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賦》是戰國末期辭賦家宋玉創作的一篇賦。此賦開頭寫笛子材質之奇異、生長環境之獨特、制笛匠人之工巧，說明笛的來歷不凡。中間寫笛聲之變化多端，引人愁思，發人感慨，洋洋灑灑，極盡其能。最後總結全文，表達作者在終老之年對安心隱志以期來者復興楚國的希望。全賦語言深邃，構思巧妙，表意充分，敘述清楚，層次井然，韻味含蓄久遠。
基本介紹
作品原文,注釋譯文,詞句注釋,白話譯文,創作背景,作品鑑賞,文學賞析,名家點評,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笛賦
余嘗觀于衡山之陽1，見奇筱、異乾、罕節、間枝之叢生也2。其處磅磄千仞3，絕溪凌阜4，隆崛萬丈5，盤石雙起6；丹水涌其左7，醴泉流其右8。其陰則積雪凝霜9，霧露生焉；其東則朱天皓日，素朝明焉10；其南則盛夏清徹，春陽榮焉11；其西則涼風游旋，吸逮存焉12。斡枝洞長13，桀出有良14。名高師曠15，將為《陽春》、《北鄙》、《白雪》之曲16。假塗南國17，至此山，望其叢生，見其異形，曰命陪乘18，取其雄焉19。宋意將送荊卿於易水之上20，得其雌焉21。於是乃使王爾、公輸之徒22，合妙意，較敏手23，遂以為笛。
於是天旋少陰24，白日西靡25。命嚴春26，使叔子27。延長頸，奮玉手28，摛朱唇29，曜皓齒30，赫顏臻31，玉貌起32。吟《清商》33，追《流徵》34，歌《伐檀》35，號《孤子》36，發久轉37，舒積鬱38。其為幽也39，甚乎！懷永抱絕40，喪夫天41，亡稚子42。纖悲微痛43，毒離肌腸腠理44。激叫入青雲45，慷慨切窮士46，度曲羊腸坂47，揆殃振奔逸48。游泆志49，列弦節50，武毅發51，沉憂結，呵鷹揚52，叱太一53，聲淫淫以黯黮54，氣旁合而爭出55。歌壯士之必往56，悲猛勇乎飄疾57。“麥秀漸漸兮”58，鳥聲革翼59。招伯奇於涼陰60，追申子於晉域61。夫奇曲雅樂62，所以禁淫也；錦繡黼黻63，所以御暴也。縟則泰過64。是以檀卿刺鄭聲65，周人傷《北里》也66。
亂67曰：芳林皓乾68，有奇寶兮69。博人通明70，樂斯道兮71。般衍瀾漫72，終不老兮。雙枝間麗73，貌甚好兮。八音和調74，成稟受兮75。善善不衰，為世保兮76。絕鄭之遺77，離南楚兮78。美風洋洋79，而暢茂兮80。《嘉樂》悠長81，俟賢士兮82。《鹿鳴》萋萋83，思我友兮。安心隱志84，可長久兮。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 衡山：古稱南嶽，在湖南衡山境內。陽：山的南面，水的北面。
- 筱（xiǎo）：細竹，小竹。一作“筿”。乾（gàn）：草木的莖。罕節：稀疏的竹節。間（jiǎn）枝：通“簡枝”，不多的枝條。
- 磅磄（bàng táng）：也作“旁唐”，周圍廣大的意思。千仞（rèn）：形容很高。仞，古代以七尺或八尺為一仞。
- 絕溪：險絕的溪流。凌阜（fù）：升起的土山。
- 隆崛：高聳。
- 盤石：同“磐石”，大石。雙起：並起。
- 丹水：地名。
- 醴（lǐ）泉：即甘水。
- 其陰：指衡山的北面。陰，山的北面，水的南面。
- 朱天：紅色的天空，形容日出後紅霞滿天的景色。皓（hào）日：白日。素朝明：指日出而天明。素，白色。
- 盛夏：夏天最熱的時候。清徹：清澈，清涼。徹，一作“微”，誤。春陽：溫暖的春天。榮：草開花。
- 吸逮（dài）：吸到。
- 洞長：中空而乾長。
- 桀出有（yòu）良：傑出又優良。桀，優秀，傑出。有，通“又”。一作“桀出有良工焉”。
- 名高：有名聲，且技藝高超。師曠：春秋後期晉國著名的宮廷音樂大師，精於審音調律，名曠字子野。師，樂官。
- 假塗：借道，經過。塗，通“途”。南國：南方。
- 曰：句首語氣助詞。陪乘（shèng）：即驂乘，陪同一起乘車的人。
- 雄：指雄竹。從現代科學的角度來說是指能產生精細胞的竹子。
- 宋意：人名，即宋如意，是與荊軻同時的人。荊卿：戰國末年刺客，衛國人，衛人叫他慶卿。遊歷燕國，燕人叫他荊卿，亦稱荊叔。後被燕太子丹尊為上卿，派他去刺秦王政（即後來的秦始皇）。易水：水名，源於今河北省易縣，流經今河北省定興縣境。
- 雌：指雌竹。從現代科學的角度來說，所謂雌竹是指能產生卵細胞的竹子。
- 王爾：古代巧匠名。公輸：即公輸般，姓公輸名般，春秋時魯國人，又稱魯班，古代巧匠名。曾創造攻城的雲梯和刨、鑽等工具。歷代木匠都尊他為“祖師”。
- 合：會集，匯聚。較敏手：較量敏捷的手藝。一作“角較手”。
- 旋：旋即，很快。少陰：略微轉陰。少，副詞，表示程度，相當於“稍”、“略微”。
- 白日：太陽。西靡：西斜。
- 嚴春：人名，古代著名的琴師。本名莊春，漢人避漢明帝劉莊諱而改稱嚴春。
- 叔子：人名，即顏叔子，古代著名的琴師。一作“午子”，當誤。
- 玉手：指潔白如玉的手指。一作“玉指”。
- 摛（chī）：舒展，張開。
- 曜（yào）：炫耀，露出。皓齒：潔白的牙齒。
- 頳（chēng）：同“赬”，紅色。《玉篇·頁部》：“頳，赤也。本作‘赬’。”臻（zhēn）：至，到。
- 玉貌：美貌。
- 吟：吟唱。《清商》：樂曲名，旋律激昂而悲涼。
- 追：隨著（演奏）。《流徵（zhǐ）》：樂曲名。
- 歌：歌唱。《伐檀（tán）》：即《詩經·魏風·伐檀》，既是一首詩，也是一支歌，還是一支舞。
- 號（háo）：大聲喊叫。《孤子》：歌曲名，唱的內容是有關伯奇、申生一類的人遭讒放逐的事。
- 發久轉：抒發久久迴轉於內心中的愁思。
- 舒積鬱：抒發鬱積在內心中的怨恨。
- 為：吹奏。幽：幽怨。
- 懷永抱絕：懷抱無窮的愁思。“懷”與“抱”互文見義，都是懷抱的意思；“永”與“絕”互文見義，都是無窮的意思。
- 喪夫天：死了丈夫。舊時婦女以夫為天，故稱夫天。
- 亡稚子：死了幼子。
- 纖悲微痛：細微的悲痛。“纖”與“微”、“悲”與“痛”互文見義。
- 毒：痛苦。離：分散。肌腸：肌體的腸子。腠（còu）理：肌膚的紋理。
- 激叫：激昂的叫聲。
- 慷慨：憤激的樣子，先秦文獻一般作“忼慨”。切：合乎。窮士：不得志之士。
- 度曲：彈奏歌曲。度，彈奏。羊腸：指曲折而極窄的小路（多指山路）。坂（bǎn）：山坡。
- 揆（kuí）：掉，失去。殃：通“鞅”，套在牛馬頸上的皮帶，這裡指羈絆。振：振作，奮起。奔逸：奔跑。逸，馬脫韁奔跑。
- 游泆（yì）：放縱。泆，放縱。志：意念，心情。
- 列：眾多。節：控制，限制。
- 武毅：勇敢果斷。發：抒發。
- 呵：呵斥，怒責。鷹揚：雄鷹飛揚，此喻猛將。
- 叱（chì）：大聲斥罵。太一：天之尊神。
- 淫淫：水慢慢流向前的樣子。以：連詞，表示並列關係，相當於“和”。黯黮（dàn）：昏暗的樣子。
- 旁合：四處會合。
- 歌壯士之必往：指唱《易水歌》。往，去。
- 飄疾：快速。
- 革翼：翅膀。
- 伯奇：周宣王的大臣尹吉甫之子。相傳伯奇因後母進譖，被其父流放野外。伯奇自傷無罪，清晨在霜地上徘徊，作琴曲《履霜操》。後吉甫感悟，在野外找回伯奇，並殺死後妻。涼陰：一作“源陰”，疑當作“涼陰”，從其與下句“晉域”相對為文來看，似為一地名，位於涼水之南的一個地方。陰，山的北面，水的南面。
- 申子：即申生，晉獻公太子，其母親為齊姜。晉域：指曲沃城。
- 奇曲雅樂：奇妙的歌曲，典雅的音樂。
- 錦繡：精美鮮艷的絲織品。黼黻（fǔ fú）：古代禮服上繪繡的花紋。黼，古代禮服上繡的半白半黑的花紋。黻，古代禮服上繡的半青半黑的花紋。
- 縟（rù）：繁密的彩色裝飾。泰：通“太”。過：過分。
- 檀卿：人名，其生平事跡不詳。刺：指責。鄭聲：指春秋時代鄭國的音樂。鄭國音樂多表現愛情，因而被儒家看作淫蕩的音樂。孔子曾說：“放鄭聲，遠佞人。鄭聲淫，佞人殆。”
- 《北里》：即上文的“《北鄙》”。
- 亂：辭賦最後總結全篇要旨的一段。
- 芳林：芳香的竹林。皓乾：明亮的竹乾。
- 奇寶：珍寶。兮：語氣助詞，相當於現代漢語的“啊”。
- 博人：見多識廣的人，這裡指精於音律的師曠等人。通明：通達明曉。
- 樂斯道：樂此道，即樂於用竹作笛子。
- 般衍：盤曲漫延。瀾漫（làn màn）：同“爛漫”，顏色鮮明而美麗。
- 雙枝：竹枝一般兩兩長在一起，故稱。間麗：間隔相附於竹乾之上。麗，附。
- 八音：指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類樂器。八音和調，指笛聲能同其他樂器和諧地配合。
- 成：通“誠”，確實。稟受：稟承，承受。
- 世保：章樵《古文苑注》引一本作“世寶”，於義為長。
- 絕鄭之遺：指斷絕了鄭國遺留的淫蕩音樂。
- 楚：此字古音屬魚部，而上文的“寶”、“道”、“老”、“好”、“受”、“保”與下文的“茂”都是幽部字。高秋鳳《宋玉作品真偽考》：“‘其押韻合於周秦、兩漢韻，而與魏晉以後不合。”
- 美風：美好的樂曲。風，樂曲。洋洋：悠揚關妙。
- 暢茂：流暢美好。
- 嘉樂：美好的音樂。
- 俟（sì）：等待。
- 鹿鳴：鹿叫。萋萋：草木茂盛的樣子。
- 安心隱志：安定心志。“安”與“隱”、“心”與“志”均互文見義。
白話譯文
我曾到衡山的南面遊覽，看見聚集在一起生長的竹子枝幹奇特、竹節稀疏、枝條零落。那裡地勢雄偉，壁立千仞，溪流險絕，山丘突起，磐石並立，高聳萬丈。丹水從其左邊湧出，醴泉在其右邊流淌。山的北邊積滿霜雪，雲霧繚繞；山的東邊紅霞滿天，鮮明燦爛；山的南邊則盛夏清涼，春暖花開；山的西邊則是涼風迴旋，吸引匯聚著天地之氣。山上的竹子，竹乾中空而修長，傑出又優良。技藝高超而又著名的師曠將要創作《陽春》、《北鄙》、《白雪》等樂曲。他從南方經過，到了此山，見這裡翠竹叢生，形態奇異，便吩咐隨從，砍取雄竹。宋如意將送荊軻到易水邊，則得到了雌竹。於是師曠就叫巧匠王爾、公輸等人，匯聚巧妙的構思，較量敏捷的手藝，製成了笛子。
這時太陽西斜，天色很快就轉陰了。師曠就命令嚴春、使喚叔子，叫他們伸長著脖子，揮動著玉指，張開朱唇，露出皓齒。嚴春、叔子臉頰泛紅了，美貌出現了。他們吟《清商》，奏《流徵》，歌《伐檀》，唱《孤子》，抒發久積內心的愁思，傾訴鬱積內心的苦悶。笛聲幽怨之極，仿佛懷有無窮無盡的痛苦，有如死了丈夫，又有如亡了幼子。笛聲舒緩，能表現細微的悲痛，好像痛苦分散在肌體的腸子和肌膚的紋理各處。笛聲激越，高入雲天，如壯士不得志，憤激不平。笛聲曲折纏綿，有如那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笛聲奔放，又如那駿馬脫韁奔跑。放縱的意念，被眾多的弦樂器節制。勇敢果斷得到表現，沉悶的憂愁得以了結。好像在呵斥威猛的將領，又如在怒吼尊貴的天神。笛聲低回婉轉，宛如慢慢流淌的河水，仿佛昏暗悽慘的天空。氣息從四方會合，又爭著往外流出。歌唱壯士荊軻必去刺秦王，悲傷勇猛之士行動多迅速。“麥子吐穗，豎起尖尖麥芒啊”，箕子的悲鳴如鳥兒振動翅膀。召喚伯奇於涼陰，追念申生於晉域。奇曲雅樂，能夠防止邪惡；錦繡花紋，可以抵禦橫暴。但如果彩色裝飾繁密，就過分了。因此，檀卿指責鄭聲淫蕩，周人哀傷《北里》頹唐。
總而言之：芳林有亮竹，確實是珍寶。制笛眾君子，通達樂此道。盤曲爛漫竹，歲歲不知老。枝枝相依附，容貌長得好。八音特和諧，稟賦多奇巧。美善不衰敗，成為世間寶。遠離鄭國樂，離開南楚地。妙曲喜洋洋，流暢又飄逸。嘉樂長悠悠，招賢有誠意。得苹野鹿叫，思友我憂傷。安心沉住氣，可以等得長。
創作背景
此賦是一篇詠物小賦，具體創作時間不詳。賦中提到的荊軻刺秦王一事發生在公元前227年，據陸侃如研究，宋玉大概卒於公元前222年，此賦可能是宋玉的絕筆，藉以表達了他臨終前的遺願。關於此賦的作者，過去許多人認為是託名宋玉之作，經譚家健、鄭良樹、朱碧蓮、吳廣平等學者研究，確定是宋玉所作。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內容上，此賦分為正曲和亂辭兩部分，具有騷體賦的文體特徵。正曲部分首先寫衡山之竹，以其生長環境的鋪排渲染，突寫了制笛所用之竹的與眾不同；其次，作品敘述竹笛的製作，先以名高的師曠和為荊軻送別的宋意對雌雄之竹的發現承轉，從而引出能工巧匠將竹材製成樂笛，然後假借王爾、公輸之徒的巧奪天工來極狀竹笛製作的精緻，從而說明笛的來歷非同尋常，為它被製成竹笛後能夠吹奏出天地間動人的樂曲埋下伏筆。再次，又借古之樂師嚴春、午子演奏笛曲的情狀，正面描寫笛師吹笛的一舉一動與高超的技巧；第四，則大肆鋪陳笛曲的藝術魅力，以寡婦喪夫、亡子之痛寫笛曲之悲，以窮士在羊腸險路上的艱難歷程寫笛曲之哀，以壯士“猛勇”之壯舉寫笛曲之壯，以箕子感傷殷墟的《麥秀之詩》寫笛曲之傷，以招伯奇、追申子寫笛曲之思，然後以檀卿刺鄭聲、周人傷《北里》肯定笛曲之雅正，筆法細膩，一層一意，漸進漸深，蕩氣而迴腸，最後，作者以“亂曰”總束全篇，並讚美它是人間奇寶，這在既讚美笛之樂和調八音的重要功用，又讚頌笛之曲使人安心隱志的音樂效果，結篇完足，而又餘韻綿長。
形式上，此賦正曲部分以散化的語占描繪竹笛，亂辭再以韻文的形式頌讚竹笛，且全是七言詩體，唯加了一“兮”字，猶如《橘頌》的句式，可分為二，亦可合而一，在賦體中別具一格，是由楚辭體向漢大賦演化蛻變之作。
語言上，此賦的語言十分生動，大量使用比喻的修辭手法，用具體的事物狀寫笛子吹奏出的樂聲，使抽象的聽覺形象化作具體的視覺形象。如寫笛聲抑揚婉轉，就以羊腸小路作比；寫笛聲慷慨昂揚，則以掉鞅而駿奔為喻；寫笛聲的淒切，便以婦人亡夫喪子的悲痛為喻；寫笛聲的悲壯，又用荊軻刺秦離燕赴秦作描寫，因而具有感染力。此外，此賦對排比句式的運用也恰到好處又富於變化。如描寫出產美竹的衡山，先用對偶句式摹寫衡山的山水；又以排比句把衡山東、西、南、北的壯麗景象刻畫出來，表現衡山美竹得天獨厚，不同一般。同時注意駢、散結合，使句子富有變化。
情感上，此賦並非一篇純粹的詠物賦，它詠物抒懷，所表達的是作者的隱逸心志。
名家點評
華東師範大學教授朱碧蓮：它描寫歌頌笛子的美妙以及笛聲的動人，純為詠物，而無諷喻的成分。（《還芝齋讀楚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