倖存者回憶錄

倖存者回憶錄

《倖存者回憶錄》是英國作家多麗絲·萊辛(Doris Lessing)的創作的長篇小說。《倖存者回憶錄》講述了一個超現實的故事,作者用豐富的故事細節表達著自己對於文明的憂患。一次災難過後,城市淪陷了,沒有食物、沒有水源,人們紛紛向安全地帶逃離而去。這時候,一個無名無姓、單身的中年婦女卻獨自居住在一棟快成廢墟的清冷公寓裡,旁觀著周遭的一切。某天,一個陌生的男子出現在她的客廳里,留下了一個12歲的叛逆女孩艾米莉和一隻叫雨果的半貓半狗。從此,一種微妙的關係在中年女人和小女孩艾米莉之間蔓延開來。

在多麗絲·萊辛細膩委婉的現實主義筆下,荒涼而又繁華、荒誕而又合理、混亂而又有序的世界成了一種可能的存在。當《倖存者回憶錄》中的中年女人跨過那堵神奇的牆進入到一個奇妙的世界的時候,多麗絲·萊辛也把愛、責任與希望安排進了那個全新的世界,讓那份持久的忠誠、責任和愛,在被迫逃生的人間得以倖存。多麗絲·萊辛憑藉自己對世界透徹的觀察和敏銳的審視,以女性獨特的綿延婉約的文筆創作了這部《倖存者回憶錄》。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倖存者回憶錄
  • 外文名稱:The Mcmoirs of a Survivor
  • 文學體裁:長篇小說
  • 作者:【英】多麗絲·萊辛
  • 首版時間:1974年
  • 字數:160000
內容簡介,創作背景,人物介紹,作品鑑賞,作品主題,藝術特色,作品影響,作者簡介,

內容簡介

小說開始,“我”在寫自己的回憶錄,講述世界末日到來之前她自己的經歷。故事發生時,已經有許多人離開了“我”所居住的城市,往北邊安全的地方搬遷。大家不知道東邊和南邊都發生了什麼事,因為官方並沒有發布任何訊息,但每天各種傳言很多,可以看到一批又一批的人離開那裡,經過此地,往北而去。“我”居住在原本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私宅小區,但現在由於許多人搬走了,空著的房子被各種人占據,公寓樓也已經明顯破敗。
“我”的上層居住著一大家來自肯亞的印度人——梅塔先生、妻子以及眾多的親戚朋友們。在一層走廊對面住著30多歲的白教授和他的妻子、女兒。他們的廚房和“我”的廚房僅一牆之隔。在關注外面發生什麼之前,“我”經常會覺得自己起居室的一堵牆後面會出現一間或多間房間,這在現實中並不存在,因為它後面就是走廊。“我”常常能清晰地看到房間裡的情景,看到發生在裡面的事情,很熟悉,只覺得牆後面發生的事情和現實中發生的事情一樣重要。這種狀況在我意識到自己也不得不撤離這座城市的時候,變得愈加強烈。有一天,“我”抽著煙,一下子就穿過牆,看到了許多房間。房間長期不用,沒有家具,牆皮脫落,地板上都是脫落的漆皮和塵土。“我”看到有一個穿著工裝的人站在梯子上正在用滾軸刷往髒兮兮、褪色的牆上刷漆。幾天后,“我”站在起居室里,牆又消失了。“我”穿越過去,又看到了那些房間。我沒有看到穿著工裝的男人或女人,房間裡空空蕩蕩。不是一間,而是許多間屋子,只覺得要把它們修葺得可以住人,需要做多少工作啊!但它給“我”的印象是希望。
有一天,一個陌生的普通男人出現在了起居室里。他留下了一個名叫艾米莉·瑪麗·卡特萊特的小女孩。他說,“我”有責任照顧她。在“我”想辯解,告訴他是否搞錯了之前,他就走了。沒有辦法,“我”只好收留了艾米莉。等她從房間洗澡出來,身邊又多了一條叫雨果的似貓似狗的動物。從此,他們成了“我”家的成員。她來了一兩天后,“我”又穿越到了牆後面的房間,發現房間裡已經有了家具,住上了人。“我”熟悉那些沙發、椅子.一切一切。雖然覺得並不對“我”的胃口,但覺得它們是“我”的。“我”不斷地自言自語,需要把這些家具都清理掉或燒掉。空房間比這種衰敗的豪華更好一些。“我”尋找那個有油漆工的空房間,但所有的房間都堆滿了東西,一間間,沒有盡頭。日常生活中,“我”總能感覺到牆後另一個世界的存在。這兩個世界互相排斥,但同時在進行。“我”從來沒有想過它們會聯繫在一起。艾米莉約12歲,穿著有些過時。她對“我”非常順從,有點像岡犯。“我”成了她的家長。在她面前,“我”有點過時了。
窗外的人行道上來了一些年輕人,傑拉德是他們的頭領。艾米莉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但他們不接受那隻似貓似狗的動物,並威脅要吃了它,因而艾米莉沒有隨他們而去。同時牆後面的房間裡開始有了血跡,亂七八糟。這裡和人行道上發生的事有關係。從這時起,“我”的敘述開始在牆後的世界和現實世界中交替進行:牆後的世界裡,從艾米莉還是個哭泣的嬰兒,母親在照料她,一直到艾米莉四五歲,有了弟弟,描述了母親的疲憊和父親的嚴肅,以及令她窒息的遊戲等;現實世界中艾米莉從一個孤獨、膽怯的小姑娘變成了一個愛照鏡子,開始和傑拉德戀愛的少女,後來又成為另一個流浪小女孩約娜·賴安的依靠,繼而成為和傑拉德一樣的一群年輕人的領袖。現實世界的局勢在惡化,大批人撤離此地,糧食短缺,爭搶水的鬥爭不時演變成惡戰。這時,從地下進來一批更小的孩子,有的才四五歲,但他們卻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不懂善惡,沒有任何規矩。傑拉德和艾米莉開始試圖感化他們,教導他們,但最後他們自己的人身安全也受到了威脅。牆後的世界變得一片狼藉,“我”在拚命收拾,粉刷,但收效甚微,後來又有了屍體和軍人。最後,牆消失了,兩個世界融為一體。在小說的最後,世界末日到來時,“我”看到艾米莉和傑拉德以及雨果一起走向牆那邊,穿過倒塌的房屋和森林,走向一片開闊地,我們一起走向遠方。

創作背景

《倖存者回憶錄》創作於1974年,被列為萊辛最重要的“內心空間”小說之一。萊辛在自傳中說,這部小說以德黑蘭育嬰院的經歷為背景。父母為原型,用夢的形式講述了自己的經歷。此外,她第一次婚姻時買了個二手房,但總覺得不合自己的口味。對這些房子的印象也寫進了這本小說的夢裡。

人物介紹

艾米莉
幼年的艾米莉是一個追著母親要她擁抱的女孩,但當她在書中以“我”的形象出現時,卻已是一個與過去自我分裂的、迷失的個體——一個無名無性的人。因為在敘述者門口的艾米莉就是敘述者本人——“牆後面的艾米莉不僅是倖存者的被保護人,也是倖存者本身——是她無法接受過去的記憶,是被過去經歷束縛著的人格。他們之間既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這種相互排斥的孤立感正是小說所要展示的人類災難。
造成艾米莉(“我”)這一人物性格悲劇的原因可以追溯到她童年時的經歷和記憶——成人社會中人們對“愛”這一最原始人性的冷漠和忘卻。敘述者在牆後的世界裡,曾看見這么一幅畫面:“曾經是一個美麗的房間,但現在卻一片狼藉;它讓我感到噁心和害怕,整個地方如被野人光顧過一般,”沙發和椅子被摔碎在地,整個房間仿佛曾經是一個“屠宰店” 。廢墟所代表的就是艾米莉那個健全人格的毀滅,裡面埋葬的是她對愛的需求和渴望,而造成災難的不是別人正是艾米莉那象鐵塔一樣的母親和長著大鬍子的父親。她的母親是一個專注於自我感受的女人,她唯一投人和崇拜的是那個“男嬰”,一個由她自己孕育出來的異性。所以,艾米莉對母愛的要求不僅讓她感到厭煩,也感到“不解”,因此,她總在教訓艾米莉,抱怨她是一個難纏、讓人費神的孩子。面對母親暴風雨般的指責,艾米莉本能地一點點靠近了她的父親。但艾米莉的父親要么把艾米莉撥拉到一邊,要么就是在睡前把她夾在兩腿之間,玩一種搔癢的遊戲——一種性侵犯的遊戲,而艾米莉的母親則站在一旁,臉上一片冷漠,甚至帶著鼓勵的神情。對艾米莉來說,這一幕像惡夢一般。這種經歷讓艾米莉感到,不僅自己對愛的本能要求是髒的,就連她所得到的也是髒的。“面對喊著“抱抱我,抱抱我!”的女孩,艾米莉母親的話就象標籤一樣烙在了艾米莉的性格上:“你是個淘氣的女孩,艾米莉,淘氣!煩人!淘氣!讓人噁心,髒!髒!髒!髒!,你真是髒!髒!髒!”——就這樣,一場人格上的屠殺結束了。從此,艾米莉從一個向母親索要“擁抱”的女孩,變成了一個終日與雨果(一隻長著貓臉的黃狗)為伴的形象。雨果在小說中對艾米莉象情人一樣的忠貞和執著,使它成為一種象徵,它代表著艾米莉天性中愛的本能,而這一本能在艾米莉母親的拒絕和否認下被扭曲成了一個“醜陋的黃色野獸”;而艾米莉也由原本健康的人格變成了那個出現在敘說者門前、帶著面具的殘缺的人物,一個具有與自己真實自我分離、又俱怕未來自我的人格。

作品鑑賞

作品主題

意識重構
一、無意識的甦醒
卡爾·古斯塔夫·榮格分析心理學通過探索分析無意識世界,幫助人們,將意識與無意識世界進行整合,並“最終成為他自己,成為一種整合性的,不可分割的,但又有別於他人的發展過程” 。榮格心理學說將“精神”(psyche)分為三個層次:意識、個人無意識和集體無意識。意識通過“個性化(individuation)進程來達到自我意識,衍生出自我(ego),這是認識自我的關鍵途徑。與之相反,個人無意識儲藏的是“那些微弱得不能存留在意識之中的體驗” 。集體無意識的內容稱為原型(archetypes),“從個體出生的那一天起,集體無意識的內容就給個人的行為提供了一套預先形成的模式。” 《倖存者回憶錄》中的敘述者成為倖存者的經歷,其實就是意識的自我整合曆程。
故事開始之初,作為敘述者的“我”在回想過去時說“現在回想起來仿佛有兩種生活方式、兩種生命、兩個世界、它們並排共存,彼此緊密相連。可在當時,一種生活排斥另一種生活,我從不奢望這兩個世界能彼此接通。”這“兩個世界”是由客廳的一堵牆隔開的,牆外秩序崩塌的世界與牆內變幻莫測的世界。顯然,牆外的世界是自我可以意識到和認知的世界,自我意識即存在於此。與之相反,隱藏於牆背後的則是經常被自我所忽略的,不能輕易被感知的象徵自我無意識的世界。榮格認為,一個健康的人格必須是一個完整、同一的人格,它需要意識與無意識相互接受、相互適應。而“我”“認識到一種生活排斥另一種生活”說明,敘述者的意識和無意識還處於衝突、對抗的狀態。剛開始“我”把牆看成是“一隻快要孵化的雞蛋”,顯然這時個人無意識還處於懵懂的階段。而艾米莉的出現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這個“意識之蛋所誕下的產物” 。艾米莉到來之後,“我”幾次在牆後的“個人的”房間裡目睹了她作為女孩或嬰幼兒成長的場景。在這些場景不管是艾米莉嘮嘮叨叨的母親,嚴苛的軍人父親,或是柔弱無助的嬰孩時期的艾米莉,都充滿了壓抑的氛圍。在這些童年影像中,父親無所顧忌地與小艾米麗玩“饒痒痒”的遊戲,而母親則對艾米莉充滿了無端的厭惡“艾米莉,你是個淘氣的女孩,淘氣,淘氣,淘氣,討厭、噁心、骯髒、骯髒、骯髒、骯髒、骯髒、骯髒” 。在萊辛的作品中,“饒痒痒”遊戲是個重要的隱喻,代表著孩童時期遭受的心理創傷。與此同時,這些傷痛記憶“連續不斷地侵犯我的真實生活”,孩子的哭泣聲和母親的怨訴開始出現,此起彼伏,這意味著被壓抑的無意識已經被喚醒,進入了自我意識的層面。
二、自我意識的重建
牆後面的空間是小說中關鍵的意象。敘述者一開始把空間分為“個人的”和“非個人的”場景。在她看來,“走進‘個人的’就像走進了一個囚室……密不透風,受到局限”,而“‘非個人的’場景……存在選擇行動可能性的空間和認識”顯然,這兩個不同的空間代表了潛意識的不同層面。榮格認為,人的無意識不僅包含被壓抑的往昔經驗,還有關乎人格發展的潛能,以及更深層次的超越個人經驗的集體無意識。在“個人的”場景里,“我”目睹了小艾米莉的遭遇,卻無能為力。而存在於“非個人的”場景里的無人居住的房間則提供了無限的可能性,如同“我”在空房間裡試圖通過重新粉刷房間裡的牆壁和修理家具一樣,“給一片混亂恢復秩序”。但是這些自覺性努力卻沒有獲得回報,因為“我”發現“無論我如何打掃、收拾……等到我再次走進那些房間時,一切又得重做一遍。在榮格看來,意識的進化是循環往復的過程,猶如一個圓圈,自我意識將不可避免地重複經歷遺忘與記起的過程。除了把時間空間化,艾米莉的成長曆程在一定意義上也象徵了對自我意識的探索。作為她的監護人,實際上正是“我”目睹了艾米莉的“個性化進程。艾米莉初來乍到時,對“我”採取了表面順從的策略,讓“我”無所適從。因為外面的世界對於一個四歲女孩來說意味著威脅,只有採取這種態度才能被認可。可見自我這時候意味著封閉,防禦。隨後到來的青春期,艾米莉開始暴飲暴食“她的嘴總是在動,咀嚼、品嘗、吸收……甚至通過眼睛攝取信息也是吃的另一種形式”“吃”的行為象徵著消耗,吸收,艾米莉的舉動象徵著自我對外界經驗的渴求,與被認同的需求。這種自我意識的消耗在艾米莉長大並與傑拉德墜入戀情之後發生了根本轉變。為了擔起公社女主人的責任,維持與傑拉德的戀情,同時還要保護另一個孩子瓊,艾米莉逐漸疲於應付“在她內心的某個地方存在著一種致命的疲憊。”通過對艾米莉的觀察,“我”逐漸意識到對外界經驗的過度依賴,尤其是在一個文明和秩序分崩離析的世界,自我無法完成超越,進行人格的整合。
三、自我實現
人格的整合需要兩個步驟:人格各個方面的個性化,和超越功能;越功能“是人格各個方面的最後實現,是原初的、潛在的統一性的產生和展開,是自性原型獲得實現的手段”。隨著敘述者的不斷探索,牆後的景象也發生了變化。“我”在牆的後面發現了一個鋪著地毯的六邊形房間。地毯是沒有顏色的,房間裡的人忙著找出與地毯形狀相符的布料填補空白使其煥發生機。在榮格看來,六邊形是類似曼茶羅的形狀,象徵整體與和諧,而個體參與拼嵌“整體”的行為預示著人格“個性化的實現” 。牆後出現的花園,象徵著敘述者對意識深層次的探索。“我”在腐朽的房間地板下面發現了忙碌的昆蟲。這些自然的原始景象給了“我”啟示“我正在被引導……被掌控我生活的一隻巨手握在手裡” 。與現實世界的混亂不堪相反,牆後的世界仿佛人類的伊甸園。來自無意識世界的聲音開始以昭示的姿態對“我”顯現,因為在那之後,“我”的視角變換了,開始從上面俯視所有的房間。最後一次走訪花園,“我“來到了一個地下世界,看到了“園圃上面還有園圃,園圃底下還有園圃賜予食物的地表變為兩重、三重乃至無數重——大地充足、富饒、慷慨”。層層疊疊的園圃這個隱喻,象徵著無意識的無限性,源源不斷地地給自我以某種啟發和靈感。這種生存的暗示在生活中變得愈加頻繁,“仿佛那個地方正在向我們提供食物,維持我們的生命,並希望我們這一點” 。此時對無意識的探索向前邁進了一大步,因為“我”開始傾聽它,在現實生活中思考它所帶來的啟示和信息。這意味著敘述者的意識與無意識已經超越了現實疆界,相互融合。小說的結尾,牆終於消失,兩個世界融合在一起,艾米莉、雨果“我”和傑拉德走進了呈現在巨大的鋼蛋里的場景。艾米莉“大大超越了她本人”,黃狗雨果“也具備了它新的自我”,而“我”在這個場景里看到了一直在尋找的“她”,“她”即完整的人格顧翻的擬人化,正是“她”帶領艾米莉和雨果“離開這個崩潰的小世界,進入完全不同的另一種世界” 。至此,敘述者結束了對自我的探索,在超越現實的無意識里發現了希望和可能性,完成了人格的整合,成為這場災難的倖存者。《倖存者回憶錄》以科幻式的想像,為讀者描繪了“自我”如何在崩潰的人類文明中倖存的藍圖,對現代文明生活有所啟發只有善於傾聽無意識的聲音,努力構建和諧同一的人格,才能最終促進個體的完善。這正是萊辛這部小說的寓意所在。
復興意識
1、社會批評背後的責任感復興意識
《倖存者回憶錄》以深邃的洞察力揭示了人類文明前途的重重憂患,以哲人的視閾勘探了看待世界的方式,為人們重新審視某些社會的、精神的和道德的重大問題留下了深度的思考和啟示。作品以大災難為背景,以社會批評為啟示,一開始就把讀者帶入一個人類文明時代走向終結的場景:城市生活陷入癱瘓,交通和通信系統失靈,食品供應日趨短缺。面對危機四伏、秩序混亂的社會,作者先從政府機構內部尋覓問題,找到要害後,再拉開畫面,到日常生活中辨識事實真相,進而逼近生存中的考驗和啟示,激發人們遠離混亂和崩潰的意識和行動。小說以第一人稱的敘事手法拉開了“居民正在出逃”“城市正在解體”的序幕:一隊隊遷移群體蜂擁走過。“我”從視窗望去,可見“被砸碎的窗戶,遭洗劫的店鋪和燃燒過的篝火”,象徵人類文明的城市一片狼藉。而政府靠掩蓋最壞的情況過日子,他們明白,“只有能以安全、永恆和秩序的假象蒙蔽他人,也就維持了他們自身”,而“承認真相就等於承認他們的無所作為,就等於承認他們享有的額外安全保護形同偷盜,而且他們免費享受各種服務……”作者在小說的開端就把批評的焦點聚焦在一個腐敗、無能、沒有社會責任感的政府形象上。這個切入點不是輕率的斷言或主觀的偏見,而是源於對當代政治氣候、道德氣候的憂慮。作品中沒有抽象的思辨,也沒有特定人物的心理分析,而是針對性地揭示了與普通市民相關的諸如“政治黑暗”“社會不公”等具體問題,旨在啟發改轍之道、和諧之道。
20世紀中葉,人們還未走出兩次世界大戰的陰影,又遭遇了生存的困境和全球性毀滅的威脅:東西方冷戰背景下的世界局勢動盪不安,核武器的大量實驗和生產、物資的嚴重匱乏使人們的生存環境惡化,生活憂慮加劇。西方政府為了滿足政治、經濟及社會的需求,紛紛擴大政府部門規模,期望以此來化解社會矛盾和社會危機。然而,由於受政治情勢、精神動向等諸多因素的影響,政府的公信力隨著職能部門的加強而下降。政府機構內部虛偽腐敗、匿影藏形的行為絕非罕見,政府形象在國民心目中趨於惡化。萊辛對西方政府的無情揭露和批判與其人生經歷和政治態度也有著密切聯繫。萊辛生於波斯,少年隨窮困的父母遷居羅德西亞,到了而立之年又攜帶幼子回到等級分明的英國故鄉。在不同文化背景下艱辛成長的經歷把她引向非西方的思想體系,使她極具懷疑性,又充滿激情,富有遠見,因而對歐洲文明社會容易被忽略的弊病更敏感,更易於洞見出其端倪。早在羅德西亞,萊辛便參加了馬克思主義小組,回到英國後又加入了英國共產黨。雖然她於1956年在那個世界風雲變幻的背景下退了黨,但一直保持左翼的態度。由此可見,作者的生平際遇造就了她對社會危機的敏感性和對下層民眾的同情和關注,熔鑄了她的社會責任感和使命感。通過揭露和批判社會弊病激發有利於人類生存的意識是萊辛對於社會批評的理解,通過富於創意的行動探索人類倖存之道是萊辛試圖消除憂患的途徑。作為一名生活閱歷豐富,對人民、對整個人類有著高度責任感的作家,萊辛基於經驗和實驗的創意充滿著富有張力的想像和寓意。
敘述者“我”所在社區的境況進一步惡化。人行道那裡突然來了一些9歲到11歲的孩子,他們都沒有家庭可以依附,當局對他們置若罔聞。這時,作者塑造了一位“具有保護弱者責任感”的亂世英雄傑拉爾德。傑拉爾德主動把這些孩子組織起來進行照料。他從慷慨的捐贈者那裡,從遙遠的鄉村買到或偷到東西給孩子們吃,利用房子後面的花園教孩子們如何耕種。很快,在充滿死寂的一所空房子裡出現了一個溫暖、快樂、滿足的“傑拉爾德之家”。傑拉爾德是一個頗具哲思性的人物。他的管理才能在其女友艾米莉的映襯下有些黯然失色。然而,在沒有利益驅動、沒有物質誘惑的情況下,他用心幫助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不遺餘力,義無反顧。這是一種超然的人生態度,是來自心靈本真的呼喚,“憑著良心,從根本上說是可以做些什麼的”。從傑拉爾德身上可以看到:“良心”能喚醒社會責任心,又會產生“同情”“關愛”這些高尚情感。“愛”是一種“給”,而不是“得”,這一觀點在小說中被賦予了更多的含義。“傑拉爾德之家”的瑣事千頭萬緒,有時到了難以應付的程度。但當這位“家長”得知一個住在捷運的“孩子幫”無人問津後就沒法無動於衷,他不顧艾米莉的勸阻,親自把這些“侵略者”領進自己的家庭。這些孩子最大的只有八九歲,然而他們野蠻成性,肆無忌憚。他們在花園裡“把蔬菜連根拔起”,到屋內肆意攫取食物,當不能滿足欲望時,就“尖叫著,譏笑著跑遍房子的各個角落,砸爛一切”。不出幾個小時,就摧垮了“人行道領袖”苦心經營的、能為流浪兒遮風擋雨的“大家庭”。“傑拉爾德之家”是作者演繹的一種在災難下進行自救的生活方式,是對恢復、創造秩序和再生力的富有激發性的想像。然而,儘管故事中的組織者那樣全力以赴,家庭成員那樣專心依附,可面臨考驗時還是不堪一擊。對這個大家庭的否定顛覆了理想主義的可能性,但字裡行間充滿著對“責任感”“人道主義關懷”的讚許和敬意。
2、心理探索進程的人文關懷復興意識
《倖存者回憶錄》在幻化大災難降臨人世的線性描述中,還虛構出另一個同樣有生命力的元素——“我”家公寓客廳那面時常對“我”自動開啟的牆。從小說的敘事藝術來看,以人物的意識、心理活動的交錯為輻射線構成情節的網狀結構大大超越了時空的限制,以致故事中的“日常生活”和“牆後事件”穿插交織、相互映射;從思想認知來看,感性認識和理性認識互相對話、互相交融,共同演繹著心靈禁錮——心理疏導——擺脫桎梏的心路成長曆程。“牆背後”的世界中展現了兩類場景:“非個人場景”和“個人場景”。“非個人場景”和“日常生活”中的混亂有著某種聯繫,常顯示雜亂環境下令人沮喪的情緒和必須解決的問題。不同的是,“非個人場景”中的“我”更敏感,更善於觀察,更早注入了付諸實施的行動。“個人場景”則追述了小主人公艾米莉在孤獨、束縛擠壓下的憂鬱和失落以及通過觸摸現實、體驗現實來超越自我的心理轉變過程。
通過兩個立體空間展示內心動向的探索體現了萊辛對文學作品中內容與形式關係的獨特見解:“線性”發展記錄思想、判斷、邏輯,“網狀”設計融入象徵、非理性、超理性,這兩者的更替與結合創建了表達意境的空間。跟隨敘述者走進牆後充滿象徵意義的“非個人場景”,讀者會發現又一次與“責任感”相遇。“我走近凌亂不堪的房間後,立刻行動起來”,這裡凌亂不堪的房間暗示外界的混亂已折射到內部,象徵敘述者的心理空間需要馬上清理; “感覺已把積攢的妨礙生存者呼吸的污垢清除掉了”,表明敘述者在與混亂與失調抗衡。主動的工作蘊含著“承認人的價值”“尊重人的主體性”的意義,同時它還表明一個前景:“我和從未現身的破壞性生物或力量有著某種持續的聯繫,如同我與仁慈的別的存在相伴”,這寓言著人類文明前途憂患重重,緊迫和威脅真的不可避免。“個人場景”與在大災難中被一個陌生男人留到“我”家,要“我”對她負起責任的女孩艾米莉有關。帶有回憶色彩的潛意識追問讓讀者隨敘述者一道目睹了她孤獨、壓抑的童年:一個4 歲左右的女孩眼巴巴地看著那高大、強壯、蓄滿冷酷能量的母親對一個男嬰體貼有加,而自己只能獨自屈從於那白色小鐘發出的指令。指針指向一個數字,渴望得到關注的小女孩卻等來了讓她受罪的揪拽和推搡,“在一層層衣服從身上被剝去的過程中,粗魯的手指弄痛了她,刮傷了她”。她不得不自己攀上那高高的床頭欄桿,連向父親道晚安的儀式也被排除在外。在那幼小的心靈里,“孤獨”“冷漠”和“屈從”的心理癥結已紮根於她的內心深處。在另一個“個人場景”,“我”看見一個金髮碧眼的女孩,她的藍眼睛“因流淚而發紅、陰沉”,“那對小胳膊往上舉,急於想得到安慰,可有朝一日,它們將成為一對從沒有學會溫柔待人的粗壯胳膊”。“逾時空性”的意識流動和比喻、象徵等手法的運用向讀者暗示:這裡的小女孩不是艾米莉,或許是艾米莉的母親,或許是敘述者“我”。生活在憂鬱無助、缺乏關愛環境中的女孩長大成人後變成墨守成規、感知扭曲的母親,沿襲的流弊周而復始,惡性循環。這種以“牆”為媒介的敘事絕非單一化,也不具偶合性,它傳達的是作者深長的用意。作品中的“牆”是連線內部世界和外部世界的紐帶。在“非個人場景”中,內部包含著外部,又預示著未來;在“個人場景”中,外部根植於內部,又裹挾著未來。小說正是通過它們之間富有哲理的對話,揭示了人類文明終結之源;通過它們之間的互動,預示了擺脫災難之道。在牆後的“非個人場景”中,到處都是雜亂無章、令人沮喪的情景,而外在環境是其根源所在;在“個人場景”中,回憶充滿著壓抑、焦慮、在孤獨中等待等存在主義思想的心理暗示。艾米莉在“傑拉爾德之家”中的全身心投入是這樣,敘述者“我”對以荒誕的方式留到家中的艾米莉的無私關愛和用心呵護也是這樣。只有用“人文關懷”充實了的自我才能坦然接受過去,迎接未來。
3、人性質疑深處的正面人性復興意識
通過往返於人物的心理世界來闡述心理體系的變化性後,作者又進一步深入到“動物”的內心深處。小說中隨艾米莉一起留到“我”家的還有一條生著貓臉的寵物狗雨果。雨果是個“粗陋寒磣、脾氣執拗”的黃皮動物,它忠於主人而不俯首帖耳,順從熟人而不討好獻媚;它深愛主人艾米莉的同時期待得到同樣的待遇;它思考,判斷,知情達理。作品中的雨果“是一個生物,一個有自身權利的個體”。它不僅是被馴服者,而且也是馴服者本身,因為雨果具有和“人”一樣的尊嚴,一樣的正義性,一樣的對時局的近憂與遠慮。“我們”共同生活在一個屋檐下。雨果不是難以相處的動物,它喜歡艾米莉餵食,但假如是“我”放下的食物,它也會吃;它期待艾米莉牽它出門溜達,但跟“我”出去也非常聽話,我們一直在相互達成某種協定。這個半人獸對主人的情感奉獻充滿著悲傷和渴求。有一段時間,它遭到了冷遇,便公然背對主人,任憑艾米莉的撫摸與安慰,它也不願軟化態度,直到聽見它唯一所愛之人的哭泣聲,才開始舔她的手,只是讓她不要再難過。在時局惡化的那段日子裡,雨果很少睡覺,它總是站在要保護的艾米莉和門之間,兩隻綠色的眼睛警惕地睜著。
關於生存的意義,萊辛就“人”和“其他動物”的意識及關係從另一角度做了進一步闡釋。表面上作者是說動物和人一樣會思考,有情感生活,但細讀之下,可以發現裡面影射了批評和復興意識。人的生存優於其他動物的根本在於它被賦予了意義,並在追求著某種意義。而作品通過貓臉犬與畸形人的對比,以無畏的膽量和勇氣顛覆“人性”和“獸性”的基本內涵,弘揚“獸”的某些價值觀,揭示了在不同生活環境和心理特徵影響下人性的表現和演變,在認識世界的進程中達到了又一高度。與頗具“人性”的雨果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曾經毀了“傑拉爾德之家”的“捷運幫”。這幫孩子“野性,不易相處,使人心碎”。他們彼此間沒有忠誠,假如有也只是間歇性的、靠不住的忠誠;他們會跟著一個群體獵食一小時,接下去又謀害其中一員;他們之間沒有友情,只有按分鐘計算的聯合。傑拉爾德不忍讓他們爛掉、死掉,收留了他們。但這些無可救藥的孩子作亂,點火,殺人,甚至用彈弓、棍棒襲擊如同養父的傑拉爾德。“儘管傑拉爾德簡直要氣瘋了,但他就是不能容忍拯救不了這些孩子這個事實”。小說中這些野蠻兇狠的流浪兒常年像老鼠一般生活在地下本身就有極其深刻的隱喻意義。他們最大的還不滿10歲,那個領頭的殺人犯丹尼斯只有4歲。這些孩子原本處於啟蒙階段,卻喪失人性,蛻變成了無可救藥的墮落者、人類的敵人。
揭開人性批評的表層向深處掘進,人們再一次撞擊到有關“責任感”的話題。曾是共產黨員的萊辛始終贊同“將事物看成一個整體,事物之間是相互聯繫的”這一觀點。將“捷運幫”置於多元而複雜的家庭和社會背景下分析,會得到某些答案或啟示。作為社會的一份子,人一出生就應該受到某種社會關係的呵護,而這些昔日的棄兒,今日的異類,“好像根本沒有過父母,根本沒有感受過家庭的溫暖,有些孩子就出生在地下鐵道,被遺棄了。這些畸形兒異化成徒有“人”的外表,而實質上比動物和其他人低劣的怪物。對此,警察置若罔聞,但流浪兒若跨過某道底線,“一長溜警車很快就會到達,把這些孩子拖走,監禁到一個他們在那裡活不了一周的‘家’里”。這樣的生存環境致使人性墮落、蛻變。為這個沉重命題而憂心忡忡的萊辛在小說中發出了令全人類震撼的吶喊:“我們會改變……已經改變了——那些孩子就是我們自己。”《倖存者回憶錄》從歷史的、現實的角度,從理性與感性的互動展開了對社會問題、仁愛危機及人性蛻變的揭露和批評。萊辛從來不是消極悲觀的虛無主義者,她一直在探索人生的意義,並提出了許多發人深省的問題;她更不是盲目樂觀的理想主義者,她對人類令人擔憂的生存狀態有著清醒的認識,對人類生存的憂患有著深刻的理解。
4、結語
《倖存者回憶錄》是對一場人類災難局部場景的主觀描述。萊辛以社會危機、精神危機、倫理道德危機為契點,以社會批評激發思考和行動,旨在探索人類生存發展的和諧之道;以“回憶”和“靜思”透視人物內心,以喚醒自立與自救的意識。在思想理論上,作者突破了固有的哲學思潮藩籬,創造性地融合了諸多有益的思想和觀點;在敘事形式上,作者採用線性與網狀敘事的重疊與交織,突破了真實與想像、生活與文學、事實與虛構的界限,體現了很強的社會屬性、人文屬性和文本屬性。

藝術特色

小說沒有什麼貫穿始終的完整事件,各個單元之間在情節上也沒有特別明確的界限。敘述人夾敘夾議,貌似隨意。難怪斯普拉格稱它的形式獨特,連電影導演都不知如何體現。但仔細讀來,仍然可以發現作者在結構安排上的匠心獨運。首先,小說敘事由三個大的框架支撐:外圍框架是回憶錄形式,因而在時間上形成現在和過去的對比:過去的事件、當時的感受以及現在的反思交叉構成了張力。主體敘事框架是按照時間順序展開的線性敘事,從艾米莉的突然到來,是個需要人照顧的小女孩,到她戀愛,交朋友,到成為照顧別人,希望建立一個理想小社會的領導者。雖然時間上比較模糊,跨度不大,但艾米莉的心理卻從小孩成長為一個成熟女人,一個領導者。這個框架的作用顯然是按照歷史發展的規律,展示一個人的生命發展歷程。而另兩個人物傑拉德和約娜以及動物雨果,包括敘事人分別扮演了艾米莉成長過程中不可或缺的男性、孩子、自然世界和家長角色,從而構成了一個完整的人的世界。和主體敘事框架並列的是一個虛幻世界的描述。

作品影響

2016年,英國廣播公司(BBC)文化欄目組織英國之外的文學評論家投票,選出了外國人眼中的最佳英國文學作品。《倖存者回憶錄》位列第96位。

作者簡介

多麗絲·萊辛(Doris Lessing),1919年出生於伊朗,原姓泰勒,父母是英國人。多麗絲·萊辛為當代英國最重要的作家之一。由於眼疾,十幾歲的萊辛在家自修。16歲開始步入社會,做過保姆和電話接線員等普通工作。青年時期,萊辛投身反對殖民主義的左翼政治運動,參加過共產黨。曾有過兩段失敗的婚姻,共有3個孩子。
1950年萊辛憑藉《青草在歌唱》一舉成名,後又陸續發表了五部曲《暴力的孩子們》。1962年的《金色筆記》是萊辛最具代表性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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