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嘴李翠蓮記

快嘴李翠蓮記

《快嘴李翠蓮記》是1961年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出版的書籍,講述了李翠蓮向代表封建統治秩序和尊嚴的父母、兄嫂、媒人、丈夫、公婆等公然表達自己的意見與不滿,而不被人們所喜愛接受、惹怒家人和公婆,最終出嫁為尼的故事。

基本介紹

  • 書名:快嘴李翠蓮記
  • 作者:宋元時人
  • 出版社: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
  • 出版時間:1961年
簡介,正文,賞析,

簡介

她“女紅針指,書史百家,無所不通,只是口嘴快些。”配給張員外家作兒媳婦。迎親的肩輿到了張家門口,“添糧含飯古來留”,牙婆拿著一碗飯,叫到“:小娘子,開口接飯。”翠蓮卻道“:當門給我冷飯吃,這等富貴不如貧”,到了堂前,她又說道“紅紙牌兒在當中,點著幾對滿牆紅。我家公婆又未死,如何點盞隨身燈?”進進新房,坐床撒幔,先生道:“從來夫唱婦相隨,莫作河東獅子吼。”只見翠蓮跳起身來,將先生夾腰兩擀麵杖,便罵道:“你娘的臭屁!你老婆便是河東獅子!”她丈夫大怒道:“撒帳之事,古來有之!”可是她偏偏看不慣“古來留”、“古來有之”的傳統禮節,在象徵封建倫理對女性的塑造定性化、定型化的婚禮這一儀式的進行中,無窮制的挑剔四周人的言行態度,並在需以莊重厲穆和沉默來表現自己作為貞良婦人的順服時,她都以截然相反的行為破壞了社會常規。她看不慣婚禮的繁禮縟節,忍受不了別人對她的擺布與不敬。翠蓮根本沒把封建禮教放在眼裡,更沒遵守“夫為妻綱,父為子綱”的禮法,她不會為了虛假的封建說教而熄滅了自己作為人的獨立個性和是非分明的能力,她非要爭得個是非分明。當然這種“沒規矩、沒家法”的女子是不會受到公婆喜愛的。婚後,她對婆家的管束與威脅盡不妥協,終於選擇了重回外家這種為當時女性即使付出生命代價也決不接受的生之路。她毅然離開,沒有半點猶豫和不捨,這點是她個性獨立的又一表現。回家後父母並兄嫂都抱怨翠蓮的不是,翠蓮道:“指看回家圖安閒,豈料爹娘也怪吾。夫家外家著不得,剃了頭髮作師姑。……頭兒剃的光光地,哪個不叫一聲小師姑”,她獨立的品格上升到一個很高的地步,當家人和社會都不容她如此叛逆的性格時,她也決不低頭,而是一個人離開世俗,離開這個容不下她的世界,她毅然決然的選擇出家這種方式來斷盡與親人的瓜葛,以期走一條自由獨立的人生之路。李翠蓮的結局是出家為尼,固然說是以獨立的姿態應對了現實的詰難,實際上出家是現世希看的斷盡與苦難心靈的逃亡,而不是達到幸福的彼岸。她終極為爭取發言權的行動付出了高昂的代價,被井然有序的現實所隔離。

正文

【說明】這是我國較早的一篇白話小說。作者不可考,可能是宋元時人。《清平山堂話本》收入了這篇小說。主人公李翠蓮心直口快,出口成罵,見誰不順眼就罵誰。其罵人的語言藝術堪稱一絕,可供網人掐架時學習揣摩。
本文錄自《中華活葉文選》(第9號),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61年第1版。輸入時修改了幾處文字。
入話:
出口成章不可輕,開言作對動人情;
雖無子路才能智,單取人前一笑聲。
此四句單道:昔日東京有一員外,姓張名俊,家中頗有金銀。所生二子,長曰張虎,次曰張狼。大子已有妻室,次子尚未婚配。本處有個李吉員外,所生一女,小字翠蓮,年方二八。姿容出眾,女紅針指,書史百家,無所不通。只是口嘴快些,凡向人前,說成篇,道成溜,問一答十,問十道百。有詩為證:
問一答十古來難,問十答百豈非凡。
能言快語真奇異,莫作尋常當等閒。
話說本地有一王媽媽,與二邊說合,門當戶對,結為姻眷,選擇吉日良時娶親。三日前,李員外與媽媽論議,道:“女兒諸般好了,只是口快,我和你放心不下。打緊她公公難理會,不比等閒的,婆婆又兜答,人家又大,伯伯、姆姆,手下許多人,如何是好?”媽媽道:“我和你也須分付她一場。”只見翠蓮走到爹媽面前,觀見二親滿面憂愁,雙眉不展,就道:
“爺是天,娘是地,今朝與兒成婚配。男成雙,女成對,大家歡喜要吉利。人人說道好女婿,有財有寶又豪貴;又聰明,又伶俐,雙六、象棋六藝;吟得詩,做得對,經商買賣諸般會。這門女婿要如何?愁得苦水兒滴滴地。”
員外與媽媽聽翠蓮說罷,大怒曰:“因為你口快如刀,怕到人家多言多語,失了禮節,公婆人人不喜歡,被人笑恥,在此不樂。叫你出來,分付你少作聲,顛倒說出一篇來,這個苦恁的好!”
翠蓮道:
“爺開懷,娘放意。哥寬心,嫂莫慮。女兒不是夸伶俐,從小生得有志氣。紡得紗,續得薴,能裁能補能能繡刺;做得粗,整得細,三茶六飯一時備;推得磨,搗得碓,受得辛苦吃得累。燒賣、匾食有何難,三湯兩割我也會。到晚來,能仔細,大門關了小門閉;刷淨鍋兒掩廚櫃,前後收拾自用意。鋪了床,伸開被,點上燈,請婆睡,叫聲‘安置’進房內。如此伏侍二公婆,他家有甚不歡喜?爹娘且請放心寬,舍此之外值個屁!”
翠蓮說罷,員外便起身去打。媽媽勸住,叫道:“孩兒,爹娘只因你口快了愁!今番只是少說些。古人云:‘多言眾所忌。’到人家只是謹慎言語,千萬記著!”翠蓮曰:“曉得。如今只閉著口兒罷。”
媽媽道:“隔壁張太公是老鄰舍,從小兒看你大,你可過去作別一聲。”員外道:“也是。”翠蓮便走將過去,進得門檻,高聲便道:
“張公道,張婆道,兩個老的聽稟告:明日寅時我上轎,今朝特來說知道。年老爹娘無倚靠,早起晚些望顧照!哥嫂倘有失禮處,父母分上休計較。待我滿月回門來,親自上門叫聒噪。”
張太公道:“小娘子放心,令尊與我是老兄弟,當得早晚照管;令堂亦當著老妻過去陪伴,不須掛意!” 作別回家,員外與媽媽道:“我兒,可收拾早睡休,明日須半夜起來打點。”翠蓮便道:
“爹先睡,娘先睡,爹娘不比我班輩。哥哥、嫂嫂相傍我,前後收拾自理會。後生家熬夜有精神,老人家熬了打盹睡。”
翠蓮道罷,爹媽大惱曰:“罷,罷,說你不改了!我兩口自去睡也。你與哥嫂自收拾,早睡早起。”
翠蓮見爹媽睡了,連忙走到哥嫂房門口高叫:
“哥哥、嫂嫂休推醉,思量你們忒沒意。我是你的親妹妹,止有今晚在家中。虧你兩口下著得,諸般事兒都不理。關上房門便要睡,嫂嫂,你好不賢惠。我在家,不多時,相幫做些道怎地?巴不得打發我出門,你們兩口得伶俐?”
翠蓮道罷,做哥哥的便道:“你怎生還是這等的?有父母在前,我不好說你。你自先去安歇,明日早起。凡百事,我自和嫂嫂收拾打點。”翠蓮進房去睡。兄嫂二人,無多時,前後俱收拾停當,一家都安歇了。
員外、媽媽一覺睡醒,便喚翠蓮問道:“我兒,不知甚么時節了?不知天晴天雨?”翠蓮便道:
“爹慢起,娘慢起,不知天晴是下雨。更不聞,雞不語,街坊寂靜無人語。只聽得:隔壁白嫂起來磨豆腐,對門黃公舂糕米。若非四更時,便是五更矣。且把鍋兒刷洗起。燒些臉湯洗一洗,梳個頭兒光光地。大家也是早起些,娶親的若來慌了腿!”
員外、媽媽並哥嫂一齊起來,大怒曰:“這早晚,東方將亮了,還不梳妝完,尚兀自調嘴弄舌!”翠蓮又道:
“爹休罵,娘休罵,看我房中巧妝畫。鋪兩鬢,黑似鴉,調和脂粉把臉搽。點朱唇,將眉畫,一對金環墜耳下。金銀珠翠插滿頭,寶石禁步身邊掛。今日你們將我嫁,想起爹娘撇不下;細思乳哺養育恩,淚珠兒滴濕了香羅帕。猛聽得外面人說話,不由我不心中怕;今朝是個好日頭,只管都嚕都嚕說甚么!”
翠蓮道罷,妝辦停當,直來到父母跟前,說道:
“爹拜稟,娘拜稟,蒸了饅頭索了粉,果盒肴饌件件整。收拾停當慢慢等,看看打得五更緊。我家雞兒叫得準,送親從頭再去請。姨娘不來不打緊,舅母不來不打緊,可耐姑娘沒道理,說的話兒全不準。昨日許我五更來,今朝雞鳴不見影。歇歇進門沒得說,賞她個漏風的巴掌當邀請。”
員外與媽媽敢怒而不敢言。媽媽道:“我兒,你去叫你哥嫂及早起來,前後打點。娶親的將次來了。”翠蓮見說,慌忙走去哥嫂房門口前,叫曰:
“哥哥、嫂嫂你不小,我今在家時候少。算來也用起個早,如何睡到天大曉?前後門窗須開了,點些蠟燭香花草。里外地下掃一掃,娶親轎子將來了。誤了時辰公婆惱,你兩口兒討分曉!”
哥嫂兩個忍氣吞聲,前後俱收拾停當。員外道:“我兒,家堂並祖宗面前,可去拜一拜,作別一聲。我已點下香燭了。趁娶親的未來,保你過門平安!”翠蓮見說,拿了一炷,走到家堂面前,一邊拜,一邊道:
“家堂,一家之主;祖宗,滿門先賢:今朝我嫁,未敢自專。四時八節,不斷香菸。告知神聖,萬望垂憐!男婚女嫁,理之自然。有吉有慶,夫婦雙全。無災無難,永保百年。如魚似水,勝蜜糖甜。五男二女,七子團圓。二個女婿,達禮通賢;五房媳婦,孝順無邊。孫男孫女,代代相傳。金珠無數,米麥成倉。蠶桑茂盛,牛馬挨肩。雞鵝鴨鳥,滿盪魚鮮。丈夫懼怕,公婆愛憐。妯娌和氣,伯叔忻然。奴僕敬重,小姑有緣。”
翠蓮祝罷,只聽得門前鼓樂喧天,笙歌聒耳,娶親車馬,來到門首。張宅先生念詩曰:
“高卷珠簾掛玉鉤,香車寶馬到門頭。
花紅、利市多多賞,富貴榮華過百秋。”
李員外便叫媽媽將鈔來,賞賜先生和媒媽媽,並車馬一干人。只見媽媽拿出鈔來,翠蓮接過手,便道:“等我分!”
“爹不慣,娘不慣,哥哥、嫂嫂也不慣。眾人都來面前站,合多合少等我散。抬轎的合五貫,先生、媒人兩貫半。收好些,休嚷亂,掉下了時休埋怨!這裡多得一貫文,與你這媒人婆買個燒餅,到家哄你呆老漢。”
先生與轎夫一干人聽了,無不吃驚,曰:“我們見千見萬,不曾見這樣口快的!”大家張口吐舌,忍氣吞聲,簇擁翠蓮上轎。一路上,媒媽媽分付:“小娘子,你到公婆門首,千萬不要開口。”
不多時,車馬一到張家前門,歇下轎子,先生念詩曰:
“鼓樂喧天響汴州,今朝織女配牽牛。
本宅親人來接寶,添妝含飯古來留。”
且說媒人婆拿著一碗飯,叫道:“小娘子,開口接飯。”只見翠蓮在轎中大怒,便道:
“老潑狗,老潑狗,叫我閉口又開口。正是媒人之口無量斗,怎當你沒的翻做有。你又不曾吃早酒,嚼舌嚼黃胡張口。方才跟著轎子走,分付叫我休開口。甫能住轎到門首,如何又叫我開口?莫怪我今罵得醜,真是白面老母狗!”
先生道:“新娘子息怒。她是個媒人,出言不可太甚。自古新人無有此等道理!”翠蓮便道:
“先生你是讀書人,如何這等不聰明?當言不言謂之訥,信這虔婆弄死人!說我婆家多富貴,有財有寶有金銀,殺牛宰馬做茶飯,蘇木、檀香做大門,綾羅緞匹無算數,豬羊牛馬趕成群。當門與我冷飯吃,這等富貴不如貧。可耐伊家忒恁村,冷飯將來與我吞。若不看我公婆面,打得你眼裡鬼火生!”
翠蓮說罷,惱得那媒婆一點酒也沒吃,一道煙先進去了;也不管她下轎,也不管她拜堂。
本宅眾親簇擁新人到了堂前,朝西立定。先生曰:“請新人轉身向東,今日福祿喜神在東。”翠蓮便道:
“才向西來又向東,休將新婦便牽籠。轉來轉去無定相,惱得心頭火氣沖。不知哪個是媽媽?不知哪個是公公?諸親九眷鬧叢叢,姑娘小叔亂鬨鬨。紅紙牌兒在當中,點著幾對滿堂紅。我家公婆又未死,如何點盞隨身燈?”
張員外與媽媽聽得,大怒曰:“當初只說要選良善人家女子,誰想娶這個沒規矩、沒家法、長舌頑皮村婦!”
諸親九眷面面相覷,無不失驚。先生曰:“人家孩兒在家中慣了,今日初來,須慢慢的調理她。且請拜香案,拜諸親。”
合家大小俱相見畢。先生念詩賦,請新人入房,坐床撒帳:
“新人挪步過高堂,神女仙郎入洞房。
花紅利市多多賞,五方撒帳盛陰陽。”
張狼在前,翠蓮在後,先生捧著五穀,隨進房中。新人坐床,先生拿起五穀念道:
“撒帳東,簾幕深圍燭影紅。佳氣鬱蔥長不散,畫堂日日是春風。
撒帳西,錦帶流蘇四角垂。揭開便見嫦娥面,輸卻仙郎捉帶枝。
撒帳南,好合情懷樂且耽。涼月好風庭戶爽,雙雙繡帶佩宜男。
撒帳北,津津一點眉間色。芙蓉帳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宮客。
撒帳上,交頸鴛鴦成兩兩。從今好夢葉維熊,行見(蟲賓)珠來入掌。
撒帳中,一雙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紅雲簇擁下巫峰。
撒帳下,見說黃金光照社。今宵吉夢便相隨,來歲生男定聲價。
撒帳前,沉沉非霧亦非煙。香里金虬相隱映,文簫今遇彩鸞仙。
撒帳後,夫婦和諧長保守。從來夫唱婦相隨,莫作河東獅子吼。”
說那先生撒帳未完,只見翠蓮跳起身來,摸著一條麵杖,將先生夾腰兩麵杖,便罵道:“你娘的臭屁!你家老婆便是河東獅子!”一頓直趕出房門外去,道:
“撒甚帳?撒甚帳?東邊撒了西邊樣。豆兒米麥滿床上,仔細思量象甚樣?公婆性兒又莽撞,只道新婦不打當。丈夫若是假乖張,又道娘子垃圾相。你可急急走出門,饒你幾下擀麵杖。”
那先生被打,自出門去了。張狼大怒曰:“千不幸,萬不幸,娶了這個村姑兒!撒帳之事,古來有之。”翠蓮便道:
“丈夫,丈夫,你休氣,聽奴說得是不是?多想那人沒好氣,故將豆麥撒滿地。倒不叫人掃出去,反說奴家不賢惠。若還惱了我心兒,連你一頓趕出去,閉了門,獨自睡,晏起早眠隨心意。阿彌陀佛念幾聲,耳伴清寧到伶俐。”
張狼也無可奈何,只得出去參筵勸酒。至晚席散,眾親都去了。翠蓮坐在房中自思道:“少刻丈夫進房來,必定手之舞之的,我須做個準備。”起身除了首飾,脫了衣服,上得床,將一條綿被裹得緊緊地,自睡了。 且說張狼進得房,就脫衣服,正要上床,被翠蓮喝一聲,便道:
“堪笑喬才你好差,端的是個野莊家。你是男兒我是女,爾自爾來咱是咱。你道我是你媳婦,莫言就是你渾家。那個媒人那個主?行甚么財禮下甚么茶?多少豬羊雞鵝酒?甚么花紅到我家?多少寶石金頭面?幾匹綾羅幾匹紗?鐲纏冠釵有幾付?將甚插戴我奴家?黃昏半夜三更鼓,來我床前做甚么?及早出去連忙走,休要惱了我們家!若是惱咱性兒起,揪住耳朵采頭髮,扯破了衣裳抓破了臉,漏風的巴掌順臉括,扯碎了網巾你休要怪,擒了你四(鬃下換共)怨不得咱。這裡不是煙花巷,又不是小娘兒家,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一頓拳頭打得你滿地爬。”
那張狼見妻子說這一篇,並不敢近前,聲也不作,遠遠地坐在半邊。將近三更時分,且說翠蓮自思:“我今嫁了他家,活是他家人,死是他家鬼。今晚若不與丈夫同睡,明日公婆若知,必然要怪。罷,罷,叫他上床睡罷。”便道:
“痴喬才,休推醉,過來與你一床睡。近前來,分付你,叉手站著莫弄嘴。除網巾,摘帽子,靴襪布衫收拾起。關了門,下幔子,添些油在晏燈里。上床來,悄悄地,同效鴛鴦偕連理。束著腳,拳著腿,合著眼兒閉著嘴。若還蹬著我些兒,那時你就是個死!”
說那張狼果然一夜不敢作聲。睡至天明,婆婆叫言:“張狼,你可叫娘子早起些梳妝,外面收拾。”翠蓮便道:
“不要慌,不要忙,等我換了舊衣裳。菜自菜,姜自姜,各樣果子各樣妝;肉自肉,羊自羊,莫把鮮魚攪白腸;酒自酒,湯自湯,醃雞不要混臘獐。日下天色且是涼,便放五日也不妨。待我留些整齊的,三朝點茶請姨娘。總然親戚吃不了,剩與公婆慢慢(口童)。”
婆婆聽得,半晌無言,欲待要罵,恐怕人知笑話,只得忍氣吞聲。耐到第三日,親家母來完飯。兩親家相見畢,婆婆耐不過,從頭將打先生、罵媒人、觸夫主、毀公婆,一一告訴一遍。李媽媽聽得,羞慚無地,逕到女兒房中,對翠蓮道:“你在家中,我怎生分付你來?叫你到人家,休要多言多語,全不聽我。今朝方才三日光景,適間婆婆說你許多不是,使我惶恐萬千,無言可答。”翠蓮道:
“母親,你且休吵鬧,聽我一一細稟告。女兒不是村夫樂,有些話你不知道。三日媳婦要上灶,說起之時被人笑。兩碗稀粥把鹽蘸,吃飯無茶將水泡。今日親家初走到,就把話兒來訴告,不問青紅與白皂,一味將奴胡廝鬧。婆婆性兒忒急躁,說的話兒不大妙。我的心性也不弱,不要著了我圈套。尋條繩兒只一吊,這條性命問他要!”
媽媽見說,又不好罵得,茶也不吃,酒也不嘗,別了親家,上轎回家去了。 再說張虎在家叫道:“成甚人家?當初只說娶個良善女子,不想討了個無量店中過賣來家,終朝四言八句,弄嘴弄舌,成何以看!”翠蓮聞說,便道:
“大伯說話不知禮,我又不曾惹著你。頂天立地男子漢,罵我是個過賣嘴!”
張虎便叫張狼道:“你不聞古人云:‘教婦初來。’雖然不至乎打她,也須早晚訓誨;再不然,去告訴她那老虔婆知道!”翠蓮就道:
“阿伯三個鼻子管,不曾捻著你的碗。媳婦雖是話兒多,自有丈夫與婆婆。親家不曾惹著你,如何罵她老虔婆?等我滿月回門去,到家告訴我哥哥。我哥性兒烈如火,那時叫你認得我。巴掌拳頭一齊上,著你旱地烏龜沒處躲!”
張虎聽了大怒,就去扯住張狼要打。只見張虎的妻施氏跑將出來,道:“各人妻小各自管,乾你甚事?自古道:‘好鞋不踏臭糞!’”翠蓮便道:
“姆姆休得要惹禍,這樣為人做不過。儘自伯伯和我嚷,你又走來添些言。自古妻賢夫禍少,做出事比天來大。快快夾了裡面去,窩風所在坐一坐。阿姆我又不惹你,如何將我比臭污?左右百歲也要死,和你兩個做一做。我若有些長和短,閻羅殿前也不放過!”
女兒聽得,來到母親房中,說道:“你是婆婆,如何不管?盡著她放潑,象甚模樣?被人家笑話!”翠蓮見姑娘與婆婆說,就道:
“小姑,你好不賢良,便去房中唆調娘。若是婆婆打殺我,活捉你去見閻王!我爺平素性兒強,不和你們善商量。和尚、道士一百個,七日七夜做道場。沙板棺材羅木底,公婆與我燒錢紙。小姑姆姆戴蓋頭,伯伯替我做孝子。諸親九眷抬靈車,出了殯兒從新起。大小衙門齊下狀,拿著銀子無處使。任你家財萬萬貫,弄得你錢也無來人也死!”
張媽媽聽得,走出來道:“早是你才來得三日的媳婦,若做了二三年媳婦,我一家大小俱不要開口了!”翠蓮便道:
“婆婆休得要水性,做大不尊小不敬。小姑不要忒僥倖,母親面前少言論。訾些輕事重報,老蠢聽得便就信。言三語四把吾傷,說的話兒不中聽。我若有些長和短,不怕婆婆不償命!”
媽媽聽了,逕到房中,對員外道:“你看那新媳婦,口快如刀,一家大小,逐個個都傷過。你是個阿公,便叫將出來,說她幾句,怕甚么!”員外道:“我是她公公,怎么好說她?也罷,待我問她討茶吃,且看怎的。”媽媽道:“她見你,一定不敢調嘴。”只見員外分付:“叫張狼娘子燒中茶吃!”
那翠蓮聽得公公討茶,慌忙走到廚下,刷洗鍋兒,煎滾了茶,復到房中,打點各樣果子,泡了一盤茶,托至堂前,擺下椅子,走到公婆面前,道:“請公公、婆婆堂前吃茶。”又到姆姆房中道:“請伯伯、姆姆堂前吃茶。”員外道:“你們只說新媳婦口快,如今我喚她,卻怎地又不敢說甚么?”媽媽道:“這番,只是你使喚她便了。”
少刻,一家兒俱到堂前,分大小坐下,只見翠蓮捧著一盤茶,口中道:
“公吃茶,婆吃茶,伯伯、姆姆來吃茶。姑娘、小叔若要吃,灶上兩碗自去拿。兩個拿著慢慢走,泡了手時哭喳喳。此茶喚作阿婆茶,名實雖村趣味佳。兩個初煨黃栗子,半抄新炒白芝麻。江南橄欖連皮核,塞北胡桃去殼(木且)。二位大人慢慢吃,休得壞了你們牙!”
員外見說,大怒曰:“女人家須要溫柔穩重,說話安詳,方是做媳婦的道理。那曾見這樣長舌婦人!”翠蓮應曰:
“公是大,婆是大,伯伯、姆姆且坐下。兩個老的休得罵,且聽媳婦來稟話:你兒媳婦也不村,你兒媳婦也不詐。從小生來性剛直,話兒說了心無掛。公婆不必苦憎嫌,十分不然休了罷。也不愁,也不怕,搭搭鳳子回去罷。也不招,也不嫁,不搽胭粉不妝畫。上下穿件縞素衣,侍奉雙親過了罷。記得幾個古賢人:張良、蒯文通說話,陸賈、蕭何快掉文,子建、楊修也不亞,蘇秦、張儀說六國,晏嬰、管仲說五霸,六計陳平、李佐車,十二甘羅並子夏。這些古人能說話,齊家治國平天下。公公要奴不說話,將我口兒縫住罷!”
張員外道:“罷,罷,這樣媳婦,久後必被敗壞門風,玷辱上祖!”便叫張狼曰:“孩兒,你將妻子休了罷!我別替你娶一個好的。”張狼口雖應承,心有不捨之意。張虎並妻俱勸員外道:“且從容教訓。”翠蓮聽得,便曰:
“公休怨,婆休怨,伯伯、姆姆都休勸。丈夫不必苦留戀,大家各自尋方便。快將紙墨和筆硯,寫了休書隨我便。不曾毆公婆,不曾罵親眷,不曾欺丈夫,不曾打良善,不曾走東家,不曾西鄰串,不曾偷人財,不曾被人騙,不曾說張三,不與李四亂,不盜不妒與不淫,身無惡疾能書算,親操井臼與庖廚,紡織桑麻拈針線。今朝隨你寫休書,搬去妝奩莫要怨。手印縫中七個字:‘永不相逢不見面。’恩愛絕,情意斷,多寫幾個弘誓願。鬼門關上若相逢,別轉了臉兒不廝見!”
張狼因父母作主,只得含淚寫了休書,兩邊搭了手印,隨即討乘轎子,叫人抬了嫁妝,將翠蓮並休書送至李員外家。父母並兄嫂都埋怨翠蓮嘴快的不是。翠蓮道:
“爹休嚷,娘休嚷,哥哥、嫂嫂也休嚷。奴奴不是自誇獎,從小生來志氣廣。今日離了他門兒,是非曲直俱休講。不是奴家牙齒癢,挑描刺繡能績紡。大裁小剪我都會,漿洗縫聯不說謊。劈柴挑水與庖廚,就有蠶兒也會養。我今年小正當時,眼明手快精神爽。若有閒人把眼觀,就是巴掌臉上響。”
李員外和媽媽道:“罷,罷,我兩口也老了,管你不得,只怕有些一差二誤,被人恥笑,可憐!可憐!”翠蓮便道:
“孩兒生得命里孤,嫁了無知村丈夫。公婆利害猶自可,怎當姆姆與姑姑?我若略略開得口,便去搬唆與舅姑。且是罵人不吐核,動腳動手便來拖。生出許多情切話,就寫離書休了奴。指望回家圖自在,豈料爹娘也怪吾。夫家、娘家著不得,剃了頭髮做師姑。身披直裰掛葫蘆,手中拿個大木魚。白日沿門化飯吃,黃昏寺里稱念佛祖念南無,吃齋把素用工夫。頭兒剃得光光地,那個不叫一聲小師姑。”
哥嫂曰:“你既要出家,我二人送你到前街明音寺去。”翠蓮便道:
“哥嫂休送我自去,去了你們得伶俐。曾見古人說得好:‘此處不留有留處。’離了俗家門,便把頭來剃。是處便為家,何但明音寺?散淡又逍遙,卻不倒伶俐!”
不戀榮華富貴,一心情願出家,身披一領錦袈裟,常把數珠懸掛。每日持齋把素,終朝酌水獻花。縱然不做得菩薩,修得個小佛兒也罷。(全文完)

賞析

小說話本描寫得比較多的是婦女問題、愛情問題、婚姻問題和家庭問題。婦女在愛情、婚姻上關係到她們切身利益、終身命運的問題,與當時的社會制度、道德規範、傳統思想、習慣勢力,常常發生尖銳的衝突,甚至釀成悲劇,死傷人命。現實生活中這類事件屢見不鮮,因而引起社會上普遍的關切、重視,同時也就成了“說話”藝人說唱的一個重要內容。“說話”藝人不但反映婦女的不幸命運、痛苦遭遇,而且還表現她們的反抗和鬥爭。在封建社會,婦女所受到的限制、壓抑、凌辱、迫害最為深重,因而她們的反抗最為堅強,鬥爭最為勇敢。這又使得當時的人們非常感動,而“說話”藝人也便更多地描寫堅強勇敢的婦女,男子在她們面前往往相形見絀,顯得膽小怕事,軟弱無能。
小說話本《快嘴李翠蓮記》就塑造了一個敢於向既定統治秩序挑戰、敢於蔑視封建禮教、敢於爭取獨立人格的光輝女性形象。
《快嘴李翠蓮記》,見於明代嘉靖洪楩編刻的《清平山堂話本》。全名是《新編小說快嘴媳婦李翠蓮記》。所謂“新編”,當然不是明代編寫的,而是洪梗收集刻印時沿用了舊名。原本大概是元代刻印的。如講史話本元代所刻印的就稱為《新編五代史平話》、《新全相三國志平話》等。標出“新”字,表示在宋代話本的基礎上經過了一定的加工。《快嘴李翠蓮記》雖然刻印於元代,但從語言的口氣、風格以及說唱結合的形式上看,它基本上是宋代作品,元代所作的加工是不多的。“說話”藝人是南宋人,以南宋人來說北宋時的故事,所以話本開頭說:“昔日東京有一員外,姓張名俊”。東京,即指北宋都城汴京。
《快嘴李翠蓮記》圍繞青年女子李翠蓮出嫁前後四天之內發生的事情來描寫她的反抗鬥爭。這是很有典型意義的。封建社會的女子,出嫁是“終身大事”。“三從”的中心是“從夫”,委身於男人。這既不是自由結合,又沒有平等地位。女子在出嫁問題上,完全不能考慮自己的愛情、幸福,根本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和未來。相反,按照封建禮教,對她們卻有種種苛刻的要求和規定。她們只能聽人擺布,被當作禮品、玩物,或者被看成生產勞動和傳宗接代的工具。因此,在婚姻問題上、在與男人結合的問題上所產生的矛盾、衝突,最能集中地反映出婦女的客觀處境和主觀內心。《快嘴李翠蓮記》扣緊李翠蓮出嫁前後的活動來展開故事,就抓住了矛盾、衝突的實質,抓住了一切糾紛的社會根源。
李翠蓮出身中等小康人家。父親李吉,人稱李員外。話本介紹李翠蓮的公公張俊“家中頗有金銀”,又說張李二家“門當戶對”,可見李翠蓮家是過得去的,但也只是生活中事,因為她家並無丫環奴僕,李翠蓮自己還要勞動。李翠蓮除了姿容出眾、“書變百家,無所不通”之外,還能紡線、繡花、推磨、舂米、漿洗、烹調,粗活細活都拿得起來。她說自己“紡得紗,績得薴,能裁能補能繡刺。做得粗,整得細,三茶六飯一時備。推得磨,搗得碓,受得辛苦吃得累,燒賣、匾有食何難,三湯兩割我也會。”尤為重要的是她從小生得有志氣”,這突出地表現在她口齒伶俐,能說會道,問一答十,問十道百。作者讚美說:“問一答十古來難,問十答百豈非凡。能言快語真奇異,莫作尋常當等閒。”作者告訴聽眾不要小看了李翠蓮的“能言快語”。由於李翠蓮“口嘴快些,凡向人前,說成篇,道成溜”,一說一大套,一講就講得順溜流暢,因此她被稱為“快嘴”。
所謂“快嘴”,實質上是不滿意“三從四德”的束縛,要發表意見,要自作主張,不能光聽別人的。須知這是一種反抗行為,是鬥爭。李翠蓮能幹活,肯吃苦,封建階級當然允許,並且讚揚、鼓勵,而要自由說話議論,跟別人爭辯,那就叫放肆、撒潑、不成體統,是絕對禁止的。只有默默無語、唯命是從才是婦女的本分,那就叫溫柔和順;即使非開口不可,也得輕言細語、笑不露齒、行不露足,那就叫穩重端莊。李翠蓮可不管這一套,她放開喉嚨,愛說就說,大講特講。只要遇著一樁事情,只要跟旁人打交道,她就總要議論一通。這表明她在爭取主動權和自決權,不肯受人支配。本來她對待出嫁問題,還談不上要求戀愛自由、婚姻自主;既然父母給包辦了,她自己也就把父母定親、己出嫁、好好伏侍公婆丈夫看作理所當然的事。她說:“爺是天,娘是地,今朝與兒成婚配。男成雙,女成對,大家歡喜要吉利。”她希望娘家的人別為她擔心,“爺開懷,娘放意,哥寬心,嫂莫慮”,她到婆家能孝順公婆,料理家務。“到晚來,能仔細,大門關了小門閉。刷淨鍋兒掩廚櫃,前後收拾自用意。鋪了床,伸開被,點上燈,請婆睡,叫聲安置進房內。如此伏侍二公婆,他家有甚不歡喜?”李翠蓮以為這樣,她已經夠一個做媳婦的條件了,她把事情想得很順利,她並沒有什麼別的特殊的要求,但在離開娘家去到婆家短短三四天的過程中,卻產生了一起又一起的尖銳矛盾。
原來有那么多的儀式禮節,那么多的清規戒律,那么多的枷鎖鐐銬,這就使得“從小生得有志氣”的李翠蓮忍受不了,她覺得受到了人家的取笑和捉弄,於是發表言論,表示不滿,提出抗議,甚至大發脾氣,憤怒斥罵。坐在花轎里,路上媒婆分付她:“小娘子,你到公婆門首,千萬不要開口。”就是不準她說話。李翠蓮心裡當然很不高興。到了婆家門外臨下轎時,根據結婚儀式,要先吃一口飯,媒婆端了一碗冷飯來,叫她:“小娘子,開口接飯。”憋了一肚子氣的李翠蓮“在轎中大怒”,罵媒婆道:“老潑狗,老潑狗,交我閉口又開口。正是媒人之口無量斗,怎當你沒的番做有。”她指責媒婆的嘴巴說東道西,毫無憑準,能把沒有的東西說成有。這是在揭露婚姻制度中媒婆的罪惡,同時也表明李翠蓮的“能言快語”決不同於媒婆那樣的花言巧語。媒婆就是靠搖唇鼓舌來招搖撞騙,坑人害人。她要李翠蓮吃冷飯,李翠蓮同樣很反感,婆家又不是窮,“當門與我冷飯吃,這等富貴不如貧”。她認為媒婆搗的鬼,“若不看我公婆面,打得你眼裡鬼火生”。媒婆挨了一頓罵,自己進門去了,也不管李翠蓮下轎、拜堂。
到了拜堂時,李翠蓮被大家擁著向西站立,但司禮先生說今天喜神在東方,要李翠蓮轉身向東。李翠蓮又生氣了。罵道:“才向西來又向東,休將新婦便牽籠。轉來轉去無定向,惱得心頭火氣沖。不知那個是媽媽,不知那個是公公。諸親九眷鬧叢叢,姑娘小叔亂鬨鬨。”這裡,“休將新婦便牽籠”一句很要緊,李翠蓮覺得被人家當著牲口一樣牽著籠頭轉來轉去,她就不甘心這樣隨便讓人擺布。後來司禮先生詩念到 “從來夫唱婦相隨,莫作河東獅子吼”,要李翠蓮在丈夫面前俯首貼耳,不要當河東獅子,也就是兇惡的妻子。詩沒有念完,“只見李翠蓮跳起身來,摸著一條麵杖,將先生夾腰兩麵杖”,“一頓直趕出房門外去”。要李翠蓮見人低三下四,她做不到,罵她是河東獅子,像個潑婦,她更不肯甘休,於是動起武來。李翠蓮這種異乎尋常的舉止,等於向封建社會平靜的湖面上扔下一塊大石頭,掀起混亂騷動的波瀾。
她一跨出家門,從轎夫到司禮先生,從公婆到滿堂賓客,都感到十分奇異。轎夫說:“我們見千見萬,不曾見這樣口快的!”婆家的親戚朋友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無不吃驚”。如果說李翠蓮的“口快”,在家中父母還可以遷就,兄嫂還可以原諒,那么,婆家那邊的公婆大伯嫂子小姑就萬萬不能容忍,一個個指責她,甚至挑唆丈夫毒打她。但李翠蓮絲毫也不示弱,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這樣矛盾越來越尖銳,李翠蓮終於被婆家“休”了。所謂“休”,就是在封建社會以為婦女犯了不能容許的過失罪惡,而被丈夫趕出家門。李翠蓮遭到這樣極不公平的待遇,她理直氣壯,認為自己行得端,走得正,被“休”有什麼要緊,乾脆一刀兩斷,既不懊悔,也不悲傷。她說:“快將紙墨和筆硯,寫了休書隨我便。”“鬼門關上若相逢,別轉了臉兒不相見。”態度很堅決。她回到娘家,日子也不好過,有輿論壓力,她已不同於一個未出嫁的姑娘了。父母兄嫂覺得很不光彩,難免時常抱怨,她感到在娘家無法呆下去,只好選擇一條出家的道路。“夫家、娘家看不得,剃了頭髮做師姑。”師姑,就是尼姑。李翠蓮的出家當尼姑也是一種反抗,她說:“此處不留有留處。”李翠蓮以為出家了,逍遙自在,再不受什麼“三從四德”的約束了,可她沒想到還有更加嚴酷的宗教清規,她不僅被剝奪了說話的權利,而且連生活的權利也幾乎被剝奪了。
李翠蓮的結局實際上是悲劇。雖然如此,她的反抗性格、鬥爭精神卻給人們留下了深刻難忘的印象。
這篇話本把李翠蓮的“快嘴”,用快板的形式來表現,內容與形式和諧統一,也可以看出早期話本說唱兼有的痕跡。
這篇話本的缺點主要是為了迎合市民的低級趣味,有的地方不免賣弄噱頭,誇張過分,違背情理,有損於李翠蓮的形象,破壞了作品的反封建主題的嚴肅性。
但總的來看,李翠蓮的形象是塑造得成功的。
宋元小說話本還塑造了許多類似李翠蓮這樣性格堅強、勇於反抗的婦女形象。《醉翁談錄》說:“春濃花艷佳人膽,月黑風寒壯士心。講論只憑三寸舌,秤評天下淺和深。”話本描寫的故事,主要是“佳人”和“壯士”這兩類。“說話”藝人憑著他們三寸不爛之舌來評論天下這些事情的是非曲直。這裡所謂“春濃花艷”,即指男女愛情婚姻,所謂“佳人膽”,即指婦女反封建禮教、反封建婚姻制度、反封建壓迫的鬥爭。對比之下,婦女的魄力、膽量、鬥爭精神甚至犧牲精神,往往超過了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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