子,而是聲情並茂地朗誦了了岳飛的“滿江紅”: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
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
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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