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尖叫藍靛廠

野草尖叫藍靛廠

《野草尖叫藍靛廠》是2009年東方出版社出版的圖書。

基本介紹

  • 書名:野草尖叫藍靛廠
  • 出版社:東方出版社
  • 出版時間:2009年3月1日
  • 開本:32
基本信息,內容簡介,話劇《野草尖叫藍靛廠》,

基本信息

出版社: 東方出版社; 第1版 (2009年3月1日)
平裝: 141頁
正文語種: 簡體中文
開本: 32
ISBN: 9787506034395
條形碼: 9787506034395
產品尺寸及重量: 18.2 x 12.4 x 1 cm ; 141 g
ASIN: B001W0ZX4U

內容簡介

《野草尖叫藍靛廠》是作者第一本詩集。詩人從審美體驗的角度觀察這個世界、生活環境、靈魂和性感的天地,以非社會性的純語言訴說生命與文化的強烈衝突。傳統的意境和當代新穎的手法交織在一起,雋永的修辭與險澀的境遇陣陣向人襲來。

話劇《野草尖叫藍靛廠》

(演出劇本)
詩人:雲中
導演:張廣天
劇中歌曲詞作者:雲中 武瑋 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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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老房子
【男演員和兩個女演員的歌唱。
歌曲《老房子》
樹葉很密,看不到光;
溪水很深,見不到底。
家門口的小路長滿野花,
盡頭在哪裡?
老房子的牆是灰的,
老房子的頂是紅的,
老房子的地是青的,
老房子的門是木頭的。
裂開的瓦礫在樹梢張望,
鳥兒的巢穴空空蕩蕩,
老槐樹的枝葉伸向遠方,
雨水滋潤它就生長。
第一幕 幾個世界
第一場 不速的郵件
【藍靛廠畫家的畫室。
【畫家在創作。
畫家:可能你就是那個點,那個無的點,那個有的點,那個空的點,那個圓滿的點。我已經同意把你當作開始,人類的、生命的、結束的開始。一切優點都是你,一切缺點都是你。而我更像是一根線,被斫成無數線段,暗暗指著某些地方。我與你連線,也與你交叉而行。若你擺出孤單的姿態,我也配合做個寂寞表演。你說——
【“叮咚”。有人摁門鈴,女郵遞員上。畫家開門。
女郵遞員:我指著月亮,你看我的手指。(對畫家)你的快遞。(給她一個箱子。畫家打開箱子,發現一條粗麻繩。)還有……這裡還有你的一封信。(畫家拆開信件。)
畫家(念信):而我不過是根線,指著非線,用你做我的纏綿,排除空間。
女郵遞員(湊上去看信,接著念):我連線你和萬物,我們握手言歡,不過擺出虛偽的道德場面。你我是體面,用每一個世界寫下客觀,允許你我的是時間。
畫家、女郵遞員:我們甚至沒有生死界限……
【園丁帶除草工具和水桶上。憤怒而癲狂的樣子,侵犯女郵遞員,並與畫家調侃。
園丁:就這么辦吧,行,沒問題,就這么辦!有什麼的呀?怎么辦不是辦哪?該怎么辦就怎么辦,想怎么辦就怎么辦!這世界太大了,這世界太多了,三千哪,三千個大千世界!嘿!我在哪個世界?天一亮,我到了一個世界;天一黑,又到了一個世界。做夢吧!還是一個世界!白日夢是世界,夜裡不睡也是個世界。我愛上你,有了個世界;失去你,嘿,又一個世界!就這樣吧!算了算了,哲理說得多變得酸了,俗語說得多變得俗了,道理說得多變得古板了,你說我說得多變得煩了。就這樣吧!怎么過不是過,怎么活不是活,在哪個世界呆著還不是一個樣!你要說你只想在一個世界裡,我只能說你太扯。我只能說——謝謝!我只能說——再見!
第二場 起風了
【黃昏,室內,餐廳。畫家在餐桌前端坐,女郵遞員和園丁在準備晚餐。
畫家(試圖用勺子將盤子裡的食物放進嘴裡,但很困難):我等了你好久,你還沒有來。陽光這么好,我只能握住雙手。我等了你好久,你總是不來。我想你可能真的不會來,但陽光這么好,我多希望你能來。
【她繼續用勺子盛起食物,但還是沒法準確地找到嘴的位置。女郵遞員和園丁發現了這個細節,停下手裡的工作,互相交流了一下,又繼續工作。
畫家:你看陽光多好,可它只照著我身邊的土地。我這裡有一件東西,因為它,我坐在這裡。你看陽光多好,這么大的風都不能把它吹跑,只吹落了一片樹葉,掉落進我的心裡。
【食物和湯漬弄髒了她的衣服,園丁與女郵遞員在一旁為她著急。
畫家:唉!你一直不來,可我還是等了你好久。陽光這么好或許你真的再不會來。
【她終於把勺子對準了嘴,吃進去一口。然後,癱軟在那裡。女郵遞員和園丁幫她清理衣服上的油漬,幫她梳妝,幫她清理。
女郵遞員:你給我的總是帶電的光,沒有一次告訴過我的出生之地,它在何方。我走遍世間所有的橋樑,只見到斷腸,還是斷腸……你告訴我有個寶藏,它離我並不遙遠,就在我身旁。我撫摸胸口聽見振盪,一次又一次,不停地響。抬起雙眼我向外眺望,你的樣子總有反光。我內心很慌,我想你可能並不喜歡我的模樣。我想和你一樣,一模一樣。世間萬物隨處可見的是欲望,春去秋來都在說明此消彼長。我鄭重地把你貼在牆上,你卻說,也許不是這樣。
【畫家終於安靜下來,對著剛出的月光發獃。女郵遞員和園丁躡手躡腳地離開她,走到花園中。
園丁:是想忘記我,就像忘記你;拔掉這棵樹,就像它從未生長。你是應該忘記了,這樣你好重新遺忘。把天空從地上抹去,把白雲踩入腳底,最後再把土地遺忘。
女郵遞員:不用休息,休息之後就會有記憶。沒有道理,就像把白砂糖混入葡萄糖……甜死你!
園丁:路邊又飄來奶油香,混雜著菜油……膩死你!
女郵遞員:還沒有試過最後一聲哭泣,是否想來一次徹底的咆哮?站在小商販的貨攤前,只怕已經喪失了膽量。那裡有幾個爭車位的假流氓,滿身橫肉,套一件乾淨的短袖。
園丁:你還知道如何走路,也還有幾張世界地圖。左手雞尾酒,右手捏個菸頭,站在自己的家中,勉強把自己塞進鏡頭。
女郵遞員:半夜聽見幾聲烏鴉叫。
園丁:大約這只不過是噩夢。
女郵遞員:你很快又忘記了我,又忘記了窗外還有自然,它一直吹著風。
園丁:起風了……
【風聲由遠至近,忽然大作。
【台前台後傳來狂風呼嘯的聲音。三人開始慌亂,忙著關窗關門,試圖堵住外面的狂風。
園丁:起風了!
女郵遞員:起風了!
畫家:起風了!
眾:起風了,起風了!
第二幕 野草
第一場 草很厲害嗎
【滿台是草,忽然長出了草。草環繞著畫家的床、桌子和生活環境。
【畫家在清理草,整理屋子,為自己滕出一點空地。
畫家:那一群麻雀的叫聲,顯得特別清靜。在這樣一個大風天的下午,天氣並不很冷。不遠處有個老人,坐在石凳上曬太陽。一個皮球隨著風滾進草叢,搖擺的腳跟上前踢了一下,雙手拚命抓啊抓,抓不著。石凳上的老人,看不出她有沒有笑。多餘的眉毛被一根根拔掉,摘一朵桃花悄悄寫進日記。到底春天有多少天?五月的風應該吹一年四季。老人背轉身,看不出她是悲是喜。路邊的白楊樹一直在發芽,山上的楓葉不停地落下,夕陽的倒影一波一紋。金光閃的魚鱗你猜是不是淚痕。老人寫了這幾句話,轉身離開了這裡的家。
【園丁上。
園丁:草,草,草,到處都是草;這風一刮,為什麼就長出了這么多草?那邊的草已經爬上牆壁了,皇宮和立交橋都被淹了。
畫家:這樣你就不閒著了,有工作做了。
園丁:你說,是這草厲害,還是牆壁厲害?
畫家:草!
園丁:牆壁!
畫家:草!草可以穿透牆壁,把它推倒。
園丁:其實你看見的草都是幻象。哪裡有草?哪裡都沒有!是你自己心裡長草。心裡荒蕪了,比地上荒蕪更可怕。我下山的時候,看見一張很完整的蜘蛛網。太陽照著它,閃閃發亮,我把它放在你的門口,想告訴你這樣的一種記憶。我寫信的時候很小心,一直擔心有什麼事情已經忘記。那時你坐在門口,正收集一朵一朵的柳絮。那時青草還沒有很綠,野花也不像你說得那么美麗,只是你總是那樣的,那樣的看著我。我突然間就看到了,你說的那種美麗。只是我總抓不住那種美麗,那種美麗像石頭一樣沉入河底,據說只有夕陽才能看透它。如果你能一直坐在山坡上,一直看著它照射的土地。我已經不能停下腳步,我知道,我走的這長長的路,為的就是追尋你的美麗。
畫家:這個月的月錢給了嗎?
園丁:老闆,你忘了嗎?兩天前給過了。(走到一邊去除草。)
畫家:噢,那好吧。我太過敏,做什麼事都怕被人發現。我不想當人面做這些事。突然被人發現,我就慌了。你說,山那邊有個故事,我一直追著它就來到了這個地方。其實我不相信,但是我笑了。我看見地上有些污漬。你擦啊擦,然後讓我看一塊紅色的毛巾,說擦淨了。其實我不相信,但是我笑了。你伸手抓住一隻蝴蝶,說這是從你心裡長出來,要獻給我的。其實我不相信,但是我又笑了。你對我說著話,從天黑到天亮。你說天太冷,想和我一起曬曬太陽。其實我不相信,但是我還是笑了。你說岩石在陽光下太久,碎成石子了,石子被踩入地下太久,變成化石了。你說眼睛閉得太久,已經睜不開了;你說時間隔得太久,已經說不清了。其實我不相信,但是我終於還是笑了。
畫家的歌《你》
我常到這個亭子裡來
我知道你也常來
亭子裡站滿了你
月光就這樣的
傾瀉下來
所有的你
都站在這裡
月光就這樣的
傾瀉下來
擋住了全部的你
你時常就在附近
彈奏樂器
樹林裡到處都是你的聲音
雨水就這樣的
降落下來
淹沒了所有的你
我聽見有你的腳步聲
在四周響起
我常常站在這裡
在亭子的深處
在你和你當中
山又高又遠
月亮一步步地移動
但是你一動不動
【畫家下。
園丁(對著她的背影):你做學生的時候比現在明白多了!你還準備雇我嗎?(喊)你還準備雇我嗎?我還能在藍靛廠呆多久?
畫家(幕後):想呆多久就呆多久。等到草枯了再走也不遲。
園丁(對觀眾):有殺蟲劑嗎?有殺蟲劑嗎?能不能給我點殺蟲劑?給我點殺蟲劑吧,求求你們給我點殺蟲劑吧!(痛哭)
第二場 郵遞員
【郵遞員在台上檢信、分類、歸置。
郵遞員的獨白:
我乾郵遞員已經很多年了,什麼樣的信都見過。像這封,裡面肯定夾著紙幣,而且是美元,大概是一百的兩張;還有這封,裡面有副耳環,是純金的;很明顯,這樣的信都屬於違規郵件,我們可以沒收、充公;當然,也有人靠這個發財的,他們中飽私囊,侵吞別人的財物,將信件內容棄之路野。但是,我對此都不感興趣。我只對一種亞麻色的信封很好奇,就是這個。十幾年了,每天都有兩封被要求寄送到藍靛廠甲一號院。起初,我是怕麻煩,不想成天往那個破地方去;漸漸地,我產生了好奇,想,誰能那么軸、朝一個地址發那么多信?於是,我就偷偷拆開看——結果,有一種粉末從信里抖露出來,散發著南美叢林裡某種豆科植物的氤氳之氣。這種氣味很吸引人,吸引你用舌尖去舔舔,嘗嘗,以至於最後你居然上癮了,每天必須嘗一點,就像這樣……
【郵遞員私拆開一封信,從裡面小心翼翼地取出粉末,倒進一杯水,然後一飲而盡。
【她的情緒開始變化。以下念白,有的是書信內容,有的是她的自言自語。
郵遞員:我想回去了,回到原來的地點。或者再往前走一段,可能再往前走一段就好了。這時的時間讓我很睏倦。我爬上瓦片,一層層地邁進,不知道什麼時間才能停下。
【她又拆開一封,又取出粉末,吞下。情緒為之又一度變化。
郵遞員:對面閃著街燈,很溫暖的黃色燈光,能夠延續到天亮。我沒有準備好就上路了,其實因為什麼都沒有,因為一切都還保留著原狀,而且我也沒有告訴你一聲,就走了。我很可笑,像塊膏藥一樣,粘著鐘錶,指望它能讓我變老。在夢裡的時候,我還滑著雪橇,從大橋上飛速滑過,按照又黑又白的雪的軌跡,從汽車邊呼嘯遠去。旁邊的河冰凍得像條道路,我曾經在那裡洗過澡,如今它從眼角滑過,已經不是從前的那條河道。
【她繼續拆信,繼續以不同的方式吞服粉末,人仿佛處在不同的年齡,不同的季節,不同的空間,不同的生理階段。
郵遞員:我躲進死胡同,又被抓了個正著,只好老老實實地走出黑暗的牆角,街燈照著身影像道路一樣又黑又長。我跑啊跑,穿過每天都走的街道,四周的房屋又矮又密,大家關門閉戶,都知道是我在跑。我看見玉米地,還有座古老的廟,沒有水的土坑,架著兩塊石灰板做橋。我曾經在這裡拔兔子吃的草,如今草已被拔光,也不見了石板橋。密密麻麻的腳印,每天都被清掃。光禿禿的馬路上,再沒有人看見我奔跑。
【她漸漸不能自已,開始亢奮、癱軟,直至暈厥、休克。
郵遞員:我還是在這裡,有時只是為了尋找,不知是幾排幾號。頂著星光,感覺到自己是真正的幼小。那是我曾經打過仗的沙土堆,插著一根枯枝作為記號,想等我年老的時候回來拔掉……
第三場 尖叫
【音響里傳出一段情緒變化多端的音樂;畫家的手指跟著音樂在想像的琴鍵上飛躍;另一處郵遞員像歌唱演員一樣在誦讀。突然,畫家的手指長時間摁住某個想像的琴鍵不動,郵遞員的朗誦被顯露出來,在某個音節上她突發性地尖叫起來,音樂隨之跟上,再度強烈起來,直至終結。
郵遞員的誦詞:
我就一直往離你最遠的地方
一直走去
所有人都在笑
我離開太遠了
只聽得見有人匆忙走過的聲音
這是一條街
我們在各自的通道上走著
整條街都瀰漫著霧氣
濕漉漉的
我還以為是炊煙
那時有人從我面前經過
對著我冷笑
我死死地按住白色的鋼琴鍵
不讓它發出一點聲音
但是我發覺
是我站在屋頂
是我在發出尖利的長嘯
【暗轉。某個早晨。喇叭里播送著第n套廣播體操,鳥鳴,腳踏車鈴聲和汽車鳴笛交織在一起。
【畫家上身只戴胸罩端坐在桌子前,顫抖的手艱難地把早餐送進嘴裡,勺子還是一如既往地很難對準嘴。郵遞員在一旁幫她。
畫家:這是很靜的早晨,靜得令人失望。金黃的葉子掉下來,惹得路人張望。路人把它當作太陽,激動地拿回去,供奉在廟堂。
女郵遞員:這是很靜的地方,不會再變,或者清晨或者晚上,都是一樣的悠閒,閒得令人發慌。
畫家:這裡沒有你真正想要的。你可以拿片葉子回去,當作太陽;也可以把它嘬在嘴邊,發出尖利悅耳的聲響。
女郵遞員:但這裡沒有你能要的。這不是你的地方。這是很靜的早晨,靜得令人失望。
【忽然,廣播裡傳來“早間新聞”。
【女郵遞員去倒洗腳水,兩人一起洗腳。
畫家:記得這裡嗎?懸崖最底下的草碧綠如輕煙。
女郵遞員:這是我們殉情的地方,裡面藏有白骨森森,至今未變。
畫家:海水最底下的草柔軟如黑髮。
女郵遞員:還記得嗎?這是我們殉情的地方,裡面藏有白骨森森,至今未變。
畫家:就像你今天這樣,緊緊地抱著。
女郵遞員:我們一直留在最底下的底下,至今未變。
畫家:可是你還記得嗎?無數的山裡水裡,最深的地方。
女郵遞員:我們殉情的白骨森森,至今未變。
【女郵遞員幫畫家穿鞋,繫鞋帶;畫家幫女郵遞員穿上外套,繫上圍巾,拉上領口的拉鏈。
畫家: 在我消失以前,只有你在對我笑。我很清楚,只有你不是殺我的那個人。你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可憐我的人。
【說罷,畫家依然只戴胸罩,背上畫架出門。門外狂風呼嘯。而女郵遞員穿戴厚實,鑽進被窩,由飲泣而抱頭嚎啕痛哭。
【音樂起。
第四場 煙
【黃昏。藍靛廠畫家房內,餐桌前。畫家、女郵遞員和園丁在一起吃飯。
畫家:這菜淡了,沒味。
園丁:我是嚴格按照你的口味做的,先下什麼,後下什麼,鹽多少,糖多少,一丁點差池都沒有。
女郵遞員:我吃著也有些淡。真的,淡了,很淡。
畫家:魚也是怪怪的,還有點腥。
女郵遞員:還發苦,是不是苦膽破了?
園丁:真難伺候。好吧,我去拿點胡椒。你們等著。
【園丁下。
畫家:這人就是這樣,不說實話。明明是他的錯,承認了又怎樣?
女郵遞員:別跟他計較,人到中年怪病多。
畫家:我是可憐他沒地方去,才留著他給我當園丁。其實他什麼都不會,還不如我自己去收拾這些個花花草草。
女郵遞員:不過他倒是一個很風趣的人。
畫家:我小時候,我媽就跟我說了。男人不怕沒錢沒地位,怕的是不說實話,不勤快,不乾脆利落。抬頭的婆娘低頭的漢!
【遠處傳來鞭笞和叫喊的聲音。
女郵遞員:什麼聲音?
畫家:好像有人打架……是誰被揍了?你聽聽,那喊的人是園丁嗎?
女郵遞員:好像是他的聲音,對!就是他的聲音。
畫家:快快快,快去看看,別出什麼事了。
【畫家和女郵遞員起身,出門。
【門外院子裡,柴房的門緊閉,裡面的聲音清晰起來。仿佛有人把園丁捆綁起來毒打。一邊是咒罵和鞭子抽打的聲音,一邊是園丁慘叫的聲音。
抽打者(咒罵的語氣):鏡子摔在腳下,真以為有好多個自己。其實什麼都沒有沒有自己……媽的,我抽死你!……背了一樹的葉子,顫顫巍巍的,真怕失去了自己,其實沒有自己……你個婊子養的,犯賤是嗎?……但這些都過去了,猶如風永遠席捲著大地。事實上,永遠都不會有你!……我今天打定你了,打的就是你,看你嘴還硬!……可憐巴巴地走在路上,笑一下都要借月光看看自己。其實不用看,連月光都知道,其實沒有自己……喊是嗎?越喊越打!……這世界太荒唐,敲著石頭走進家門,疼的是你……
【畫家和女郵遞員不斷地砸柴房的門,手敲腳踢;最後,門開了。柴房內除了園丁,並沒有別人。原來是他自己扯下皮帶,邊抽打牆壁,邊自我喊叫。
畫家:你這是乾什麼?
園丁:沒幹什麼?惡作劇而已,逗你們樂呢。
女郵遞員(忍不住笑出聲):拿我們開涮啊……
畫家(怒從中來,上去就是一個巴掌):你個傻蛋!大二!
園丁:你打我是嗎?
畫家:打你怎么了?(又踹他一腳)打你怎么了?
園丁(還手,大打出手):你個婊子,看我不揍爛你!
【女郵遞員上前勸解,結果被誤打。於是三人打做一團,打得很痛,很慘。三人邊哭邊打,很令人揪心。
【歌聲起,音響傳來一首歌。
歌曲《煙》
你是疑惑,夢境裡分不清你我;
你是欲望,在人間找不見方向;
你是難堪,分別時留不下身影;
你是幻象,生命中抓不住依傍。
我就是你——
我是你留在夢中的淚,
我是你踩在人間的腳印,
我是你遙望無期的相思,
我是你活生生的勇氣。
不,我不是你,
我不是你聽不見的嘆息,
我不是你看不到的憂鬱,
我不是你轉身而去的目光,
我不是你等待中的意義。
第三幕 荒野撲上牆壁
第一場 居委會
【居委會廣播站。正午。女畫家在麥克風前讀廣播稿,間或插播一些會議通知、社區簡訊。
畫家(念稿):
居委會門前有一個水泥砌成的花壇。因為剛剛砌好,還沒種上任何花草。中午的陽光很熱,照得整條大街都靜悄悄。
水泥砌成的花壇方方正正,砌花壇的水泥還有些發潮,一隻小小的涼鞋腳印在上面,不知是哪一隻腳。知了藏在樹葉深處叫,叫得古槐樹的葉子到處飄。(插話:蓋紅紅,蓋綠綠,蓋紫紫,請到居委會領蟑螂藥……)
粗粗的古槐被鐵柵欄圍住,鐵柵欄下面有一個彩色的發卡,不知從哪根髮辮上丟掉;發卡在掉落的槐葉間躲,躲得上面的塑膠漆都褪了色。
居委會後面有段長長的水泥牆,牆後很亂很髒。幾年後這裡種上了小柏樹和花草,曬著陽光靜靜地長高。
中午的陽光滾燙滾燙,小柏樹的影子又黑又長。下面有條彩色的髮帶,不知從哪根髮辮上丟掉;髮帶在小柏樹的影子裡躲,躲得布紋上的圖案都褪了色。
居委會門前有一個水泥砌成的花壇,花壇裡面的雞冠花已經被拔光,只剩下乾乾巴巴的泥土,就像剛剛砌好還沒種上花草。砌花壇的水泥早已不潮,一隻小小的涼鞋腳印在上面,只是水泥開裂掉下一塊角。(插話:六號院的蓋大爺,請速到居委會領蟑螂藥,就差你了,人家都到了,你能不能快一點?!)
中午的太陽在天上飄,古槐的葉子在花壇上飄;中午的陽光又熱又燙,中午的陽光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響。
現在請聽鄧麗君女士演唱的歌曲《你說過兩天來看我》。(畫家自己演唱)“我沒忘記你,你忘記我,連名字你都說錯,證明你一切都是在騙我,看今天你怎么說……”
第二場 什麼時候離開
【藍靛廠甲一號院,畫家住宅。園丁背殺蟲藥水箱上,發現屋裡沒人,自己找水喝,並洗臉擦身。
【畫家上。
園丁:又去居委會了?很有責任心嘛。又當畫家又為居委會免費服務,每星期當一次義務播音員,好模範也!難怪你在學校那么愛唱鄧麗君的歌,敢情這點才藝都用在這裡了。做不好畫家做詩人,做不好詩人做播音員,做不好播音員做歌星……哈哈哈!……一個老女人瘋了,扔下一件厚厚的黑毛衣,腰裡系一條長長的圍巾,從家走到街上,再從街上走回家。她的眼睛又灰又白,就像天上照著我們的月亮。
畫家(面容安詳、從容地):我就是你,站在你面前的是我。你笑我時,我看見一個老太婆,虔誠的跪在那裡;從她的眼中,我又看到你。
園丁:地很厚很白,天很沉很黑。另一個老女人也瘋了,大冬天穿著一件破舊的秋衣,從草叢中走到垃圾堆,又再從垃圾堆走回草叢,撿幾個石塊捧進胸口,驚恐的眼神又白又黃,就像天上照著我們的月亮。
畫家:我坐在長椅上,幾千年前的松柏樹下,古風習習。年輕的僧侶身影空寂,正在牆磚上精細地雕刻。電話鈴聲響起,驚落了蓮花的靜謐。
園丁:一群人站在周圍,望著兩個瘋了的女人,憐憫的目光又冰又涼,就像天上照著我們的月亮。地很軟很白,天很深很黑。
【園丁邊說邊捻碎一些細草,將細草的粉末放進一杯水裡。然後狂飲吞下,漸漸體會飲後的不適。直到為自己營造出肚腹絞痛的中毒幻覺。倒下,極其痛苦地翻滾、抽搐。又突然站起,恢復正常狀態,並把那杯水遞給畫家。
【畫家不假思索地喝下那杯水,卻什麼也沒發生。
園丁:這個月的月錢還沒給呢。
畫家:是嗎?我記性真不好。看你面前放著一枚巨大的錢幣,又圓又方。
園丁:在哪兒呢?
畫家:先伸出你的手去摸摸這光,請告訴我它的形狀。
園丁:我什麼也沒看見。方的?
畫家:你又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了。有時候聽不懂有時候聽不見。我的每一句話都是繩索,在緊緊地拉住你,別掉下船。船上船下都是你,汗水滲進大海粘成一片。我見過你憔悴,你畢恭畢敬雙手垂立。如果我說疲憊的是我不是你,你又要在心裡嘲笑。讓我再告訴你,這條船永遠不會翻!想要月錢?好吧,回頭晚間收工的時候來拿吧。
園丁:噓——聽!你聽見一種很特別的聲音了嗎?
畫家:什麼聲音?
園丁:草叫的聲音。就是那些瘋長狂長的草,它們在白天和晚上尖叫,想叫的時候就叫,讓人撕心裂肺。每當它們叫起來的時候,什麼都聽不見了。敲牆壁的聲音,送葬的聲音和舉國歡慶的聲音,遙遠得就象從未發生。
畫家:你躲到我這裡長大,去剪斷分叉的頭髮和蒿草,灑在石灰上的影子越來越長……
園丁:還是什麼都聽不見,打電話的聲音,結婚的聲音和男女殉情的聲音。所有的聲音都擠在一起,就象從未發生,蒿草又松又軟。
畫家:站在樹枝上的麻雀們,望著我們的臉,又紅又暗……山那么高,慢慢地就碎裂了,一塊塊掉到土裡……
園丁:我要走了。或許是一場真正的騙局。柔媚冰冷的笑,把荒野投向牆壁。你面壁對它時,變成了你。請相信你的感覺,即使你把牆皮剝下貼進胸腔,也改變不了已有的影像。只有它才是真實的存在,而不是你。你已經來不及去哭去笑,把一隻腳伸向牆壁,你就是斜陽帶來的那些,鐵一般冰冷的樹。請看看周圍,有多少人含笑站在這裡,用柔媚的眼神,射出冰冷的寒光。你想哭還是想笑?想都來不及,就已經變成牆壁。你就是那片荒野,斜斜地撲上這塊牆壁。因為來不及冷笑,所以一直微笑。就這樣變成了牆,再等絕色的荒野貼上牆壁。
畫家:那好吧。既然你那么不願意呆在這裡,如果你也已經有地方去,你就走吧。等荒野撲上牆壁的時候,你就走吧。
【園丁下。
畫家:你要去沒人去過的地方,走的儘是陌生的土路。你從不相信,月亮會照遍世間的每塊泥土。你把土塊攥成石頭,扔在無人的沙丘;你把樹葉折成牆壁,封住所有的道路。但你沒看見,月亮早已推著花影,悄悄站在你的身後。你四處張望,始終找不到出路,甩不掉層層的背影,把你圍住。你這才清楚,永遠流不走的,只有淚珠。
第三場 又到晚餐時間了
【三個演員直立台前,朗誦。
演員甲:灑在床前的是月光嗎?
演員乙:不!
演員丙:月光早被你拿走了。
【黃昏。餐桌前,坐著畫家、女郵遞員和園丁。
【畫家還是那樣吃飯,勺子對不準嘴。
畫家:你選擇奇怪的方式,談論家鄉和死亡。回首時天色已暗,一大團烏雲飄進你發黑的臉膛,靠在厚厚的城牆上,抵著發僵的肩膀。漆黑的夜只有一盞燈在亮,孤單的身影在陰影深處彷徨。天會再亮,你永遠會在遠方……
女郵遞員:你把我從身體裡抹掉。先是從肩膀,然後再從骨髓里。我站在長長的髮絲上,在風中瑟瑟而泣……
園丁:路邊放了一袋發霉的種子,有閒人挖了個坑,把種子種進去,揚起的塵土夾雜著發霉的氣。把我高高捲起,我變成一粒發霉的種子,摔入坑底。
畫家:發霉的種子發了芽,長成一片茂盛的花草。我把笑放進花瓣的皺紋里,只留下一根長長的發,在風中瑟瑟而泣。
女郵遞員:為什麼伸出手摘取鏡子裡的蘭花?它還沒長出嫩芽。
園丁:你不知道,燈光已經滲進牆土。
畫家:牆土簌簌地掉落,掉進堆在牆角的樹葉叢。
女郵遞員:樹葉在牆角燃燒,只剩下一片灰燼,又被雨水沖刷乾淨。
園丁:那格子窗呢?
畫家:我是方正的格子窗,擺在几案的前面。
女郵遞員:飛來一群麻雀,啄破了窗紙,漏進飄著雪花的陽光……(突然,她一頭栽到桌子上,暈倒了。)
【畫家和園丁急忙上前照料她,將她抱起,放到床上。
【暗轉。場景同前。畫家和園丁圍坐在床前。女郵遞員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女郵遞員:那時我十七歲,一直在找你。下過雨之後的天特別的藍,你躺在天空上,不言不語。我找你找到了車站,馬路那么的寬,一眼就看到了天盡頭的你。我坐上公車,換了一輛又一輛。你在樹葉間閃爍,銀白的太陽光刺痛著我的雙眼,我看見你在不遠處的青山前。但是車窗太小,越看你越遠。我還是來到了那片山,天色已經很紅很暗。你躲藏起來,在灌木叢的後面。我跑進灌木叢,尖尖的刺,扎滿了雙眼。我住進你旁邊的山上,看見山下麥田邊的小河。我在倒影中找啊找,可河水已經流盡,被厚厚的樹葉一層層填滿。原來你是清晨,中午時把我叫醒。你灑落一地的樹蔭,又讓它離我更遠。狹小的窗戶把我變得狼狽,我只好一點一點地擠,擠出這個空間。我神情緊張四處遊蕩,忽然聽見你大聲叫喊。可我的模樣很疲憊,眼神緊張,狂風把我吹得零落。你的聲音噝噝地傳來,鑽進孔,像原野上的風在吼。我越找你,你離我越遠,用盡了力氣也找不到你的地點。原來你是清晨化成的一滴水,滴在我的心裡,又馬上消失得更遠。我倒在那天的晚上,夜晚的灌木叢陰雲密布。我扯不下天空,只得舉起拳頭撐起夜幕。陰雲和荊棘之間我成為一支刺,把仇恨刺向天空,在酣暢淋漓的廝殺中一轉頭瞥見自己奇怪的笑容。你還是躺在天盡頭的天空,在馬路邊的車站。我一眼就望見了天盡頭的你,目光炯炯。白楊樹葉間的太陽銀光閃爍,刺痛了雙眼。我倒進麥田邊的河,被樹葉裹了一層又一層。天空軟綿綿地走遠了,映出河水的顏色深深藍藍。我倒在那晚的灌木叢中,什麼都看不見。記起了那晚的夜空,紅紅暗暗布滿灰塵的天。你遺落的風雨,遮蓋住雙眼。總是一眼就望見你,在寬寬的馬路邊上的車站,在飄著白雲的天的盡頭,望痛了雙眼。我來到最高的山尖,搭一座長長的橋。橋那邊如煙的柳樹,爬滿了知了。滿滿的夕陽,染紅了薄薄的透明的翅膀。你沒有言語,躺在天的盡頭,越來越遠。
【言畢,氣盡而絕。
尾聲 你還小呢
【男演員和兩個女演員的詩。
詩《你還小呢》
你還小呢
什麼都不懂
彎彎曲曲的心腸就掛在手臂上
你看見太陽白白地在天上飄著
就想用筷子夾下來嘗嘗
你還小呢
有一天也會長大變老
你逃啊逃
想要飛入月亮
月亮在你身後搖晃
你如同一株草
充滿世俗的憂傷和惆悵
你還小
不知道入骨的悲傷
這悲傷化作風和月
美化世人的想像
有一天
你坐在石頭上
露出十年前笑得很天真的模樣
風和雲在你身邊繚繞
我知道
你再不想進入月亮
【劇終】
2009年2月17日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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