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龍·養氣

養氣》是《文心雕龍》的第四十二篇,論述保持旺盛的創作精神問題。所謂“神疲而氣衰”。本篇所講的“氣”,是和人的精神密不可分的,所以常常“神”、“氣”並稱。其主要區別在於:“氣”是人體所具有的內在因素,精神則是“氣”的外在表現。因此,在本篇具體論述中,或稱“氣”,或稱“神”,或稱“精氣”等,大都是措辭上的變化,並無實質區別。黃侃《文心雕龍札記》說:“養氣謂愛精自保,與《風骨》篇所云諸‘氣’不同。此篇之作,所以補《神思》篇之未備,而求文思常利之術也。”文思的通塞,的確和作者精神的盛衰有關,但《神思》和《養氣》兩篇所論,也有其各不相同的旨意。

基本介紹

  • 中文名:文心雕龍·養氣
  • 部分:三個
  • 篇數:第四十二篇
  • 論述:保持旺盛的創作精神問題
文章結構,文章觀點,原文譯註,今人解讀,養氣地位,養氣作用,心理學意義,

文章結構

養氣
養氣養氣
本篇有三個部分。
第一部分從兩個方面說明養氣的必要:首先就一般規律來說,人的性情不允許“鑽礪過分”;其次以實際創作來印證,古今作者勞逸不同,因而作品的優劣大異。
第二部分論神傷氣衰的危害。人的智慧和精力是有一定限度的,操之過急,煎熬過度,就勢將“成疾”,以致“傷命”。
第三部分根據文學創作的特點講“衛氣之方”。劉勰認為,在掌握學識上,勤學苦練是應該的,但文學創作的特點是抒發情志,它本身就是一種精神活動,如果不遵循志之所至、情之所生的特點,而強逼它,損傷它,攪得頭昏腦脹,就難以“理融而情暢”,寫出好的作品來。

文章觀點

養氣
養氣養氣
至於“衛氣之方”,本篇提到的“清和其氣”、“煩而即舍”、“逍遙以針勞,談笑以藥倦”等,只是些一般的、消極的方法。對人的生理性能來說,適度的勞逸結合是完全必要的,但要使作者精神飽滿,思緒暢通,有充沛的創作活力,就顯然是僅靠保養精神,或“逍遙”、“談笑”之類所不可能的。本篇是只就“養氣”這個側面而論,孤立起來,不僅意義不大,如果過分看重“傷神”、“傷命”之類,甚至是有害的。積極地養氣,不應只是保養,而要培養加強;不僅要從生理上考慮,還要從精神上考慮。這就要結合《神思》、《體性》、《情采》、《事類》、《物色》等篇的有關論述,才能得到全面的認識。

原文譯註

(一)
昔王充著述1,制《養氣》之篇2,驗己而作3,豈虛造哉!夫耳目鼻口,生之役也4;心慮言辭,神之用也5。率志委和6,則理融而情暢;鑽礪過分7,則神疲而氣衰8:此性情之數也9。夫三皇辭質10,心絕於道華11;帝世始文12,言貴於敷奏13;三代春秋14,雖沿世彌縟15,並適分胸臆16,非牽課才外也17。戰代枝詐18,攻奇飾說;漢世迄今,辭務日新,爭光鬻采19,慮亦竭矣20。故淳言以比澆辭21,文質懸乎千載22;率志以方竭情23,勞逸差於萬里24:古人所以餘裕25,後進所以莫遑也26。

王充論衡
王充與論衡王充與論衡
〔譯文〕
從前王充進行著作,曾寫《養性》十六篇,是經過自己的驗證而寫的,怎能是憑空編造的呢!人的耳、目、口、鼻,是為生命服務的;心思、言辭,則是精神的運用。順著情感的發展而自然諧和,就能思理融和而情緒順暢;如果鑽研過度,就精神疲乏而元氣衰損:這就是性情的一般原理。上古三皇時期,言辭樸質,還沒有絲毫追求華麗的思想。唐虞之世的言辭,開始有了文采,仍以敷陳上奏為貴。從夏、商、周三代到春秋時期,雖然一代比一代文采增多,都是隨作者個人的心意表達出來,而不是於作者才性之外去強求。戰國時期的著述,繁雜而不真實,作者大都追求奇特以文飾自己的學說。從漢代到現在,文辭寫作一天比一天新奇,爭妍鬥麗,炫耀文采,已是絞盡腦汁的了。所以,淳厚的作品和澆薄的文辭相較,其華麗和質樸的不同相差千年;隨順情志的創作和絞盡腦汁的創作相比,其勞神苦思和輕鬆愉快的不同,更是相去萬里:古代作者其所以從容不迫,後代作家之所以忙個不停,就是這個原因。
〔注釋〕
1 王充:字仲任,東漢學者,思想家。
2 《養氣》:王充曾著《養性》十六篇,其書不傳。
3 驗己之作:經自己檢驗過的著作。王充在《論衡·自紀》中說:“庚辛域際(劉盼遂按:“庚辛者,和帝永元十二年庚子,十三年辛丑,時王君年七十四五”),雖懼終徂,愚猶沛沛,乃作《養性》之書,凡十六篇。養氣自守,適食則酒(劉按:則當作節),閉明塞聰,愛精自保,適輔服藥引導,庶冀性命可延,斯須不老。”
4 生:生命。役:僕役。“夫耳目鼻口,生之役也”二句,是借用《呂氏春秋·貴生》中的原話。
5 神:精神。
6 率:循。委和:聽任其諧和。
7 鑽礪:鑽研磨礪。
8 氣:元氣,人體維持其生命的功能。《論衡·無形》:“人以氣為壽,形隨氣而動,氣性不均,則於體不同。”又《言毒》:“萬物之生,皆稟元氣。”
9 數:自然之數。《明詩》篇的“情變之數”、《情采》篇的“神理之數”,和這裡“性情之數”的“數”字義同。

三皇
三皇三皇
10 三皇:三皇的傳說不一,有的認為是伏羲、神農、黃帝(《世本》、孔安國《尚書序》等):有的認為是燧人、伏羲、神農(《風俗通義·皇霸》)等。
11 絕:斷絕,隔絕。道華:《老子》三十八章:“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這裡指“道”的虛華。
12 帝世:指堯舜時期。《檄移》篇所說“帝世戎兵,三王誓師”,和這裡的“帝世”所指略同。其中的“三王”即本篇下句所說的“三代”之王,始文:《原道》篇曾說:“唐虞文章,則煥乎始盛。”與“帝世始文”完全一致。
13 敷奏:臣下對君主提出建議。《奏啟》篇曾說:“昔唐虞之臣,敷奏以言。”敷:敷陳。
14 三代:夏、商、周三代。
15 彌:更加。縟(rù入):指文采繁多。
16 適分:適合於作者的本分、個性,即《明詩》篇“隨性適分”之意,胸臆:心胸。陸機《文賦》:“恩風發於胸臆。”
17 牽課:牽連,課求。
18 戰代:戰國時期。枝詐:繁雜而不真實。枝:分枝,本書多用以喻繁雜。如《議對》“屬辭枝繁”,《體性》“繁縟者,博喻釀采,煒燁枝派者也”,《誄碑》“辭多枝雜”等。
19 鬻(yù遇)采:顯耀文采。鬻:出售。
20 竭:盡,用完。
21 淳、澆:《淮南子·齊俗訓》:“澆天下之淳。”高誘註:“澆,薄也;淳,厚也。”
22 文質:華麗和樸質。懸:遠,指懸殊。
23 方:比。
24 勞逸:勞苦和閒逸,指創作的費神與不費神之別。
25 餘裕:從容不迫。余:饒。裕:寬。
26 莫遑:無暇。
(二)
凡童少鑒淺而志盛1,長艾識堅而氣衰2;志盛者思銳以勝勞3,氣衰者慮密以傷神:斯實中人之常資4,歲時之大較也5。若夫器分有限6,智用無涯7,或慚鳧企鶴8,瀝辭鐫思9:於是精氣內銷10,有似尾閭之波11;神志外傷,同乎牛山之木12。怛惕之盛疾13,亦可推矣。至如仲任置硯以綜述14,叔通懷筆以專業15,既暄之以歲序16,又煎之以日時17:是以曹公懼為文之傷命18,陸雲嘆用思之困神19,非虛談也。
〔譯文〕
大凡青少年認識不深而志氣旺盛,老年人則認識力強而氣血衰弱;志氣旺盛的人,思考敏銳而經得起勞累,氣血衰弱的人,思考周密卻損傷精神:這是一般人的資質,不同年齡的人的大概情況。至於人的才分,都有一定的限度,而智力的運用卻是無邊無際的;有的就像不滿於鴨腿之短,而羨慕鶴腿之長,在寫作中一字一字地挖空心思:於是精氣消損於內,有如海水永不停止地外泄;神思損傷於外,像牛山上的草木被砍得精光。過分的驚懼緊張必將造成疾病,也就可想而知了。至於王充在門窗牆柱上放滿筆墨以進行著作,曹褒在走路睡覺時都抱著紙筆而專心於禮儀,既累月不斷地苦思,又整天不停地煎熬:所以曹操曾擔心過分操勞會傷害性命,陸雲曾感嘆過分用心使精神睏乏,都不是沒有根據的空話。

禮記
禮記禮記
〔注釋〕
1 鑒淺:認識能力不深。
2 長艾:年老。艾:《禮記·曲禮上》:“五十曰艾。”孔穎達疏:“發蒼白色如艾也。”識堅:認識能力很強。
3 勝勞:勝任疲勞。
4 中人:平常的人。《荀子·非相》:“中人羞以為友。”常資:一般的、共同的資質。
5 歲時:指年齡。大較:大概情況。
6 器分:才分。
7 智用無涯(yá牙):《莊子·養生主》:“吾生也有涯(邊際),而知(智)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睏倦)已。”
8 慚鳧(fú扶):因鳧腿之短而慚愧。鳧:水鳥,俗稱野鴨子。企鶴:羨慕鶴的腿長。《莊子·駢拇》:“長者不為有餘,短者不為不足。是故鳧脛(腳)雖短,續之則憂;鶴脛雖長,斷之則悲。”劉勰藉此以喻作者違背自然之理,而抱不切實際的要求。
9 瀝(lì利)辭:精選文辭。瀝:過濾以除去雜質。鐫(juān捐):雕鑿。
10 銷:消耗,損毀。
11 尾閭:《莊子·秋水》:“天下之水,莫大于海,萬川歸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尾閭泄之,不知何時已而不虛。”《釋文》:“尾閭,崔云:海東川名。司馬云:泄海水出外者也。”
12 牛山之木:《孟子·告子上》:“牛山之木嘗美矣,以其郊於大國也,斧斤伐之,可以為美乎?……牛羊又從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趙岐註:“牛山,齊之東南山也。……濯濯,無草木之貌。”
13 怛惕(dátì達替):驚恐憂懼,指害怕得不到佳作而煩惱緊張的心理狀態。
14 置硯以綜述:《初學記》卷二十一引謝承《後漢書》:“王充於室內門戶牆柱,各置筆硯,著《論衡》八十五篇。”
15 叔通:曹褒,字叔通,東漢章帝、和帝時為侍中。懷筆以專業:《後漢書·曹褒傳》載:“褒少篤志有大度,結髮傳充(褒父曹充)業,博雅疏通,尤好禮士。常憾朝廷制度未備,慕叔孫通漢禮儀,晝夜研精,沈吟專思,寢則懷抱筆札,行則誦習文書,當其念至,忘所之適。”
16 暄(xuān宣)之以歲序:王僧達《答顏延年》:“聿來歲序暄,輕雲出東岑。”暄:溫,常以指春天的溫暖。劉勰這裡用以和下句“煎”字對舉,都有煎熬之意。又《漢書·敘傳》載班固《答賓戲》:“獨攄意乎宇宙之外,銳思於豪芒之內,潛神默記,恆(如淳曰:“恆”音亘竟之“亘”)以年歲。”這正是講終年讀書用思,疑劉勰或用其說,“暄”為“恆”字之誤,錄以備考。
17 煎:熬,喻苦思的折磨。《抱朴子·內篇·道意》:“若乃精靈困於煩擾,榮衛消於役用,煎熬形氣,刻削天和。”
18 曹公:指曹操。為文之傷命:此話的原文已佚。
19 陸云:字士龍,西晉文學家,陸機之弟。用思困神:陸雲《與兄平原書》:“兄文章已自行天下,多少無所在,且用思困人,亦不事復及,以此自勞役。”(《全晉文》卷一百零一)

養生
養生養生
(三)
夫學業在勤,功庸弗怠1,故有錐股自厲2,和熊以苦之人。志於文也3,則申寫郁滯4,故宜從容率情,優柔適會5。若銷鑠精膽6,蹙迫和氣7,秉牘以驅齡8,灑翰以伐性9,豈聖賢之素心10,會文之直理哉11!且夫思有利鈍12,時有通塞13;沐則心覆14,且或反常,神之方昏15,再三愈黷16。是以吐納文藝17,務在節宣18,清和其心19,調暢其氣;煩而即舍20,勿使壅滯21。意得則舒懷以命筆22,理伏則投筆以卷懷23,逍遙以針勞24,談笑以藥倦25,常弄閒於才鋒26,賈餘於文勇27。使刃發如新28,湊理無滯29,雖非胎息之邁術30,斯亦衛氣之一方也31。
〔譯文〕
在掌握學問上,是應該勤勞的,所以蘇秦在讀書睏倦時,曾用錐子刺股以鞭策自己。至於文學創作,是要抒發作者鬱悶的情懷,因此應該從容不迫地隨順著情感,舒緩沉著地適應時機。如果大量消耗精神,過分逼迫人的和氣,拿著紙張驅趕自己的年齡,揮動筆桿砍伐自己的生命,這豈是聖賢的本意,寫作的正理呢!何況作者的文思有敏銳和遲鈍之別,寫作的時機有暢通或阻塞之異;人在洗頭的時候,心臟的位置有了變動,這時考慮問題還可能違反常理;當人的精神已經昏亂不清時,繼續思考就必然更加糊塗。因此,從事文學創作務必適時休息,保持心情清靜和諧,神氣調和通暢;運思過煩就停止,不要使思路受到阻塞。意有所得便心情舒暢地寫下去,想寫的事理隱伏不明,就放下筆墨停止寫作。在自由自在中解除勞累,用說說笑笑來醫治疲倦,就能經常輕鬆愉快地顯露其才華,有使用不完的創作力量。經常保持像新磨出來的銳利刀鋒,使全身的氣脈暢行無阻,這雖不是保養身心的萬全之術,也是養氣的一種方法。
〔注釋〕
1 功庸弗怠:這四字和下面的“和熊以苦之人”(用熊膽和丸,以其極苦來激勵勤學,是唐代柳仲郢的故事,見《新唐書·柳仲郢傳》),是後人增補,不是劉勰原文。這兩句未譯。
2 錐股自厲:《戰國策·秦策一》:“(蘇秦)乃夜發書,陳篋(箱)數十,得大公《陰符》(傳為姜尚兵書)之謀,伏而誦之,簡練以為揣摩(反覆研究)。讀書欲睡,引錐自刺其股,血流至足。”厲:鞭策。
3 志:紀昀說:“志當作至。”譯文據“至”字。
4 申:伸張,舒展。郁滯:鬱悶,憂鬱。
5 優柔:寬容,和上句的“從容”意近。適會:適應機會。《徵聖》篇的“抑引隨時,變通適會”,《章句》篇的“隨變適會,莫見定準”,與此“適會”意同。
6 銷鑠(shuò朔)精膽:即上文所說“精氣內銷”。銷鑠:熔化。枚乘《七發》:“雖有金石之堅,猶將銷鑠而挺解(散開)也,況其在筋骨之間乎哉?”精膽:猶精氣。古人認為人的剛強之氣出自膽,稱膽氣。
7 蹙(cù醋)迫:逼迫。
8 秉:持,拿著。牘(dú獨):木簡,紙。
9 灑翰:揮筆。伐性:殘害生命。《呂氏春秋·本生》:“靡曼皓齒,鄭衛之音,務以自樂,命之曰伐性之斧。”
10 素心:本意。
11 會文:指寫作。直理:正理。
12 利鈍:以兵器的銳利或不銳利,比喻文思的敏銳或遲鈍。
13 通塞:思路的通暢或阻塞。陸機《文賦》:“若夫應感之會,通塞之紀,來不可遏,去不可止。”
14 沐則心覆:《左傳·僖公二十四年》:“晉侯之豎(小吏)頭須,守藏者也……求見。公辭焉以沐。(頭須)謂僕人曰:‘沐則心覆,心覆則圖反(意圖相反),宜吾不得見也。’”沐:洗頭。
15 方:正當。昏:迷糊不清。
16 黷(dú獨):《說文》:“黷,握持垢也,從黑,賣聲。《易》曰:‘再三黷。’”段註:“黷訓握垢,故從黑。《吳都賦》:‘林木為之潤默。’劉注曰:‘黷,黑茂貌。’其引申之義也。”劉勰用指神“昏”的發展,是取其引申之義,指頭腦更加昏黑不清。
17 吐納:指寫作。文藝:作文的技藝。
18 節宣:節製作息之意。《左傳·昭公元年》:“君子有四時:朝以聽政,晝以訪問,夕以修令,夜以安身。於是乎節宣其氣,勿使有所壅閉湫底(阻塞集滯),以露(羸)其體。”杜預註:“宣,散也。”

養生
養生養生
19 清和:《漢書·賈誼傳》:“大數既得,則天下順治,海內之氣,清和鹹理。”這是講社會的清平和諧,劉勰用以指作者心境的清靜和諧。
20 煩而即舍:用心過度便停止。《左傳·昭公元年》:“公曰:‘女不可近乎?’對曰:‘節之。先王之樂,所以節百事也……物亦如之。至於煩,乃舍也已。’”
21 壅(yōng庸)滯:阻塞不通暢,即上引《左傳》中的“壅閉湫底”之意。孔穎達疏:“壅謂障而不使行,若土壅水也;閉謂塞而不得出,若閉門戶也;湫謂氣聚;底謂氣止:四者皆是不散之意也。”
22 命筆:提筆寫作。
23 伏:隱藏,不顯露。卷懷:收藏。《論語·衛靈公》:“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劉寶楠《正義》:“卷,收也。懷與裹同,藏也。”
24 逍遙:優遊自得。《莊子·讓王》:“逍遙於天地之間而心意自得。”針勞:消除疲勞。針:針刺治病,這裡指醫治。
25 藥倦:和上句“針勞”意近。
26 弄閒於才鋒:指輕鬆愉快地顯露其才鋒。弄:戲。閒:暇。
27 賈(gǔ古)餘於文勇:出售多餘的寫作才力。《左傳·成公二年):“齊高固入晉師,桀(通“揭”,舉起)石以投人。禽之,而乘其車,系桑本焉,以徇齊壘(巡行於齊軍的營壘),曰:‘欲勇者,賈余餘勇。’”杜註:“賈,賣也,言已勇有餘,欲賣之。”
28 刃發如新:《莊子·養生主》:庖丁向梁惠王說,“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數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於硎(磨刀石)”。
29 湊理:同腠(còu)理,肌膚的紋理。《黃帝內經素問·舉痛論》:“寒則腠理閉,氣不行,故氣收矣。”王冰註:“腠謂津液滲泄之所,理謂文理逢會之中,閉謂密閉,氣謂衛氣,行謂流行,收謂收斂也。身寒則衛氣沉,故皮膚文理及滲泄之處,皆閉密而氣不流行,衛氣收斂於中而不發散也。”
30 胎息:古代修養身心的一種方法。《抱朴子·內篇·釋滯》:“故行氣或可以治百病,……其大要者,胎息而已。得胎息者,能不以鼻口噓吸,如在胞胎之中,則道成矣。”邁術:王利器校:“邁”,“作萬,較勝”。萬術:萬全之術。
31 衛氣:即養氣。

養氣
養氣養氣
(四)
贊曰:紛哉萬象,勞矣千想。玄神宜寶1,素氣資養2。水停以鑒3,火靜而朗4。無擾文慮,郁此精爽5。
〔譯文〕
總之,天地間萬事萬物是紛紜複雜的,千百度思考這些現象十分勞神。人的精神應該珍惜,恆常的精氣有待保養。停止奔流的水才更為清明,靜止不動的火就顯得明亮。要不擾亂創作的思慮,就應保持精神爽朗。
〔注釋〕
1 玄神:即精神。揚雄《太玄·中》:“神戰於玄,其陳陰陽。”晉范望註:“在中為心,心藏神為玄,陰陽爭為戰,兩敵稱陳,……陰陽相剋,故言戰也。”又《玄告》:“玄者,神之魁也。”范註:“魁,藏也,言神藏於玄之中也。”
2 素氣:經常的精氣。素:平素。
3 鑒:鏡,引申為明。
4 朗:明亮。
5 郁:結,積。精爽:指清朗的精神。《左傳·昭公七年》:“是以有精爽至於神明。”杜註:“爽,明也。”

今人解讀

《養氣》篇居於《文心雕龍》理論體系中的什麼位置?劉勰為什麼提倡“養氣”?如何理解劉勰在本篇中所論的“氣”概念?對於這三方面問題的研究,容易陷入既乏力於巨觀視野,又疏離於微觀剖析的研究困境,筆者試在本文中,對與之相關的一些有代表性的觀點或提法質疑,並在此基礎上發揮一己之見。

養氣地位

養氣《文心雕龍》創作論第十七篇是《養氣》。關於它在《文心雕龍》理論體系中所處地位的問題,前輩後學幾乎都持它為“補《神思》之未備”的觀點。黃侃先生說:“此篇之作,所以補《神思》篇之未備,而求文思常利之術也。”王元化先生認為黃侃所說:“大體上是正確的”這種觀點可能得益於紀昀的啟發。紀昀說:“此非惟養氣,實亦涵養文機。神思篇虛靜之說可以參觀。”黃侃以後,劉永濟先生也認為:“本篇申《神思》未竟之旨,以明文非可強作而能也。”周振甫先生說:“《養氣》是承接《神思》的……《養氣》里進一步說明怎樣醞釀文思的道理。”以後諸家及後學論及這個問題時多以黃侃先生的說法為參照。在諸家看來,《養氣》在《文心雕龍》中存在的地位,似乎就是《神思》的附屬物,對《神思》未備之處進行補充說明罷了。
筆者認為上述觀點忽略了《養氣》篇在這個理論體系中的獨立地位。研究的偏差是這樣出現的。各家持“補《神思》篇之末備”可能從以下二方面來考慮:其一是《神思》篇作為創作論首篇,為《養氣》提供了生髮點,故認定《養氣》為補神思之末備之作。這種生髮點基於文中出現的三次涉及“氣”概念的論述,摘錄如下:
神居胸臆,而志氣(情志氣質)統其關鍵;物沿耳目,而辭令管其樞機。
方其搦翰,氣(旺盛的氣勢)倍辭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
桓譚疾感於苦思,王充氣(氣血)竭于思慮……
其中,第三句所談及的“氣”在內涵上與《養氣》篇所談的“氣”比較相近,第一句和第二句中的“氣”則分別與《體性》、《風骨》中談及的“氣”相近(見第三部分的分析),但它們都是彥和在討論《神思》篇要解決的中心任務——藝術構思本身的問題的過程中提出來的,僅具有綱領性意義。我們知道,《文心雕龍》整個創作論部分實質上都離不開藝術構思這個核心的基礎性問題,《神思》篇必然要為以下各篇提供一定的生髮點,這正是《文心雕龍》“體大思精”(章學誠)的表現之一。如果因為有這些生髮點的存在,就說《養氣》篇為“補《神思》篇之末備”的話,《神思》以下各篇都可以依此持論了,這種說法顯然是籠統的,不確切的。其次,持上述觀點的研究者,通常喜歡引證《神思》中“是以秉心養術,無務苦慮;含章司契,不必勞情也”這句話來說明《養氣》篇為《神思》篇的補充。這句話是彥和在談到藝術構思過程時,對於“意授于思,言授於意;密則無際,疏則千里”這種言不達意的困境所提出的解決方案。“秉心養術”是說要駕馭好自己的心靈,鍛鍊好寫作的方法,“含章司契”是指要掌握寫作的方法技術或規律,彥和雖然反對“苦慮”和“勞情”,但並沒有在行文中提出需要“養氣”才能解決言意矛盾的藝術構思困境。所以,把《養氣》作為“補《神思》篇之未備”的觀點,也是沒有可靠的根據的。
筆者認為把《養氣》作為“補《神思》篇之未備”的觀點,說明了研究者們在研究過程中過分重視《神思》篇的功能,忽視了《養氣》篇在創作論體系中應有的獨立地位。《養氣》在《文心雕龍》理論體系中的獨立地位究竟是什麼呢?劉勰在《序志》篇中開章明義:“夫文心者,言為文之用心也。”結合這箇中心主題來分析《養氣》本文,可以說它是《文心雕龍》中唯一的一篇以討論調整作家創作心理為根本任務的作家心理論。它主要探討了調整作家創作心理的必然性、重要性以及如何進行調整的措施或方法的問題。彥和持論思路如下:
養氣彥和首先闡明了調整作家創作心理的必然性。他認為:“耳目鼻口,生之役也;心慮言辭,神之用也。率志委和,則理融而情暢;鑽礪過分,則神疲而氣衰:此性情之數也。” 創作者“率志委和”,則能使“理融而情暢”,如果“鑽礪過分”,則會導致“神疲而氣衰”。這種“性情之數”,就是性情的規律,也就是創作者的必然的創作心理規律。“養氣”,就是要求創作者能順應這種創作心理上的必然規律(“性情之數”),學會率性、率情而作,接著,彥和強調了“養氣”,即調整作家創作心理的重要性。彥和認為“童少鑒淺而志盛,長艾識堅而氣衰;志盛者思銳以勝勞,氣衰者慮密以傷神”,這種由生理上的少壯不同導致的心理上的志盛者勝勞、氣衰者傷神的情形是“中人之常資,歲時之大較”。然後進一步在心理層面上展開論證,由於“器分有限,智用無涯”,創作者如果“慚鳧企鵝,瀝辭鐫思”,違背性情之數,必然導致“精氣內銷有似尾閭之波;神志外傷同乎牛山之木”的惡果。
再次,彥和根據文學創作的特點來總結“衛氣之方”,即保持良好的創作心理狀態的措施或方法。他認為,“學業在勤,功庸弗怠”,在掌握學術知識上,勤學苦練是應該的,“志(紀昀認為志當作至)於文也,則申寫郁滯,故宜從容率情,優柔適會。”(紀昀註:“學宜苦而行,文須樂。”)文學創作是一種“申寫郁滯”的精神活動,抒發情志是它的功能性特點,如果不遵循志之所至、情之所生的“性情之數”,而去“銷鑠精膽,蹙迫和氣”,則非“聖賢之素心,會文之直理”了。彥和繼續從文學創作的思維特點的角度出發,指出在文學創作中會出現創作者“思有利鈍,時有通塞”、“神之方昏,再三愈黷”的情況,從而提出了“衛氣之方”:其一是“吐納文藝,務在節宣,清和其心,調暢其氣”;其二是“煩而即舍,勿使壅滯”;其三是“意得則舒懷以命筆,理伏則投筆以卷懷,逍遙以針勞,談笑以藥倦”。
最後彥和在贊中強調當創作主體在“玄神宜寶,素氣資養”情況下達到“水停以鑒,火靜而朗”的“虛靜”的創作心理狀態,就能夠在創作時“無擾文慮,郁此精爽”。
看來,彥和所謂“養氣”的目的是要在遵循“性情之數”的基礎上涵養血氣(關於《養氣》之“氣”為“血氣”,見第三部分論述),避免“勞”“倦”的心理狀態,從而爭取在創作中能“氣以實志”(《體性》),並“情與氣偕”(《風骨》)、最終達到“秀氣成采”(《徵聖》)。所以,《養氣》篇的理論地位並非一句“補《神思》之未備”可以說明的。李建中先生曾在他的論文《從品評文人到精析文心》中說:“漢魏理論家,在品評人物時,在描述作家應具備的心理素質時,都是圍繞‘才’與‘性’來討論的。而劉勰的才性論有著自己的特徵:其一,道德意識淡化,心理學意味增強……其二,將才性論套用於創作心理……”這種把《養氣》篇從文藝心理學意義上明確化的論述給我們以很大啟發,可以說,《養氣》篇在這個理論體系中的獨立地位在於它是《文心雕龍》中唯一一篇專門討論作家創作心理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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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氣作用

養氣彥和為什麼要把調整作者的創作心理的問題單獨立論?“養氣”的作用是否僅僅在於使創作者在創作過程中保持旺盛的創作精力?
龍學研究諸家,一般都認為彥和之所以主張“養氣”,是由於他認識到在寫作過程中用心過度,會損害精力並傷人性命,“養氣”則能使創作者保持旺盛的創作精力。周振甫先生說:“養氣是保養精力,反對勞神苦思、嘔心瀝血來寫作”。陸侃如、牟世金先生說它是“論述保持旺盛的創作精神問題。”也有把“養氣”的這種功能轉換到“虛靜”這個命題上,認為“養氣”的目的在於使創作者保持虛靜狀態,從而利於藝術想像活動的展開的。這些觀點表面上看來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養氣》篇的中心內容既然在於調整作家創作心理,其著眼點似乎確實就在如何保持作家創作時的旺盛精力上。但如果深入分析,會發現此論並不能切中肯綮。文中這段話應引起研究者的重視:
夫三皇辭質,心絕於道華;帝世始文,言貴於敷奏。三代春秋,雖沿世彌縟,適分胸臆,非牽課才外也。戰代枝詐,攻奇飾說,漢世迄今,辭務日新,爭光鬻采,慮亦竭矣。故淳言以比澆辭,文質懸乎千載;率志以方竭情,勞逸差於萬里。古人所以餘裕,後進所以莫遑也。
彥和在論述中,把作為“養氣”對立面而出現的“鑽礪過分”的行為具體化了。他崇尚三皇時的“辭質”,認為三代春秋的文章雖然“沿世彌縟”,卻是“適分胸臆,非牽課才外也”;他反對“戰代枝詐,攻奇飾說,漢世迄今,辭務日新,爭光鬻采”。那些“鑽礪過分”的行為,主要就是指這種“牽課才外”的“攻奇飾說”、“辭務日新”、“爭光鬻采”的為文之法。創作者為文時,不能“率志委和”、“從容率情”,卻想憑藉詭句艷辭來謀取名利,這種不健康的心理狀態必然違背“性情之數”,導致“神疲而氣衰”。彥和還說:
若夫器分有限,智用無涯,或慚鳧企鶴,瀝辭鐫思:於是精氣內銷,有似尾閭之波;神志外傷,同乎牛山之木。
所謂“瀝辭鐫思”,就是說精選文辭,雕鑿思維,在寫作中一字一字地挖空心思。由此可知,彥和認為使創作者產生神疲氣衰的不良心理狀態的,是在“攻奇飾說”、“瀝辭鐫思”上“鑽礪過分”,這正好切中了當時文學創作的不良傾向,從而具有了鮮明的現實針對性。
劉勰和同時代的鐘嶸都曾談到當時創作的歪風邪氣:
宋初文泳,體有因革,莊老告退,而山水方滋。儷采百字之偶,爭價一句之奇,情必極貌以寫物,辭必窮力而追新,此近之所竟也。(《明詩》)
今之士俗,斯風熾矣。才能勝衣,甫就國小,必甘心而馳騖焉。於是庸音雜體,人各為容。至使膏腴子弟,恥文不逮,終朝點綴,分夜呻吟……
劉勰針對當時創作者們的這種不良心態,提出了“養氣”之說。他認為一個創作者應該擁有“從容率性,優柔適會”、“煩而即舍,勿使壅滯”、“意得則舒懷以命筆,理伏則投筆以卷懷”,的良好心理狀態,而不應為了文名而做詭巧華靡、浮詭雕飾之辭。剔除那種指望通過華辭麗句、奇論詭談來追求文名的創作心理,所剩下的就是“率志”、“率情”的創作,對於在這種心理狀態下“用心”的創作,劉勰並不反對。這個意義上,《養氣》具有了自己的獨立價值——在作家創作心理層面上具有了現實針對性。所以“養氣”的功能也就不僅僅在於保持創作者的旺盛的創作精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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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學意義

研究確定《養氣》篇的創作心理學意義,離不開對本篇中“氣”概念確切涵義的釐清。研究者們普遍傾向於引經據典地尋找關於“氣”的哲學或文化根源,然後據此給這個術語“釋名以章義”(《時序》),而忽略了《養氣》乃是“為文之用心”體系中的一環,即研究往往脫離“為文之用心”,把研究引入了哲學領域而不是導向文學領域。
目前研究者們對《養氣》中“氣”概念的常見理解有:一種觀點認為劉勰的“養氣”觀當推本於孟子,周振甫先生在《文心雕龍注釋》中說:“關於養氣和文思的關係,當推本於孟子的知言養氣說。”這種觀點傾向於把“氣”歸於儒家所謂需要集義而養的“浩然之氣”。第二種觀點是推源於道家哲學的“氣”思想。由於劉勰論文主張“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原道》)研究者們在論“養氣”這個問題上,容易傾向於以道家之“氣”來理解。范文瀾在注《文心雕龍》“率志委和……”一句時引用了《抱朴子·至理篇》中“身勞則神散,氣竭則命終”的話,來闡明“彥和論文以循自然為原則,本篇大意,即基於此……”楊明照先生注“率志委和”為:“按《莊子·知北游》篇:‘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通過這些註解可以管窺到注家所持的道家立場、觀點或研究方法。第三種觀點認為“養氣”篇的基本宗旨是在創作過程中應該因任自然而不要強作妄為;這種以無為論養氣的主張,受到王弼、郭象等玄學家“無為而無不為”觀念以及嵇康“養生論”的影響。第四種觀點認為“氣”指元氣,如陸侃如、牟世金注“神疲而氣衰”為:“氣,元氣,人體維持其生命的功能。”第五種觀點認為《養氣》篇中的“氣”指神氣。如郭紹虞先生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中說:“《養氣》篇所說的‘氣’,其義與‘神’相近,指的是神氣。” 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在談及《養氣》時採取避而不談“氣”概念的策略,以避免不能準確定義的尷尬。如王運熙、顧易生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中談及《養氣》篇時,末對“氣”作隻字半解 ;王元化先生在他的《文心雕龍創作論》中也有類似的表達方式。
這種不能準確定義的情況說明“氣”概念本來就有豐富的內涵,是中國傳統哲學和文化多重影響的結果。但是可以確認一點,《文心雕龍》所涉及的領域是“人文”,是文學,在這個領域裡,緊密結合原文,為“氣”尋找一個立論的根基是有可能的。對中國六朝及以前的“氣”思想的追蹤,一般可從兩個層面上進行:一為形而上層次的宇宙生成論意義的“氣”,它通常與老子的“道”或“一”、《易》的“太極”、揚雄的“玄”、王充的“元氣”等概念互為層次。一為形而下層次的人生論意義上的“氣”,可以從生理到心理劃分出不同的層次如血氣、精氣、體氣、神氣、氣質等。對於《養氣》篇中“氣”概念的理解,也可以從形而上和形而下兩個層次上來思考。在形而上層次上,我認為劉勰在《養氣》篇中體現的“氣”思想,在哲學上直接根源於王充的“元氣自然論”,理由有三:其一,《養氣》篇開篇就說:“昔王充著述,制養氣之篇,驗己而作,豈虛造哉!”按劉勰行文之縝密,以王充開篇,可謂自明其旨。其二,王充的“元氣自然論”的思想在彥和的時代已很盛行,完全有可能影響彥和對“氣”的理解。其三,在本質上,王充的元氣自然論重視“自然天道”,與劉勰在《文心雕龍》首篇《原道》中強調的“天道自然”的思想相契合。王充認為,天地萬物都是由“元氣”構成的,“元氣”是最精細的物質,故能構成世界上千差萬別的事物。“萬物之生,皆稟元氣。”(《論衡·言毒》)“元氣,天地之精微也”(《論衡·四緯》)。王充強調“天道自然”,認為“夫天道,自然也,無為。”(《論衡·譴告篇》)“謂天自然無為者何?氣也。恬澹無欲,無為無事也。”(《論衡·自然篇》)葉朗先生也在《中國美學史大綱》中評價說:“王充的元氣自然論是同漢代官方的宗教神學體系相對立的。他反對把道德屬性加到天地萬物身上,反對神秘主義的天人感應說,強調‘天道自然’。”劉勰在《原道》中同樣強調為文的“自然之道”,在思想淵源上與王充元氣自然論有著天然的契合性。
論衡在形而下層次上,當“元氣自然論”的哲學思想濡染於“人文”之中時,《養氣》篇中的“氣”概念,已由宇宙生成論意義上的“氣”轉換為人生論意義上的“氣”的最初形態——血氣,它是由人體稟受自然元氣之精微而得。確定《養氣》之“氣”為血氣,可以從漢醫學的角度在文中尋求到一個重要根據,彥和在提到“衛氣之方”時說:
意得則舒懷以命筆,理伏則投筆以卷懷,逍遙以針勞,談笑以藥倦,常弄閒於才鋒,賈餘於文勇:使刃發如新,湊理無滯,雖非胎息之邁術,斯亦衛氣之一方也。
“針”、“藥”及“血氣”均是漢醫學中的術語。在漢醫學歷史上,“六氣”( 陰、陽、風、雨、晦、明)之說在春秋時期進入醫學領域,“六氣”失序會導致人體稟於自然精氣的“血氣”鬱塞,從而致病。劉勰在這裡用“逍遙”、“談笑”來“針”、“藥”(醫學術語,針灸並給予湯藥)來治療寫作的勞倦之苦,雖然是一個比喻的說法,但從一個側面證明了劉勰在此篇中所謂的“氣”,是生理意義上的血氣。
最後進行一些必要的數據分析來說明這種理解的意義所在。據統計,“氣”字在《文心雕龍》正文32篇中共出現了79次。“氣”字在《風骨》中出現15次,《養氣》中出現8次,《體性》中出現6次,《物色》中出現4次,其餘27篇各不超過3次。在《物色》中出現的“氣”指自然物理意義上的大氣、氣候和事物精神面貌,這是宇宙生成論意義上的自然之“氣”。以下的則在人生論意義上與創作者緊密相關了:在《養氣》篇中的“氣”是一種生理意義上的先天血氣,是創作者稟承自然元氣之精微而得;在《體性》篇中的“氣”則兼具了先天血氣和先天氣質兩種意義,前者如“若夫八體屢遷,功以學成,才力居中,肇自血氣(先天血氣)”,後者如“氣(氣質或才氣)以實志,志以定言,吐納英華,莫非情性”, 實際上此篇已包含有著作者的先天血氣向氣質或才氣轉化的內在可能性;在《風骨》篇中,“氣”已經由作者先天的氣質和才氣通過文章外顯為氣勢或氣概。通過這種有意識的排列,可以看出“血氣→氣質→文氣”這樣的一個由內到外的轉化層次。所以,在理論體系上來說,《體性》篇應該是《養氣》與《風骨》篇在“氣”的理解上的中間橋樑,《養氣》篇在這個小結構中處於基礎性地位。這個小結構告訴我們,如果創作者能涵養血氣,會影響到個人的氣質或才氣,並最終影響到文章的氣勢或風格。正是由於劉勰論文不是由“元氣”到“血氣”,而是由“血氣”到“文氣”,這種先天血氣才具有了可轉化的方向和可操作性——“氣”益“養”,“養”的功夫,才是劉勰要強調的重心,也正是由於“氣”可以“養”,它才能從生理意義轉化為心理意義,並承載起劉勰在作家創作心理問題上解決“為文之用心”的任務。
文心本篇以上三個方面的研究中提出的問題,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對於《文心雕龍》研究應從劉勰的著論用心及具體篇目出發,進行深入貼切的探討,而不應以哲學思想的玄論空談式的研究來替換對個案文本的深入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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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研究
論衡論衡
文心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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