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金鋼橋

回首金鋼橋

《回首金鋼橋》是一本 羅蘭編制,由灕江出版社在2003年出版的書籍。本書以故鄉景物金鋼橋為線索,以橋串起記憶中年少歲月里父親默默關愛的往事,在對往事的追憶和懷想中同時追憶成長的心情。

基本介紹

  • 中文名:回首金鋼橋
  • 體裁: 散文
  • 作者: 羅蘭
  • 出版社:灕江出版社2004年版
基本信息,作品原文,作品賞析,作者簡介,

基本信息

篇名:回首金鋼橋
作品出處:《2003中國年度最佳台灣散文》

作品原文

一九九三年秋天,白大陸回台之後,隔了兩年多,才再訪故土。
這次因為是來開會,日程排得緊密,而我又要在十天之後,趕往美國,參加另一個會,所以只能勉強抽出一天時間,去北京探望九十二歲的舅父和音樂家張肖虎先生,此外就只是在寧河縣和天津市為開會及拜會奔忙了。
本想去河北區,再看看已改成“美術學院”的母校“河北女師”,也順路可以仔細重溫一下“金鋼橋”,那記錄著我年少無知歲月的有名橋樑,想用現在的心情,再去了解一下它當年的煥發神采和現在即將拆除的蒼茫暮色,卻也未能抽出時間。
人,有時就是會“身在福中不知福”,對眼前身邊的美好事物或溫暖人情,既忽略了去欣賞,也不知道感恩,而且是日後也難彌補的。
金鋼橋,記錄著我人生的重要歲月。它曾“親見”我父親帶著我從這裡走上學業與人生的征途,使我有了穩妥的起步和光明遠景。父親和我坐人力車從東馬路的“久大精鹽”辦事處,沐著朝陽去天緯路投考“河北女師”。不到十二歲的我,懵懵懂懂,只有滿心的好奇與興奮,完全不覺得這人生的第一站關係著自己的前程,
父親當時是什麼心情呢?只得用我現在的心情來想像一下吧!
我是他第一個孩子,也是他最寵愛的孩子。他一定早就想要好好培植我,唯恐當時多變的國事世局會阻撓或干擾我,才獨排眾議,捨棄另兩所有名的女子中學——時髦的“中西”及響亮的“南開”,而堅持要我去讀這所保守卻基礎穩固,日後也易於就業的“河北女師”。父親知道,這所學校將會給我多方面的薰陶和將來開拓前程所必要的基本知識與技能,畢業之後,無論升學或就業,它都足以提供我適當的條件,使我“進可以攻,退可以守”。
這“金鋼橋”,因此就為我記錄了父親的慈愛與遠見,和我在父親的呵護與指引下,懵然無知的幸福。它一定也記錄了我在考取之後,住校想家的日子。課後悄悄溜出校門,獨自走過“金鋼橋”,明知父親已經回家,卻還要追尋著他的足跡,到“久大精鹽”辦事處的門外去張望一陣再無奈地走回學校,那淒惘的心情。
周六下午,經常逃掉兩節課,坐人力車去趕那班從天津總站出發的火車回塘沽,為了可以提早見到家裡的人們。金鋼橋一定也用悲憫的心情,記錄著我那隻想躲回父母懷抱的幼稚與怯懦。
對新環境略微熟悉之後,周末可以不用逃課回家了,和同學到大胡同和東馬路去學著逛街,買些不必要的東西,再帶著空虛的心情回家。那生澀的成長過程,也記錄在金鋼橋那轟隆隆的車聲和潮濕的橋面上。
逐漸地,我安於課後和同學在校園散步和周末按照校規,正正噹噹地離校去買回一大堆零食,與同學一起享用。再逐漸地,我開始羨慕某些高班同學,暑假也不回家而住在學校的那份自由與獨立了。
雖然我始終未曾讓自己放棄回家與弟弟妹妹相聚的快樂,但是,“家”與“世界”,兩者之間的分量是很明顯地在我心中取得了平衡,而且“世界”的吸力是一天比一天地增加著了。
少年的日子,其實仍然只是同學之間的笑鬧,和幾位新來的音樂老師,從遠方帶給我們的陌生的啟發。但是,“夢”是在心中豐富而多彩地重疊幻化,前程是越來越充滿憧憬了。
世界不僅是家,也不僅是河北女師了。
前途不僅是金鋼橋和天津總站,以及父親的公司了。
成長是一件多么殘酷的事!
它把你天真赤誠的愛,漸漸磨成硬繭。它使你以為自己長大而懂事,甚至比父母還更認識這世界,更懂得一些新的事物。因此,對他們的依戀變成了一種為自己所不願再用感情去解釋的“疏離”——“我長大了,我見到你們所未曾見過的了。”
可恥的自我膨脹是從太想要獨立與太嚮往遠方的那一刻,悄悄開始的。
高三下學期,學校停掉了我們畢業班日常的上課,讓我們專心準備會考。
五月的天氣,熏然的南風,蔥蘢的花木,閒逸而又得寵的感覺,揚起了我更多的青春夢——快畢業了!我將順利地考入學院部音樂系。我日子裡的期盼,已經不僅是父親的來信,而更是學院部已畢業的同學來信,向我敘述她們飛向新天地的見聞了。
青島像什麼樣子?
杭州可愛嗎?
還有人要到美國和比利時呢!
那么多人為戀愛沉迷,我可不要!我要的是一種奔赴,奔赴一個非常遠的前程。
由於是畢業班,學校不再限制我們像平時一樣地穿制服,而可以任意選擇自己的衣服,來縱容自己。那心情,是多么地目空一切啊!
我穿紅紫花朵的衣服,為了欣賞它的絢麗。
我穿深淺綠葉的衣服,為了欣賞它的素雅。
我穿體育系同學所穿的那種短裙,為了在打網球的時候,突顯自己的活躍。
練習的時候,連琴譜封面的顏色,都彩繪著那自由放任的心情。
……
唉!把自己看得那么特別做什麼呢?
沒有人提醒我,父親也是在縱容我。快畢業了,連父親自己都說:“就讓你多花點錢吧!”
那天,天氣好熱!校園的石榴和夾竹桃花被太陽曬得通紅。父親忽然到學校來找我。
“好熱!”父親把草帽拿在手上扇著,說,“今天是星期六,我帶你到第一公園聽蟬去。”
我們走到第一公園,坐在樹下聽蟬。父親告訴我,夏天聽蟬聲真是寧靜又清涼。以前他從老家到天津來讀高中的時候,祖父最喜歡帶他到這第一公園來。父子倆在樹陰下一坐就是一個下午,直到晚風漸起,公園更加上幾分幽靜與清涼,他們父子二人才一起去吃晚飯。
“祖父和我就像朋友一樣。”父親說,“他最疼我,喜歡和我談天,也喜歡讓我陪他喝酒,但我最記得的還是和他坐在公園來聽蟬聲,真寧靜!後來我進了工業學院,功課忙,祖父就不常來了。”
我記住了蟬聲,忽略了父親的心情——那一定是種忽然意識到,孩子已經長大,即將不再需要他呵護的惆悵心情。
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懂得去想。我只關心和我一起練琴的同學,我們的音樂老師,以及我們最近學到的新曲與新歌,和那些忽然闖入我們生活的華麗的音樂會。
父親在我畢業以前的再一次來學校找我,是六月了。那天,我們的鋼琴老師正要在法租界維斯理禮堂開獨奏會,我們幾個接受個別指導的學生奉命去整理節目單,並分派接待來賓的工作。
我告訴父親,今天我不能陪他去公園,因為我們有事。
父親很自然地說:“你去忙你的,我自己去公園走走,然後坐火車回塘沽。”他遞給我一包在稻香村買的小點心和酥糖,說:“和同學分著吃吧!”就自己走了。
那是上午十一點多。我帶著點心和酥糖,找到那兩位學琴的同學,一起說說笑笑地走路過金鋼橋,一面吃著點心和酥糖,到法租界去。我們真高興,能幫老師在音樂會做點事情,真是光榮。
過金鋼橋,走到一半的時候,同學忽然很興奮地推推我說:“你看!你快看!那是你父親,他坐在洋車上!”
我一抬頭,正看見父親穿著淺灰西裝,戴著淺灰色的“面斗帽”,坐車從這橋上經過。
我朝父親招手,大聲喊著:“爸爸!爸爸!”
橋上車聲轟轟隆隆,我們在這邊橋面的人行道上,隔著一些欄桿,父親專注地看著前面,沒聽到我的聲音。
這是我最後一次在金鋼橋上看到父親。
你問,以後呢?
以後?——以後就打仗了。
那是一九三七,民國廿六年。
那以後,父親再也沒有心情和我們去公園欣賞蟬聲。
那以後,我失去了升學的機會,分擔起家庭的生計。
再以後,戰爭勝利帶給父親和我們全家的安定日子只是曇花一現。
再以後,我離開故土,隻身來到台灣。
四十年生死兩茫茫,父親於一九七二年去世,我一九八八年返鄉。物是人非的金鋼橋上,留下的是父親慈愛惘悵的中年身影;留下的是我百身莫贖、只顧自己、未報親恩的憾恨。
副刊主編約稿,讓我寫一篇故鄉景物和父親。戰後才出生的這一代年輕主編,怎么會了解她所讓我突然回顧到的,是怎樣一種無處申說的愧悔與傷慟!

作品賞析

寫親恩難報,海外懷鄉以及成長心情的文章都很多,難得的是羅蘭的這篇《回首金鋼橋》在兩千多字的篇幅里,把這三種情緒融會在一起來表達,而且這種融會和諧自然、渾然天成。
文章以現在時態起筆,首先交代自己重回故土的情形,一開始就營造出一種滄桑和懷想的基調。“人,有時就是會‘身在福中不知福’,對眼前身邊的美好事物或溫暖人情,既忽略了去欣賞,也不知道感恩,而且是日後也難彌補的。”這一段話可以看作是整篇文章的核心意思。接下來,作者開始回憶由金鋼橋所記錄的“人生的重要歲月”,也就是由十一二歲到十七八歲,作者在河北女師讀中學的日子。由最初的好奇興奮、住校想家,到羨慕高年級同學的自由獨立,對前程的憧憬和與家的日漸“疏離”,少年人的成長過程清晰地展現在我們面前。而貫穿這一過程始終的,則是父親長久的默默支持和關愛。不管少年人的心是怎樣的懵懂不定,父親的愛卻始終如一。
我們在成長的過程中都有過這樣的心境起落,最初離開家的時候總是依依難捨、淒惘無奈,而對新的環境由逐漸熟悉到如魚得水時,對家的依戀則會“漸行漸遠”,在“家”和“世界”之間,世界的吸引力是“一天比一天增加著了”。這樣的時候,年少的我們隨著自我意識的日益成熟,一心嚮往遠方的心很容易就會忽略身後關切的目光。就如作者所寫:“成長是一件多么殘酷的事!”在這篇文章里,羅蘭把這種年少輕狂的少年心態描寫得十分生動,而父親的形象也在這樣的描寫中慢慢凸顯並逐漸清晰起來,
文章並沒有用大量的筆墨渲染父愛種種,直接寫到父親的文字總共只有四處。第一處是一句簡單的陳述“父親和我坐人力車從東馬路的‘久大精鹽’辦事處,沐著朝陽去天緯路投考‘河北女師’。”第二處是寫到父親的一句話,快畢業時,父親說:“就讓你多花點錢吧!”第三處和第四處敘述得比較具體,寫父親兩次來學校看“我”的情形。一次是帶“我”到第一公園樹下聽蟬,並且和我講述關於祖父的事情。另一次則是畢業前來看“我”,而“我”因為要替老師的音樂會做事而沒能陪父親,父親一個人穿過金鋼橋回去。四處描寫都如話家常,娓娓道來,記錄的也都是日常小事,但是在作者娓娓的敘述中,我們分明可以感受到父親那一份無言而深厚的愛。尤其是寫到父親最後——次來看“我”,一個人回去,“我”和同學在金鋼橋上“看見父親穿著淺灰西裝,戴著淺灰色的‘面斗帽’,坐車從這橋上經過”的背影,這一個數十年不能忘卻的背影直可以和朱自清筆下父親的背影相互映襯。天下父親的身影這一刻在我們眼中都是那么高大偉岸,深刻心底。
在藝術風格上,這篇散文語言清新質樸,不事雕琢。作者把深沉的情愫蘊含在樸實的文字之中。寫法上則不拘一格,文章中過去時態和現在時態交替運用,以現在的心境去體味和懷想自己的少年情緒和父親當時的心情,在追憶的過程中不時插入現在時態的議論作為對直接敘述的補充。文章中既有第一人稱的回憶,也有第三人稱的描寫,又有和讀者直接的對話,“你問,以後呢?以後?——以後就打仗了。……”如同面對面的交流,讀來十分親切。文章的開頭和結尾相互映襯,由現在到過去,又回到現在,使整體結構完整縝密,同時又不失細部的靈活。整篇文章收放自如,在不知不覺地吸引和感動著閱讀者,不失為一篇難得的散文佳作。

作者簡介

羅蘭,本名斬佩芬,河北省人,1919年生。1948年隻身赴台,任職廣播界。曾獲邀赴美訪問。著有《羅蘭小語》,《生命之歌》、《獨游小記》、《彩繪日記》、《飄雪的春天》、《歲月沉沙》等。曾獲中山文藝獎、文藝傳記文學獎、廣播金鐘特別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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