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齋記

無齋記

天下之物,無則無憂,而有則有患。人之患,莫大乎有身,而有室家即次之。今夫無目,何愛於天下之色?無耳,何愛於天下之聲?無鼻無口,何愛於天下之臭味?無心思,則任天下之理亂、是非、得失,吾無與於其間,而吾事畢矣。

基本介紹

作品信息,作品原文,注釋,參考譯文,作品賞析,作者簡介,

作品信息

作品名稱:無齋記
創作年代:清代
作者:劉大櫆
作品體裁:散文

作品原文

橫目二足之民,瞀然不知無之足樂[1],而以有之為貴。有食矣,而又欲其精,有衣矣,而又欲其華;有宮室矣,而又欲其壯麗。明童艷女之侍於前,吹竽之築陳於後,而既已有之,則又不足以厭其心志也[2]。有家矣,而又欲有國;有國矣,而又欲有天下;有天下矣,而又欲九夷八蠻之無不賓貢[3];九夷八蠻無不賓貢矣,則又欲長生久視,萬曆祀而不老[4]。以此推之,人之歆羨於寶貴佚游,而欲其有之也,豈有終窮乎?古之詩人,心知其意,故為之歌曰:“隰有萇楚[5],猗儺其枝[6],夭之沃沃[7],樂子之無知[8]。”夫不自明其一身之苦,而第以萇楚楚可憐 之無知為樂,其意雖若可悲,而其立言則亦既善矣。
余性顓而愚,於外物之可樂,不知其為樂,而天亦遂若順從其意。凡人世之所有者,我皆不得而有之。上之不得有馳驅萬里之功,下之不得有聲色自奉之美,年已五十餘而未有子息。所有者,惟此身耳。嗚呼!其亦幸而所有之惟此身也,使其於此身之外而更有所有,則吾之苦其將何極矣;其亦不幸而猶有此身也,使其並此身而無之,則吾之樂其又將何極矣。
旅居無事,左略右史[9],蕭然而自足。啼飢之聲不聞於耳,號寒之狀不接於目,看碟以為無知,而因以為可樂,於是“無”名其齋雲。

注釋

[1]瞀然:愚昧不明。
[2]厭:滿足。
[3]九夷八蠻:泛指中國四周各民族。《後漢書東夷傳》:“夷有九種,曰畎夷、於夷、方夷、黃夷、白夷、赤夷、玄夷、風夷、陽夷。”又《禮記王制》正義引李巡《爾雅》注,八蠻為“天竺、咳首、僬僥、跛踵、穿胸、儋耳、狗軌、旁春。”
[4]萬祀:萬年,商代稱年為“祀”。
[5]隰(xí席):低下的濕地。萇(cháng長)楚:植物名,又名羊桃、獼猴桃,蔓生,花赤色,果實似家桃。[6]猗儺(ē nuò阿挪):同婀娜。輕盈柔美的樣子。
[7]夭(yāo妖):少壯。沃沃:肥美而有光澤。
[8]子:指萇楚。知:知覺。以上詩句出於《詩經檜風隰有萇楚》。
[9]左圖右史:《新唐書楊綰傳》:“獨處一室,左右圖史。”意為以書為伴。“圖”、“史”皆指書。

參考譯文


沒有天下的事物,就沒有憂患,有了天下的事物就有了憂患。人的憂患,沒有什麼比有自己的身體更大的了,次一等的是有家庭。如果人沒有眼睛,怎么會有對天下色彩的喜愛?沒有耳朵,怎么會有對天下聲音的喜愛?沒有鼻子沒有嘴,怎么會有對天下氣味和滋味的喜愛?沒有思想感情,那么就會任憑天下治與亂、是與非、得與失,我不參與其中,我也就沒有什麼事情了。
一般的人,愚昧不懂得“無”是足以使人快樂的,而認為“有”是寶貴的。有食物了,又希望它更精美;有衣服了,又希望它更華麗;有房屋了,又希望它更壯麗。潔淨的童子漂亮的婢女在前面侍奉,吹竽擊築的樂工在後面施展才藝,已經有了這些,可是還不足以滿足自己的欲望。有家了,又想要有國;有國了,又想要有天下;有天下了,又想要眾蠻夷都臣服進貢;眾蠻夷都臣服進貢了,又想要長生不死,歷經萬年而不老。以此推論,人們羨慕富貴、無節制的遊樂,想要擁有它們,哪裡會有終極窮盡的時候呢?古代的詩人,心裡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寫了這樣的詩歌:“隰有萇楚,猗儺其枝。夭之沃沃,樂子之無知。”不明說自己一身的痛苦,而只說萇楚的無知是快樂,詩歌的大意雖然好像令人悲傷,但它的見解卻也已經很高明了。
我生性愚昧無知,對可使人快樂的外物,我不知道它是可樂的,而上天也就順從我的愚昧,凡人世間所有的東西,我都不能擁有。從大處說我不能取得馳騁萬里的軍功,從小處講我也不能得到以聲色自我享受的快樂,我年齡已經五十多歲了可還沒有後代。我所有的只有我的身體而已。嗚呼!我也慶幸所有的僅僅是我的身體,假使我在這身體之外還有其他擁有的東西,那么我的痛苦將哪裡會有盡頭;我也不幸我還有這身體,假使我連這身體也沒有了,那么我的快樂又將哪裡會有盡頭呢!
客居於外沒有正事,以書為伴,雖淒涼而自足。因飢餓而啼哭的聲音我聽不到,因寒冷而號哭的樣子我看不到,自己認為自己沒有知覺,因此也就認為一切都值得快樂,於是用“無”字命名自己的書齋。

作品賞析

劉氏一生不得志,至老年仍孑然一身,故不無孤寂之感。文中寫的是“無知”之樂,抒的卻是潦倒之情。文章先寫世人貪得無厭,不知“有則有患”,後寫自己“所有者,惟此身也”,不知“外物之可樂”,因以“無”名其齋,構思精巧,富有意味。

作者簡介

劉大櫆(1698—1780),字才甫,一字耕南,號海峰。清代著名文學家,桐城派三祖之一。劉大櫆出身於耕讀世家,祖、父均為秀才,塾師兼事農作。大櫆曾自言“家世皖江側,薄田十畝余。”幼年,從父讀書,雍正時兩舉副貢生。乾隆時應博學鴻詞科,未就。終身以授徒為業,晚年任黟縣教諭,不久去官歸桐城,著書立說,不復出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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