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尼古丁的歷史 ——評《上癮五百年》

近日,某知名演藝人士在飯廳抽菸被偷拍,因其吞雲吐霧的樣子與一貫的清新形象大相逕庭,該新聞迅速上了熱搜,並引起網友熱議。

追尋尼古丁的歷史 ——評《上癮五百年》

(圖片來源:網路)

拋開事後該演員在微博上道歉請求公眾原諒的補救行為不談,單就吸菸行為本身來說,卻有網友表示了一定程度的理解——戒菸是真的真的真的——很難!

菸草是怎么一步步“控制”人類的?科學家們通過哪些研究,逐步確定了菸草和疾病之間的關係,並作出禁菸的號召?如果要禁,什麼樣的策略才是最有效的呢?要想回答這些問題,非得寫一本書不可。

幸運的是,已經有人寫了。這就是今天要聊的,戴維•考特萊特和他的《上癮五百年》

追尋尼古丁的歷史 ——評《上癮五百年》

書籍封面(圖片來源:douban.com)

網路上關於戴維•考特萊特(David T. Courtwright)的資料並不多,可能他為人比較低調,也可能他的生活經歷確實比較四平八穩,沒有那么傳奇。總之,作為北佛羅里達大學(University of North Florida)的歷史學教授,考特萊特關注歷史、發掘歷史,所著的幾本書,如《暴力之地》等,也都圍繞著歷史展開。

追尋尼古丁的歷史 ——評《上癮五百年》

考特萊特(圖片來源:amazon.com)

所謂歷史,就是人、事、物,在時間長河中的變化。這種變化,往往是“半客觀”的。舉個例子來說,故宮。在客觀上,它當然經歷了破敗與翻修,換過好幾次主人,但更重要的,是我們對它的看法。這種看法是會變的,而且通常遵循從低級到高級的模式——先問是什麼,再問為什麼,最後才考慮怎么辦。

《上癮五百年》的結構也大致如此。全書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對主要精神刺激物資(即可成癮物質)的歷史做了說明;其中,又以菸草、酒精和咖啡因為重點。第二部分,講的是“為什麼”;菸草、酒精和咖啡因為什麼能行遍全球,深遠地影響我們的工作、娛樂和醫療。第三部分,則努力解決“怎么辦”的問題;政府是如何應對這些上癮物質的。

上癮物質是如何進入人類社會的?

一切上癮物質,都具備兩個基本特徵。首先,是上癮性。酒精、菸草、咖啡因、鴉片、大麻、古柯鹼,都可以激活大腦內的快感中樞,使人體釋放大量多巴胺,產生欣快感。大自然是殘酷的,因而,所有生物在多巴胺這件事上都十分吝嗇——只有做了絕對正確的事,才能獲取獎賞,以便更好地生存。上癮物質的出現,改變了這一點。

其次,是用處。有時候,人們痴迷上癮物質是為了獲取快感,但是,也有些時候,快感是附帶的、甚至是不必要的。比如,歐洲人很早就開始釀造和飲用葡萄酒,因為乙醇可以殺菌,酒比江河湖泊水要乾淨得多,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葡萄酒是唯一可靠的水源。與此相對,中國人飲酒的風氣就沒那么濃,因為中國人找到了另一個淨化水源的方法——將之煮沸,然後泡茶。

那么,這些上癮物質,到底是如何進入人類社會的呢?

中國古代有“神農嘗百草”的傳說。不過,傳說嘛,就只是傳說而已。幾千年前的人,壓根沒有能力、沒有時間做大規模的草藥實驗。上癮物質的出現,可能就跟馴服貓狗一樣,是一個偶然。一開始,部落周圍出現了一些新奇的雜草;接著,一次失火事故中,某個原始人因為拉肚子來不及逃跑,吸到了煙,感覺還不錯,於是他把這當作生存智慧,告訴同部落中的人;最後,因為部落間的戰爭或者交流,遠近的人都知道了這些雜草的作用。

追尋尼古丁的歷史 ——評《上癮五百年》

菸草(圖片來源:wikipedia.org)

上癮物質為何能行遍全球?

總之,印第安人是最早開始抽菸的人群。哥倫布在日記中記錄了他們這一古怪的習慣,但是,並沒有引起歐洲人的普遍重視。隨後,因為歐洲和美洲之間的往來日益頻繁,船員們也學會了抽菸。在船員之後上癮的,是軍人。歐洲近代史上頻繁的戰爭,催生了數量龐大的軍人團體。他們要修建工事、要冒著雨雪行軍,甚至要忍飢挨餓,所以,他們和船員一樣,願意嘗試各種能帶來快感的玩意兒。——反正,也沒有什麼好失去的。

當然,船員和底層軍人的做派,不要說貴族老爺們瞧不上,就是城市裡的有產階級,也一時不能接受。這就牽扯到另一個問題,菸草是怎么變成全球性產品的。

最根本的原因,要從菸草身上去找。菸草燃燒之後可以產生尼古丁,尼古丁對人的大腦有兩個影響,一個是促使大腦釋放多巴胺,這是“菸民”們需要的,另一個是改變大腦結構,調節和增加大腦中的乙醯膽鹼受體,使人上癮。

上癮是可怕的,但話要分兩頭說。對於商人們而言,能讓人上癮的東西,都是不可多得的優質商品。幾千年來,商業行為的邏輯始終沒變,就是要把東西賣給有需求的人。一棟房子可以住幾十年,買房的人起碼幾年內沒有再買房的想法;而菸草則不然,這玩意兒就跟鹽和米麵一樣,一天都不可缺。

除了本身屬性以外,還有三件事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菸草的傳播。

一是使用方式的難易。吃酸辣土豆絲的肯定比吃佛跳牆的人多,因為做佛跳牆實在太麻煩了。抽菸需要火,而火,恰恰是人類文明的核心,每一次社會變革都伴隨著或催生了新的取火方式。從打火石到火柴,再到打火機,抽菸變得越來越方便了。

二是人體的耐受性。對於同一種物質,不同的人可能會有不同的反應。有的人一喝酒就噁心,也有的人一開始噁心、到第二次第三次的時候卻覺察到了喝酒的樂趣。動物都是趨利避害的,菸草的流行,說明人群對菸草普遍耐受。

三是社會認知。輿論和共識,會影響我們的行為。比如,從小就有人教育我們要遵守法律,所以,願意挺而冒險的,永遠是少數。在菸草的社會認知方面,二十世紀初的菸草公司們居功甚偉,他們通過一系列的廣告、書籍和電影,成功把菸草塑造成了一種“男人抽了更有男人味兒、女人抽了更有女人味兒”的神奇商品。

追尋尼古丁的歷史 ——評《上癮五百年》

菸草畫卡,菸草公司為了促進銷量而做的努力(圖片來源:《上癮五百年》)

此外,運氣的作用也不可忽視。十九世紀的醫生們,已經積累了不少藥理學知識,知道鴉片可以鎮痛、治療腹瀉,不過,他們並不願意輕易給患者用鴉片,倘若用,則一定會選大劑量。鴉片是天然的,和多數天然物質一樣,成分不夠清晰、使用結果很難預測。不同產地的鴉片有著不同的有效含量,而商人們為了追求利潤,總是設法往鴉片中摻假。

幸運的是,學者們從鴉片中分離出了嗎啡。

嗎啡的成分是清楚的,使用某劑量後會產生什麼效果,也十分容易預測。換句話說,因為有了藥用嗎啡,醫生們既可以鎮痛,又可以拋棄鴉片。鴉片能在全球範圍內被禁止,嗎啡功不可沒。

如何應對上癮物質才更有效?

最後一個問題,是怎么辦。

理想的情況下,每個人都應該學會克制,主動拒絕那些對身體有害的物質。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國民健康關乎到國家實力,所以,政府必須對上癮物質進行管制。

這種管制,往往是痛苦的。一方面,上癮物質確實有著不容忽視的危害,另一方面,它們可以帶來豐厚的稅收。因此,不同時期、不同政府的管制策略,並不相同。總的來說,方法有三種:限制上癮物質的宣傳、限制上癮物質的流通,對於那些合法的上癮物質,設定合適的稅率。——稅太低,上癮物質價格低廉,自然起不到管制的效果;稅太高,肯定會有人鋌而走險,結果可能只是使黑市更加繁榮。

這也是我最欣賞《上癮五百年》的地方。考據嚴謹、資料詳實,自然是值得稱讚的,不過,更讓人欽佩的,是邏輯。

雖然人類是大自然的一員,但是人類的進化,實在太成功了。我們不僅能夠輕易獲取煙、酒、糖、茶,而且有著足夠發達的醫學技術。即使濫用一點點,也能通過藥物或手術,糾正上癮物質對身體的不利影響,使身體恢復健康。

追尋尼古丁的歷史 ——評《上癮五百年》

不同上癮物質的上癮強弱和危害(圖片來源:en.wikipedia.org)

在這樣物慾橫流的世界裡,要想活得健康、幸福,必須學會自製;而自製,需要理性。光了解上癮物質的歷史是不夠的,還要了解其變遷背後的邏輯,才能更好地克制自己。另一方面,技術並非沒有黑暗的一面,病毒、迷幻劑,新的上癮物質層出不窮。不管是制定管控策略的、還是參與公眾討論的,都需要充分得知識儲備。

再說得遠一點,這兩年,常有人批評手機遊戲。手機遊戲不是狹義上得上癮物質,但是,手機遊戲,同樣遵循著獎勵原則。如何看待手機遊戲,該不該管制手機遊戲,如果要管制的話,什麼樣的策略才是最有效的?這些,都能從尼古丁身上找到啟示。

作者:趙言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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