瑣事(蘇珊·格萊斯佩爾創作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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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本《瑣事》By蘇珊·格萊斯佩爾(Susan Glaspell,1882—1948)
瑣事(1916)是蘇珊·格萊斯佩爾第一部獨立完成的獨幕劇,上演之時曾引起轟動。這個劇本在當時看來不僅在思想上非常激進,而且在創作手法上也力圖創新,甚至帶有某種實驗性。它也是格萊斯佩爾所有上演的劇目中最為著名,被評論界關注得最多的一部作品。這部獨幕劇篇幅短小卻意義深刻,在半個多小時的演出時間裡講述了一個耐人尋味的謀殺案。故事取材于格萊斯佩爾在得梅因當記者時報導的一宗真實的謀殺案。農民約翰在熟睡中被人勒死在自家臥室的床上,而睡在他身邊的妻子賴特太太卻稱毫不知情。後來,她作為嫌疑犯被送到鎮上的監獄關押候審。而就在此時,農民黑爾夫婦、警長彼得斯夫婦和鄉村律師亨德森五個人進入了賴特家中,以期收集到可以證明其謀殺動機的證據……
人物 :George Henderson , county attorney喬治·亨德森,縣法官
Henry Peters ,Sheriff亨利·彼得斯,司法官
Lewis Hale, A neighboring farmer路易斯·黑爾,附近的農場主
Mrs. Peters 彼得斯夫人
Mrs.Hale黑爾夫人
場景:約翰·賴特家的廚房像是被廢棄了一樣,裡面陰森森的,雜亂一團:沒有清洗的平底鍋躺在水槽里,一塊麵包留在麵包盒外,洗碗帕耷拉在桌子上,從種種跡象看來:活才幹了一半。後面的大門開了,警長走了進來,身後跟著鄉村律師和農民黑爾。警長和黑爾都已是中年,而鄉村律師還是個年輕人。大家都緊了緊衣服,趕快向火爐邊靠去。後面跟進來兩個女人:警長的老婆先進來,她長得瘦高個兒,瘦削的臉有些羞怯;而黑爾太太體格稍顯豐滿,相貌看起來自然,也更討人喜歡。但此時她非常不安,進來時驚恐地四下張望。兩個女人慢慢地走到一塊兒,緊挨著站在門邊。
律師:(搓手)這下好了。過來烤火吧,女士們。
彼得斯太太:(向前邁了一步)我不——冷。
警長:(解開他的外套,離開火爐像是要開始乾正事了)黑爾,這樣吧。在我們搜查這屋裡的東西之前,你先向亨德森先生講一下昨天早上你看到的情況。
律師:順便問一下,你們動過這裡的東西嗎?保持著昨天的原樣嗎?
警長:(環視四周)還是原樣。只是我想到昨天晚上氣溫已經降到了零下,就叫弗蘭克今天早上過來幫我們生了火。要是大家帶著肺炎查案子就不好了。不過,我囑咐過他,除了爐子不要動任何東西。你們該信得過弗蘭克吧。
律師:昨天該有人在這裡留守的。
警長:哈,昨天。那會兒我得派弗蘭克去默瑞斯中心找那個精神失常的人。而我昨天也忙得不可開交。我知道你會在今天之前從歐馬哈趕回來,既然我親自察看過這裡的一切……
律師:好了,黑爾,告訴我昨天早上你來這兒時出了什麼事?
黑爾:哈里和我推了一車土豆準備去鎮上賣。我們出門就沿著大路走,走到這兒時,我對哈里說:“我去看看能否讓約翰改變主意,和我一起裝個共用電話。”之前我已經跟他說過一次了。他拒絕了我,說鄉里們閒聊得已經夠多的了,他只想清靜一點。我猜你也曉得他的話本來就不多。不過我想,指不定到他家去,當著他老婆的面說這個事兒可能會好一點。不過,我對哈里說,我並沒有把握他老婆會讓他回心轉意。
律師:黑爾,這個嘛,我們晚點再談吧。我倒是很想了解這些情況的,只是現在你還是先告訴我,昨天早上你踏進這房子的時候,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黑爾:當時,我聽不到聲響,也不見有人來。我敲了門,可屋裡頭就是沒人應。我琢磨著他們也該起床了,那會兒已經過了8點。於是,我又敲了敲門,聽見有人說“進來”。我當時就沒搞明白,甚至現在都不明白。可是,當我打開門——就是這扇門(指著那扇門,兩個女人仍然站在旁邊),還有賴特太太正坐在——那把搖椅上(指著它)。(他們都看著那把搖椅。)
律師:她在做什麼?
黑爾:她正坐在椅子上前搖後擺的,手裡拿著自己的圍裙,像是在——打褶子。
律師:她看起來如何?
黑爾:喔,她看起來很奇怪。
律師:怎么個奇怪法?
黑爾:嗯,她好像不知道接下來該幹啥似的。好像在系什麼東西。
律師:看到你進來,她有何反應?
黑爾:這個嘛,我想她多少有點漠不關心。她並沒有在意我。我說:“你好,賴特太太,天兒真冷,是吧?”而她說:“冷嗎?”——說完又繼續在圍裙上打褶子。嘿,我很吃驚。她既不叫我到火爐旁去烤火,也不請我坐下,就在那兒坐著,甚至連看都不看我一眼。那我就說:“我想見見約翰。”她當時就笑了,如果那也叫笑的話。我想到哈里和牲口還在外面,就有點急了,“我就不能見見約翰嗎?”“不能。”她悶悶地說。“他不在家嗎?”我問。“不是。在家。”她又說。“那為什麼不能見?”我有點不耐煩地問。她說:“因為他已經死了。”“死了?”我說。她只是點點頭,卻一點也不激動,只是不停地搖來搖去。“為什麼——他在哪裡?”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只是指著樓上,像這樣(他自己指著上面的房間)。我站起來,想去樓上看看。我從那兒走到這兒,然後我說:“他為什麼會死?是怎么死的?”“被繩子勒死的。”她說完又接著給她的圍裙打褶子。唉,我出去叫哈里,因為我覺得或許得有個幫手。我和哈里上了樓,看見他就躺在那?兒……
律師:我很想到樓上看看去。這樣,你可以向我詳細說明事情經過。現在繼續把你的故事講完吧。
黑爾:嗯,我首先想到的是將繩子取下來,那像是……(突然停住,他的臉抽搐了一下。) 但哈里走了過去,說:“別,他肯定已經死了。我們最好不要動任何東西。”於是,我們就下了樓。她還是那樣坐著。我問道:“報案了嗎?”她毫不關心地說:“沒有。”“是誰幹的,賴特太太?”哈里又問。他像是例行公事一樣。她停下手裡的活兒說:“我不知道。”哈里問:“你不知道?”她說:“不知道。”“你不是睡在他的身邊嗎?”哈里又問。她又說:“是。但我睡在裡面。”“有人偷偷把繩子套在他的脖子上,而你卻沒有醒?”哈里說。她接著說:“我睡得很死。”哈里還想再問一些問題,但我說,我們最好讓她先將事情經過告訴驗屍官或者警長什麼的。於是,哈里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瑞威爾,為的是用那兒的電話找人。
律師:那么,當賴特太太知道你們去找驗屍官時,她有什麼反應?
黑爾:她從那把椅子移到了另一把上(指著角落裡的一把小椅子)。她只是坐在那兒握著雙手,盯著下面。我覺得我應該聊點兒什麼,於是我就說,我來是想看看約翰願不願意裝個電話。她突然笑了起來,接著又不笑了,並驚恐地看著我。(律師拿出筆記本,做起了筆記。)我不知道,也許她並沒有被嚇住。我想沒有吧。不一會兒哈里就回來了,羅依德醫生也來了,接著你和彼得斯先生也趕來了。我知道的就這么多,其他的你們都知道了。
律師:(四下里看)我想我們應該先去樓上看看——再到外面棚舍和周圍轉轉。(對警長說)你確定沒有漏掉什麼重要的東西嗎?任何可以確定動機的東西?
警長:除了廚房裡用的東西什麼都沒有。(律師又環視了一下廚房,然後打開櫥櫃的門。他踩上一把椅子,往架子上看了看。他脫出手來,感覺黏糊糊的。)
律師:這裡簡直一片狼藉。(兩個女人靠得更近了。)
彼得斯太太:(對另一個女人說)呀,她的果醬真的凍住了。(又對律師說)她就擔心天一變,果醬會被凍住。她說,爐火滅了,果醬瓶就會裂。
警長:哼,真搞不懂女人啊!都已經被控謀殺了,收押期間還在擔心她的果醬。
律師:在結束調查以前,她可能有比果醬更需要擔心的事兒。
黑爾:嘿,女人就愛關心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兩個女人又靠近了些。)
律師:(帶著青年政治家的剛毅)雖然她們總在乎這些瑣碎的事,不過,要沒有女人還真不行。(女人們並沒有因此而釋然。他走向水槽,從桶里舀了一瓢水倒到盆子裡洗了手,並用毛巾擦乾淨。他翻來覆去想找塊乾淨點的地方。)髒死了!(踹了一腳放在水槽里的平底鍋。)她這個家庭主婦可真不像樣。你們說呢,女士們?
黑爾太太:(生硬地)農場裡有很多活兒要乾。
律師:那是當然。(向她們微微鞠躬)但我知道有個狄克森縣的農莊,他們家裡的滾筒毛巾就不是這樣的。(他又扯了扯毛巾將其展開。)
黑爾太太:那些毛巾很快就會被弄髒。男人們的手並不一直像他們想像的那么乾淨。
律師:啊,看來你倒挺忠於你的性別的。畢竟你和賴特太太是鄰居嘛。我想你們也是朋友吧。
黑爾太太:(搖頭)最近幾年我很少來拜訪她。我已經好久沒來這房子了——有一年多了。
律師:為什麼呢?你不喜歡她嗎?
黑爾太太:我非常喜歡她。農民的老婆有好多事做,脫不開手啊,亨德森先生。而且那會兒——
律師:怎么了?
黑爾太太:(瞅瞅四周)這兒壓根兒就不像是個叫人快活的地兒。
律師:是啊,這裡令人很不愉快。我猜她沒什麼打理家務的本事。
黑爾太太:嗯,我想賴特也是一樣。
律師:你是說他們相處得不怎么好?
黑爾太太:不,我可沒這個意思。不過,我覺得要是有約翰·賴特在的話,這屋子就叫人愉快不了。
律師: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待會兒再談,現在我想先去處理樓上的事兒。(他向左邊走去,從那上三個台階就有一個樓門。)
警長:我想彼得斯太太會把事情安排妥當的。她會為賴特太太收拾一些衣服和小物品。我們昨天離開的時候有些匆忙。
律師:好。但我想看看你都收拾了些什麼,彼得斯太太,還得留意任何可能對我們有用的東西。
彼得斯太太:好的,亨德森先生。(女人們聽到男人們上樓去了,四處瞧了瞧廚房。)
黑爾太太:我就討厭男人到我的廚房來,東看看,西看看,還在那兒指手畫腳的。(她正了正水槽里被律師踢歪的平底鍋。)
彼得斯太太:自然的啦,他們也只不過是職責所在嘛。
黑爾太太:職責倒是沒錯,不過我猜來生火的副警長可能在這上面蹭過。(扯了扯滾筒毛巾)我早該想到這一點。怪她因匆忙間離開,而沒把東西收拾好,似乎有點卑鄙。
彼得斯太太:(走向屋子左後方角落的一張桌子,提起蓋著平底鍋的毛巾一角)她擺著麵包呢。(靜靜地站著。)
黑爾太太:(目光落在一塊放在麵包盒旁邊的麵包上。麵包盒就放在屋子另一頭的矮架子上。她慢慢地走了過去)她要把這個放到裡邊去。(拿起那塊麵包,突然又扔下,注意力又回到果醬上)她的果醬真可惜了。不知道是不是全都壞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了看)我想有些還是好的。彼得斯太太,是的——這兒。(對著窗戶拿著它)這也是草莓的。(又看了看)我猜只剩下這些了吧。(手裡拿著瓶子,走到水槽旁,將外面的東西沖洗乾淨)大熱天做這些辛苦活,她肯定難受極了。記得去年夏天的某個下午,我自己也在做草莓醬。(她把瓶子放在屋子中間的那張大餐桌上,嘆了口氣,想要坐在那把搖椅上。剛要坐下的時候突然想到那椅子意味著什麼。她緩緩地將其打量了一番,又退了回來。那椅子由於推力前後擺動起來。)
彼得斯太太:嗯,我得去前屋的柜子里拿些東西。(她向右邊的門走去,但是向另一間屋子看了看又退了回來。)你和我一起嗎,黑爾太太?你可以幫我搬一下。(她們走進另一間屋子。再出來時彼得斯太太拿了一條裙子和一件襯衣,黑爾太太也提著一雙鞋跟了出來。)
彼得斯太太:我的天啊,可真冷。(她把衣服放在那張大桌子上,趕緊湊近火爐。)
黑爾太太:(清理襯衣)賴特很吝嗇,所以她很少與人交往。她甚至沒有參加婦女互助會。我想她是交不起會費。人感到自己很寒酸時,是難以享受快樂的。她以前常穿得漂漂亮亮,生機勃勃的。那會兒她還是少女米莉·佛斯特,鎮上女子合唱團的成員。但那——唉,那都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兒了。你就帶這些?
彼得斯太太:她說她想要一條圍裙。真有意思,監獄裡有什麼會弄髒衣服呢,天知道。不過,我猜她只是想讓自己覺得更自然一些吧。她說東西在這個柜子最上面的抽屜里,在這兒,還有她一直掛在門後的小披肩。(打開樓梯門看了一下)在這兒呢。(趕快關上通往樓上的門。)
黑爾太太:(迅速靠近她)彼得斯太太?
彼得斯太太:什麼事?黑爾太太?
黑爾太太:你認為是她乾的嗎?
彼得斯太太:(用一種驚恐的聲音)啊,我不知道。
黑爾太太:嗯,我想不是她乾的。她還想要一條圍裙和她的小披肩,甚至還在擔心她的果醬。
彼得斯太太:(想要開口,瞥了一眼樓上腳步聲傳來的地方,低聲地)彼得斯先生說,情況看起來對她非常不利。亨德森先生很喜歡在法庭辯論中諷刺人。他會取笑她沒有被驚醒的說法的。
黑爾太太:噢,我想繩子套在約翰·賴特脖子上時他並沒有醒。
彼得斯太太:是啊,這也太奇怪了。那必須得很有技巧才行,而且還沒有聲響。他們說,像這樣草草了事的殺人方法真是蹊蹺。
黑爾太太:黑爾先生就是這么說的。屋裡有一支槍,他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彼得斯太太:亨德森先生說,要想一切水落石出,只需要一個動機:憤怒或者情緒突變的跡象。
黑爾太太:(站在桌子旁)呃,我並沒有發現任何憤怒的跡象。(她一手搭在桌上的洗碗帕上,站在那兒看著桌子。桌子的一半是乾淨的,另一半卻很零亂。)只擦到這兒。(像是要把活做完,又轉身看著麵包盒外的那塊麵包。丟下毛巾,用一種言歸正傳的口吻)不知道他們在樓上找得怎么樣了。我希望她樓上的東西會整潔點。你瞧,這像是在偷竊。把她關在鎮上,我們卻到這兒來,為的是利用她自己的房子來給她定罪。
彼得斯太太:但是,黑爾太太,法律畢竟是法律啊。
黑爾太太:我想是的。(解開她的外套)最好松一松你的衣服,彼得斯太太。出去的時候會舒服點兒。(彼得斯太太脫掉她的毛皮披肩,掛在房間後面的掛鈎上,站在那兒看著那張角桌的底部。)
彼得斯太太:她正在做百衲被呢。(拿起那個巨大的針線簍,她們看著那些鮮艷的碎布。)
黑爾太太:是個圓木小屋圖案,很漂亮吧?我不知道她是要走平針呢還是要打花結?(聽到腳步聲到了樓下,警長走進來,後面跟著黑爾和鄉村律師。)
警長:她們不知道她是要走平針呢還是要打花結。(男人們笑了起來,女人們看起來很尷尬。)
律師:(在火爐旁搓手)弗蘭克生的火對上面可沒起什麼作用,是吧?現在我們到外面棚捨去看看,把這事兒解決了。(男人們走了出去。)
黑爾太太:(懊悔地)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我們只是在等他們收集證據的空當做些家務活兒而已。(她在大桌子前坐下來,麻利地收拾起桌上的雜物來)這沒有什麼好笑的?
彼得斯太太:(表示歉意地)當然了,他們有更重要的事要考慮嘛。(拉出一把椅子和黑爾太太一起坐在桌子前。)
黑爾太太:(清理其他雜物)彼得斯太太,看看這個。喏,這就是她正在做的活兒。瞧瞧這針腳!都這么漂亮、平整。快看這兒!這兒全歪了!哎呀,看起來她像是有點心不在焉。(話音剛落,她們互望一眼,接著向後瞅了一眼門口。黑爾太太快速地把一個結拉開,把縫好的針腳扯開。)
彼得斯太太:你乾什麼呀,黑爾太太?
黑爾太太:(溫和地)就拉脫了一兩個沒有縫好的針腳。(穿上針)我永遠無法忍受蹩腳的針線活兒。
彼得斯太太:(緊張地)我覺得咱們不該碰那些東西。
黑爾太太:我只是想收個尾。(突然停下來,向前靠去)彼得斯太太。
彼得斯太太:怎么了,黑爾太太?
黑爾太太:你說她在緊張什麼呢?
彼得斯太太:噢,我不知道。不知道當時她是不是有些不安。不過有時我累了也會縫得很亂。(黑爾太太還想說什麼,看了看彼得斯太太,又接著縫了起來。)我得把這些東西打包,他們可能結束得比我們想像的要快。(把圍裙和其他東西放在一起)得找一張紙和一根繩子。
黑爾太太:櫥櫃裡也許有吧。
彼得斯太太:(到櫥櫃裡看)這兒怎么會有個鳥籠?(拿起來)她養鳥嗎,黑爾太太?
黑爾太太: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我好久沒來了。大概是去年吧,這兒來了個賣鳥人,他賣的金絲雀特別便宜,但我不知道她也買了一隻。也許她買了吧。過去她的歌唱得可好了。
彼得斯太太:(向周圍掃了一眼)有隻鳥在這裡,似乎有點奇怪。她肯定養過一隻,要不怎么會有個籠子呢?不知道出了啥事?
黑爾太太:我猜是貓把它叼走了。
彼得斯太太:不,她沒有貓。她是那種對貓很反感的人——她怕貓。我的貓闖進她房間的時候,她被嚇壞了,叫我把它帶出去。
黑爾太太:我姐姐貝絲也是這樣,很奇怪,不是嗎?
彼得斯太太:(檢查籠子)咦?看這扇門,怎么壞了?一個合頁都被拉脫了。
黑爾太太:(也看到了)好像是有人使勁把它掰開的。
彼得斯太太:喲,是啊。(她把籠子提上前來,放在桌子上。)
黑爾太太:但願他們能儘快找到證據,我可不喜歡呆在這個地方。
彼得斯太太:但我很高興你能和我一起來,黑爾太太。我一個人坐在這裡肯定悶死了。
黑爾太太:是啊,可不是嗎?(扔下她的活兒)但我跟你說我最希望的是什麼,彼得斯太太。她在那會兒,我能時常過來就好了。我——(看了看四周)要是這樣就好了。
彼得斯太太:但你也很忙啊,黑爾太太——你要打掃屋子和照顧孩子。
黑爾太太:我應該過來的。因為這房子讓人不愉快,所以我迴避了——正因為這樣我才應該過來。我——我從來都不喜歡這地方。也許因為它在山谷里,看不到它的通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這是個偏僻的地方,而且一直都是。要是我能時常過來看看米莉·佛斯特就好了。看到現在——(搖搖頭。)
彼得斯太太:唉,你沒必要自責,黑爾太太。不管怎么說我們也不可能了解別人的家務事,直到——有些事情浮出水面。
黑爾太太:沒有孩子會省很多事情——但也會讓房子死氣沉沉。賴特整天在外工作,即使回來也不會陪她。你認識約?翰·?賴特吧?
彼得斯太太:不算認識。我在鎮上見過他。他們說他是個好人。
黑爾太太:是——好人。他不喝酒,也像大多數人那樣講信用。我想他也不欠債。但他卻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和他過日子,(顫抖)就像寒風刺骨一般。(停頓,她的目光落在那個鳥籠上)我應該想到她想要一隻鳥的。但你說它到底出了什麼事?
彼得斯太太:我不知道。要不就是它生病死了。(她過去搖了搖被毀壞的門,又搖了一下。她們都看著那扇門。)
黑爾太太:你以前沒有到這附近來過吧?(彼得斯太太搖搖頭)你不認識——她?
彼得斯太太:直到他們昨天把她帶走時我才認識的。
黑爾太太:想想整件事,她就像一隻鳥,既漂亮又甜美,但是又有點膽怯地——拍著翅膀——她是——怎么——變的(沉默,又像是被什麼好主意所打動,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正題)我說,為什麼不把那個百衲被帶上呢?她可能正惦記著那活兒呢。
彼得斯太太:對啊,真是個好主意,黑爾太太。沒人會反對,不是嗎?現在看看還能帶些什麼?我不知道她的布塊是不是還在。——還有她的東西。(她們朝針線簍里看去。)
黑爾太太:這兒有個紅色的東西。我想這裡面是她做針線用的東西吧。也許她的剪刀就放在這裡面。(打開盒子,突然用手捂住鼻子)呀——(彼得斯太太走過來,然後轉開她的臉)這塊絲綢里包著什麼東西。
彼得斯太太:呀,這不是她的剪刀。
黑爾太太:(把那塊絲綢拿開)啊,彼得斯太太。這是——(彼得斯太太湊近了點兒。)
彼得斯太太:一隻鳥。
黑爾太太:(跳了起來)彼得斯太太——看,它那脖子,看它的脖子,都歪了。
彼得斯太太:有人——扭斷了——它的——脖子。(她們對視著,流露出恍然大悟且充滿恐懼的神情。聽到外面的腳步聲,黑爾太太把盒子偷偷放在布塊下,陷在椅子裡。警長和律師走了進來,彼得斯太太站了起來。)
律師:(像從正經事轉入輕鬆話題)哈,女士們,你們確定她要走平針還是打花結了嗎?
彼得斯太太:我們猜她是想打花結。
律師:啊,我猜那一定很有意思。(看到了那個籠子)那隻鳥飛走了嗎?
黑爾太太:(用更多碎布蓋住那個盒子)我想是貓把它叼走的。
律師:(心不在焉地)這兒有貓嗎?(黑爾太太很快偷瞥了彼得斯太太一眼。)
彼得斯太太:噢,不是現在。你瞧,他們很迷信。貓都跑了。
律師:(和彼得斯警長繼續一個被打斷的談話)沒有跡象表明有人從外面進來。繩子也是他們自己的。我們現在再上樓看看去,仔細核對一下。(他開始上樓)一定是已經有人知道——(彼得斯太太坐下。兩個女人坐在那兒並不看對方,但都好像在偷看什麼東西,同時又想克制住不去看。當她們開始談話時,也感到自己很奇怪,好像很害怕她們正在說的話,卻又忍不住要說。)
黑爾太太:她喜歡那隻鳥。她想把它埋在那個漂亮的盒子裡。
彼得斯太太:(輕聲地)當我還是姑娘的時候——我的貓——一個手裡拿著小斧的男孩,當著我的面——在我走過去之前——(突然捂住臉)如果不是他們拉住我,我早就(努力克制自己,看著樓上腳步聲傳來的方向,虛弱地搖晃著)——“傷”到他了。
黑爾太太:(緩緩地看著她)我不明白他們怎么會沒有孩子在身邊。(停頓)對了,賴特不喜歡那隻鳥——能唱歌的東西。她過去常常唱歌。他也扼殺了她的愛好。
彼得斯太太:(艱難地挪動著步子)我們不知道誰殺了那隻鳥。
黑爾太太:我了解約翰·賴特。
彼得斯太太:那天晚上這屋子裡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黑爾太太。有人殺死了一個熟睡中的人,把繩子偷偷套在他的脖子上,使其窒息而死。
黑爾太太:他的脖子,窒息而死。(她伸出手搭在那個鳥籠子上。)
彼得斯太太:(高聲地)我們不知道誰殺了他,我們不知道。
黑爾太太:(她的情緒並沒有被打斷)要是在這常年空無一物的屋子裡能聽到鳥兒的歌唱該多好啊!而鳥兒死後又是一片死寂,可怕的死寂。
彼得斯太太:(她的聲音里像是夾著什麼東西)我知道什麼叫死寂。當我們還住在達科塔時,我的第一個孩子死了——那時他才兩歲。而我當時身邊沒有其他人——
黑爾太太:(走動)你覺得他們要多長時間才能結束,還在尋找證據?
彼得斯太太:我知道什麼叫死寂。(退回去)法律必須嚴懲罪惡,黑爾太太。
黑爾太太:(不像在回答)真希望你能看一看米莉·佛斯特穿著白色長裙,繫著藍色腰帶,站在合唱隊里唱歌的光景。(環視整個屋子)唉,要是我能偶爾到這兒來看看就好了!這是犯罪!誰將來懲罰這罪孽?
彼得斯太太:(向樓上看去)我決不能——允許。
黑爾太太:我早該想到她需要幫助!身為女人,我該知道事情的狀況。我跟你說,這真奇怪,彼得斯太太。我們住得很近又像離得很遠。我們都經歷過同樣的事情——都是同一個故事的不同腳本罷了。(揉了揉她的眼睛,注意到那瓶果醬,去拿起來)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告訴她果醬已經沒了。告訴她還沒有壞,告訴她都是好的吧,帶上這個去作證。她——她可能永遠也不知道果醬到底壞沒壞。
彼得斯太太:(拿起瓶子到處找東西把它包起來。她扯下一件衣服里的襯裙,這件衣服是從另一個房間拿來的。她非常緊張地開始把瓶子包起來,聲音都變了)感謝上帝,那些男人聽不到我們說話真是太好了。難道他們不會嘲笑嗎?為一個小東西都能鬧彆扭,像這隻——死了的金絲雀。好像跟什麼事有關——難道他們不會嘲笑嗎?(男人的聲音到了樓下。)
黑爾太太:(屏住呼吸)他們也許會——也許不會。
律師:不,彼得斯。一切完全清楚了,只差一個謀殺的理由。但你知道一提到女人,陪審團會怎么裁決吧。要是有確鑿的證據就好了。有些東西可以表明——可以使案情成立的東西——可以把這種奇怪的殺人法串起來的東西——(女人們飛快地對視了一下,黑爾從門外進來)
黑爾:啊,我已經把那些牲口搞定了。外面可真冷啊。
律師:我想在這兒單獨呆會兒。(對警長)你叫弗蘭克到外面等我,可以嗎?我想仔細清理一遍每一件物品。如果毫無進展,我是不會罷休的。
警長:你想看看彼得斯太太帶了些什麼嗎?(律師走向桌子,拿起圍裙,笑了。)
律師:啊,我猜女士們挑的東西不會有什麼問題。(碰了一下旁邊的一些東西,翻了翻蓋在盒子上的碎布,退後。)不,彼得斯太太用不著監督。因為做警長的妻子不就等於嫁給了法律了嗎?是這樣嗎,彼得斯太太?
彼得斯太太:不——一定。
警長:(偷笑)嫁給法律。(向另一間屋子走去)你快到這裡來看看,喬治。我們該看看那些窗戶。
律師:(嘲笑地)啊,窗戶!
警長:我們馬上就到外面去,黑爾先生。(黑爾走了出去,警長跟律師到了另一間屋子,接著黑爾太太站了起來,緊握住手緊張地看著彼得斯太太,彼得斯太太的目光緩緩轉過來,最後與黑爾太太相遇。一下子,黑爾太太盯了她一會兒,目光一直延伸到藏盒子的地方。突然彼得斯太太把拼被子的碎布掰開,試圖將盒子放入她的背包里。可那盒子太大了。她打開盒子,想把那隻鳥拿出來,卻摸不到它,她又到碎布里去找,最後無助地站在那兒。從另一間屋子傳來門鈕的聲音。黑爾太太抓起那個盒子,放在自己大衣的口袋裡。律師和警長進來了。)
律師:(開玩笑地)嗯,亨利。我們至少發現她不想走平針。她要——你們叫做什麼來著,女士們?
黑爾太太:(她的手抵住口袋)我們叫它——打花結,亨德森先生。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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