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離人心

最是離人心

《最是離人心》,《英雄聯盟》宇宙中的短篇故事

基本介紹

作品原文
“你本該殺了她。”
弟弟把一支漏勺支在茶杯精緻的邊沿,精心擺上兩方砂糖。他愉快地注視著茶水澆落。方糖漸漸融化坍陷,他臉上的皺紋咧開來,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快活的輕笑。砂糖剩下的最後一點殘渣無處可逃,終於跌進了深色的茶湯里。
“索菲亞小姐不是問題。”我說。
斯蒂萬生氣了,他用力地在空中揮了一下手:“現在還不是,可之後呢?姐姐,意氣用事會出問題的。”他抬起頭看著我,問道:“趁房子還沒燒起來,最好把火星先吹滅了,對嗎?”
“我已經和阿比諾家的密探頭子說過——。”
“那是你們密探之間的事情。我要說的是,她背叛了自己的家族,就該以命相抵——”
“會有那么一天的。”我儘量放鬆語氣:“但我已經同意了。阿達伯特會保證讓她別惹麻煩的。她現在歸他管了。”
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斯蒂萬靠在椅背上,臉上的表情雖然不太情願,但也接受了。他摳弄起腿上的羊毛毯。
“那個男的,應該用的是裝在他腦袋上的另一對眼珠子。”斯蒂萬輕聲哼了一句。在他看來,事情怎么解決根本無所謂,重要的永遠是結果。對於我這位弟弟來說,我的修修補補確實能讓消滅皮城裡的許多問題。而他也很少考慮過,促成那些決定的背後,有多少左右為難的抉擇。
我一手端起茶杯,另一手心不在焉地滑到大腿外側,安心地撫摸著鉤索的絞盤。斯蒂萬的想法也不能說全然錯誤。結果自然是很好的,但我更看重追逐的過程。
我透過氤氳的茶水霧氣看著斯蒂萬。他雙唇緊閉,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壓力讓他的臉頰變得蒼白,可以明顯地看到老人斑從他的絲綢圍巾下爬上脖頸。
“你還有事。”我說。
“我有這么明顯嗎,姐姐?”
要不是因為他脆弱的脈搏,我猜他肯定已經臉紅了。他苦笑了一下,從橫在中間的桌子抽屜里取出一片疊好的紙,還有一串念珠。斯蒂萬一邊費力地咳嗽,一邊向後倒了一下輪椅。然後扳了一下輪椅上的小把手,輕緩的動作帶動了小齒輪,又牽動起更大的齒輪。發條裝置推著輪椅,還有坐在輪椅上的他,朝我挪過來。
“除了阿比諾家大小姐短命的婚約,那堆爛攤子裡還有別的。”他說。“清理現場的時候,我們在男爵的一個手下身上找到了這個。”
我將茶杯放回雪白的托盤,接過了他遞來的紙片和念珠。我調整了一下重心,刀刃的尖端在昂貴的地毯上又刺進了幾分。
紙片的邊角已經燒焦了,不規則的邊緣處露出了微微發綠的毛芯。念珠的主人很愛惜這物件:玻璃珠子被摩挲得油光水滑,溫潤如玉。
“卡蜜爾。”
弟弟只有在很正經的時候才會這樣叫我的名字,又或者是他有求於我。我展開紙片,一股來自祖安的辛辣氣味襲來,令人不適。紙上畫著粗壯的線條、井井有序的圖形,還有流暢精細的字跡。匠人的印鑑吸引了我的目光,而斯蒂萬的話恰好確認了我的猜測。
“如果內德里回來了——”
“哈基姆·內德里已經走了。”我脫口而出,下意識地。
作為我們家族的首席技工,那位晶體學家服務了我們好多個年頭——應該說是一輩子。
斯蒂萬已經想好了下一步:“姐姐,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當然。”我看著手裡的紙片,上面的圖案描繪著一個機械與晶體的混合裝置。它就在我的胸膛里跳動著。
我手裡拿著自己心臟的設計圖。
“我們以為這些玩意兒都被毀掉了。但是如果這個還在,其他的說不定也是。我終於可以擺脫這張椅子了。”他說,“在我的大屋裡自由地走動,這才是一家之主的本分。”
“也許,是時候讓別人來承擔家主的義務了。”我說。
斯蒂萬已經很多年沒有在他的廳堂里走動過了。兒孫們的活蹦亂跳時時都在提醒著他的殘疾。我手裡的東西可不僅僅是一張紙和一串念珠。在斯蒂萬眼中,這是一張通往永生的地圖。
“這只是一個裝置。”我繼續說下去:“在你看來,如果能找回內德里剩下的設計圖,我們的技工就能復原他的作品。但是我們還要解決如何驅動——”
“卡蜜爾,拜託了。”
我看著我的弟弟。時間對待生來虛弱的他毫不留情。但他的眼睛,即使是過了這么多年,他的眼睛仍然和我一樣,蕩漾著菲羅斯家的湛藍色,無論疾病還是歲月都無法沖淡。他的雙眼,正如照亮我手中圖畫的海克斯水晶燈一般,閃耀著同樣明亮的光彩。他直視著我,目光里滿是懇求。
“你和我,我們倆帶領著這個家族,獲得了空前的成就,母親和父親做夢都想不到的成就。”他說。“如果我們可以重現你的增強手術,這份功績——我們的功績,卡蜜爾,就會永遠存在下去。這個家族就是皮爾特沃夫的未來。我們甚至可以確保整個瓦洛蘭的進化,毫無疑問。”
斯蒂萬非常擅長小題大做,再加上他虛弱的體質,讓父母很難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我可不是負責整個瓦洛蘭的探子。我可能什麼也找不到。”
斯蒂萬鬆了口氣:“但你會找的,對吧?”
我點點頭,把圖紙還給了他,但留下了念珠。我把珠子裹成一團塞進口袋,轉身離開了書房。
“對了,卡蜜爾?如果他還活著,如果你找到了他——”
“和以前一樣。”我打斷道,不讓他說起更多過去的事情。“我的責任,從始至終,都是為了這個家族的未來。”
雖然臨近日暮,北風交易所仍是一派人頭攢動的景象。所有人都在為了進步日的狂歡而忙碌著。他們一個個臉上都掛著一副勁頭十足的表情,無不在期待著城裡一年一度的新奇大典。然而,讓我發現有人盯梢的不是他們,而是一個醉倒在地的外國客商。
“母熊的凍奶頭哎,”商人受不了人群的擁擠,咒罵起來。有人停下來想扶他一把,卻被他推開了。“不用幫我。”
皮城的人們像工蜂一樣嘈雜地圍過來擠到我們身邊,除了廣場邊緣的一個金髮女孩。我眼角的餘光留意著她,一邊朝著客商俯下身去。
“那就起來。”我跟他說。
弗雷爾卓德人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怒火攻心,手探向腰間的象牙匕首。我迎上了他的目光。他的眼神一路往下,終於看到了我胸口的海克斯水晶,再往下是一雙刃腿。他的手放開了刀柄。
“這才是好孩子。走吧,別擋路。”我說。
他呆呆地點了點頭,然後後退了幾步,皮城的商販們像蟲群一樣散開又聚攏到周圍,簇擁著他踉踉蹌蹌地走遠。只有我的“尾巴”站著沒動,躲在遠遠的一個攤位後面盯著我。
我繼續往前走,人群自覺地分開成兩邊。我瞅了個機會,閃身鑽進了一條死胡同,然後朝著高處一條走廊木欄射出鉤索。我升到陰影中等待著。
沒過多久,我的尾巴走進了巷子。她的衣服有好幾層,是非常常見的祖安上層人打扮,毫不起眼,但她腰間掛著一條精美的鞭子,顯然是皮城的東西,又或許是因為有一位足夠慷慨的僱主。我等她走進一塊光斑,刺目的光線會讓她眼前發黑。她一到位置,我便落在了她身後,刀刃末端利索地嵌進了地面卵石的縫隙中。
“你掉東西了嗎,小姑娘?”我壓著嗓子,輕聲問。
她的手忍不住摸向鞭子的黑色皮革把手。她有點激動,但好在理智最終占了上風。
“好像已經找到了。”女孩兩手放開舉過肩膀。“我帶了一條訊息。”
我挑起一邊眉毛。
“是您弟弟的,夫人。”她說。
斯蒂萬這裝神弄鬼的戲碼遲早要弄出人命。
“放這兒吧。”
女孩一隻手仍然舉著,另一手從纏緊的袖子裡抽出一張小紙條。蠟封上印著菲羅斯的家徽和斯蒂萬自己的印鑑。
“你動一下,我就割了你的喉嚨。”我說。
我打開了紙條,頓時怒意上涌。斯蒂萬居然把我當成了他雇來的嘍囉,提醒我不要在探查時心裡帶有“無法排解的感傷”,妨礙了我的使命。
我告誡自己,他這么說是出於好意,但是就算過了這么多年,似乎他仍舊不相信我能處理好哈基姆的事情。他用腿上的羊毛毯蓋住了這個念頭,居然沒膽子在我出發前當著我的面說出口。
“就沖你送來的這份侮辱,我就該殺了你。”我一邊說,一邊掂量著她的反應。“你的名字。”
“阿芙耶。”她的雙手和聲音一樣穩定。她很年輕,連一個指頭也沒增強過。
“你接了這個任務,很清楚惹惱我的後果吧?”
“是的,我的夫人。我希望能讓您高興,這樣一來說不定……在您家中我會有一個更長久的位置。”
“我明白了。”
我轉過身背對著她,朝著巷子外面走去。如果她真的有想法的話,這就是動手的機會。我聽到她鬆了一口氣,然後是理順鞭子時鐵環撞擊的刺耳聲音。她的腳步跟了上來。
“夫人,我們目的地是?”
“教堂。”我摸著口袋裡的念珠,說:“跟緊了。”
光榮進化的第一集會應該還在皮爾特沃夫,但只在邊緣活動。從邊境市場的另一側,下方城市飄來的惡臭蓋過了節日裡烤肉和蛋糕的香甜。祖安的灰霾像潮水一樣漲起,漫過了人們的膝蓋,沉積在沾滿煤灰的遮陽棚上,留下一灘灘雲狀的污泥。
我轉過頭去:“你呆在這裡。”
“我要跟著你,你弟弟的——”阿芙耶說。
“你呆在這裡。”我又說了一遍,口氣不留餘地。我對於我弟弟的伎倆開始失去耐心了。“光榮進化的信徒非常狂熱。他們對原生人不怎么友善。”
我盯著我新來的手下,諒她不敢頂嘴。阿芙耶輕微地往後縮了一下。她仍然渴望著打一架,好證明自己,但她不確定現在是不是好時機。
我微笑道:“小姑娘,之後我們有的是時間。”
從老房子的入口進去,是一間昏暗的門房。一道鐵網作為隔斷,背後就是房子的主廳。幾簇橘黃色的暖燈,透過金屬焊成的菱形格線照亮了大廳里的人群——大約五十來個人圍成一圈,低聲呢喃著,仿佛他們腳下有一台宏偉的機器正在呼吸。他們身上披著深色的絨布,遮住了仍是肉體的部分。金屬手臂和增強的腿腳露在外面,映出溫暖的光芒。在這裡,高難度的增強手術結合了更實用的功能。無論技術是來自皮城或是祖安,光榮進化的信徒們根本不在乎,對於他們的追求而言完全是次要的。在人群中間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她伸出帶有機械關節的手臂,指向一個帶著光滑金屬下巴的男人。
“身體即是虛無,血肉即是脆弱。”她對男人說。
“機器引領我們,”人群一起回應道,話音在空中緩緩迴蕩:“未來即是進化。”
我可不是來給儀式做見證的。我略過增強的信徒們,躲在陰影中繼續搜查。
我還沒看到扎維爾修士,就聽到了一陣輕柔的汩汩聲——那是他的喉濾裝置。他低垂著光頭,嘴上的呼吸閥甚至抵住了胸骨。他正在禮拜堂中的祭壇角落裡點還願燈。
在毛玻璃上,一個由冷鉛勾出形體的莊嚴形象正注視著他。灰夫人,光榮進化教會的聖神。模糊的窗格透出亮光,被外面的弧光燈照得有些妖異。
我走近了祭壇。屋裡放著一些盛著器官的罐子,裡面浮著一個個眼球,像醋醃蛋一樣。成捆的貢物包在亞麻紗布里,有些很整齊,有些泛著油光,亂蓬蓬的。其中一捆動了起來。緊接著,紗布下露出了一隻瘟耗子的鼻子,諒我不敢搶走它的獎賞。它拖著新找到的寶貝想爬上高地,不料一角在邊緣上鉤了一下,整捆紗布散開,滾出一截乾燥的手指。耗子急慌慌地跳下去,但扎維爾修士把它一腳踢進了陰影里。
“卡蜜爾,你來是為了冥想嗎?”他的話音裹在潺潺的氣流聲里,仍然能聽出其中的笑意。
“為了訊息,修士。”我從口袋裡取出了念珠,玻璃珠子和鐵鏈子攪成一團。
扎維爾修士轉過來看著我。一副鏡片蓋在他眼睛上,就像那些罐子一樣放大了裡面的眼球。不過不同的是,他的眼珠子可靈活極了。我把念珠遞給他。
“你在哪裡找到的?”他搖著頭,細細檢視了一番,然後彈了一下舌頭:“當我沒說,我知道這種都是不該問的。”
他走回去開始擺弄那些還願燈。“幾周之前我遇到了一個人,身上帶著這個。他來這裡點燈,祈求她在進步日那天幫他一把。”扎維爾修士朝著窗上的刻像點點頭。灰夫人披著一件斗篷,是蒼紫色的玻璃、生鏽的齒輪和發黑的活塞拼貼而成的。每當匠人因為自己的失敗或無能感到沮喪時,就會呼喚她的名號。而她的恩澤必然要求犧牲。
“他膚色挺深的,典型的沙漠民模樣。相比一般來這兒討生活的外來學工,看起來更老一些。”扎維爾修士繼續道。
“你知道他想找哪一家嗎?”
“他說他住在阿比諾家附近的旅館裡。”集會的嗡鳴聲消失了。“今晚的見證結束了。我有事在身。”
扎維爾修士拍拍我的手,整理了一下黑色的長袍,走回了主廳,留我一個人在原地沉思。
哈基姆回來了,但還沒傳出訊息。雖然在我們最後一次談話中,也沒有講明白怎樣聯繫彼此是最好的方式。我從地上撿起乾枯的手指,放回到那堆貢物里。我感覺很生氣,他居然要像一個普通的學工那樣請願——比起阿比諾家裡的工匠,哈基姆跟他們真是天上地下的區別。透過禮拜堂窗戶上的三角形與菱形窗欞,我看到阿芙耶站在街燈下。她還是聽話的……暫時是。
一陣窸窣的刮擦聲打斷了我無邊的思緒——雖然很輕,但比老鼠的動靜大。我感到胸口的海克斯水晶警醒地開始震動。我轉過身,準備迎接危險。
“你是她嗎?”一個細弱的聲音問。
從金屬長椅附近的暗角里走出一個小女孩,最多不過六七歲的樣子。
“你是灰夫人嗎?”她又問了一遍。隨著她靠近,海克斯水晶緩和下來,溫和的藍色光線照亮了她的臉。她一隻手裡抱著一捆東西,裹在紗布里,與我身後成堆的貢物一模一樣。她穿著一條黑裙子,一隻袖子空蕩蕩的。
我站好時的身高超出她太多。我跪下來,眼睛與她平齊,然後輕柔地觸摸長椅。指尖放出的水晶能量打在金屬表面上激起了電弧。小女孩盯著我的腿,光滑的鋒刃上映出跳動的火花。
“你把腿獻給了進化日嗎?”她問。
光榮進化的信徒們繼承了祖安的悠久傳統:在進化日時獻出自己的東西,期望能讓下一代產品變得更好。這個習俗的淵源可以一直追溯到城市的久遠過去。那個時候,祖安人剛剛經歷了“那件事”,需要重建自己的生活。而皮城今日建立在那些傷痕之上的繁榮與富有,也是這一傳統之有效性的直接證明。
我看著小女孩。很久以前的進化日,我獻出的不是我的雙腿,而是某些更重要的東西。
“是我選擇的。”我說:“因為它們更好用。”
她點點頭。青藍色的光漸漸變暗,但仍然能看到她緊緊抱著貢物的手指上,蛛網一般地爬著黑色的靜脈。在城裡的這一塊地方,很少會有這么小的孩子染上病疫。光榮進化經常會收留這些病人,他們把割除壞死的血肉看作是通過技術來改變人生及其信仰的關鍵。
“扎維爾修士說我快好了。”她主動地說。
“確實。”我告訴她。
照看她的醫師沒有盡責。她的兩隻手臂都不應該留下的。我可以想像,外科醫生肯定會說自己是出於善意,但只是為了掩飾拿著手術刀時心裡的膽怯而已。拖延下去對這女孩沒有半點好處。如果她不儘快截肢,那些蛛絲狀的血管就會蔓延到心臟,最終把它變成一塊爛肉。她幾乎沒有可能看到下一個進化日的來臨。
小女孩咬住嘴唇,似乎在猶豫著要不要繼續發問。這時,透過巨大的毛玻璃嵌板,我的眼光看到有什麼東西在動。幾個黑影靠近過來,阿芙耶有伴兒了。
我走進幽暗的長廊,準備離開。
“你會想它們嗎?”小女孩喊出聲來。
我沒有回頭。我知道她帶著期盼的臉龐一定在顫抖,仿佛祭壇上成排的搖曳火光。因為我並沒有忘記我自己當時的懷疑和動搖。這么多年了,哈基姆也曾經質問我過類似的問題。我的心——還有他,我會想念嗎?我摸著胸口的海克斯水晶裝置,讓平穩的振動寬慰自己。就在犄角蜿蜒的菲羅斯家徽旁邊,我摸到了一個筆跡流暢的小小刻字。那是哈基姆·內德里的印鑑。
“不。”我騙她道。
阿芙耶已經準備動手了,她的金髮在街燈下看起來猶如一輪光環。五個男人圍住了她,像碼頭上的鯊魚一樣,各式各樣的增強裝置勾勒出幾個犬牙嶙峋的輪廓。
“那件漂亮玩意兒給我們,說不定你會死得痛快點兒。”個頭最小的傢伙盯著她的鞭子,大聲地嚷嚷。一整天的心煩意亂混成了一團,先是斯蒂萬的責備,再是不請自來的這幾位,還有關於哈基姆已經回來了的猜測。我感到一股壓抑了很久的能量,一路噼啪作響地衝下我的脊背,急不可耐地想要找個出口。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惡棍,還有他破破爛爛的手下——來的正是時候。
“你要說,請。”我高聲說。
那個大嘴巴的傢伙,鼻子一抽一抽地,抬起了頭。“哎,兄弟們,不用發愁了。看起來,出來轉一趟的收穫可不小。”
“勞您大駕,夫人。”阿芙耶說。
“沒錯,我們正打算小小地慶祝一下進化日呢。”其中一個帶著紅銅增強的大塊頭說。跟他一邊兒大的兄弟戴著一副灌滿液體的目鏡。他用力地拉開上面髒兮兮的木頭蓋子,冷笑地說了句:“這位大人。”
我的出現讓他們分了神,包圍圈擠到一邊,露出了一個小口子。
完全夠了。
速度和果敢,是我最親密的兩位戰友。我急沖向前,一記長長的橫掃,刮到了一個瘦高個兒的肩膀。刀刃划過髒兮兮的粗花呢布,他衣服上瞬間洇出一條發暗的紅線。緊接著是一道海克斯水晶發出的藍色弧光,把他打得失去了意識。
一個胖子,連同那個帶著下水道口音的傢伙朝著阿芙耶走去。同時另外兩個高的找上了我。我臉上浮起一個陰險的微笑:思前想後這么久,也該活動活動筋骨了。
我的兩位舞伴卻沒笑。他們都有著壯碩的臂膀,簡直就像是響徹鐵砂交易所的那兩口大鐘。他們猶豫著不知道該誰先上,這等於是白給我機會。我兩個都會幹掉。
我向著戴著目鏡的小子跨出幾步,同時撩起後腳,挑斷了另外那位裝著紫銅的兄弟身上的盤管。他完全沒料到這著,只能手忙腳亂地試著把斷開的龍頭接回不停噴濺的液泵上。再來是低位的橫切,於是眼前這位膝蓋以下的部分也報廢了。我耐心地等待了一小會兒,讓紫銅兄弟能夠還手揮出一拳。他們總是覺得自己能躲開我的第二下。
他們也總是想當然了。
“收拾好你們的破爛東西,然後滾吧。”我跟他說道。與此同時,他的兄弟已經拖著一條廢腿,一瘸一拐地爬過地上的污泥,鑽進了陰影。
巷子裡響起一聲金屬的暴響,那是阿芙耶的鞭子。又是一下鐵線崩斷般的聲響,那個胖子趴在地上縮成了一團,火花像雨點似的落在他身上。他臉貼著地面上的鵝卵石,眼淚順著沾滿污泥的臉頰滾滾而下。不過算上他才四個。
我環視四周,那個老鼠臉的自大狂正要逃跑。我看到他想要溜回集會大廳里。
升降索的鉤子深深地沒進了大廳入口上方的尖石。我飛快地落在這條地溝耗子身上,全身的重量撞下去,我們兩人在地上結結實實地打了幾個滾。
等我們停下來的時候,我壓住了他。他的呼吸短淺急促,帶著一股惡臭。
“你真覺得自己能跑?”我的聲音低沉而平穩。
他恐懼地大搖其頭,但油膩的指頭摳出了皮帶上的尖刀。海克斯水晶非常靠近他的臉,光芒刺得他眯起了眼睛。看得出來他非常想把刀插進我的大腿,只要能把我趕開就行。
“來吧。”我輕聲說。
他驚訝地睜大雙眼,但沒有讓我等待太久。刀尖捅進了黑色的皮革,但也就到這裡——金屬的部分頂住了刀刃。他臉色大變,手把不住力道一下滑到了刀刃上,削掉了自己手掌的一塊肉。
不像另外幾個同夥,他沒有忍住。痛叫聲迴蕩在濕漉漉的石頭巷子裡。
集會大廳里傳出了叫聲的回音,我抬起了頭。灰夫人所在的那面毛玻璃窗高懸在上方,彩色嵌板的角落裡,緊貼著一張小小的臉。她在看著。
我傾身向前,腿刃幾乎吻上了他脖子上起伏不停的動脈。
“再來這附近找吃的,我就給你個痛快。”我一定會的。
意識到自己撿了條命,我本已到手的獵物趕忙爬起來,操著古怪的螃蟹步爬了老遠。直到我們隔開了相當的一段距離,他才爬起身來,抱著滴血的手,跑進某個老鼠洞裡舔傷口去了。
我聽見阿芙耶捲起了金屬制的鞭子。
“我聽人說,那些裝置裡頭是沒有心的。”她的好奇心被撩起來了:“也許傳聞不見得是真的。”
“注意你的禮貌,孩子。”我朝巷子外走去,冷漠地對她說。“否則我會好好提醒你的。”
邊境市場和集會所被周圍數不清的進化奇觀簇擁著,常年都掩藏在陰影之中不見天日。但等我們抵達阿比諾家附近的旅店時,夜幕才真正降臨。在一番正常範疇內的鼓勵之下,旅店老闆相當慷慨地遞上了詳細的賬本,雖然他的字跡實在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內德里要么是住在地下室,要么是在三樓。我讓阿芙耶去樓下,自己用鉤索吊上了三樓那扇開著的窗戶。
房間角落的小鍛爐里,一層灰底下還有一些沒完全熄滅的餘燼。我彎身鑽進窗戶,落在屋子裡。房間裡很暗,只有一張小桌上支著一盞檯燈。台前伏著的男人,卻讓我連呼吸都停止了。黑色的捲髮,來自沙漠日曬的膚色……我的海克斯水晶開始不聽話地震顫。也許,他也把自己和歲月永遠隔絕了。
“哈基姆。”我輕輕呼喚。桌邊的人動了一下,慢慢從睡夢中醒來。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帶著貓一般的優雅,然後轉了過來。他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想要清醒過來。他與哈基姆相似得令人心痛。
但不是他。
“菲羅斯夫人?”他搖搖頭,逼自己打起精神。“您在這裡做什麼?”
“我們見過嗎?”我問。
“確切說來沒有,夫人。”他有些尷尬。“但我經常會看到您。”
他走到桌子邊,從一沓圖紙里翻出一張,看起來比其他圖紙稍微更舊一些,也磨損得更厲害一些。他把紙遞給我。
線條很有力,墨跡整潔,井井有條,明暗也非常細膩。這是哈基姆的手筆,但不是什麼設計圖。這是一幅畫,是我的臉。我不記得當過他的模特。一定是他某天夜裡在實驗室里完成工作後,憑著記憶畫的。我的頭髮披著,面帶笑容。一個沉浸在愛中的女人。
就像一把尖刺扎進心口,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我對著面前的年輕人沒有說話。我說不出。
“就像是昨天才畫的一樣,夫人。”他打破了沉默。
他說這話是想恭維我,但卻在我的腦海里將正在延展的時光又放大了幾分。
“我叔叔一直帶著這個直到他過世。”
“你叔叔,他死了?”
“是的,哈基姆·內德里。您還記得他嗎?”
“記得。”這句話卡在我的喉嚨,被一個我想了很久的自私問題裹住了。我不確定自己想要得到答案。如果回憶的傷痛對於我來說是一場凌遲,那么還是長痛不如短痛吧。我定睛看著眼前像極了哈基姆的男人:“告訴我,你叔叔結婚了嗎?”
“沒有,夫人。”他說完有些猶豫,不知道是不是會惹惱我。“哈基姆叔叔說,能愛上自己的作品,生命就別無所求了。”
我的眼淚很久以前就已經流光了,現在留給我的只有乾涸。我撿起那堆圖紙,把自己的畫像放在了最上面。取代了我心臟的機器閃爍著。畫像上的墨線在如水的藍光里輕輕搖曳。那是曾經的我,已被拋棄的我。所有這些痛人心扉的犧牲,造就了今天的我。所有的過去,都化作了歷歷在目的細節。我可以懷抱著過去,但卻無法再度擁有。
“這裡是全部了嗎?所有的作品?”我的聲音只是一陣幽暗的呢喃。
“是的夫人,不過……”他的聲音帶著不可思議的震驚漸漸悄然——我把所有圖紙都放在了壘好的煤塊上,輕輕地吹了幾下。浸過油的羊皮紙眨眼就著,很快便吐出了橘紅的火舌。我看著過往翻滾,沸騰,衰敗,直到爐中只剩下灰燼和殘骸。身旁還有人在,這個念頭將我拉回了現實。
哈基姆的侄子緩緩搖頭,滿臉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這么短的時間,這么多的心血就這樣消失了,我能理解這是多大的刺激。他完全呆了。我拉著他走下樓梯來到街上。他盯著腳下的鵝卵石,一邊擺弄著肩上挎著的皮包。
他又看向我。臉上沮喪的神情慢慢被驚恐取代了。我在過往的思緒里沉溺得太深,並沒有太留意街上的陰影。我甚至都沒聽到金屬刮擦的厲響。鞭子飛快地甩過來,把我的雙臂和身體捆在了一起。
“夠可以的了,我的夫人。”阿芙耶說道,聽起來得意得要命。我看著她細細打量著哈基姆的侄子。
“我弟弟雇你是為了幹這個嗎?”我早就起疑心了。阿芙耶整晚都在躍躍欲試。找到哈基姆的侄子讓我分了心,看起來確實是個好機會。
“對,不止是我。”她說。
兩個大漢走了出來,修好了的增強裝置反射著街燈。胖子和小個子老鼠臉跟在後面——就是集會大廳後巷裡那幫人。胖子抽出一把刀抵著哈基姆的侄子,而小個子掛著耗子一樣的猥瑣笑容,把年輕的學工捆了個結實,嘴裡也塞了東西。
裝了新導管的大塊頭走上前來,張牙舞爪,急不可耐地要把我早前的款待加倍奉還。
“小心水晶,埃梅夫。”阿芙耶說著收緊了鞭子。我感覺鋼索扣住了我的手腕。她繞了半圈,走到哈基姆侄子身旁:“我們要把水晶和內德里都帶回去,不然一個子兒都拿不到。”
這全都是因為我弟弟嫉妒了嗎?我能理解,斯蒂萬看著歲月的洪流卷過,而我卻能置身事外。但他根本不知道,為了家族的這份責任我付出了什麼。可是,難道他不知道自己要付出什麼嗎?
“其他的呢?”紫銅兄弟問了句。他看著我微笑,就好像進化日的大宴馬上就要開席了。
“都是你們的了。”阿芙耶回答。
“這位大人,非常感謝您之前向我們所展示的才幹。”他增強過的手臂向後拉伸,握成了拳頭。他肯定是覺得面前的對手都已經捆好了,根本沒必要掩飾自己的意圖。他的微笑咧得很開:“所以這下就更快了。”
金屬的指虎砸中了我的下巴。他本以為我會硬扛,但是沒有,我聽憑自己的身體跪在了地上。巨大的慣性加上他沉重的增強手臂,把他也一起帶倒了。我雖然嘗到了自己嘴唇上的血,但真正失去平衡的人是他。這班人聒噪的廢話靜止了。
“你們可沒見識過我全部的把戲。”我一邊說,一邊站起來。
海克斯水晶的能量貫體而出,聳起了一堵光牆。壯漢的兄弟想幫忙,揮拳打在上面,卻激起了一個護盾,發出嘶嘶的聲響,然而沒有消失。輪到我微笑了。
阿芙耶抓緊鞭子的把手,想把我的護盾甩開。她拚命地拉扯,妄圖將我拖倒。但她卻沒有想過,我在刀尖上度過了大半個人生。
我的雙手仍然不得自由,所以我往前一躍,來了一個迴旋踢,切開了一個壯漢的喉嚨,落地時又把頭先倒地那個刺了個對穿。鞭子的尾巴竄出了阿芙耶的手心。她轉頭對那兩個還抓著哈基姆侄子的傢伙叫嚷。
“現在跑路,我就宰了你們倆。”
“你現在還覺得我有心嗎?”我問她。她的兩個大塊頭都躺在我腳下死透了。
阿芙耶有些猶豫,但仍站著沒動。
“我是菲羅斯家的劍與盾。”我告訴她。一字一句都像冰一樣冷。“我弟弟想要殺我,好讓他脆弱的生命能夠再多享受一些自私的時光。他的欲望背叛了他的職責,還有我們整個家族。”
我感到水晶震動得更快了。
“而你看不到日出了。”我說。
我引著水晶的能量灌入護盾,護盾的強度和體積越來越大,直到變成一座牢籠。沒人能跑出去。
我再次跳上半空,比之前更高,然後重重地砸下來,把手腕上的金屬繩索連同地面的卵石一併砸碎。衝擊力撞翻了阿芙耶、她的兩個手下還有哈基姆的侄子。街道地面上留下一個彈坑,硝煙瀰漫。從我們見面時起,阿芙耶整晚都在期盼這場戰鬥,想要證明她的能力,然而事與願違。她的皮靴後跟磕在卵石上,腦子雖然還沒完全同意,但身體已經擺出了撤退的姿態。我能從她臉上看出深深的恐懼。無論我弟弟跟她是怎么描述我的,她都大大地低估了狀況。阿芙耶應該看得出來,我心底如果還有一絲所謂的憐憫,也已經被我弟弟的背叛徹底驅散了。
我走上前,一條腿畫了一道弧線。當刀刃切中東西時,我的身子傾了一下。阿芙耶努力地想把叫聲憋在肚子裡,但卻是一番徒勞。兩個打手沒費什麼功夫,旅店的後巷再次回復了平靜。我從地上撿起了阿芙耶浸滿鮮血的鞭子。
哈基姆·內德里的侄子驚慌失措地縮在牆根。年輕人嘴裡還塞著一塊髒布,只能艱難地大口喘氣。我靠近他,就好像那是一頭極易受驚的動物。我解開他手腕上的約束,並向他伸出了一隻手。他的手指碰到我時忍不住地顫抖。他剛一站穩腳跟,就放開了手。
他已經見識了我的責任之中暴力的一面,也是我最不願意哈基姆看到的,但我卻還是這么做了。曾經那個心軟的女人已經燃盡了,只剩下一團冰冷的黑暗和灰燼而已。
“可是測試……”他的面頰還在發抖,卻又是另一種憂懼。他開始逐漸意識到,今晚發生的事情絕對不是一場噩夢而已。“明天我要給技工們看什麼?”
“你是跟著你叔叔學的嗎?”
“是,所有事情他都會教我,但是設計——”
哈基姆的侄子知道自己的選擇,要么是為我幹活,要么是放棄一生的事業。我作為一個密探,不可能讓他所掌握的知識落到任何其他家族手裡。在他恐懼的眼神里,我看到他對這個充滿犧牲的世界一無所知。我是嗜血的保護神,黑暗的救世主。在揭露殘酷事實的這一刻,我就是他的灰夫人,一個人人敬畏的青鋼影。
“明天你會做得更好的。”我說。
他無法組織語言,點點頭,跌跌撞撞地走進了夜色。我只能祈禱他能在黎明之前下定決心。否則,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他躲過我的追捕。
我站在弟弟書房的陽台上向外看去。一陣冷風吹亂了屋檐下掛著的尖尾旗。整個城市在我眼前延伸開來。
書房的門開了,我能聽到人們正在為迎接明天潮水一般湧來的學工們做著準備。在嘈雜的話語和細碎的腳步里,我也聽到了往昔年歲正在徐徐展開。大多數記憶都已經無法分辨了,除了兩個畫面:一個從沙漠來的英俊男子,翩翩起舞,帶走了我的心;也正是這個男人,我要求他把我的心取走。
在那兩個時間的斷片之間,我和哈基姆有多少次一起來過這裡?吹動旌旗的微風,也曾穿過了他的發梢。“偉大的前景,”他的眼光流連過城市之中每一座發光的尖塔,還有低處祖安的建築發出的微光。“多么精密的機器,所有部件都咬合在一起運轉。”
我和他說,父親告訴我,這是進化的前景,也是皮爾特沃夫的前景。但是,我警覺地說,一塊不合規矩的齒輪就會威脅到一切,一個不願履行職責的零件就能摧毀整台機器。
沿著地毯,傳來了斯蒂萬輪椅的吱嘎聲。我的指尖倍加思念哈基姆的捲髮觸感,哪怕是口袋裡那串細心打磨的玻璃念珠也好。但我只是盤緊了手中阿芙耶留下的鞭子。哈基姆迫切地想要把我拽出陰霾,卻發現太遲了。我的工作,我對家族的責任,都是我如影隨形、無法割捨的東西。
“卡蜜爾?”
我沒說話,眼前這番脆弱的景象,還有更脆弱的回憶,都讓我無法移開視線。發條裝置發出輕響,斯蒂萬來到了我的身後。
“你回來了,阿芙耶呢?”
我把她的鞭子扔到他大腿蓋著的羊毛毯上。
“我知道了。”
“她的目的達到了。”我說。
“那是?”對於一個在輪椅上坐了這么久的人,我弟弟真是一位不錯的舞蹈家。他扯開了鞭子。
“提醒我自己的目的。”我說
“你的目的?”斯蒂萬最初的緊張變成了焦慮。他知道自己活不過今晚了。他被抓個正著,也沒法逃跑,尤其是追他的人是我。他唯一的機會是在大限來臨前讓我儘可能地悲傷痛苦。羸弱的身體束縛著他,他的武器只有話語。
“你需要對我負責。就好比對父親負責一樣。”
責任。父親。每一個詞都比刀子割得還深。
“你的意義就是服侍我。”他低吼。
“不,我發誓服從的是這個家族。”誓言的內容深深地印在我腦海中,這也是所有密探的誓言。我毫不費力,也毫無悔恨地重複道:“家族為上,我將忠心服侍,不作偽,不藏私。為此誓言,我將全無保留,以靈、以身、以心。”
這也是我與哈基姆在最後一夜所說的話。我不能歸屬於他,因為我早已將自己獻給了別的東西。
“密探的責任原本該是我來承擔的。”斯蒂萬的聲音把我扯回現實。他緊緊抓住輪椅的扶手,甚至關節都發白了。“你也對我們的父親發誓了,然而你做了什麼?就因為你不夠強大所以他死了。之後你又差點兒毀掉了這個家族。為的是什麼?愛情?還是虛榮?那個時候你的責任跑哪去了?”
他的話語像鞭子一樣抽在我臉上。蛛網一樣的靜脈,這種疫病,我放任它滋生得太久了。在他的瘋狂之下,我對這個家族展現了多少善意呢?
“我剜出了自己的心,為了這個家族。也為了你,斯蒂萬。我獻出了自己的所有。這么多年了,你敢說你也做到了嗎?”
斯蒂萬像打濕了的煙花一樣躊躇了。他不顧一切地想要爆發,但他心裡明白,沒有什麼能讓他燃燒了。
“父親把它交給了你,但是我用盡了一生,只想向他證明我才是最合適的人選。”他的話語裡滿是嫌惡。他的怒火瞬間騰起,就像鍊金藥一樣散播著毒氣。“你可能把我看成是一個叛徒,但你要為此負責,姐姐。如果你是一個值得信任的決策者,我就不用插手了。”
是我讓他變成了一頭怪物。我忍受著他的毒計與惡念,全因為我不願失去他。如果他不在了,那么就再也沒有一個人會記得曾經的我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如果我再堅定一些,早幾年前我就已經終結這一切了。我雖然一點一點地鑿掉了自己的所有,但從始自終,我都沒有勇氣切掉這塊壞死的血肉,而我們的家族也總有一天會被他侵蝕殆盡。
“那天晚上,要不是你費盡心思提醒了我的責任,我就跟著哈基姆遠走高飛了。”我說。
他來到我面前,血跡斑斑、遍體鱗傷,逼迫我直視自己的疏忽所帶來的後果。就算多年以後我發現,他自導自演了那場襲擊,我也已經釋然了。在我面對抉擇,卻被情感籠罩的時候,我的弟弟伸手一推,終於讓我下定決心把榮譽和感情徹底分開了。我知道,如果不是那樣的話,我可能已經放棄了自己本來就應該承擔的責任。正是他見不得人的計策,讓我徹底披上了今天的這身行頭。
我走過去,把手放在他肩上。透過昂貴的絲綢和羊皮紙般起皺的皮膚,我能摸到他已然衰老的骨頭。我胸前的裝置開始震動。斯蒂萬抬頭看著我,眼中的蔚藍色變得愈發銳利,仿佛是破碎的玻璃片一樣,倒映著我周身逐漸亮起的光芒。
“你從來都是我的責任,弟弟。”空氣里的寒意滲進了我的聲音。“斯蒂萬,我再也不會辜負你了。”
我感覺到脖子背後的汗毛在充能的作用下豎了起來。我把手從他肩膀上挪開,撫摸著他的臉龐。曾經掛在他額頭上那一綹孩子氣的頭髮,很多年前就已經變得稀疏,最終消失不見了。我指尖跳躍的弧光裹住了斯蒂萬。
整個過程並沒有持續多久。萎縮的肌肉把他的心拖進了黑暗的角落,現在終於徹底握緊了他的胸口。他的眼睛閉上了,下巴無力地搭在我手裡。
胸腔里的水晶漸漸平緩下來。我轉過身去面向著城市。今晚的寒意會透進她金屬的骨架里,但是明天,她又會繼續前進,生機勃發——一直進化。
多么精密的機器啊。
最是離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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